第141章 阖（二十九、三十）

顾清风想要木道人死后身败名裂, 但是陆小凤却只想要揭露木道人的所作所为。毕竟他们之前是好朋友, 就算木道人犯下了天大的错事，陆小凤都从未想过要害对方性命。可如今他们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是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顾清风的办法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因为像木道人那样的人, 只要有丝毫可趁之机，就绝对会东山再起。这一次的幽灵山庄被他们提前知晓做出防范，可是下次呢？他们还能躲过吗？

于是陆小凤只得在心底又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力求找到木道人的证据，否则也只能按照顾清风的主意行事了。

事情的最先起因就是初一被绑, 当初苏兰陵说出了幽灵山庄的存在, 并明确怀疑当时的几个人中有幽灵山庄的间谍, 后来他和西门吹雪找到了幽灵山庄暂时的窝点，算是证明了间谍的存在。

后来陆小凤和顾清风和一起准备计划, 陆小凤是想探测幽灵山庄的秘密，可顾清风却顺势利用他将整个幽灵山庄斩草除根，事实证明, 顾清风确实做到了。但于此同时顾清风也暴露了一点，那就是顾清风对山庄里面的人, 起码对老刀把子知之甚祥。

再后来就是叶灵回到山庄之后, 告诉了陆小凤一个重要的消息, 那就是叶雪和叶孤鸿是木道人的孩子。这个消息给了陆小凤很大的提示, 让他瞬间就想明白其中的所有的关节和老刀把子的身份。

通过叶灵的话，陆小凤知道是西门夫人引叶灵前去那间老屋的。别人不知晓内情，但陆小凤却明白, 苏兰陵这是受冲虚道长所托。

那间老屋在武当山周围，叶凌风是武当的弟子，冲虚道长的七星宝剑里面还藏着木道人娶妻生子的秘密。说冲虚道长对这一切毫不知情，陆小凤不相信。而且木道人的剑术绝顶，还一直对武当掌门之位虎视眈眈，冲虚道长难道真的能毫不介意的将其放任自如？

冲虚道长从不出面，只是未免被人说同门相残，嫉贤妒能，并不是真的毫不担心。否则他大可以请张夫人李夫人任何一个夫人，为什么偏偏要请西门夫人？

因为他想要借西门吹雪的势，因为这个江湖上唯一个能和木道人一决高下，又毫无利益牵扯的正派人物就只有西门吹雪。

而且冲虚道长未免不测，还请了少林方正大师前来，西门吹雪一旦死在木道人剑下，木道人就绝无力气再与方正大师决战，肯定必死无疑！

陆小凤用眼神将苏兰陵、顾清风和冲虚道长挨个扫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冲虚道长绝对不会管这件事，哪怕单单为了避嫌他也不能出面。

那么就只剩下苏兰陵和顾清风了。当初苏兰陵莫名消失的那几天，顾清风就到了武当。他当时并没有什么异常，陆小凤肯定他那个时候不知道木道人的秘密。因为他当时的状态很急躁，很迷茫，又很小心翼翼，每天的精神都很紧绷，仿佛在戒备什么一样。

可等苏兰陵回来，告诉了顾清风顾飞云已死的消息，顾清风瞬间就变化了。仙人姿态立刻归位，并且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木道人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这样的前后对比让陆小凤不禁有了一个猜测，顾清风从哪里知道的这一切？苏兰陵一开始肯定不知道，不然不会毫无防备的任木道人将初一绑去。可是除了苏兰陵还有谁能把这件事情告诉顾清风呢？

陆小凤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顾飞云。

顾清风和苏兰陵说顾飞云死了，这就证明了一点，那就是顾飞云受到了伤害。

是谁伤害了顾飞云？

顾飞云虽然为人和气好说话，但武功在武当派也是一顶一的，不但通熟武当功，还独得巴山顾道人真传，武当派能伤害他另他至死的人可不多。而且顾飞云性格那么好，谁又要他非死不可？

结合以上几点，陆小凤有了一个猜测。

会不会是顾飞云知道木道人的秘密，所以被其杀人灭口？

陆小凤又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几遍细节，越想越肯定！

所以在顾清风决定拍板定案的时候，陆小凤试探的问道：“这种方式，顾大哥同意吗？”

顾清风听了这话，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

他和顾飞云是亲兄弟，对于他那个蠢大哥的想法再明白不过。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顾飞云，顾飞云肯定愿意出面说清木道人的罪行，可是然后呢？

在这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年代里，顾飞云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大义灭亲，说难听点就是不知感恩、狼心狗肺、过河拆桥！

即使木道人做的是错事，但儿子举报老子难道就有理了？

所以顾清风并不希望顾飞云出面。纵使他这种行为会让顾飞云不满，但毕竟是亲兄弟，木道人又做出了那种事，按照顾飞云的好脾气最多生他两天气。怎么也比叫顾飞云出面，然后受世人唾骂的强。

“哪种方式？你说出来我才能决定同不同意啊。”顾清风转了个圈，装作陆小凤那声‘顾大哥’是叫他的样子。

陆小凤见状沉默，他哪里还能不知道顾清风心思。

其实顾清风的做法也没错，顾飞云本来就是受害者，陆小凤又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要求人家更多。陆小凤视木道人为朋友尚且这么难过，顾飞云视木道人为父亲又要难过到什么地步？

如果让顾飞云出来指正木道人，就等于把人家的伤口重新扒开撒盐，然后还不让缝合，经受日久天长的病毒侵蚀，陆小凤不能做这么残忍的事。

陆小凤不再说话，屋内也陷入了短暂的安静。直到敲门声响起，心中各有思绪的众人才纷纷回神，望向门口。

冲虚道长睁开了一直闭合的双眼，冷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是木道人。

木道人先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的表情，然后才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冲虚道长说：“陆小凤不承认做过这件事。”

木道人眼中露出难色，有些纠结道：“我和陆小凤关系很好，按理说应该避嫌，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不相信陆小凤会做那种事。”

陆小凤眼神一暗，内心万分复杂，不知道是要愧疚还是要不屑。愧疚于木道人对他的信任，不屑于木道人的伪装……

冲虚道长点点头，满眼的疲惫和隐忍：“我知道了，你先把陆小凤带下去安置好，等我伤好一点了再继续问他。”

木道人体贴的应下，遗憾的看了陆小凤一眼，率先向外走去。

天色已经很晚了，外面风很大，上空也缀满了星辰，一闪一闪的，分外调皮。

陆小凤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刚刚屋里的状态，实在让人感到气闷。

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灰尘，陆小凤转头对走在第三位的苏兰陵强笑道：“你过会儿别忘了给我送两件衣服过来，我脏成这样，可都是托了西门吹雪的服，你要负责。”

苏兰陵露出微笑，正要说话，瞳孔却猛然一缩！

陆小凤下意识的转回头去，却见一个穿着白麻孝服的女子，忽然从草木丛中蹿出来，手里提着出了鞘的剑，一剑向木真人心口刺了过去。

木真人的剑就在他的身侧，手也握着剑柄，本来很容易就可以拔出剑击败这个女子，将她刺死在剑下。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剑竟没有拔出来。

看见这穿着白麻孝服的女人，和已经刺进他胸口的剑，木道人面露惊震，眼神中更是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痛与哀伤。

他还没有倒下，只是睁大双眼望向那个女子，好像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一般。

木道人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女子的脸上满是痛恨：“因为你杀了我父亲，我当然要杀你！”

木道人尤未反应过来，喃喃问道：“你父亲？”

“我父亲就是死在你剑下的老刀把子。”女子的眼泪流了下来，眼中也满是悲伤，不过比悲伤更加浓烈的却是她的执着，要为父亲报仇的执着！

木真人的脸突然扭曲，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钉子，深深的钉在了他的心上，甚至比胸口那致命的一剑还锋利。

他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那绝不是死的恐惧。

他恐惧，只因为天地间所有不可思议、不可解释的事，在这一瞬间忽然全都有了答案，所有他本来绝不相信的事，在这一瞬间，都已令他不能不信。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伸出右手颤抖着向前，仿佛要*女子的脸庞。

“很好，你真的很好。”这位江湖上绝顶的剑客，缓缓的流下了两行浊泪，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神采，但他还是努力的把手伸向对方。“你不像你娘，只有你没辜负我……”

这就是木道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就微笑着倒了下去。

山顶的风很大，吹进苏兰陵的眼睛里，让他感觉有些刺痛。虽然木道人做了很多错事，但这一刻苏兰陵还是不由难过起来。

他也是个可怜人，如果没有那些往事，木道人依旧是惊艳才绝的天下第一剑客。

天上闪烁的星星突然有些暗淡，一缕金色的斜线划过天边，苏兰陵急忙闭眼，双手合十。

顾清风疑惑的问道：“他在干嘛？”

西门吹雪淡淡的开口：“他在许愿。”

顾清风不明所以，但是现在的气氛也无法让他再问更多。

陆小凤一脸震惊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句话：

木道人就是老大把子！

不，他不能说，不忍说，也不愿说。

这结果本是木道人自己造成的，现在他已自食恶果，他的计划虽周密，却想不到还有张更密的天网在等着他，这就是因果循环！

叶雪苍白的脸在夜色中看来显得无比美丽庄严，看起来就像是复仇女神，她大喝道：“我叫叶雪，我就是老刀把子的女儿，若有人认为我不该替父亲报仇的，尽管过来杀了我！”

语罢，她就‘噹’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长剑。

叶雪的声音冷静而镇定，她说：“现在我心愿已了，我不会等你们来动手的，因为……”

直到现在，她才去看陆小凤，眼睛里带着种谁都无法解释的表情，既不是悲伤，也没有痛苦，可是无论谁看见她这种表情，心都会碎的。

陆小凤的心已碎了。

她却昂起头，能再看他一眼，仿佛就已是她最后的心愿。

现在她心愿已了，她绝不会等别人动手。

“因为我这一生中，只爱过一个男人！现在我杀了他的挚友，自知无颜见他，也绝不会让他为难。可是我现在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要问他，”

叶雪用力的抹掉了脸上的泪痕，苍白着脸色冲陆小凤勾起一抹微笑：“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陆小凤，你愿不愿意娶我？”

陆小凤没有说话，直视着叶雪，眼中满是挣扎。

叶雪却点点头，失落道：“你不必再说，我已经明白了。”

…………………………

应流的血都已流尽，解剑岩下的池水依旧清澈，武当圣地也依旧屹立，仍然是受万人仰慕的道教名山，武林圣地。

改变的只有人，由生而死，由新而老，这其间转变的过程，有时竟来得如此突然。

所有的情爱和仇恨，所有的恩怨和秘密，现在都已随着突来的转变而永远埋葬，埋葬在陆小凤心底。

现在他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地过一段日子，让那些已经埋葬了的，埋得更深。

他趁着长夜未尽时下山，却不知山下还有个人在等着他。

一个人独立在解剑岩下，白衣如雪。

陆小凤慢慢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眺望远处的风景：“现在已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你为什么还不走？”

西门吹雪冷冷的道：“人虽已散，曲犹未终。”

陆小凤嗤笑一声，道：“怎么？你还准备吹一曲？”

西门吹雪道：“有人给我待了一顶帽子，我和他的账还没算清。”

陆小凤虽然心中苦闷，但是听见这话却不由笑了起来，问道：“你是不是想*我出手，试试我究竟能不能破得了你那天下无双的出手一剑？”

西门吹雪也学他嗤笑一声，冷冷的道：“不自量力。”

陆小凤笑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很不要脸？但是不要脸的人却大有人在。”

西门吹雪忍不住问道：“是谁？”

陆小凤咬牙切齿道：“就是你的西门夫人！他这个骗子！当初免费请我去隐元会买消息，我还在想他怎么突然变大方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还是这么抠！而且你知道他给自己起的代号是什么吗？剑神的剑！”

“真是不要脸，我当初还以为那个消息贵到要用你的剑来还，事后担心的不行。苏兰陵这个人渣，简直辜负我的纯纯少男心！”

听着陆小凤的吐槽，西门吹雪眼中却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说了，我要回去了。”

陆小凤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西门吹雪：“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怎么还没开始安慰就要回去？你到底在不在乎咱们之间的友情？！！”

西门吹雪这种行为真的太恶劣了！

就好似你的朋友主动约你吃饭，你压下好友死亡的痛苦迎起笑脸去配合他，结果刚见面说了不到两句话，你朋友就突然要回去了！你问他为什么，他却淡淡的道：“哦，你提起我老婆，我就突然想她了，要回去抱抱亲亲。”

简直不是人干事！

可惜西门吹雪一直是不走寻常路的，对于陆小凤的惊愕视若无睹，摆摆手后就向山下走去。

“喂！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问你。”陆小凤的声音很闷，“当时苏兰陵究竟在许什么愿？”

西门吹雪冰冷的声音被大风刮到陆小凤的耳边：“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眼角撇过天上又一次划过的金线，赶忙学苏兰陵的模样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老天保佑，希望叶灵和木道人下辈子可以平平安安，幸福康泰，阖家欢乐。

还有，不要让木道人遇上沈三娘，也不要让叶灵，再遇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古松居士的后果是被关起来了，老刀把子的替身是谁原文中没说，垂哥也就不随意编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