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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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叔叔的生日办得很简单,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和笠舟。换作在以前,大概还会有她爸妈和哥哥一起,热热闹闹一桌。他们是同一个大学的教授,平日里关系好也走得近,但自从她父亲去世,母亲又精神失常,这一份关系自然也是摇摇欲坠。
到底已不是当年熟悉的人,即使赵叔叔拉着她的手欣慰地直说好,笠舟也没法消抹心头的那份尴尬与疏离。
“赵叔叔,生日快乐。”她露出个礼貌的笑容。
“诶,好好好,好孩子。这几年苦了你了。”赵叔叔轻叹,把笠舟从头到尾看了遍,“这几年哪里去了?要不是时亭回来说见到你,我和你姨都要以为你们消失不见了。”
“我和爷爷换了个地方住,走得匆忙,忘记跟您说了。”
“哎,人有旦夕祸福啊。”赵叔叔想起往事,脸色有些不好,“你爸的事,看开点,以后啊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和你姨开口,别藏着掖着。”
笠舟心头微暖,“谢谢叔叔。”
“咳,你说这好好的吃顿饭过个生日的,你就喜欢提这些,惹人孩子伤心。”赵姨把笠舟拉到身边,瞪了赵叔一眼,“人孩子好好的给你送礼过生日,你就挑这些话头说。好了孩子,我们别搭理他,吃我们的。等会啊,蛋糕就送来了,不给他吃。”
赵姨还是这直爽脾气。
笠舟笑得真心,“好,那我们一人一半。”
赵时亭看着她在自家父母面前的乖巧和气,有一瞬的恍然。他也是前些日子才从自己父亲嘴里知道的零星往事。张家出了事,她父亲去世,母亲好似也跟人走了,难怪她那时提起张家是那副浅淡冷漠的样子。
只是个中细节他父亲也不甚清楚,也无从打听。但不管怎么说,笠舟的笑容让他阴霾许久的心里,挤进了一丝阳光。
真好,她还是她。
赵父和赵母只当笠舟是年少挑担扛起家事,一顿饭吃下来,除了夸她就是关心她,还说以后要多往来,问了她现在住址。笠舟不愿多说,对这份好意又不知从何接受,于是只说自己在外面租房住,不太方便。赵父和赵母也不强求。
和长辈吃饭,自然散得不晚。桌上食物都吃得差不多了,一顿饭也就接近尾声。
赵父赵母嘱咐了她一些话,让赵时亭送她回去。
“今天谢谢你来,我爸念叨好久了,一直想知道你过得怎样。”
“谢谢他挂心。”笠舟坐在副驾驶座,淡淡笑着。
赵时亭余光瞥见她的神情,语气微落,“小舟,对不起。”
她没有说话,笑容却敛了。
“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
笠舟看向他,眼神是漠然的,“我家的事和你本没有关系,你在不在身边,它都会发生,没必要跟我道歉。”
他神情压抑着痛苦,“小舟,你非要这样吗?”
“这是事实。”
她的冷漠像一把利剑,破空而出直往他心头刺。这些天被他死死压抑住的痛苦和对她的愧疚在这个时刻崩裂爆破,像一个□□在心头炸开。他设想过无数次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和言辞来跟她说起这些,却从没设想过她会是这样清淡冷清的反应。
那个回来了的张笠舟又被她藏起来了。
赵时亭不能忍住自己的愤怒,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语气愠怒*视她:“张笠舟,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包装成这样?铜墙铁壁一样你自己就会开心吗?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赵时亭由始至终都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澄澈的眼睛在夜里看向他,较之先前几次遇见时她的愤怒,此刻她的眼睛干净透明,几与星辰同辉。
“不是。”
如一盆凉水浇在了火烧火燎的他身上。
赵时亭愣住。
笠舟继续道:“你一直都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那你……”
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赵时亭几乎冲口而出,紧紧攥了拳头,他忍住去抱她的**,心头苦不堪言:“是我,回来得太晚了吗?”
“不是。”她今天尤为平静,可这份平静却让他心慌,“时亭,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吗?”
他皱起眉,“这么多年你问我这个?”
“是,我想知道。”
“好。”他笑笑,“你活泼好动又跟个混世魔王一样喜欢捣蛋搞事,看起来恶里恶气的,但其实你很善良。还记得有次你不知数把一个男同学的手割破了,结果吓得你比他哭得还厉害,反过来让人家安慰你么?”说起旧事,他的笑容无限扩大。
目光触及手腕,他又说道:“你还是个很害羞的人,明明自己喜欢又从来不说,偏偏要偷偷地付出让别人去发现。为这块表,你打了多久的小零工?还不肯自己当面来送给我,是不是?”
他的神情越发柔和。
笠舟却没有反应。
他望着她,心头浮起一丝异样。
“小舟……?”
她突然低头一笑,“你知道,这块表要多少钱吗?”
他当然清楚,小几万的价格对当时还是学生的她来说,不知是多少时间积累的心血了。
每次想到这,他的心就控制不住地柔软,想念她。
“我家里出事,能有几分心思去打零工给你买手表?就算是以前攒钱,我有多少时间是和你在一起,同班上学又同路回家,我出去自己打工,能瞒得住你?给你这个惊喜?”
赵时亭脸色惨白。
“是你不愿想,还是不愿相信?这块表,根本就不是我送你的。”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认为的那个我?”
赵时亭震惊到无法言语,她的声音无波无澜,却正因为这种无波无澜让他感到透心的凉意。整个脑袋嗡嗡的,不断回响着一句“不是她送的”。
笠舟没有再多说,她打开车门,临下车前抛给他一句:“你走那天,我去机场找过你。”
夜风温热,把玉兰花的清香吹得四散洒落,路过每一个行人,不沾染他们的喜怒哀乐,光是将清凌凌的花香送到鼻尖。
她关上车门离开,心头如藤鞭抽痛的疼一阵又一阵。
耳边不时响起,那个曾经的少年,急红了一张脸,对她低吼:“张笠舟!你又涂画我的作业本!”
泪是冷的。
他走的头两年,她几乎夜夜梦魇。忘不掉那天机场,顾颖其在他怀里的样子——她怯怯地拿出一个小礼盒,红着脸与他说话。那一幕,是她的心头刺。
这几年,她不断磨着那根刺,以为那根刺再也拔不出来了。可如今回首,她蓦然发现它早已不见了,留下一个空落落的血洞,透几丝寒风,谈不上愈合,只是终究过去了。
随着他离开的,还有名叫“青春”的东西。
走开十多米,身后那辆车响起尖锐的喇叭声,久久不息。
赵时亭扑在方向盘上。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如今到了伤心处,哪里还有什么男儿讲究。
他哭得像个孩子。
比小时候笠舟抓着把柄欺负他,推他到泥坑里,染花了他的新裤子还要伤心。
笠舟漫无目的地在路边走,没多久,泪就干了。她再也不复几年前的心酸,流不出那样多的泪,反倒有种割舍的轻松。想起那一声尖锐破空的喇叭,她反而有些替赵时亭而生的心酸。
若真论起来,他是无辜的。他又有什么错呢?
只不过,他是个种梨人,而她吃苹果罢了。
笠舟走了不知道多久,脚开始疼,高跟鞋的鞋帮抵在后脚跟,磨着她脆弱的皮肉。她无奈在路边坐下来,把鞋脱了放在一边,抱着膝盖发呆。不愿多想往事,把思绪都放空了,直到坐得整个人发麻。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看,静音模式,有十几个陈铮岩的来电。
刚想要回拨,他的电话又进来了。
“在哪?”
“长霞路边。”
“在那别动。”
他挂了电话。不知从哪里过来,十分钟不到的光景,就找到她了。
坚毅的面容棱角分明,墨黑的眼睛带着隐隐的怒气。
陈铮岩简直要吐血。
“三岁孩子都知道,出门行踪要汇报,晚回家要挨打。你几岁了?”他拉着她站起来,看到光着的一双脚,更是气,“不穿鞋显得很可爱吗?在哪学的臭习惯!”
嘴里骂她,但还是认命地要把她抱起来。
笠舟拦住他的手,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他眼睛里蔓延的怒意一散而尽,像被抓着软肋似的,叹了口气,“有想要说的吗?”
她还是不答,手伸到他腰后,抱紧了他。
他轻轻揉着她略显单薄的背,语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一晚上不接电话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着急了。”
她听着他的话,突然就哭了。温热的泪水染在他衬衫上,沾*了一片。他镇定的语气带了些慌乱,“别哭,你别哭啊。我不说你了,我们回家去,好不好?肚子饿么?想吃什么?我先去买。”
笠舟哭得更凶。
陈铮岩没辙了。
长这么大还真没安慰过女人,尤其是这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自认脾气并不好也没有多少耐心,但这会却一点没想到这。想起她昨天说过今天要和赵时亭吃饭?不由得心神一凛,“他欺负你了?”
怀里的脑袋使劲儿摇了摇。
“那怎么了?他爸妈欺负你了?”
她还是摇头。
陈铮岩有点想跟她一起哭,丧着脸把她从怀里拉起来,直接伸手抹她的眼泪,“那,那要不然你拿我出出气?”
笠舟听着,流着眼泪笑出来。
她一笑,陈铮岩可算松了口气,“你总算笑了。”他矮下身,亲了亲她的眼睛和脸颊,把她抱起来放到车后座,跟她一起坐进去,“以后在外面不要随便脱鞋,这大马路上不知道有什么小针小刀片的,硌破皮不是小事,知道吗?”
说着,他检查了她的脚,后跟红红的,看来是磨着了。
又皱眉,把她手里的鞋子拿过来丢在一边,“不穿这种了,明天我陪你去买新的。”
笠舟心里对他的依恋像一棵根深大树,一点点长开。她揉了揉眼睛,轻咳一声,“我又不是三岁娃娃,你这语气跟谁说话呢。”
他一边笑一边捏她脸,“那你几岁了?跟娃娃似的哭得惨兮兮,又脱鞋又不回家,二十六岁的人能干出这种事?”
“谁说非得在正当年龄做正当的事情了?”
她跟他犟嘴,有种别样的孩子气,应当是情绪过去了的。
他还捏她脸,“你啊,真是个姑**。以前冷冷清清的,像个小媳妇,伪装得可像。”
她不答话,只说:“我要回家。”
他开车回了他的地方,笠舟无异议。她现在和陈铮岩有点不分谁家的意味,有时在他这,有时在她那。有次他出差回来,凌晨两点还要往她家里蹿腾,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就跌进她被窝里,迷蒙间她听到他一声满足的轻叹。
若说心不动是不可能的,只是笠舟每次想起,都定义为“隔靴搔痒”。
她今天心情不佳,陈铮岩就没有折腾她,老实地洗漱后就抱着她睡了。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还有些心绪不宁,这女人百八成是为了赵时亭的事出这种幺蛾子。说她吧,是他小气;不说她吧,他心头堵。
感情这玩意儿还真是一般人碰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吧,凭我这脑子呢,还真的很难相处“误会”这种桥段啊……觉得已经那么狗血了,还要再泼狗血…………我就……有心无力。但是没误会呢,看着会不会像寡淡的白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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