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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罗一家人住在郊区独栋住宅,建材是加工石料,铅质窗户具有仿都铎式风格,同区房屋都有大型英式庭园,地处穆萨葛山顶郊区,环境清幽。穆萨葛俱乐部和英国高级专员公署官邸近在咫尺,此地住满了你从来没听说过的国家的大使,只有在开车经过警卫森严的街道,看到门牌时才会知道。这些大使官邸外尽是以斯瓦希里语注明“内有恶犬”的警告语。美国驻内罗毕大使馆发生炸弹攻击事件后,英国外交部为伍德罗官阶以上的所有使馆人员提供防冲撞的铁门,由精力充沛的巴鲁亚族人及他们的众多亲朋好友日夜轮班站岗。设想周到的外交部也在庭园周边围墙上装设高压电线网,围墙上面有刀片,整晚还开着防范入侵的探照灯。在穆萨葛,连保护措施都要视级别而定,就和很多其他事情一样。最寒酸的房子在石墙上插着破瓶子,中层主管则架设刀片铁丝网。但对于外交贵族来说,为了保护周到,铁门、高压电铁丝网、窗户感应器以及防入侵灯一样也少不了。

伍德罗的房子有三层楼高。二、三楼设有保安公司所谓的安全区,在楼梯转弯歇脚处有个折叠式的钢铁隔板保护门,只有伍德罗夫妇有钥匙可以开。伍德罗夫妇将一楼的客房称为低地带,由于房子位于山坡地带,在庭园的一边以屏风挡住,不让伍德罗家的用人看到里面。这个客房分成两个房间,都漆成白色,感觉很简朴,也由于窗户加装了铁窗护栏,明显有监牢的感觉。然而格洛丽亚在客人即将到来时,会从庭园剪下玫瑰花装饰一番,也会从桑迪的更衣室搬阅读灯过去,也把电视机和收音机搬过去,因为偶尔没有这些东西对他们比较好。就算如此装饰,也称不上是五星级——她是这样对闺中密友爱莲娜坦诚的。爱莲娜是英国人,先生是希腊官员,服务于联合国,握起手来软弱无力。她还对爱莲娜说,即使这样,那位可怜的鳏夫至少能独处,因为不管是谁,失去了心爱的人的话,都一定要独处一阵子。格洛丽亚自己在母亲过世时也有同样的需要,只是话说回来,特莎和贾斯丁的婚姻再怎么说——再怎么说也是非传统婚姻,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样称呼。只不过就格洛丽亚来说,她是从来不曾怀疑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真爱,至少就贾斯丁这方来说如此。反过来说,就特莎那一方,老实讲,亲爱的爱莲娜,只有上天知道,因为我们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爱莲娜具有丰富的离婚经验和俗世智慧,这两点格洛丽亚都欠缺。她听了格洛丽亚的话后说道:“你呀,裙子可要拉紧一点,小亚。刚死了老婆的花花公子啊,有的非常好色呢。”

格洛丽亚·伍德罗是典型的外交官好太太,决心在所有事物中找到光明的一面。就算是一眼看不出光明面,她还是会开怀大笑一下,说:“我们同在一起!”——等于是呼叫所有相关人士共聚一堂,在没有怨言的情况下分担人生的苦痛。她以前就读于私立学校,现在忠实地负责编写通讯簿,定期将个人近况寄给老同学,同时也热心收集同窗的最新消息。每回举办创校人纪念餐会,她都会发给老同学一封妙语连珠的电报来祝贺,最近则改发妙语连珠的电子邮件,通常是以诗的形式呈现,因为她绝不愿意老同学忘记她在学校曾经赢过新诗大奖。她大方直率的作风颇具吸引力,流利的口才更显无所不知,特别是在没太多话好说的时候更是如此。她走起路来受到英国皇室妇女的影响,脚步蹒跚,难看至极。

尽管如此,格洛丽亚·伍德罗并非天生蠢材。她十八年前在爱丁堡大学就读时,曾被评为该届学生中头脑相当好的一位,据说要不是那么迷恋伍德罗,政治学和哲学可以获得接近满分的风光成绩。然而,大学毕业之后她结了婚,生了小孩,再加上外交工作调动频繁,以前即使胸怀大志,现在也一无所有了。有时候,让伍德罗私底下很难过的是,她显然是故意放着聪明才智不用,为的只是全力做妻子的角色。不过伍德罗对她这种奉献牺牲的做法也很感激,也感激她故意不去看穿先生的心思,反而摆出柔软的身段来符合丈夫的意愿。有时伍德罗突然感到罪恶或是穷极无聊时,会强迫她去深造,叫她去读法律、读医学。“我想要拥有自己的生活时,我会让你知道的。”她会这样跟伍德罗保证。拜托你行不行,至少看点什么书也好嘛。“如果你不喜欢我的本色,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喽。”她会这样响应,巧妙地将他对小事儿的怨言转为概括性的怨言。“可是,我喜欢你啊,我爱你,爱你的本色!”他会如此抗议,热切抱着她。而且,他多少会相信自己的话。

贾斯丁成了低地的秘密囚犯,时间是同一个黑色星期一的晚上,那天他接到特莎的死讯。他到达的时分,大使官邸车道上的大轿车正在铁门里开始噗噗作响,即将开往当晚选定的社交场所。今天是卢蒙巴纪念日?还是马来西亚独立纪念日?或是法国独立纪念日?管他的!国旗照样在庭园里飘扬,洒水器会关上,红地毯会铺好,戴上白手套的黑人侍从会四处奔走,就跟我们绝口不提的殖民地时代一样。另外,主人的前门也会播放出合适的爱国音乐。

伍德罗和贾斯丁共乘黑色的大众面包车。伍德罗从医院的停尸间一路护送他到警察总部,看着他用纯净无瑕的学院派字迹写下指认出妻子遗体的声明。伍德罗先从总部打电话通知格洛丽亚,如果没有塞车的话,特别来宾将于十五分钟后抵达——“不准让别人知道,亲爱的,不得张扬出去。”——这样说,却也没有阻止格洛丽亚紧急拨电话给爱莲娜,一直拨到找到爱莲娜本人为止,为的是讨论晚餐要煮什么——可怜的贾斯丁是喜欢还是讨厌吃鱼?她记不得了,不过她的感觉是贾斯丁喜欢追求流行——天啊,爱莲娜,桑迪不在家的时候,我跟这个可怜人要独处好几个小时,究竟能谈些什么东西?我是说,真正能谈的东西都碰不得哪。

“别担心了,亲爱的,到时候自然会找到话题的。”爱莲娜请她放心。这话讲来并不完全出自善意。

然而格洛丽亚还是能抽空跟爱莲娜细说她接到媒体打来令人心惊胆战的电话,有些她不接,让她那位瓦卡姆巴族的男仆朱马去接,说伍德罗先生或夫人目前无法接听电话。惟一例外的是有个年轻人,能言善道到吓人的程度,他是《电讯报》的记者,格洛丽亚倒期望能跟他聊聊,可惜桑迪说人刚过世让他很难过,不愿多谈。

“不能聊,就用写的吧。”爱莲娜以安慰的口吻说。

贴有遮阳纸的大众面包车开进伍德罗家的车道停下,伍德罗跳下车来检查是否有记者,然后立刻让格洛丽亚首度看到甫成鳏夫的贾斯丁。贾斯丁在短短六个月里先后失去了妻子和幼子。头戴绿帽的贾斯丁再也不会绿帽罩顶。身穿定做的轻便西装的贾斯丁,习惯以温柔眼光看人的贾斯丁,就要成为她的秘密逃犯,深藏在楼下房间。贾斯丁背对着观众,取下草帽,从后门爬下车,接着感谢每个人——包括司机利文斯顿、保镖杰克森、没事做也照常徘徊不去的朱马。他们列队站在前门,他感谢的方式是茫然一鞠躬,弯下英俊而又黑发的头,一面以优雅的姿态朝前门走去。她看到贾斯丁的脸时,先是在黑色阴影中,随后才在短暂的夜晚微光中出现。他向格洛丽亚走去,说:“晚安,格洛丽亚,多谢你们好心招待我。”强打起精神的语气让她差点哭出来。后来她的确哭了。

“能够稍尽绵薄之力,我们也感到心安,亲爱的贾斯丁。”她一边喃喃说,一边以谨慎的温柔亲吻他。

“还是没有阿诺德的消息吧,应该对吧?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没人打电话来吗?”

“很抱歉,半个都没有。我们当然全都如坐针毡。”应该对吧,她心想。废话。说得那么英勇。

在背景的某处,伍德罗以悲恸的嗓音告诉她,老婆,我还要在办公室待一个小时,我会打电话回来,只不过格洛丽亚根本懒得理。他家死了什么人啊?她毫不留情地想着。她听见车门关上,黑色大众车开走,却不去注意。她的眼睛全在贾斯丁身上,这人要受她保护,是个悲剧英雄。她这才了解到,这场悲剧中,贾斯丁其实和特莎同样是受害者,因为特莎虽然死了,贾斯丁却承受丧妻之痛,至死方休。这件事已经让他脸颊灰白,改变了他走路的模样,也改变了他行进时观看的物体。格洛丽亚珍爱的草本植物按照他指点的方式种植于花坛边缘,他经过时一眼也没瞧,漆树和两株苹果树也一样。贾斯丁送给她种的时候她想付钱,却被他以温柔的态度回绝了。因为贾斯丁具有众多优秀的特质,让格洛丽亚一直无法真正适应的——同一天晚上,格洛丽亚不厌其烦地对爱莲娜描述他的履历——就是贾斯丁对花草庭园的知识非常丰富。爱莲娜,我是说,这样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呢?大概是他母亲教的吧。他母亲不是有一半达德立家族的血统吗?是啊,达德立家族上上下下都爱种花,爱得发疯,几世纪来都是这样。可是,爱莲娜,我们谈的是古典英国植物学,不是你在周日版报纸上看到的东西。格洛丽亚带领贵宾走上前门的阶梯,走过大厅,步下用人的楼梯来到低地,然后带他参观“监狱”。在他服“刑”的这段时间,这里就是他的家:你的西装,就挂在这个扭曲变形的三夹板衣橱——她怎么会没有多给艾比嘉五十先令,请他上一层油漆?你的衬衫和袜子,就放在这些被蛀虫咬穿的抽屉柜里。她怎么从来没想到要为抽屉铺上衬里?

不过一如往常,还是贾斯丁在连连道歉。“我恐怕没有太多衣服可以放了,格洛丽亚。新闻记者紧追不舍,包围我家,而且穆斯达法一定是把电话线也拔了。桑迪很好心,说不管我需要什么,他都可以借我,等到可以安全‘走私’什么东西进来后再说。”

“噢,贾斯丁,我真笨。”格洛丽亚叹气说,脸也红了起来。

之后不知道是她不愿意离开,或是因为不知道怎么离开,她坚持要让贾斯丁看看老旧的烂冰箱,里面塞满了罐装水和调酒用饮料——橡皮垫烂了,她怎么从来都不换掉?——还有,冰块在这里,贾斯丁,用自来水去冲就会裂成小块——还有她一直讨厌的塑料电热水壶,还有伊尔弗勒科姆镇买来的黄蜂条纹锅,里面出现一道裂缝,有狄得利茶包,还有Huntley&Palmer’s牌饼干盒里的砂糖饼干。晚上如果想吃点心的话可以拿去吃,因为桑迪习惯吃消夜,尽管要减肥他还是照吃不误。最后——感谢上帝,她终于做对了一件事——五颜六色的金鱼草花插在花瓶里很亮眼,是她依照贾斯丁指示,从种子一路培育成功的。

“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她说——等到她快走到门口时才想到,竟然还没请他节哀顺变,顿时感到惭愧不已。“贾——”她开口说。

“谢谢你,格洛丽亚,真的没有必要了。”他插嘴说,口气坚定得令人惊奇。

感性的一刻就这样被剥夺了,格洛丽亚拼命想恢复现实的口吻。“好吧,如果你想上来的话,随时欢迎。晚餐理论上定在八点。晚餐前若想喝一杯的话也行。想做什么别客气,什么都不想做也行。桑迪什么时候回来,只有老天爷才知道。”说完,她心满意足地上楼,回到卧室,冲了澡,换好衣服,保养皮肤,然后看看两个儿子有没有好好做功课。因为有人死了,他们不敢造次,变得很用功,或者只是假装在用功而已。

“他看起来很伤心吗?”哈利问,哈利是弟弟。

“你明天可以见到他。对他要很有礼貌,很严肃才行。玛蒂达正在帮你们做汉堡。到游戏房去吃,别到厨房去,懂吗?”她连想都没想,就冒出后面这些话,“他是个非常勇敢正直的人,要极为尊敬地对待他。”

下楼到客厅时,她惊讶地发现贾斯丁抢先一步。他接下一大杯威士忌加汽水,她则帮自己倒杯白酒,坐在扶手椅上。这椅子其实是桑迪的,不过她现在不去想桑迪。有好几分钟的时间——实际上过了几分钟,她也不清楚——两人不发一语,不过时间拖得越久,格洛丽亚就感到两人之间这段以寂静搭起的桥梁更加坚固。贾斯丁啜饮着自己的威士忌,她则松了一口气,注意到他还没有桑迪新养成的恶习,就是喝酒时闭上眼睛,撅起嘴,仿佛倒酒给他是请他品酒。这种习惯让格洛丽亚厌恶到极点。他一手端着酒杯,走向落地窗,向外看着大灯照亮的庭园——二十只一百五十瓦的灯泡接上房子的发电机,发出的光线照亮了他半张脸。

“或许大家都是那样想。”他突然说出这句话,像是继续一段他们刚才没有进行的对话。

“怎么个想法,贾斯丁?”格洛丽亚问。她不确定贾斯丁讲话的对象是不是她,不过还是干脆问,因为他显然是需要谈心的对象。

“以为对方爱你的原因不在你本身,以为你是什么骗子,爱情大盗。”

是不是大家都这样想,格洛丽亚并不清楚,不过毫无疑问的是,那样想是不应该的。“贾斯丁,你当然不是什么骗子,”她以刚强的口气说,“你是我所认识的最真实的人之一,你一向都是。特莎很仰慕你,也仰慕得很有道理。她这个女孩子真的是非常幸运。”至于爱情大盗嘛,她心想,他们那一对之中的哪一个不伦,猜中了也不会有好处!

贾斯丁并没有响应她随口说出、让他安心的话,或者是有所反应,只是她看不出来而已。好长一段时间,她只听到狗叫声产生连锁反应——一只开始吠叫,然后所有狗跟进,穆萨葛这个黄金地段附近的狗全数加入。

“贾斯丁,你一直都对她很好,你也知道,不应该为了自己没有犯下的罪过自责。很多人在心爱的人过世时都会自责,这样做对自己并不公平。人与人相处时,不能以假设对方随时可能离开人世的方法来对待,不然怎么相处得下去?你说是不是?她在世的时候,你对她很忠诚,一直都是。”她加重语气,以这个方式同时暗示这样的说法不适用在特莎身上。她很确定的是,贾斯丁并非不懂这样的暗示。贾斯丁正要提起那个可恶的阿诺德·布卢姆,这时让她很恼火的是,她听见丈夫用钥匙开门的声音,知道两人间的情迷气氛遭到破坏。

“贾斯丁,可怜的老兄,还好吗?”伍德罗大喊。他帮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少得不太寻常,然后跌坐在沙发上。“恐怕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了。好消息坏消息都没有。没有线索,没有嫌疑犯,目前为止没有。也没有阿诺德的踪迹。比利时那边提供了直升机,伦敦方面也加派一架。钱啊、钱啊,是我们所有人的诅咒。他好歹也是比利时公民,没有理由不派直升机。亲爱的,你看起来真美。晚餐吃什么?”

格洛丽亚心怀嫌恶地想着,他刚才喝过酒。他假装加班,其实是坐在办公室里灌酒,把看小孩写功课的责任丢给我。她听到窗户传来声响,看到贾斯丁起身准备离去,这让她很失望——一定是被吓到了,被她先生大象般的扁平足吓到了。

“不吃点东西吗?”伍德罗抗议,“老兄啊,不保持体力也不是办法。”

“多谢你关心,只是我恐怕没胃口。格洛丽亚,我要再谢谢你一次。桑迪,晚安。”

“对了,佩莱格里从伦敦传来大力支持的消息。整个外交部都哀伤不已,他说。不想干涉私人事务。”

“佩莱格里讲话一直都非常有技巧。”

她看着门关上,听见贾斯丁的脚步声走下水泥阶梯,看见他喝完的杯子放在落地窗旁的竹桌上。她一时之间惶恐起来,以为永远再也看不到贾斯丁了。

伍德罗大口吞下晚餐,模样笨拙,和往常一样没有细细品味。格洛丽亚和贾斯丁一样没有胃口,看着先生吃饭。小男仆朱马踮脚在两人之间不断走动,也看着他吃饭。

“我们情况怎样?”伍德罗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喃喃说,一面指着地板,警告她也要压低嗓门。

“还好,”她说,音量配合丈夫,“以他的遭遇来说是还好。”你在下面做什么?她心想。你是躺在床上,在黑暗中鞭打自己吗?还是盯着铁窗外的庭园看,跟她的灵魂对话?

“有没有说出什么具有意义的话?”伍德罗在问的时候对“意义”一词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尽量以暗语对话,提防朱马。

“怎么说?”

“有关情人啊,”他边说边以羞愧的眼神看着老婆,以大拇指对着她的秋海棠指指,以嘴型说出开花4,朱马一看,连忙跑去拿水壶浇花。

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格洛丽亚躺在床上睡不着,身旁的丈夫在打鼾,后来觉得听见楼下传来声响,她悄悄走到楼梯歇脚处,望向窗外。恢复供电了,市区发出的橙色光辉直通天上星光。但打了灯光的庭园里却没有躲着特莎,也没有贾斯丁。她回到床上,发现哈利斜躺着,嘴巴含着大拇指,一手横跨父亲的胸口。

一家人和往常一样早起,不过贾斯丁比他们更早,穿着压得皱皱的西装四处晃荡。他的脸色红润,格洛丽亚心想,有点过度慌张的样子,棕色的眼睛下眼袋沉重。两个儿子跟他握手,和母亲教他们的一样保持沉重心情,贾斯丁也以一丝不苟的态度响应他们的问候。

“噢,桑迪,你早。”伍德罗一出现他立刻说,“小事情,是不是能跟你私下谈谈?”

两人离开客厅,进入日光浴室。

“是跟我的房子有关。”没有旁人时,贾斯丁立刻开始说。

“这里的房子还是伦敦的房子,老兄?”伍德罗自以为是地想让语气显得快活,字字句句都被格洛丽亚透过厨房送菜口听了进去,听得直想打他的脑袋。

“内罗毕这边的房子。她私人的文件,律师的信件,她的家庭信托的资料,还有对我们两人都很重要的文件。特别是她私人的信件,我不能留在那里,让肯尼亚警方去随意掠夺。”

“老兄,你想出了什么办法?”

“我想回去一趟。马上就去。”

口气真坚定!格洛丽亚遐想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能说得如此震慑人心!

“亲爱的老兄,不可能。新闻媒体会把你生吞活剥的。”

“其实我才不相信。我猜他们大概是会想拍拍我的照片。他们会对我大吼,如果我不响应,他们也无可奈何。趁他们还在刮胡子的时候溜过去。”

格洛丽亚完全清楚丈夫的谎言。他马上会打电话给伦敦的伯纳德·佩莱格里。每次他有必要跳过波特·科尔里奇越级呈报,得到他想听的答案时,他都会打电话回伦敦。

“这样好了,老兄,你想要什么,干脆列出来给我,由我来想办法交给穆斯达法,叫他带来这里?”

典型做法,格洛丽亚边想边火大起来。每次都发抖、说废话、寻找简单的解决之道。

“叫穆斯达法去找,他会不知道该拿什么才对。”她听见贾斯丁回答,语气如先前一般坚定,“列出一张表,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连购物清单他都会搞错。桑迪,我对她有所亏欠。这是荣誉债,必须由我来偿还。你要不要一起去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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