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五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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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阿姨、姐姐、妹妹们,大家好!
作为陪护老人的同行,我要实话告诉大家,我没有什么特殊的陪护技术和本领。我也从没有给别人讲过什么课,我根本不知道该给大家讲什么,可万寿公园的韩阿姨一定要我来和大家见见面、说说话,那我就讲讲我干陪护的经历吧。大家要是听着觉得有点意思,就坐下来听;若感到无聊,可以随时起身离去,不必坐在这儿受罪。
我老家在河南南阳乡下,来北京干家庭陪护是一个偶然的机会。
我高中阶段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所以我高考填第一志愿时就只好填了南阳医学专科学院。我学的是护理专业,学历是大专。医专一毕业我就来了北京。按说一个大专生是不该来北京找工作的,这边学历高的人多得是,竞争也特别激烈。可当时我爱上了一个人,他是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吕一伟,家在我们的邻村吕家庄。他考上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我三年大专毕业时,他该上大四。他说他想接着考研究生,我知道他家很穷,他爹妈全靠种地,挣钱非常艰难;不像我家。我爹是泥瓦工,会帮人盖房子,我娘会编草席,挣钱多少要容易些。我想我得来北京,他上学需要学费,我来北京找份工作,好在经济上给他支持和接济。你们别笑,我当时就是这样痴情,我那时坚信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爱情!
许久许久以后我才明白,我那时其实是个傻瓜,世界上真正持久存在的,不是爱情。爱情只是诱惑人度过青春期的糖块,含到嘴里一化就没了;它看上去晶莹好看,其实不过是露水珠罢了,风一刮日一晒,就无影无踪了。
一来到北京我才知道,一个大专生想在这儿找份可心的工作可真是难于上青天。我到处求职到处碰壁,最后总算在一家私人诊所里找到了一个护士的岗位,可开给我的工资只有2600元。我租了一间地下室,月租金是600元,吃饭差不多还要花600,穿衣也得花一点,剩下的那点钱,既要给男朋友还要给父母,确实紧张得厉害。这就让我不能安心在这个岗位上干下去。恰好,有一天我在一个家政网站上,看到一个招聘家庭陪护兼保姆的广告,上边写着:招聘一名家庭陪护员兼保姆,女性,年龄在20—45岁之间,负责陪护一名73岁的男性老人,管住、管吃,每月暂定工资4500元,以后会根据陪护水平和质量有所增加。专业护士优先。
这则广告让我有点心动。
我觉得这个机会值得抓住。4500元工资加上管吃管住,就相当于6000多元。能有这份收入,既可以更好地接济自己的男朋友完成学业,也可以给老家的爹娘一些帮助,让弟弟、妹妹安心读书。于是我就在网上与招聘方联系了。
在去与招聘方见面的路上,我还有些担心。当时主要是担心三件事:头一件,需要陪护的老人是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这一点招聘方在网上没有说明;如果是,那劳动强度将会很大,我的身体能不能顶得住?二一件,这种脱离家政服务公司的私自招聘,没人担保,雇用方会不会拖欠工钱?三一件,我一个姑娘住在男方家里,他家的男性成员会不会骚扰、欺负我?与招聘方见面之后,我的三个担心就都没有了。
原来,这一家就只有父亲、女儿和女婿三个人。与我见面的是女儿,三十来岁的样子,名叫萧馨馨。我称她为姐。馨馨姐说,她父亲到目前为止除了血压、血脂、血糖有些高加上患有痔疮之外,还没有发现什么大病。每天的生活很规律、很正常,但三高是可能出危险的,加上他今年73岁,是一个需要特别提防的年龄,因此他需要一个全天陪护员;她和丈夫有钱,可以负担起这笔费用;她会在每月的28号准时给我发工资;她母亲已去世三年,平时她和丈夫上班之后家里只有他父亲一人居住,中午她和丈夫不回来,需要有人为他父亲做饭。我问她家里有几间房子,她说有三室两厅,一百三十多平米,我可以拥有自己的房间。
我觉得条件的确不错,我可以接受。
于是便和她痛快地签了合同。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北京已有了家庭陪护人员与雇主所签的制式合同样本,有钱的人家为老人请陪护员已很普遍。
见面的第二天是个星期六,我依约提着简单的行李去了萧家。进了家门一看便知道,这是一个生活水平不错,也有点文化品位的家庭:洁白的墙面,木质的地板,很好看的皮面沙发和很大的电视,漆成深红颜色的家具,墙上挂着书画作品。馨馨姐领我进了一间卧室,说:你就住在这一间。我刚把行李放下,就听见一个男人穿着拖鞋的脚步声响到了门口,我还没来得及转身,便传来一句冷厉而粗哑的问话:这是要干什么?
爸,这是我给你找的陪护员,叫钟笑漾,学过护理,还是个大专生哩。我立马知道这就是我日后要陪护的萧成杉先生,于是急忙回身向那个中等身材、略胖、头发染得乌黑的老人鞠了一躬说:大伯,你好!
我不老,不需要陪护!你快让她走!
我当时有点尴尬。看来,馨馨姐预先没跟她爸爸商量好。她是独自做的主。
你看看我!那萧先生伸出双臂,“嗖”一下在原处旋转了360度,尔后利索地停住脚问我:我老了?
他的身子的确非常灵活,模样看上去比我们村里那些73岁的人要年轻许多。
爸,你来!馨馨姐这时没容我说话,走过去搀起她爸的一只胳膊,将他拉进了另一个房间。父女俩在那个屋子关着门说了挺长时间的话,大部分我都没有听清。当然我也没有刻意去听,尽管是刚开始做陪护,我也知道不能偷听主家谈话。听清的只有两句,一句是馨馨姐提高了声音说的:我俩都在东四环外上班,离你这样远,你万一身体出了问题,我就是开车不堵也来不及,何况我们还经常出差……另一句是萧先生提高了声音说的:你们上你们的班、出你们的差,我还没老,我啥都能干。有这4500元,还不如给我去痛痛快快喝几场酒哩……但显然馨馨姐最终说服了她爸。过了一阵,她笑意盈盈地过来悄声对我说:好了,事情搞定!他主要是不认老,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他忘了民间有句俗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哎哎,我不该这样说,打嘴打嘴……
馨馨姐给我说了他爸的作息习惯和饮食特点,告知了她爸常吃的降压降脂降糖药,常用的痔疮药和血压计、血糖计,常穿的各类内衣和外衣,还在地图上标明了附近医院、超市、农贸市场和百货商场的位置,厨房也给我介绍了一番,在电脑上让我看了他爸经常散步和打拳的公园,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万寿公园,给我写明了她上班的地址、固定电话和手机号码……馨馨姐还特别交代说他爸过去酷爱喝白酒,而医生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已要求他完全戒酒,最多每天可喝一杯干红,因此绝不能给他买白酒,发现他自己买酒后要坚决没收掉;即使他生气也不要理会,等待她回来处理。馨馨姐那天最后说:笑漾,从今天起,我和你姐夫除了双休日在家,其他日子都是一大早就起床去上班了,我等于是把这个家交给你了,我希望你能不辜负我对你的这份信任!当然,咱们丑话说到前头,你如果不尽职或做了与你的陪护员兼保姆身份不相符的事,可别怪我不客气!我有你的身份证复印件,必要时,我会直接找到你的家里追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的父亲是退休法官,我的先生是律师,我个人在学建筑和园林设计的同时也自修过法律,我可不希望我们的关系走到需要动用法律的那一步。我记得我当时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你们城里人,对人防范意识真强。连我们都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但我需要这份工作,嘴上就不能逞强,于是笑笑回道:放心吧馨馨姐!我虽然学历没你高,见识没你多,但知道做人该咋做,日久你会知道我是啥人的!
当天下午,馨馨姐说她丈夫去山西大同办一个案子,她自己有一个项目的设计需要加班,就又赶去上班了。临走前她又不好意思地对我小声交代,说她爸的痔疮比较厉害,常会出血;如果在卫生间的厕纸篓里发现带了血的手纸,记住督促她爸换内裤。我点头,觉得她这个做女儿的特有孝心,想得很细,比我强。大概因为有母亲,我很少去关心父亲的身体。
从这天下午起,我开始尽我的职责。
最初与萧成杉先生相处很不愉快。他很可能是觉得他女儿为请我花4500元钱太冤枉,所以对我说话很不客气。他还怀疑我的护理技能。我给他量完血压,告诉他数值后,他皱着眉头问:对吗?你过去量过血压?我给他测过血糖后,他不相信地反问:测得准吗?我把他要吃的药配好递给他时,他问:不会弄错吧?吃错了药那可是不得了的!我给他手上的一处擦伤抹药膏时,他警惕地问:咋这样疼?是不是上错药了?弄得我哭笑不得,只好苦笑着答道:这些都是学护理的人常干的事情,不会错的!我是护理专科毕业生,不是一个啥都不会的乡村姑娘,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但当我要给他塞痔疮栓时,他急忙摆手拒绝:别,别,我自己来……
他还对我充满戒心。我给他整理卧室卫生,他就站在门口看着,好像害怕我动了他的其他东西;我给他叠放衣服,他就站在衣柜前,好像很担心我拿走了他的衣服;我动手擦拭他的书架和保险柜时,他明确禁止我:保险柜不用擦!我去超市购物回来,他要逐一核对食物的保质期,似乎担心我故意买了变质的东西。
这让我有点儿不高兴。他外出散步、锻炼时,按馨馨姐给我的规定和陪护员守则,我是要陪同的。但他不让,说这是多此一举,不让他有自己的活动空间,干涉他的自由。他宣称他现在一天走六十里地是小菜一碟。直到我告诉他,陪他外出是合同要求我做的,不然他女儿就要扣我工钱;而且万一他因血压高出了意外,我是要负责任并做出赔偿的,他这才勉强答应让我远远跟在他身后。我有时靠他近了,他就会瞪我一眼。
反正处处都好像我在求着他。
他最常去的公园就是我们这个万寿公园。他每天上午要来这儿打一会儿拳,但不是一般人常打的太极拳,而是动作很激烈的用于打斗的一种拳。我不懂拳法,说不出他打的那种拳的名称。后来我才从邻居那里知道,他打的是擒拿格斗拳。他们萧家祖上有人做过皇宫里的侍卫,世代人都懂点武术。他小时候也练过一点徒手打斗的本领,长大后当法警还练过格斗术,是一个不怎么怕别人的人。
我没料到他七十多岁还是一个脾气暴躁很好斗的男人。那天我陪他去一家商场买东西,商场大门前的广场上正在举办一场踢踏舞表演,三个姑娘三个小伙跳得很好看,引来了很多围观者。萧伯伯和几个老人,还有我也站住了,大家饶有兴味地看着。这时,忽见一个小伙子领着几个姑娘走到我们身边,朝萧伯伯喊道:几位老先生让让,请这些姑娘上前看看学学!萧伯伯不高兴了,冷声问道:为何要我们让让?那位小伙子没好气地说:这还看不明白吗?这是年轻人跳的舞蹈,你能跳得动吗?萧伯伯又道:依照法律的角度,你无权要求正在看表演的我们让开,跳不动总能看得动吧?那小伙子生气了,叫:嗬,你个老东西还逞起能来了?给你脸不要脸呀?今天老子还非要叫你让开不可!说着,伸拳就去拨拉萧伯伯。不料萧伯伯突然出拳照那小伙子肩上就来了一下,那小伙子被这一拳打得身子一个趔趄。他恼羞成怒,狠命举起双拳朝萧伯伯砸过来。我见状惊呼道:救命呀——我担心那小伙会把萧伯伯打倒。萧伯伯的血压高呀,倒地就可能出大问题,没想到扑到萧伯伯面前的小伙子又被萧伯伯一掌劈倒在了地上。当那小伙子在地上滚动哀号时,表演停止了。刚才表演踢踏舞的三个小伙一齐朝萧伯伯围过来,做出了要群殴萧伯伯的架势,原来他们是一伙的。幸亏近处的两个警察听见我的喊声跑过来,要不那天肯定会出大事。后来,我拉着萧伯伯往回走,抱怨他不该去惹那些年轻人时,他怒气未消地说:我就恨这种歧视行为,好像年纪大一点儿,做什么都不对了,连看看跳舞都不应该了。我这是正当防卫,是他先出拳的,我不负法律责任……
这件事过去没有多久,有天我陪他来这万寿公园散步时,他又与人发生了争执,最后竟再次发展到了动手的地步。你们都知道,这万寿公园的东门进门后有十几级台阶,台阶不宽,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上。那天的那个时辰进园的游客本就很多,又加上当时公园里有器乐合奏,人们争着想去观看,上台阶时就显得有些挤了。萧伯伯要上台阶时,一个小伙子指着他向旁边的人大声叫道:大家让一让,请这位老人先上去!这本来是一句很有礼貌的话,不料萧伯伯听了竟很生气,怒冲冲地瞪了那小伙子一眼:谁老了?那小伙子被顶得一愣,笑着反问:怎么?老先生还想冒充年轻人?这原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想萧伯伯竟更加愤怒,吼了一句:你小子嘴干净点!什么冒充?冒充是法律用语,你敢乱用?他的这种反常反应不仅令我意外,让当时正上台阶的人们都愣住了。那个好心的小伙子这时也恼了,嘟囔了一句:真是个不识抬举的老怪物!说罢,转身就想上台阶先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萧伯伯猛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小伙子的脖领子,冲他叫道:你敢骂我?那小伙子肯定也被气坏了,冲萧伯伯怒道:我就骂你了你能怎么着?你个不懂好歹的老怪物!边说边用手戳了萧伯伯一下。嗬,萧伯伯这下火了,只见他突然抡拳向那小伙子打去,竟将他一下子打倒在了地上。那人显然没料到萧伯伯会真动手打他,愤怒之极,爬起来就向萧伯伯一头撞来,一下子把萧伯伯撞倒在了地上,而且迅即骑到了萧伯伯身上,抡拳就要打。幸亏几个男人上前拉住了那小伙子,将他扯走了。照说我该上前谴责那个小伙子,甚至可以报警,但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不言不语地上前扶起了他。说实话,我这次在内心里是站在那小伙子一边的,我认为小伙子完全是好心好意,我想不通萧伯伯为何要做这种有违常理的反应,把事情搞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还好,萧伯伯那天没有摔伤。我把他扶起来,他气哼哼地返身出了公园大门,不锻炼了。
他的不讲道理令我感到奇怪与不解。当天晚上,他完全消了气,我给他服药时忍不住轻声问他:上午在公园门口为何要那样激烈?那小伙子一开始并无坏心呀?他停了一霎,答道:我最恨别人说我老,那小子犯了我的忌,你说我哪里老了?就因为脸上的这点皱纹?我的皱纹并不多呀!再说了,我也没有超出正当防卫的规矩。我当时听了有点哭笑不得:天呀,都73岁了,还这样怕人说他老?
我这才明白他有次上台阶我上前搀扶时,他一下子甩开我的手的原因。他不想让别人把他看成一个老人。
我有点明白他的心理了。
我注意到他在努力消除自己身上“老”的痕迹。能看出他对头发变白很苦恼,他不断地把白发染黑,染得很勤,差不多十二三天就要染一次。我曾好意地对他说:染发剂里一般都含铅,即使不含铅也含胺,染得太勤对身体肯定会有副作用,但他不加理会。我说到第四次时他不高兴地白了我一眼,气汹汹地训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年纪不大倒这样喜欢啰嗦!就你懂科学?
渐渐地,他的眉毛也白了。为了把眉毛变黑,我注意到他拿一把废弃的牙刷,蘸些染发剂往那些白眉毛上涂,涂完了再去反复地洗。我很担心染发剂透过眼皮渗进眼里伤害他的眼球,可我不敢提醒,怕他再生气。
到后来,他后脖颈的汗毛也变白了,能看出他对此非常气恼,拿一把电动刮胡刀对着镜子反复刮。脖子正后边的白汗毛他看不见,只得让我帮忙。看着他恶狠狠地整治身上那些变白的毛发,我只能在心里暗笑:何必呢?!
除此之外,我很快又领教了他的另一个毛病:馋酒。馨馨姐当初交代说决不能给她爸买白酒,要严禁她爸喝白酒,我还没有太在意。有一天,我陪他走过一个小餐馆门前,见服务员正向一辆垃圾车上装垃圾,其中有个二锅头玻璃酒瓶掉下来滚到了地上,酒瓶里还剩有半两酒的样子。服务员正要低头去捡,不妨萧伯伯已很麻利地弯腰捡起了那个酒瓶,而且很快打开瓶盖闻了闻说:这里边还有酒嘛,扔了不是可惜?那服务员笑道:客人喝剩下的,谁还稀罕?只能扔了。为避免浪费,我喝了它!话音未落,萧伯伯果真仰脖就把瓶里的那点剩酒喝了。这可惊住了我,天呀,这太丢人现眼了!一个退休的法官竟然在街头喝了小餐馆要扔的一点剩酒?这要让人们传开那还得了?我急忙拉起他的手臂快步走开了。边走边想起馨馨姐的交代,才知道他是真的馋酒。走出半条街之后我方瞪住他,有点生气地说:你的身体状况决定了你不能喝白酒,你知道吗?何况是这种别人喝剩下的劣质酒?他挺尴尬,也很不高兴,讪讪地头前走了。从这之后,我才晓得他馋酒的程度,才对限制他喝酒的事重视了起来,连买炒菜的料酒也小心保存在有锁的厨柜里。
有一天早上,我去给他量血压时,忽然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酒味,心里有些奇怪,大清早的,酒味是从哪里来的?仔细一闻,原来是由他嘴里出来的,我立时问:你喝酒了?他先是急忙摇头,见我搜起来,才慌忙去被子底下摸出了一瓶酒,低声说:这是我昨天自己买的,你不能拿走!我很生气地叫:你本来就不能喝酒,更不该在早上喝酒。早酒晚茶,是高龄人的大忌,你不懂吗?我这一叫,被馨馨姐听见了,她跑进来,不由分说就从她爸手上夺走了酒瓶。萧伯伯很不高兴,生气地瞪我一眼低声道:就你这个人多事!又没有花你的钱,你就不能装着没看见?拿钱不多,管事不少呀?!
我假装没有听见就出了门,未理会他。随着朝夕相处,他对我的态度已有所转变,大概心里也知道我是真心为他好。
他唯一对我满意的是我的做饭本领,他老家是陕西渭南,习惯吃面食,尤其喜欢吃面条,这一点与我们南阳人的饮食习惯很近似。我从小跟娘学会了擀面条,手擀面擀得特别筋道,不管是做炝锅面还是做打卤面,都好吃。他吃了一顿我手擀的炝锅面之后,第一次对我点点头夸了一句:嗯,这个面嘛,你做得还算可以……
萧伯伯的作息比较规律,每天上午吃了早饭,通常要先在书桌前坐两个小时,有时是读有时是写,之后再出去散步打拳。我觉得像他这样的年纪,这种安排不太合适,于是就向他建议:萧伯伯,你饭后先小坐20分钟,之后出去散步、锻炼,然后再回来伏案读写。未料他一听,很不高兴地拉下了脸道:我的事你别管这么细!你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准备写书哩!我在职时是一名法官。退休后我要成为一名法学家,法学家你懂吗?当法学家首先得有著作,我起码要写三本书,才有可能被世人称为法学家,你明白?!估计你也听不明白!我的时间宝贵,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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