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 深藏地下
上一章:第六章 巴黎一日间 | 下一章:第八章 复数的独一无二 |
亲们,电脑与手机端都用www.xiuluoxiaoshuo.com打开访问,非常方便,一定要记住哦。
押送三名囚犯去地下室花的时间比赫尔曼想象中要多。博士把这一路当成了有导游陪伴的私家艺廊半日游。他会对着一幅莫奈欣喜地自言自语,罗曼娜会无所事事地琢磨能不能摆得更显眼些。
他们穿行于城堡的走廊之中,感觉就好像赫尔曼根本没有拿枪指着他们。博士不停指着珍宝啧啧称奇,顺着走廊飞奔,欣赏伯爵浩若烟海的收藏。
“这些画多么美丽啊!”博士惊呼道,他们走在一条会让博物馆馆长昏厥的走廊里。“罗曼娜,你不觉得这些画很美丽吗?”
“不怎么觉得。”她答道,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博士转而向赫尔曼征求意见,赫尔曼一声不响,他只好去纠缠达根。“我认为这些画非常美丽。达根你觉得呢?”
“非常美丽。”达根已经明白了,顺着博士的话往下说是最稳妥的。
他们穿过一间积灰的宴会厅,博士一张一张数着他们经过的画。“根兹伯罗,嗯哼……鲁本斯……哦哦,伦勃朗!”他吹声口哨。“非常、非常美丽!”
赫尔曼充耳不闻。
他们来到一扇古老的橡木门前。赫尔曼打开门锁,里面是一段长长的石阶,冷风迎面而来。他用枪比划了一下。“下去,”他说。
博士在枪口下尽量开动脑筋,尤其是好好利用了下地牢的这一段时间。枪口和地牢,这两样富有魔力的东西,帮助逻辑跳出了相当出乎意料的好几大步。这座城堡古老得令人惊讶。来的这一路上他们都待在一辆雷诺面包车的封闭车厢里,博士只知道城堡位于一条幽静老街上,而这条街道藏身于奥斯曼男爵设计的两条辉煌大街之间。它能够存活到今天,仅仅这一点就足以值得注意了。
巴黎人把他们历史上的许多时间花在寻找一个又一个理由上,为的只是拆掉某一块古老的城区,然后爱上不知怎么幸免于难的那些地方。比起毁在德国人轰炸下的街区,反而是解放后政府重建巴黎时拆除的面积比较大。这座城市有好些个人满为患的部门,专注于寻找最美丽的街道,然后精心制订计划,用购物中心和公路取而代之。
奥斯曼男爵无疑是这类狂人中疯劲儿最大的一个。巴黎得名“光明城”就要归功于他,感谢他在天际线上凿出许多个巨大缺口,那效果恰似乞丐的笑容。他尝试过让巴黎循规蹈矩。设计用来漫步的小巷和邀请人们流连的街角被夷为平地,在原址建起笔直得可怖的街道。在奥斯曼的铁腕之下,奇思妙想别出机杼的宏伟巴黎不见了,只剩下整整齐齐的一排排建筑物,无论是高度、比例还是特征都一模一样。但是不知怎的,这座巨大的城堡逃脱了奥斯曼的视线,博士赞叹不已,否则这里现在多半是个停车场。
当然了,奥斯曼男爵也是个多面人,博士记得很清楚。他是城市规划师,曾经是拿破仑的心腹,他是情人、收藏家、谋士,也是个无聊得出奇的同伴。他是罪犯和勒索者,甚至根本没有男爵的头衔。不过巴黎才不在乎区区一两个假贵族呢。巴黎甚至不怎么在乎被他重整的街道。他的宽敞街道建成之后,巴黎人只是耸耸肩,然后和以前一样闲逛,依然找到了能够漫步的小巷和可以流连的街角。这就是巴黎。巴黎永远存在。
他们拐过一个转弯,踏上一段比刚才那段更加古旧的台阶。“来,赫尔曼,告诉我,”博士说,“城堡在这儿有多久了?”
“足够久了。”
“足够久!我喜欢这个说法。真有那么久吗?”他们下了许多台阶,博士心想。他们向地下走了很远。隆隆震动说明附近不远处有地铁线路。很有意思,修建地铁也没有打扰这座城堡。再这么一想,它能存在到今天实在太不容易了。“而且翻修过——至少四五百年前,对吧?”
“也许是的。”
“真的吗?刺激,实在太刺激了。”
五百年前翻修过?假如你能管这个叫翻修的话,不过否则还能叫什么呢?一幢古老建筑物的稳步增长和演化?他经过一截从墙上戳出来的木头,那面墙是砖头、石方和山岩的怪异组合。他们就好像在进入一个洞穴。这截木头太古老了,有一部分已经石化,仿佛是烂泥茅屋残存下来的一小部分。你想想看,呃,史前烂泥茅屋的一小部分,那时候人类……那时候的人类……
博士经过一块石头,很久以前,有人在这块石头上刻出了古老的岩画:两个人在猎野牛。其中一个人只有一只眼睛,头发蓬乱,手持长矛。当然了,这只是原始人的涂鸦。
想想看,博士心想。想想看,假如这幢屋子一直存在,而城市是围绕它生长起来的?岂不是很有意思吗?
博士很想仔细研究一下那幅岩画。他转过身,问下台阶是哪个方向。“往哪儿走?向下?”
“一直到最底下。”台阶的终点是个空旷的殿堂,滴淌着冰冷和时间。博士能想象一群考古学家下来后兴奋异常的样子——不过他们首先要搬开那些机器和酒瓶。
“所以这就是地窖了,对不对?”地窖?更像是地下墓窟。
博士的嘴里唠叨个不停,大脑在琢磨更重要的事情。比方说,他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眼那台电脑。当然了,一方面,就其所在时代而言,这台电脑先进得可怕。另一方面,它其实是一堆过时的陈年垃圾。但博士一向对过时的陈年垃圾情有独钟。他问赫尔曼插头在哪儿。
赫尔曼终于受够了。“博士,我对与你交谈不感兴趣。”
博士噘起嘴巴。“真的吗?奥斯卡可觉得我特别有意思。”
“奥斯卡?”罗曼娜问。她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她知道博士肯定在盘算什么,所以一直在思考到底会是什么。但在枪口底下,这么做并不容易。罗曼娜讨厌枪械。它们最喜欢在不恰当的时候,也就是事情刚刚变得有趣的时候开火。
她大致看了几眼,按照她的估算,地下室位于海平面下20.3米,从她此刻站立位置向前延伸了17.4米。尽管电脑只占据了这个厅堂大约百分之八的体积,但看起来似乎处于主导地位。非常有意思的布置。总而言之,很快就会有时间仔细思考这些了——只要等拿枪的男人把他们关起来,然后被打晕或者自己回去。她比较希望他识相点,自己回去,因为她觉得枪这东西总的来说就挺惹人讨厌。
博士和她一样,也对那台电脑着了迷。
“奥斯卡?”她重复道。
“王尔德。”
“是吗?”
“那是他的习惯。”博士熟不拘礼地走向电脑旁的设备。“好老天啊,一个实验室!”他猛地转向赫尔曼,管家险些对他开枪。“赫尔曼,你要把我们关在实验室里?”
那会是一个天大的错误,罗曼娜心想。只要你不希望博士一不小心炸毁你家。
赫尔曼不是傻瓜。他指了指台阶底下一个潮湿阴暗的小房间,房门看起来相当坚固。“关在那里,”他怒喝道。
博士、罗曼娜和达根走进顶多只能称之为储藏室的那个房间。钉在砖墙上的诸多铁链说明它以前还派过不少其他用场,但目前只是城堡主人堆放空包装箱的地方,一团团散发难闻气味的干草不时发出吱吱叫声和飒飒响动。
满地废物的中央摆着一张小桌。假如这里是古董店,这张小桌肯定会占据一个显赫的位置,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小展台。桌上放着一盏脏兮兮的油灯和一盒火柴,用过的火柴烤焦了精致的雕花。
“需要的话自己点灯。”赫尔曼干巴巴地说。
“那东西能亮多久?”罗曼娜怀疑地说。
“两个小时。也许三个。”
“然后呢?”
“我不认为然后你们还会需要光亮。”赫尔曼微笑道,转身离开。他锁好门,走上楼梯。他没有得意地说个不停,总算让人松了一口气。罗曼娜最受不了的就是唠叨鬼。她听着电脑发闷的运转声音。假如1979年电脑的处理器也能称之为处理器的话,那么这台电脑的处理器显然正在全力运转。有意思。大概是在计算该怎么煮熟一个蛋吧。
她看了一圈储藏室。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从门上格窗透进来些许光亮。罗曼娜开始用慢而坚定的步伐丈量牢房。
达根转身面对博士,看样子像是想揍他一顿。
“你以为你在搞什么名堂,博士?”他怒气冲冲地喝问。他觉得受到了背叛,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觉得非常生气。
“安静,把灯点上。”博士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儿童派对上的魔术师、和蔼可亲的放浪汉子、嘴巴片刻不停的傻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的博士严肃得无可救药。他要达根点灯,因为他的大脑有许多事情要做。
博士把火柴盒递给达根。盒子里只有一根火柴。
“你去搞定。”博士叫道。
“你叫我去搞定?”达根怒吼。“我们本来可以逃掉两次了,要不是你——”
无聊啊,多么无聊的人类。
“正是如此。”博士拼了老命才换上通情达理的语气。“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一转眼逃出去有什么意义?我们首先要让他们认为我们被他们关了起来。现在咱们可以开始逃跑了。快点灯。”他不耐烦地打个响指,指着油灯说。
达根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且非常倒霉,他擦燃火柴,一抬头发现罗曼娜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险些扔掉火柴,火苗都快烧到手指了才好不容易点燃灯芯。达根受过颇为成功的训练,能够忍受相当强度的疼痛,但他实在很不喜欢被火柴烧到手指。鱼油灯冒出呛人的黑烟,微弱的光线和鳕鱼的气味充满了牢房。
博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模样新奇的银笔,拿着它在房门四周轻轻地挥来挥去。假如他这是想用什么怪诞行为惹恼达根的话,那么他无疑已经如愿以偿。达根怒目而视,博士把那东西举在看起来很古老的铸铁锁上,它发出起伏不定的呜呜声。“音速起子。”罗曼娜替博士解释道,她开始重新丈量。
达根从没听说过什么音速起子,一时间有点困惑。那是什么新型的开锁工具吗?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所以?”他不耐烦地问。
博士只是嘟囔了一声。无论他打算怎么对付门锁,显然都不太管用。音速起子刺耳的呜呜声变成了哀怨的吱吱声。
“鬼东西不管用。”博士说,证实了达根最坏的猜想。
“你和你的伶俐点子!”他叫道,从博士手上抢过音速起子。看似先进的开锁工具就有这个问题:永远不管用。他把音速起子插进锁眼,鬼东西发出愤怒的嗡嗡声。要是能顶住锁簧,想办法借上一点力,那他就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使劲一转,感觉它像尤里·盖勒的调羹似的弯了回来。垃圾玩意儿。
“别!”博士嚎叫道,拍开他的手,把音速起子搂在怀里,仿佛它是什么受伤的宠物。
“很好,”达根嗤笑道,“这东西有个屁用。”
“当然有用,”博士辩解道,“对付戴立克的时候就特别有用。”他把音速起子贴在面颊上,看样子是想说:“对不对,我的小可爱?”
“戴立克?那是什么?”这家伙显然是在胡言乱语。
“斯卡罗星。你肯定不知道。”
我需要的正是这些:被锁在地牢里,无路可逃,同伴是两个满脑子飞碟的疯子。
博士吹了吹音速起子,掸掉灰尘,小心翼翼地重新打开。它发出正常工作的呜呜声。
“哦,现在好了。”博士笑得分外愉快。“一直想自己动手修来着。达根,谢谢。”他朝门锁挥了挥音速起子,但立刻又熄了火。博士连半秒钟都没有犹豫,抓着音速起子在墙上使劲砸了几下。音速起子怒气冲冲地活过来,门随即打开。
博士喜滋滋地搂住达根的肩膀。“我说,愿不愿留下来当我们的科学顾问?”
“啊?”
博士准备走出牢房,但罗曼娜死死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博士,台阶的水平长度是5.48米,对吧?”
“应该对吧。怎么,你想给台阶重新铺地毯?”
“很好,储藏室与台阶平行,但宽度只有2.49米。”
“有意思,”博士嘟囔道,想从她身边挤过去。外面是实验室和电脑,而且他很想让围巾离油灯远一点儿,否则他们接下来几周去的每一颗星球都会散发出鳕鱼味。罗曼娜继续挡住他的去路。“能让我出去看看实验室吗?”他恳求道。
罗曼娜让到一旁。博士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跟我来,K9,”他说,达根顺从地小跑跟上。
罗曼娜在牢房里又待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望着墙壁。
既然能够自由行动了,达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跑。
“很好,径直上台阶,咱们逃出去。”他说,攥起一个拳头,猛砸另一只手的手掌。
“不行。最上面肯定有两个警卫。”博士友好地提醒他。他对警卫的了解毕竟不比他对牢房的了解少。
“这就对了!”达根今天第一次露出喜色。“我就想打倒几个人。”
“不行,”博士叹息道,“我要先看看这个实验室。”实验室。电脑。然后要是没出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那就逃跑。
“实验室能有什么用处?”这话说得太愚蠢了,连罗曼娜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她正全神贯注地忙着搜集试管。她大步流星地返回储藏室,路上瞪了达根一眼,他母亲在邮局就是用这种杀人眼神瞪插队者的。
博士把双手插进口袋,靠在一张试验台上,努力把注意力投向达根,而不是背后台子上那堆复杂得诱人的电子线路。
“达根啊,在过去的这几个小时里,我挨了揍,遭受威胁、绑架和监禁。我找到了一件不是地球目前科技能制造出的东西。”等一等。不是什么?博士猜了猜他的大脑想说什么,然后点点头。“对,我认为这个实验室和那件东西很可能有关系。”
“听我说,”达根怒吼道,“你就少说这种屁话了行不行!一句话都不许说。《蒙娜丽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博士开始整理线缆,他实在忍不住。
“你认为伯爵和伯爵夫人打算偷《蒙娜丽莎》?”
“对。”光纤,亚以太辐射缆,耳机线。了不起。
博士这漫不经心的一个字回答正是达根所期待的。全世界最著名的一幅画正在遭受威胁。想到打击犯罪,轻重缓急的顺序立刻全回来了。“好吧,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要去阻止他们。”
博士看了看手表。哎呀,真是可惜,圣心大教堂旁边有一家小书店,他很喜欢光顾那里,但这会儿已经关门了。“听我说达根,他们不会下午六点去偷画的,对吧?既然我们在这儿,那就花点时间搞清楚他们打算怎么偷画。还有为什么要偷。你说呢?嗯哼?还是说你查案只是为了能揍人?”罗曼娜大步走过,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大杯强酸,存心不搭理正在争吵的两个男人。
博士给达根一顶高帽,他欣然戴上。“我做这份工作有一部分是为了保护艺术品交易人的利益,他们雇用我——”
“但主要是为了揍人。对,我知道。”博士拍了拍他的袖口,悄悄地凑近他。“听我说,你认为罗曼娜打算干什么?”
“不知道。”
“我也是。”博士开心地咧开大嘴。“但看起来让人特别好奇,你说呢?”
达根推开博士,走向台阶。“我不关心。我要走了。”
就在这时,台阶最顶上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人拖着脚慢吞吞地走了下来。
尼科莱·克伦斯基教授从沉睡中醒来,精神抖擞。不,这是骗人的。他醒来时很惊讶。惊讶的是发现自己睡着了,震惊的是他居然睡在分配给他但他极少去的小卧室里。他是怎么回到卧室里的?他跌跌撞撞地在房间里转悠,隔着窗口的铁栏杆望着一家小餐馆,人们似乎正在享受美好时光,食物就在手边。他走到水槽前,用发黑的水洗了把脸,尽量不去注意破裂镜子里的自己显得多么潦倒。
伯爵不是魔鬼,他这么告诉自己。伯爵是个有理想的有钱人,只是这个组合不太常见罢了。世上有理想的人很多,有钱的人也很多。但你很少能见到这两点集合在同一个人身上,让这个人下定决心要去改变整个人类。克伦斯基沮丧地坐在床上,听着弹簧的每一声吱嘎颤动,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无论怎么想,他的运气都很好。有些人名下有个基金,然后就成天空谈发展,仿佛发展是个博物馆,他很想去参观一下,迟早的事情,不过要等他先修理好这个架子,再去逛几家商店,但伯爵不是这种人。不,伯爵对改变世界有着明确的目标,在按照他无情的时间表一步一步实施。也许有点过于无情了。对部分人的口味而言。当然不是克伦斯基。不,绝对不是。他非常喜欢被斗志驱策。
他一直在地下实验室勤奋工作。一天两次实验。
忘记疲惫吧。他已经过了那个阶段。疲惫就像海边的度假胜地,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他现在被关进了名为疲劳的水泥新镇,前方只有无穷无尽的单向车道和环形路。这里与世隔绝,一切都是死灰色,通往好地方的路标都早被拆除。说到这个,他应该再睡几分钟才对。因为此刻还没有人来砸门。
有一点是克伦斯基教授没料到的,那就是赫尔曼之所以扛着教授回到房间里,就是希望他暂时别出来碍事。伯爵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教授大可以开开心心地再睡一小觉。
可是,克伦斯基把这看成了极大的善意。好心一定要有好报。不,你不能再睡觉了。你已经度过假了。他站起来,不顾床铺哀伤的叹息,晃晃悠悠地站了几秒钟,强迫自己出门返回地下室。
人类必须被拯救,而他,尼科莱·克伦斯基教授将完成这个任务。
走进实验室的时候,克伦斯基一瞬间有种很荒谬的感觉:有人在看他。他环顾四周。他听见了什么响动吗?还是被剥夺了的几周睡眠终于要他还债了?下一步大概就是幻听吧。
实验室里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变化很小,但惹人烦恼。他用来刮脸的镜子碎了。赫尔曼保证过女仆不会下来,但他知道她们偶尔还是会来的。会有人清洁和打扫房间,或者只是把东西摆摆整齐。克伦斯基对整洁敬谢不敏,他认为只有在一项工作彻底完成后的打扫才算有意义。就像点燃蛋糕上的蜡烛。他喜爱凌乱。他最好的很多点子,有一次他这么向伯爵说教(伯爵假装认真听讲,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盘玛德琳蛋糕),我尼科莱·克伦斯基最好的很多点子就记在一片片废纸上。凌乱是最优秀的孵化器。
想到这里,他走向真正的孵化器,充满怜爱地取出一个受精卵。他走到一块防水布前,像混沌巫师似的撩开它,然后后退两步,花了几秒钟欣赏他的成就。
这是他建造的。在局外人(目前有三个)的眼中,它很像三条腿的巨型金属蜘蛛躺在地上。拱顶贴着地面,三条弯曲长腿伸向两米高的半空中,顶端是锋利的蓝色尖头,全都瞄准了拱顶上的一个小平台。
假如你见过杰加洛斯太空船,此刻就会想:“唔,这东西很眼熟。要是翻过来就好了。”
上一章:第六章 巴黎一日间 | 下一章:第八章 复数的独一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