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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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准备的,我事先包在冥币中烧给你的,而另一份是普通的菜肴。你吃普通的饭食并不会有饱腹感,吃了与不吃无异,也尝不出几分味道。但供奉给你的却不同,日后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便告诉我,我烧给你。”

“你怎知道的?我可没有告诉过你,之前我也常常与你用同样的饭食,也不见你有什么异样,今日特意查阅过了?”顾连卿挑着眉道。

尹修站起身,坐到他身旁,执起筷子挑着一边的菜肴为他夹了许多,“昨日偶然间看到的,你尝尝,味道应该与寻常菜肴差不多。”

“你喂我。”

“顾连卿,你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方才路上亲你那一下太费力了,现下还没什么力气。”他犯起了无赖。

“活该你大半年来食不知味!”尹修夹了自己这边的菜肴喂进他嘴里,“味道如何?”

顾连卿皱眉,“阿修,你夹错了。”

“闭嘴,给你什么便吃什么!”

嘴上喊的凶,尹修的下一筷却还是夹了供奉过的菜肴。两人共用一箸,吃的好生欢快,一桌佳肴很快便少了大半。尹修打了个饱嗝,估计顾连卿也该饱了,便停下筷子。

“你竟还备了酒,阿修,你这个住持当的,真是十分的不称职。”见他自凉亭一角端出了摆着酒壶酒杯的托盘,顾连卿忍不住揶揄。

“反正你我皆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这些戒条于你我而言,自然算不得约束。”抬手斟了两杯,尹修执起其中一杯问:“怎么,这酒可还要我喂?”

顾连卿抬手想接,奈何手抬得太慢,尹修先他一步下了决定,“还是我喂你吧,看你这形容,若是自己来怕是得洒掉大半。”说罢,却将口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对上顾连卿的唇,慢慢将酒哺了过去。

“妖僧!你······你们,成何体统!”仍显稚嫩的少年的嗓音乍然在身后响起,尹修被口中的酒呛了个结实,咳嗽着转过身去,对不远处站着的横眉怒目的小小少年道:“圆静,小孩子家家的,不该看的怎能乱看?快些回去。”

那少年却不走,瞥见桌上的菜肴时,面色更是又差了几分,“妖僧,你又破戒!”视线一移,转至强忍着笑意的顾连卿身上,怒火便再也压不住了,“恶鬼!以色惑人,佛门圣地怎能容你作乱!”

“圆静小师傅,我连动都动不了,试问如何作乱?”

“你!”圆静无言反驳,抬手便要打,却在离顾连卿三尺远处忽然停在原地动弹不得,“妖僧,你放开我!”

尹修施然上前,将顾连卿抱起,“圆静,为师教导你法术,可不是要你以下犯上的,他是你的师伯,你对师伯不敬,今日便在此反省反省。”说罢,抱着顾连卿便举步离去。

“你是不是对他太严苛了,他说的,除了我以色惑人这一条,其他的倒也没什么错。”

“其他的都没错?你也看我是个妖僧?”

“你难道不是?哪家的和尚会与你一样?”

这下唤作尹修无言反驳了,只闷声道:“不过叫他反省片刻,过不了多久我会解了他的禁制,放他回去的。”

顾连卿不再做声,只在心下道:若你还记得的话。

回了房,尹修将顾连卿放在床榻上,抱着他为他调整枕头时,两人挨得极近,尹修忽然不想起身了,就势压在他身上,将脸埋进他的肩胛。

算一算,自打顾连卿变成如今的状况,两人便再也没有亲热过了,实在是太久了。

顾连卿抬手搭在尹修肩上,“怎么了?”

尹修抬头望进他的眼,顾连卿似乎瞬间便懂了,却笑道:“对不住,我还不能动。”

“我可以啊。”

顾连卿一惊,惊讶于他的主动,随即笑出声来,“那好,你随意。”

“顾连卿,你真的不能动?”尹修还未动作,又问。

看着他脸上隐隐的跃跃欲试,顾连卿似乎想通了什么,却只道:“嗯,现下还没力气。”

得到答复那一刻,尹修笑的十分诡异。

然而不知多久后,房中却传来尹修的怒骂,“顾连卿,老子用镇国寺的功德养着你,嗯······不是叫你,不是叫你用来对付我的!呃,你他妈别动了!”

“阿修,你又冤枉我,我分明没有动,是你自己动的。”

“你无耻!”

“阿修,你说过的,以后每年今日,我们都这样过,还算数吗?”

“你休想!唔,休想!”

“好,那便说定了。”

待一切平息,昏昏欲睡的尹修隐约间记起,他似乎忘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受心中都有一个反攻的梦。这章番外本来要等完结了再放出来的,然而昨天一只羽毛球的*股亲了我的眼球,疼得我以为要瞎了,活活疼了一天,结果今天没事了O(∩_∩)O哈哈~蠢作者也知道这文有点慢热,现在还甜不了,于是,心情太好了先放一章番外感受下。

抱歉最后不能把我脑中的画面用文字完完整整的描述给你们,但是,你们可以用最后几句对话自行脑补的,不用矜持真的;-)原谅我有点污,但是若是喜欢,那就请——

☆、 祈福

祭祀大典的前一日,即十一月的最后一日,是大玄的祈福日。

在大玄的认知中,腊月严寒,万物寂寂,是生灵们最难熬过的一个月。祭祀大典便于每年腊月的第一日举行,向上苍祷告献祭,以祈求上苍庇佑。而祭祀大典的前一日,便定为祈福日,来自大玄朝各地的子民前往镇国寺祈福,并期望第二日的祭祀大典能将自己的愿望送达天听。

前几日,为了应对祈福日的香火供应,镇国寺颇忙了一番,购进了许多香烛,并对祈福日的事宜做了许多安排。甚至更早之前,镇国寺上下已然为了祭祀大典而彻底整修清扫了一遍。

然而,哪怕旁人忙的四脚朝天,于尹修眼中也是看不见的,这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事不管小事不问的主儿,直至祈福日的前一日才意识到寺中僧人们的忙碌。便随口问了一句:“空空,寺中怎么这么忙?”

尚空也随口应道:“二师兄,明日是祈福日,到时会有很多人前来镇国寺祈福,今日是筹备此事的最后一日,自然很忙的。”

“会有很多人来?”尹修的眼睛亮了一亮,打从来了这大玄朝,除了他爹娘和顾连宸,他素日见到的便是一水儿的僧人,师父与大师兄两个没有剃度的,都算得上是稀有物种了。再不见见和尚以外的人,他怕是要彻彻底底被同化成一个和尚了。

“是啊,”尚空点头,“明日尹太傅和夫人也会来的,二师兄高兴吧?”

“自然高兴,哈哈——”想起那位与他妈妈有些相似的娘,尹修确是高兴的。还有那一日他娘看见的事,是否也可以借机解释解释。“明日所有想要祈福的人都可以进镇国寺吗?”

“嗯,镇国寺平日只开两道侧门,只有祈福日和祭祀大典时,才会将中间的正门打开,便是为了方便人们入寺祈福。对了,皇室子弟祈福日一般不来,他们若是有什么祈愿,祭祀大典几乎有一半便是为他们祈福的,明日便不会来。再者,祈福日镇国寺内难免拥挤,他们也不愿来。”

“这样啊,甚好。”尹修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忽然有些期待明日到来。

祈福日那日清晨,天色将将蒙蒙亮,当值的僧人们便将寺门打开,迎接远道而来的人们。

尹修晚上*过度,睡得有些迟,清晨时分却起了个大早,不过这个大早也只是相对他平日的作息而言。等他收拾妥当用过早膳后,兴冲冲拉着尚空到了镇国寺前殿,那里已然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幸亏镇国寺够大,否则这么多人哪能放得下?到时若是有人没能排上在佛前许愿,还不得出乱子?尹修忽然佩服起修建镇国寺的先人来。

前殿一旁摆了许多卖香烛的摊子,无一不是生意火爆,尹修看的咋舌,这祈福日又是谁的主意?简直是在敛财嘛,叫人花钱都花的心甘情愿,实在高明!镇国寺一年的香油钱怕是只这一日便能赚到大半吧。

若是铭生知道他此时所想,怕是又要黑着脸罚他一个月只能喝稀粥了。

“二师兄,尹太傅来了!”尹修正悄悄数着一处香烛摊子的进账额,便听到尚空对他喊。

他转头四下寻找,“在哪?”

尚空拉着他向着寺门处走过去,远远地一指,“那边,尹夫人也来了。”

还离着这么远,空空的眼神真好使!尹修快步上前,人潮有些拥挤,他怕把尚空挤丢了,便干脆抱起来前行。

于是尹修走到尹夫人面前时,尹夫人率先注意到的,便是这个胖胖的小娃娃。“修儿,这是尚空吧,长得真招人喜欢。”伸手在尚空脸蛋儿上捏了一把,尹夫人向他伸手,“给我抱抱可好?”

尚空有些犹豫不决,正抓着尹修的衣襟思考要不要答应,尹夫人他虽也见过,却并不算熟悉,叫人家抱也实在······还未思考完,却已然被尹修送了出去,转眼尚空便已被抱在尹夫人怀中。

看着小家伙红红的脸蛋儿,尹夫人越看便越觉得喜欢,“空空啊,似乎比上一回见时胖了些,比你二师兄小时候可爱多了。”

被尹夫人夸赞了,尚空脸红的愈加厉害。尹夫人见此,便抱着他逗了又逗,尚空失了平日的伶俐,被逗得顾左不顾右,惹得众人发笑。直到觉着吃力了,尹夫人才将他放下。一经解放,尚空立马躲到尹修身后,揉搓着自个儿发烫的小脸儿,期望它能不那么红。这举动被尹夫人看见,不免又是一阵笑。

众人笑也笑过了,尹修这才记起向被忽略许久的尹太傅行礼。有尹夫人在侧,尹太傅的存在感一向有些低。好在尹太傅似乎已然习惯了儿子较为亲近娘亲的状况,没有作何感想,只应了一声,便招呼众人往正殿去了。

看着前方等待上香的人们已经排起了长龙,尹修正想给尹夫人开个后门,却反被尹夫人训斥,“修儿,祈福需得用诚心,不可浮躁。”

尹修“哦”了一声,有些恹恹的,便老老实实陪爹娘一同排在了末尾。好在没过片刻,身后的长龙便又排了老长,尹修心中莫名变得平衡。

尚空也是头一回亲眼见识到祈福日的盛况,一手拉着尹修的手,眼睛却在四下里乱瞟,“大师兄!”

尚清隐约听见尚空的声音,便回头寻找,果在不远处看见了陪着父母的尹修,视线再向下一移,便依稀看见了被人群遮挡的尚空。

尹修自然也听见了尚空这一声,转眼便与尚清的视线遇上。尚清举步过来,其间行人太多,颇费了些时间。

“太傅、师母安好。”

尹太傅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尚清,问道:“二皇子,近来可是有何劳心劳力之事?怎么看着比上回见时清减了许多?”

尚清不语。大玄朝以瘦为美,尹太傅大概猜到少年人的心思,笑笑便也不再问了。

尹夫人看着眼前的尚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与他回礼之后,便不再说话了。如尹修担心的那般,那日尹夫人的确是该看见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也看见了。她托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终于如愿以偿,却也不再只属于父母二人了。想来,心中便颇有些惆怅。

“连卿!”一位少年挤过人群走上前来,见了尹太傅与尹夫人,躬身作揖,“太傅,师母,正巧,二位也来祈福?”

少年看着年纪与尹修他们一般大,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稍显硬气,举手投足间,颇有种翩翩贵公子的味道。

尹太傅见了那少年,笑意更盛,“蒋钰啊,今日也是同父母来祈福的?怎不见蒋将军与夫人?”

蒋钰笑着回道:“家父与家母来的早些,已然上完香,听闻镇国寺的梅花开的正好,现下正在寺中游逛赏梅吧。待会儿太傅与夫人上完香,不妨也去赏赏,兴许能遇见他二位。”

“也好,上一回来时梅花还未开,每年一度祈福赏梅,今年自是不能错过了。”尹夫人笑着接口,她与蒋将军的正室,即蒋钰的生母早在待字闺中时便是好友,若能遇上一同赏梅自然是好。

“好了,你与二皇子如今也难得一见,莫再与我们老人家浪费时间,自去玩耍吧。”尹太傅右手一挥,便叫他们告辞了。

“大师兄,我也要去。”看他们与尹太傅行礼告辞,尚空连忙扯住尚清的袖子。他也想四下逛逛来着,而且自打大皇子来访,算算也有好几日没见大师兄了。

“好。”尚清点头,牵起尚空的手。

三人正要离开,自认存在感比他太傅老子还低的尹修却被他娘推了出去,“修儿,你也去吧,为娘也知道你陪着我定会觉着无聊,不如与二皇子他们同去四下走走。”

“啊?”尹修有些反应不及,尚空却已牵住了他的手,“二师兄,我们走吧。”

“哦。”

还没想清他娘是怎么想的,尹修已经被尚空牵着走了,而尚空另一手又牵着尚清,蒋钰特意落在后头,看着三人的背影,颇觉稀奇。

他紧跟上两步,侧头在尚清耳边轻声道:“你不是顶讨厌尹修来着,今日看来怎么却是变了个样,你俩这是尽弃前嫌了?”

尚清斜觑他一眼,也轻声回道:“只是没那么讨厌了。”

“哟,稀奇!”蒋钰轻叹,遂多看了尹修两眼。正巧与尹修的视线撞上,两人便互相笑笑,又几乎同时移开视线。

四人顺着人潮慢行,渐渐地,行人少了些,正要寻个地方坐坐,便听到一个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蒋钰,不是说好了来前殿寻我,你怎到这里来了?亏得我跟了你们一路,你竟没有发现我?”

尹修回头,便见一着了兰色袄裙的俏丽女孩儿跟上来,被冻的微红的脸上还带着三分怒容。那副嗔怪的模样,倒是更加为她添了几分娇俏。

蒋钰一拍脑门,讨好地笑着迎上去,“珂儿,我这不是去寻你时遇见连卿了嘛,又与太傅说了会儿话,一时高兴竟将这事忘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回。好珂儿,饶了我吧。”

那女孩儿别过脸去不理,蒋钰便愈加放下身段去求饶。

尹修听得浑身起腻,分明身上衣物裹得严实,他却总觉着哪处透了风,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他悄悄凑近尚清耳边问:“大师兄,这是谁?”

“秦珂,蒋钰的未婚妻子。”

尹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问:“大师兄,你莫不是开玩笑吧?他们才多大年纪!”

尚清又用十分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不语。

啊,对,古人成婚都挺早的,哪像我,三十二了才结婚,新娘还跑了。想起那件往事,尹修长叹一口气,他抬头望天,要不还是考虑考虑娘上一回的提议,还俗算了。看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的,虽说腻歪了些,他这孤家寡人也想找个人疼了。

怎么办?又想娶媳妇儿了呐哈哈。

☆、 祈福(二)

时至今日,尹修才知道,原来以他对古代民风的了解,他在大玄朝便实在是太没见识了。

他原本以为,古代哪怕民风开放些,但除了那些惊世骇俗的个别人士之外,其余人等总会遵从一下孔夫子的提倡,时时谨记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可不过半日,眼前这对小情侣便刷新了他对古代的认知。

半日的光景,他们师兄弟三个俨然成了一道闪亮的背景,在蒋钰与秦珂身后兢兢业业地履行电灯泡的职责。而前方那两人,各牵着秦珂丝帕的一头,一路招摇着却好似不自知。秦珂性子十分活泼,蒋钰点头哈腰与她道歉道了许久,才终于得了原谅,之后秦珂便似忘了这事,扯着丝帕与蒋钰亲亲热热聊在一处。

在尹修看来,那两人定是还在热恋期,否则怎会有那么多的话聊?从今日祈福的大小细节,到昨日丫鬟说了什么趣事,再到路上见的那只猫长得什么颜色,走路时总喜欢甩尾巴······而蒋钰更是时不时凑到秦珂耳边说着悄悄话,总将秦珂说的咯咯笑个不停,如此浓情蜜意简直羡煞旁人。尤其是尹修这条刚刚起了娶媳妇儿心思的汉子。

秦珂那条桃色丝帕牵在两人手间尤其显眼,直叫尹修看得心头翻涌:你俩还不如直接牵上,这半遮半掩、欲盖弥彰的,根本是诚心叫我这种老光棍看了心酸的!

尚空牵着他大师兄的手,也似秦珂那般,小嘴开开合合一刻不停,终于将几日不见大师兄的思念诉了个干净。心满意足之时,恰巧遇见一位长得颇为富态的僧人,看着年纪稍大些,约有三十几岁了,手中托了个圆盘,内里盛着许多梅花。尹修只觉这人有些胖,便不作其他想法了,岂料尚空见了那僧人却几乎扑将上去。“圆达师侄,你摘梅花作甚?”

圆达被突然冲出的尚空唬了一跳,看清之后便弯腰对尚空笑道:“可吓着我了小师叔,我正要去厨房做些梅花糕来,小师叔要同去吗?”

“要的要的!”忙不迭答应了,却又想起两位师兄来。尚空捏着衣角,“可是要与师兄们一起的。”

“空空,你想去便去吧,回来时别忘了给我与大师兄带些便是。”尹修看他那模样便知他是极想去的,便从身后推了一把,“去吧,莫耽误了师侄做糕点。”

尚空仰起笑脸,“二师兄,我一定给你带块最大的回来。”说罢转身拉住圆达衣角,“师侄我们快走吧。”看他那着急的模样,圆达又笑笑,向尹修与尚清行了礼便被他拉着走了。

看着尚空的笑脸,尹修稍稍恢复了心情,只是没能维持多久,便又被前方二人虐的心尖儿发酸。许是尹修的怨气太过浓重,惹得尚清一路上频频向他看去,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二人的背影,心下疑惑,也正无聊着,便随口问他:“你为何总盯着他们?”

“大师兄,你不觉着他们这样秀恩爱太刺眼了吗?”尹修幽幽地道。

尚清对他的某些字眼不太懂,“秀恩爱?何意?”

“唔,就是,你看他们自个儿恩爱便算了,怎么非得叫旁人看见,若是看见的是个娶不着妻或是嫁不出去的,这叫人家作何感想?”

“依你所言,你所指的,娶不着妻的,可是你自己?”

“啊?”尹修蔫蔫的,“算是吧。”

“尹修,”尚清唤他,“你是出家人,此等事不是你该想的。”

······老子明个儿就要还俗!尹修转头看着尚清的眼,正色道:“严格来说,我虽已剃度,却并不是个真正的出家人。说来,我现今还怀疑我剃度那时是师父无聊而为之,你看你与我情况相当,你怎就没有剃度?再说明明许多任国师都没剃度,怎么到我就剃了?不对,改日我得去找师父问个明白······”

尹修在剃度一事上较了真,话题一时跑偏了去,尚清截断他的话头,“尹修,你究竟想说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尹修停了话,凝神想了片刻。见他忽然安静下来,尚清虽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再问。然而又走了一段路,行至镇国寺梅园拱门那处时,尹修忽然开口,“大师兄,要不我还俗吧?”

尚清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要还俗,为何要与我说?”

“你之所以入寺,便是因为皇上想引我入寺,那么,若是我还俗,他们便没了将你留在镇国寺的理由,你便可以恢复自由。”

说这话时,尹修直直的看着尚清的眼,很是真诚,尚清愣住。片刻后,他却道:“尹修,你的好意我心中明白,只是即便你还俗,他们恐怕也不会放我回去。”

尹修蒙了,有种剧本演脱了的感觉。“这话怎讲?”

“旁人都以为我是因你入寺,而其实,本是你因我入寺。”

果真演脱了是吧?是吧是吧?尹修语气颤悠悠的,“他们想要我入寺还有个说法,要你入寺却是为什么?”

尚清不言,似是有些犹豫,须臾,他又开口,“只要我入寺,便没了继承大统的资格,他们为的便是这个。父皇对我有所忌惮,大皇兄比之更甚,现今不过是送我入镇国寺,已是十分仁慈了。”

皇家秘辛果然不是常人能料到的,“为什么?”

“虽则你是下一任国师,没人能奈何得了你,但知道的太多终究遭人惦记,莫再问了。”尚清抬脚进了梅园,尹修紧跟其后,一腔热血受了些打击,脑中仍在方才的问题中绕来绕去。

“大师兄,”他忽然想起什么,紧赶上两步拉住尚清的袖子,低声道:“你方才说的,我爹知道吗?”

尚清思索一番,摇头,“我也不知,许是会猜到,又或许也以为是你拖累了我。”

“总归很少人知道的吧?”尹修又问,看尚清点头,他便将方才想到的理清了一股脑倒出来:“不管他们究竟为何非要你入寺不可,但在众人眼中,你入寺便是因为我,只要我出了镇国寺,再留你在这里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我看我爹那么喜欢你,到时我还俗了,请他老人家在朝堂上提一提,皇上他们兴许便会放你回去了。”

“你想的太简单,他们若不想我回去,总会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再者,我若回去,他们便会对我更加忌惮,到时便不仅是入寺这样简单了。”

尹修苦下脸,“所以说他们究竟在忌惮你什么啊?!给哥说了兴许能帮你来着!”尚清却摇头不语,尹修看得一阵窝火,又不死心道:“你总归是个皇子,手中都没什么势力吗?就这样任人宰割?”

看他眼中满是希冀,尚清有些不忍,却终究摇头。尹修被他摇头摇得胸口憋闷,不再挣扎,与尚清一同进了梅林中。心下却暗忖,这事没完,哥办不成不代表旁人办不成,他去找他爹,或是找师父,总会有什么理由叫皇上与大皇子不能动大师兄。

暂且收起心思,尹修再抬头,这才发觉蒋钰与秦珂那一对已不知逛到何处去了。再回身,因梅花开得繁盛,竟连大师兄的身影都寻不见了。尹修郁卒,天不怜我!

如此,离着尹修最近的那株梅树便遭了殃,交错的枝丫上盛开的花瓣被尹修揪得残败不堪,偏偏一枝秃了尹修又去摧残另一枝,不将整株梅树揪得秃掉他便不罢休似的。

正揪得起劲,一只手却横插过来握住了尹修摧花的辣手。尹修转头,大师兄竟站在他身侧,右手握住他的右手,他这一转头,后背几乎贴上大师兄的胸膛,两人的脸也挨得极近。不知是花开得太好还是如何,之前虽也靠的很近过,不是没有近距离看过大师兄的脸,只是尹修却觉着,今日大师兄竟比之前又好看了几分。

难不成?尹修想,是因为大师兄减肥了?嗯,一定是的。

正想再欣赏一把,大师兄不怎么欣喜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挨得实在太近,激的尹修一抖,“梅花又没惹你,你作甚与它过不去?”

“我······”花上有虫子,我在捉虫?算了吧,寒冬腊月哪来的虫?尹修正苦恼,便听见了蒋钰的声音,“连卿,方才回头竟不见你们,叫我这一通好找。”

尹修看向蒋钰,救星啊!正要用眼神向蒋钰聊表感激之情,视线却被蒋钰身旁的秦珂吸引过去。这姑娘的眼睛,也实在太亮了,这是见着什么好东西了?视线与秦珂的对上,那姑娘笑得诡异,视线移向某处,尹修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的右手,竟还被大师兄握着!

赶忙将自己的手抽出,却瞥见秦珂眼中淡淡的失望,尹修一抖,他是遇见什么生物了?

“看方才你们十分忘我,我们不便打扰,便走得慢了些。”尚清正与蒋钰解释,发觉手中一动,转头去看,这才发现他竟一直握着尹修的手,心下也认同了蒋钰那二字:稀奇!

“二皇子,蒋公子,珂儿妹妹。”梅园中小径转角处,不知哪家的小姐走出来,见着不算陌生的几位,颇为惊喜,便款款走过来。离得近了,这才发现方才被尚清挡住的尹修,“阿修,近来还好吗?”

阿修?熟人?眼前的女子尚且只能称之为女孩,与秦珂一般大,一张十分标致的瓜子脸,那双眸子很有灵气,好似能时刻吸引着旁人的视线,不折不扣的美人。而尹修见她第一眼,注意的不只是容貌,更是她身上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尹修暗暗思索,终于记起来,这女孩的感觉,竟有些像祈雨!

不是吧,才刚刚起了娶媳妇儿的念头,这便给送了媳妇儿过来,还是个熟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阿修,你在想什么?”女孩见尹修迟迟不回答,心中纳罕。

尹修回神,笑得有些傻气,“哈哈,没什么,我近来很好。对了,姑娘,你是谁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づ ̄ 3 ̄)づ

☆、 祈福(三)

尹修问得那姑娘一愣,她微微蹙起眉,语气间满是关怀,“阿修,我是颜洛啊。看来尹夫人果真不是与我玩笑,今日遇见她时她提起此事,教我若是遇见你不要太过惊讶,我还当她是在消遣我,没想到······”话说到此处,似是怕戳到尹修的痛处,颜洛没再继续,只道:“不过,既然如今身体安康,不记得我倒也无妨,日后再慢慢认识便是。”

颜洛对尹修轻笑,刹那间尹修十分没出息的发觉自个儿的心跳快了那么几下。忽然记起许久之前朋友失恋时常用来调侃安慰的那句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尹修连连答应,“好好,日后再慢慢认识,哈哈。”

那副有些憨傻的模样映在眼中,竟莫名有几分碍眼。尚清的语气被寒风吹得有些凉,“既要慢慢认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们寻个地方好好叙叙旧。”

话一出口,蒋钰便挑起了眉,双眼紧盯着尚清的脸色。而尹修似是完全没在意到,心中反倒对大师兄的提议大加赞赏。

尹修颇为矜持的点头,又示意询问颜洛的意思,颜洛笑道:“阿修如今身在寺中,日后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二皇子说的不错,择日不如撞日。”她抬手指向梅园深处,“方才见那边有个亭子,恰巧在背风处,阿修,亏得我们青梅竹马的情谊,你却半点也不记得了,今日我非要好好与你数算。”

话虽如此,面上却带着温婉的笑意,半点也不见要与尹修数算的意思。

“如此,便不打扰了,我与珂儿先告辞了。”蒋钰盯着尚清半晌,终究没再盯出什么来,索性便要告辞。

“我也先回了,你们慢聊。”尚清也紧随其后告辞,后知后觉的尹修终于发觉大师兄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美好。转而一想,大师兄的心情似乎从来没有哪一日算得上好过,今日与他说了那么多话,恐怕已是好极了!

目送三人离去,尹修这才跟着颜洛去了她方才所说的亭子,不远处遇见了颜洛的婢女,便也跟了过来。那婢女似乎与尹修也是熟人,比起尹修要年长些,才见了他便打趣道:“尹家小少爷,没想到你削去了头发倒也俊俏得很。”

尹修无言以对,只讪笑两声,那婢女却疑惑问道:“尹家小少爷,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不嫌雨萱多嘴了?”

尹修看向颜洛,颜洛见了他那眼神便与雨萱解释,“阿修之前受了伤,现今并不记得你我,我正要与他说说从前的事,正巧你与阿修相熟,也来与他说说话吧。”

雨萱蹙眉,与之前颜洛蹙眉不同,她不虚年长了几岁,这一蹙眉,便有了几分在颜洛身上看不见的风情。尹修暗忖,之前的尚远倒真是艳福不浅,身边这么多的美人,只是可惜他不惜福,偏偏看上大师兄。虽则大师兄的容貌并不比这两位女子差,甚至更胜一筹,但以他那个性子,寻常人等当真消受不来,若是要找个相守一生的伴侣,似颜洛这般温婉娴雅的才好吧。

见尹修一直盯着自己,颜洛看出他是出神了,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阿修,你又在想什么?”

“嗯,在想,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尹修回神,随意说了个问题,倒也是他真正想知道的。

颜洛略微措辞,“说来,我们可是打从在娘胎中便相识了。若非你被国师定为继任者,我们的父母那时倒是想为我们订下亲事来着,不过后来便只能作罢了。我们的父亲曾是同窗,两家便走的近些,虽则不能定亲,但也不妨碍来往。阿修,我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尹修点头,等着她的下文,却听见雨萱“咦”了一声,“那不是刘大人与张大人家的公子吗?”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双少年笑闹着自一条小径上拐进来。那两人状似亲热得很,尹修只当他们哥们儿情深,有些奇怪雨萱的反应,正要回头叫颜洛继续,却见颜洛也在看着那方向。

究竟有何可看的?尹修又转回身,便看见那双少年中的一位正半搂着另一位,嘴唇印在怀中少年的脸颊。尹修瞪大了眼,颇有些尴尬,默默收回视线,却惊觉那主仆二人皆是一脸平静的模样。

这不对吧?怎么能这样淡定?

又听雨萱感慨了一句:“看来传言不虚,刘大人与张大人家,怕是好事将近了。小姐,京中适婚男儿又要少两位了,您若是再挑不中,怕是要没得挑变成老姑娘了。”

“雨萱,今日阿修没嫌你多嘴你便闲不住吧?快来领打!”颜洛叫她羞红了脸,扬手作势要打,雨萱向后躲了一步,仍旧笑个不停。颜洛被她笑得羞恼,起身便向她追过去。

“那个······”尹修被忽略已久,终于不甘寂寞了,“男子与男子也能成婚吗?”

主仆俩终于停下打闹,齐齐回头看他,又对看一眼,颜洛坐回去,问道:“阿修,你连这也不记得了?在大玄朝,男子与男子成婚的虽少,却并非没有,已不是奇事了。”

怪不得,就说他娘怎么能轻易接受儿子喜欢男人,他还道娘亲开明大度,原来大玄民风如此啊。可是······“他们不用担忧子嗣的问题吗?”

“他们都有兄弟,绵延子嗣之事自然不必担忧,否则家中父母长辈也不会应允的。”

这大玄朝真是,今日叫他长了好大的见识!

看他思虑重重,颜洛便问:“阿修,之前你还说过,纵使大玄朝千不好万不好,只这一点好便足矣。怎么今日似乎很吃惊的模样?是有哪里不对么?”

于你而言,自然没有不对,可是对我而言,我还需要点时间消化消化。尹修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只道:“没有不对,对了,方才说到哪里了?不是正与我叙旧事的,怎么扯到旁的上面了?”

颜洛笑笑,“也是,都怪雨萱大惊小怪的,这丫头当真该打!”雨萱连连喊着委屈,却笑得十分开怀。

与颜洛聊了许久,直到颜家家丁来寻,颜洛主仆二人才与尹修告辞。尹修这也想起,他爹娘如今不知回去没有?便与颜洛一道出梅园,打算先去前殿看看。

岂料还未出梅园,便听见了尹夫人的笑声,尹修循声找过去,便见他娘正与另一位夫人一同赏梅,相谈甚欢。

“娘。”尹修走过去,尹夫人见了他笑的愈深,“修儿,这是蒋夫人,方才见过的蒋钰的母亲,为娘当年的好姐妹。”

“姐姐这话可错了,当年的好姐妹?如今便不是了么?”看来蒋夫人也是个性子直爽的。

“这么多年了,你这讨打的性子半点不见改的,揪住一星半点的错却要做个文章。”尹夫人嗔怪道,说罢又掩着唇笑。尹修觉着,他美人娘笑的活脱脱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姐姐不也是的,半点没变,还是那样厉害。”蒋夫人打趣完了尹夫人,看向尹修,和蔼地道:“修儿,你的事今日我也听你娘提起了,日后见了唤我姨母便是,你从前也是这么唤我的。”

“姨母。”尹修乖乖叫道。

蒋夫人应道:“哎,好,好。”又问:“修儿,你娘说我家钰儿是与你在一处的,他又去哪里了?”

“蒋钰与秦珂走了,我也不知现在何处,方才遇见颜洛,我们便分开了。”

“洛儿?”尹夫人问,遂听到颜洛埋怨:“伯母真是,洛儿可是跟在阿修身后许久了,伯母竟没看见吗?”

颜洛从尹修身旁那株梅花后走出,尹夫人见了,笑骂:“你这鬼灵精,诚心躲在梅花后面,叫我怎能看得到你?过来给伯母看看,可是长得更标致了?”

“伯母,不准拿洛儿说笑!”颜洛娇嗔道,脸色微红。

“哟,还脸红了,洛儿也快长成大姑娘了,也该说门亲事了。只是可惜我们修儿不开眼,又偏偏是那个命,否则定要叫他将你娶进门不可。”

颜洛脸色愈加通红,雨萱忍不住在她身后偷笑,幸好又有家丁来催,便匆匆向尹夫人告辞,红着脸出了园子,否则,尹修真怕她的脸得红出血来。

“你们母子也难得一见,我还是去找找我家那不省心的小子,让你们母子好好说说话。”蒋夫人也告辞,带着婢女一会儿便走远了。

尹夫人挥退了身旁的侍女,“修儿,陪为娘走走吧。”

尹修琢磨着,看美人娘这架势,该不只是走走而已吧。果然,不过才走过了几株梅花的距离,尹夫人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修儿,你生辰那日为娘看见你与二皇子······你知道为娘说的是何事吧?能与我说说吗?”

“那个,娘,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信吗?”

尹夫人笑着道:“自然,你是我亲生的儿子,你的话我为何不信?”

“那我可说了,”尹修清清嗓子,“我与大师兄并没有什么,您那日看见的,其实,其实只是误会,那并不代表什么,我与大师兄反倒是说清了,如今我对他已经没那个心思了。”

尹夫人被他一番话说的不知是惊是喜,“修儿,你说的若是真的,为何还要呆在镇国寺?为娘上次与你提过的还俗,你可要想想?”

提起还俗,尹修干脆便和美人娘说了,“娘,还俗之事我想过了,我现今并非非得入寺不可,再晚个几年甚至十几年也未尝不可,我看师父身子骨还硬朗的很,我如今在寺中也是无事可做。”

“你的意思是?”尹夫人这下是又惊又喜了。

“娘,我想还俗了。”尹修道,“还有,我若还俗,大师兄再留在寺中便多有不妥,您回去与爹说一声,请他想法子帮大师兄出寺吧。”

尹夫人被他说得有些理不清,“你若出寺,二皇子自然也可以出寺,何须你爹相帮?”

“您只管回去转告给爹便是,他应该懂的。若是爹觉着不行,您再差人给我送个信来。至于我还俗之事,先不要急,等爹回复我再商量。”

“好,娘虽不太清楚,但定会照你说的转告你爹,若是有什么麻烦,只管告诉娘亲便是。”尹夫人伸手摸摸尹修的脸颊,为他拂开身上沾的花瓣,“修儿,一不留神间,你也长大了。”

尹修眼眶发酸,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他终于又尝到这个滋味了。

☆、 祭祀大典

腊月初一那日,祭祀大典如期在皇城近郊的坛庙举行。坛庙离镇国寺不过七八里,设了祭祖的太庙,祭天、地、日月的郊坛,祭土神与谷神的社稷坛,以及祭山岳海河的神祀。坛庙四周常年派了一支军队把守,若非特许,寻常日子任何人不得入内。

卯时将过,辰时伊始,已闭关七日斋戒沐浴的铭生便率领众弟子出发前往坛庙,铭生座下三位弟子自然也随行在侧。虽则没能参加祭祀的弟子们对尹修的随行十分羡慕,可尹修却觉着,参加这什么祭祀大典远不如窝在燃着炉火的房内来的安逸。

今日祭的是天,僧人们早早便整齐的坐在郊坛上,开始唱诵起佛经。而尹修师兄弟三人,许是辈分高些,又许是铭生念在这三人能力实在有限,则只需站在一侧便好。尹修哈欠连天地等了近一个时辰,各项事宜已经布置妥当,便见文武大臣们自两侧上了石阶,分列在祭坛两旁。

人群中,尹修不止见到了自家老爹,还见了另一位熟面孔,顾连宸遥遥对着尹修礼貌地笑笑,便站定了不再动作。也是,到底是这种场合,恐怕没人敢逾礼的。

按理说,祭祀大典上,国师才是重中之重,站了满地的文武大臣、镇国寺唱诵经文的僧人,甚至九五之尊,在这大典之上,若不能与上苍沟通,便充其量只算个摆设。

而偏偏,以帝王之尊,他不能允许自个儿只做个摆设,于是,便想着法儿在阵仗上弥补。

午时一刻,正做摆设做的十分悠闲的尹修远远地便看见了皇上的仪仗队。祭坛之下,每隔百步便铺设了十二级白玉石阶,林林总总算下来,一百零八级石阶走完,也要千余步的路程。可是,尹修眼睁睁瞅着皇上踏在石阶正中一步一步到了眼巴前儿,那仪仗队还甩了个尾巴在石阶之外。

直等到那尾巴紧紧凑凑也勉强站在了石阶两侧,尹修这才啧着舌将视线收回来。这一收不要紧,却吓了尹修个心惊胆颤。

皇上,这可是祭祀大典,关乎你的国运的,能不能认真点?没事看我做什么?

尹修垂下眼深呼吸两口,心跳终于缓和下来,稍稍掀起眼皮,这才发现,皇上看的本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旁的大师兄,瞟他的那一眼,不过是顺带的。

强忍住不让眼神乱瞟,尹修终于忍到皇上走过他们身旁好几步,这才斜眼看向大师兄,后者仍旧是惯常的面无表情,只是比起平日紧绷了几分。

大师兄说过,皇上对他有所忌惮,究竟是为什么呢?老子防着亲生儿子,甚至,照大师兄的说法,如今眼不见心不烦已是仁慈的做法了,那若是不仁慈呢?

如今在位的帝王正值年富力强,一双锐利的眼使得相貌上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正因如此尹修方才才会被吓了一跳。倒是看不出他会是个对自个儿亲生儿子时时防备的主儿。

铭生双手合十对顾钧行礼,随后接过一旁随侍递过来的线香双手奉上,“皇上,请上香。”

顾钧接过,此时祭坛两侧的朝臣们齐齐跪倒,叩拜,顾钧转身将线香置于供桌上长明灯的火焰上点燃,虔诚地向天际拜了三拜,将线香*香炉的炉灰中。而后,跪倒的百官这才抬首并迅速起身。

众人对一切似乎早已驾轻就熟,做完这些,正是午时三刻,一日间罡气最盛的时刻。

众人瞩目下,铭生走进祭坛上建筑的小小殿宇,身后的门无声合上。

事先有人教过尹修,一旦国师进入那座殿宇,殿外众人除了唱经的僧人便不能再走动或是言语,以防惊扰神明。是以,如今祭坛上下,几百号人玩起了木头人的游戏,再加上这肃穆的氛围,尹修觉着他快要闷死了,他耷拉着脑袋,想着再有下回,打死他也不来了。

正腹诽着,却发觉有道光照在了脸上,晃眼得很,因为不能移开位置,尹修只得别开脸,无奈那道光却越来越强。他微微眯起眼逆着光看过去,却见这光竟是自那殿宇发出的!

刹那间,虽说早已见识过师父的不寻常,但若是说不震撼那是假的。殿宇之外似乎张开了一道屏障,将金光笼罩其中,但仍有些光芒映了出来。再看殿外众人,无不崇敬的朝向那殿宇,面上的神情看来,仿佛那金光是天赐的恩德。

那金光亮了大半个时辰才熄下,随后殿门洞开,铭生缓步走出,神情与进去时并无不同,仿佛方才那只是尹修的幻觉。

“皇上,礼成。”铭生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尹修只觉着师父在他心中的形象,瞬间长成了一座山。

又是一番仪式过场,祭祀结束时日头已开始西斜。众人下了祭坛,顾钧与国师寒暄几句,便打起仪仗率先离去,其后,各位大臣才三三两两相继离开。

尹太傅站的位置离尹修并不远,只几步便到了尹修面前,拉着尹修站到角落的位置。

“修儿,昨日你托你母亲转告的事我已知晓,你入寺之事我之前便怀疑过,总觉皇上不该这样着急,如今看来,这事若是扯上二皇子便通了。皇上不喜二皇子已不是一年半载了,朝中皆有目共睹。我大玄皇位传承向来只传能者,不论嫡庶长幼,皇上若是不愿二皇子继位,如今二皇子年岁渐长,朝中支持者渐多,他会做出如此安排也不奇怪。”

听尹太傅分析的句句在理,尹修直觉他爹是只老狐狸无疑了,他昨日明明只对美人娘说了那么几句,他爹却扯出了这么一大通,不愧是能做未来皇帝的老师的人呐。

“那爹,大师兄出寺之事,您看,行得通吗?”

尹太傅无奈摇头,“修儿,此事我恐怕帮不了他。”

“为何?”本以为有了希望,却没成想落了空。

“皇上若是想将他永远困在镇国寺,自然有的是法子。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再者,二皇子留在镇国寺才最安全,大皇子势强,眼中容不得沙子,你明白么?”

尹修皱眉,“可大师兄不该被困在这里。”

尹太傅看着尹修许久,终于叹息着道:“国师或许有法子。”

“师父?”

“是,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国师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了。”顿了顿,尹太傅似是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口,叹息一声,看着尹修转身跑向了尚清。

“二皇弟,多日不见,怎么又清减了?可是为了祭祀大典之事*劳了?”远远的便见顾连宸拦在尚清面前,尹修加快了步伐。

“皇兄说笑了,皇弟每日在寺中清闲得很,哪有事需要*劳?倒是皇兄,必定为了今日*劳的紧。”

“倒也没有,为父皇解忧是为人子的本分,有何*劳。”

这两人虚与委蛇的对话听得尹修头大得很,既然相看两相厌,何必假惺惺的装兄友弟恭?膈应不膈应?他一个旁观的听得都累。

尹修见缝插针站到两人中间,“大师兄,师父方才找你来着,快些去吧。”说罢拉起尚清便走,佯装去追早已离开的师父。走了几步,刚想起来还有一人似的,回头对顾连宸抱歉道:“大皇子,不好意思,师父似是有急事,您看······”

顾连宸心知肚明,却也顺着尹修的话道:“无妨,国师的急事自是比较要紧。”

得了这句话,尹修便更加放心大胆的走了。

师父已经带着尚空与一众僧人离开有一会儿了,尹修自然不可能当真去追他,不过总要做做样子,便拉着尚清直到出了坛庙外两三里才停下。

“尹修,不是说师父有急事找我,为何停了?”尚清看着气喘吁吁坐到路旁石头上的尹修,颇有些不解。

“大师兄,我骗他的,他都知道我是瞎编的,你怎么会信?”他忘了,他大师兄可是说什么都信的人呐。

尚清懊恼,也坐到石头上,与尹修并肩。尹修喘匀了气,抬眼看着眼前的皑皑白雪,心情忽而变得舒爽。

“大师兄,我看你分明不喜欢顾连宸那人,为何还要与他搭话?”

“皇家向来如此,撕破了脸皮并非明智之举,表面上客气些总没有坏处。”

“那空空说,他自小总是欺负你,又如何作解?”

“尚空怎么这都告诉你?”尚清斜眼看着尹修,尹修“呵呵”笑了两声,“你还不是告诉他了,既然你说得,他自然也说得。”

“你既都说了是小时候,那又何须解释?”

“哦。”

尚清起身,“走吧,天色有些晚了。”

正值隆冬,天黑的早些,如今空中多了几片阴云,怕是又要下雪,天色也愈加阴沉了。

尹修拍拍衣袍上的雪,也站起身来。道路颇有些不平坦,时不时遇到些陡坡,上上下下颇为麻烦,加上路上积雪未化,行走时便总打滑。

来时路上尚有许多寺中弟子相互搀扶,可此时只有他和大师兄两个人,要不让大师兄扶?尹修偷偷打量着尚清,对尚清的轻功大大艳羡了一把,同样都是师父的徒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又遇上一段下坡路,比之前的都要陡些,尚清轻轻松松便迈了下去,尹修却弯着腰走的小心翼翼。许久,终于下到一半,尹修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个高度就算摔下去也没什么了吧。索性收起小心便向下奔。

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却觉脚下一歪,整个人向着一旁摔过去。

“尹修!”

听到尚清的惊叫,尹修受到了小小的安慰,看吧,大师兄也会关心人了。随后便被抱进了带着体温的怀里,这下,尹修只觉得自个儿都能立马满血复活了。我大师兄终于满满的都是人味儿了啊,不枉我摔这一跤!

两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天旋地转的感觉散去,尹修这才发觉两人的姿势不太对,唇上软软的,他慌忙抬起头,还好,只是脸!

尚清被尹修压在身下,面上并没有不悦,只是出声提醒他,“有没有摔伤?”

尹修随口便道:“这高度摔不坏的,放心。”说完便翻身下去,这一动,脚踝处却是钻心般的疼。

看他倏然皱起了眉,尚清起身打量他,视线落在尹修不敢动弹的右脚上。“扭伤了?”

尹修忍着痛,“好像是。”

“还能走吗?”将尹修扶起来,尚清看了看天色,快要下雪了,他在尹修面前弯下腰,“上来,我背你回去。”

这突飞猛进的进展叫尹修愣了半晌,大师兄,你这是要转性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尹修:“不好!只是脸!”

☆、 风雪夜归

“大师兄,我重不重啊?”尹修趴在尚清背上,时不时便要问一句,生怕压坏了他。

尚清叫他问得烦了,扭头朝他道:“再啰嗦小心我扔你下去!”尹修赶忙搂紧了尚清的脖颈,陪着小心道:“别呀大师兄,这冰天雪地的,扔下我还不得冻死,您受累,我不啰嗦就是了。”

然而尹修将将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大惊小怪地叫道:“大师兄,下雪了!”

尚清抬头看看,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脚下渐渐加快了步伐,“已经到半程了,很快便到了。”

“哦。”尹修应了一声,又问:“大师兄,你喜欢下雪吗?”

“不喜欢。”尚清回答地毫不犹豫。

尹修起了兴致,“为什么?”

听他的语气,尚清反问:“你喜欢?”

“是啊,你不觉得下雪时很惬意吗?什么都不用做,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半点杂色都没有,看着雪花落下来心里便觉得很安静。”

“可是,太冷了。”

“冷了,取暖便是,这又有什么?”尹修觉着他和大师兄的脑回路似乎不在一条道儿上。

“尹修,有时取暖也是件奢侈至极的事,并不似说着那么容易。每年冻死的人不在少数,否则也不会有这每年一度的祈福。”

好吧,他竟无法反驳。“那若抛开这个不谈,你喜欢吗?”

“不喜欢。”

“为什么?”尹修的调子都拔高了。

“怎么?你今日非要听我说一句喜欢吗?哪怕仅仅于我而言,下雪天也太冷了,没什么可取之处。”

“想不到养尊处优的皇子也会怕冷。”尹修嘟囔了一句,听到“养尊处优”四字时,尚清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没再接话。

果然如尚清之前猜测的那般,越往前走,风雪便愈加大了,恰巧他们又是迎风而上,便走的更加艰难。

“尹修,你的脚如何了?”他们二人都不懂医术,尹修的脚究竟伤的如何也不知晓,只是哪怕仅是扭伤,在这寒冬的天里呆的久了,怕是也会留下麻烦。

尹修试着动了动脚,竟然已经快没了知觉,“不知道,好像冻得没知觉了。大师兄,还有多久才能回寺?”

尚清眯起眼看向前方,视线被风雪阻碍,看的并不清晰,只好实话实说,“我也不知,按说镇国寺离坛庙不过七八里,纵是道路崎岖也不过十余里,我们走了这么久,应该快到了吧。”

“应该?大师兄,你不会也不认得路吧?”身为路痴的尹修懵了,可千万别啊!

“认得。”尹修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尚清道:“只是这路不过今日来时走了一次,风雪又大,所以······”

“你这还不是不认识!”天要亡他!尹修只觉得他的头皮都冻麻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人都要冻麻了。

“总归我会将你背回去,放心便是。”话虽如此说,尚清心中却终究有些没底。便如尹修所说,如今这道路,他确是有些分辨不清了。

走到背风处,尚清将尹修放下,尹修没料到他的动作,脚已经冻得麻木,根本站不住,将将落地整个人便向前扑去。尚清接住他,尹修顺势抓住尚清的衣袍,“大师兄,别扔下我!”那焦急的模样实在好生可怜。

尚清只觉胸中霎时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终于无奈道:“我不会扔下你。”说罢动手将身上的僧袍脱下,披在尹修身上。

尹修愣了半晌,直到尚清又在他身前弯下腰示意他上去,这才回神。慢腾腾地趴到尚清背上,尹修问:“大师兄,你冷吗?”

“有些。”风太大,尚清的声音在尹修听来有些模糊,便更加压低了身子,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要不你还是将僧袍穿回去吧。”

“不用,你搂紧些我便不冷了。”

尹修半点没多想,手脚并用地将尚清缠的结实,身上的僧袍罩在两人身上,生怕漏进一丝风去。尚清一顿,随即加快脚步,努力循着记忆里有些模糊的方向前行。

遥遥望见镇国寺的高楼时,天色已经暗了,远处隐隐现出许多光点。再向前行,隐约间似能听见几声呼喊,脑袋已有些昏沉的尹修登时有了精神,仔细听了片刻,依稀辨认出“师叔”二字,一时情不自禁,扯了嗓子便喊:“我们在这里,这儿!”

尚清被他这一嗓子喊得耳朵一阵嗡嗡作响,却也由得他喊。镇国寺出来寻人的众僧人得了他的回应,循着声音便奔过来。

“二位师叔,你们怎会走到延岭来?叫我们一通好找!”尹修认出面前这略微发福的僧人便是尚空常挂在嘴边的圆达,霎时忍不住热泪盈眶。

“尚远师叔可是受伤了?”另一位僧人问,尹修连忙点头,那僧人要来接,“尚清师叔,我来背尚远师叔吧。”

尹修又点头,心道大师兄定也累了,却听尚清道:“不用。”那僧人要劝,尚清又道:“他的脚受伤了,不能再耽搁,我们走吧。”

众人见此,便只在一旁搀扶着,随他去了。

镇国寺,尹修房内,铭生看着再度卧病在床的二徒弟,心中颇多感慨。再看看立于一旁,面上隐隐带着关切的大徒弟,感慨更甚。相比之下,二徒弟床侧眼巴巴守着的小徒弟,果真越看越觉可爱。

察看过尹修的伤势,铭生为他将错位的脚踝矫正,剩下的便交给圆明了。尹修的脚已经暖了过来,疼痛便也随之回来,期期艾艾的看着拿起药酒的圆明道:“师侄,你轻些啊。”

圆明但笑不语,拖过尹修的右脚,迅速上了药酒便开始按摩。尹修的眼泪都快疼出来了,直呼,“师侄,你轻些,轻些,哎呦!轻些!”

这厢尹修疼的差些哭爹喊娘,铭生慢悠悠道:“你今日在外头太久,伤处受了寒,若是不用力些将药酒的药力搓开,难免日后留下什么病根,你且忍忍吧。”

又转而对尚清道:“我本以为师兄弟三个里头,你最让为师省心,今日才发觉,你比尚远也没差多少。延岭与镇国寺相差甚远,你们自坛庙出来,怎会走到延岭去?难为你走偏了那么远竟还能再偏回来,为师也是佩服!”

尚清被他说得脸颊上一层薄红,尹修心知他大师兄脸皮薄,又哪是挨过训的主儿,便插嘴道:“师父,也不能怪大师兄,谁料到今日风雪那么大,看不清路也是在所难免。再说,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等你日后每逢下雪便脚踝疼,有你难受的时候。”铭生怒道。

尹修愣怔,痴痴地问:“师父,没那么严重吧?”

“每日用药,坚持整个冬季,说不定尚能避免。”见他那模样,铭生也不忍再吓他。

圆明为尹修按摩完毕,便收拾了药箱离开了。尹修打发了正打着瞌睡的尚空,又将尚清劝走,终于,房内只剩了他与铭生师徒二人。

“看你今日几回偷眼瞧我就知你有话要说,如今只你我二人,有话便说吧。”

尹修嘿嘿两声,“师父,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那我可说了,”他清清嗓子,“师父,我想还俗。”

铭生竟不觉惊奇,只瞧着他,“还有么?”

“还有,我既然还俗了,您看,能不能让大师兄也还俗?”

“尚清托你来说的?”

尹修连忙摇头,“不是,您也知道大师兄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是我的主意,大师兄他不该困在这里的。”

“你怎就知这是困,而非护?”

“我······”尹修无言,已然不止一人对他这样说过,可他还是觉着不该如此。

“我知道你所想的是什么,也知你为何要我帮忙,只是这是尚清的事,若他也是这样想的,我自会尽力。”铭生起身,“好了,不早了,你休息吧,此事我明日便去问问尚清,你不必担心,安心养伤便是。至于你还俗之事,看你不过入寺半年多,便卧病在床三回,许是当真不该入寺,等尚清那边处理妥当,你们便还俗吧。”铭生轻叹一声,便出了门去。

看着合上的房门,尹修躺倒在床上,一想起不久后可能要离开镇国寺,心中竟颇不是滋味。

☆、 还俗

祭祀大典第二日,雪还未停。以往一冬鲜少有几场大雪,今年却似乎格外多。

尚清房中,铭生细细品着张御厨烹的茶,不经意问道:“张御厨的茶艺似比以往高了许多,尚清,可是你教导的?”

“师父您忘了?我已许多年不曾烹茶。”尚清执起茶杯,饮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味道在舌尖蔓延。

“今后也不想再碰了?”

尚清放下杯子,“是。”

铭生微垂着眼,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杯沿,“那当真是可惜了,你的天分极高,如此······确是可惜。”

“师父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抬眼看着他,铭生缓缓道:“昨日尚远与我提起还俗一事,为师今日来问问,你有何想法?”

“他若还俗,还便是了,为何要听我的想法?”

“尚清,你可要想好了。”铭生的语气忽而变得严肃,直直望着尚清的眼。

尚清一愣,毫不闪躲的回视,良久,“师父,我要还俗。”

“你再想想,雪停之后,若是仍没有改变主意,我便入宫面圣替你促成此事。”他一顿,又道:“只是,不论结果如何,希望将来你不会有后悔的那一日。所以,好好考虑。”

“是。”

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铭生起身离开,尚清送他到院门口,看他从容地穿梭在风雪中,不消片刻便再看不见身影。静立良久,肩头落了一层薄雪,直到有些冷了,尚清才回了房。

“这雪怎么还不停呢?”下雪的第三日,尹修的伤处已然好了些。然而扭伤虽好了,之前师父说过的伤处受寒可能留下的后遗症,尹修却是半点也不敢疏忽。每日三回圆明来为他推拿按摩,他都极度配合,若是痛了就默念:忍得一时痛,无病一身轻。

如今过了两日,疼痛倒也减轻了不少,于是,尹修又有些闲不住了。只是碍于雪一直下,他又不能再次受寒,无奈只能在室内躲着。

“唉,雪怎么还不停?”尹修倚在窗边,将窗子稍稍开了半扇,一手支着下颌,哀叹连连。

“雪停了你也不能出门,总盼着雪停作甚?”铭生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尹修惊奇的回头,“师父,你怎么来了?”又回头瞧了瞧窗外,“没有脚印?师父你怎么进来的?”

“积雪太厚,为师从房顶背风处下来的。”铭生坐到火炉旁,拿起一旁的火钳拨了拨炉中的炭火。

尹修关上窗,慢腾腾地挪到榻边,“房顶也有积雪,您也不怕打滑了摔下来。”

铭生斜觑着他,“尚远,你这是在侮辱为师?”

“我哪敢啊?师父。”又慢腾腾挪下了榻,坐到铭生身旁,“师父,今日怎么来我这了?”

“还不是你这脚一伤,也不能去我那处了,我一人无聊的紧。再者,今日圆达提起尚空在他那处,估计你也是一人待着,索性过来了。”

尹修脑中一转,打趣道:“师父,该不是我要还俗了,你舍不得,特意多来陪我的吧?”

铭生伸手在尹修脑门上敲了一记,“混小子,莫将自己看的太重。”大概是这一下手劲用的太大,尹修被他敲得龇牙咧嘴,铭生见此,又伸手在他脑门上摸了两把。

“嘻嘻,师父,还说不是,看您可心疼我呐。”尹修得意地笑着,“放心,哪怕还俗了,我还是您的徒弟,我将来总会回来的。再说,若是得空我会常来看您的。”

“但愿如此,到时可别在外头看惯了花花世界,便不愿来这冷清的镇国寺了。”

“哪能啊!”尹修保证,又凑上去问:“师父,我跟着您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您教我一招半式的?大师兄一看便是练过的,可您看我,您说日后出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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