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六章读史 (24)
上一章: 第四十六章读史 (23) | 下一章: 第四十六章读史 (25) |
了过来。
而叶黛暮最后想到的却是:我为什么不阻止他?
因为不能。她不肯做自己以外的人,去爱他。那么他便做那一个可以为她夺取一切的人,去爱她。
她原来,还是那个不肯改变自己,愚蠢到丢掉了一切的傻子。
殿外,众臣熙熙攘攘地离开。
斐济走到柳慈的旁边,他自以为是地问道。
“柳公,这女皇也太过儿戏。动过玉玺岂是小罪。否则若是圣旨有假,如何辨认呢?”
柳慈冷着脸瞥了他一下,在他紧张不安的表情下,笑了,道。
“自然是陛下承认的便是真的,陛下不认的便是假的。难道这天下还有跳过陛下的圣旨?”
这天下,已经是陛下的了。蠢货。
☆、第贰佰伍拾章 深渊初现
曾经被完全的黑暗笼罩,在遇见了光明之后才会格外的珍惜。同样的,在遇见了黑暗之后,才会格外的清楚。
啊,又是这深渊。
“陛下!”卢淑慎赶紧让惊恐连连的侍女们散开,给语嫣让出一个位置来。
语嫣二话不说,先把脉。过了一会儿,才判定。“陛下,只是气急攻心。吃两粒平气丸便好了。”
“你的诊断无误?这已经是陛下第三次呕血了。”青盏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心悸,忍不住便出言质疑她。
语嫣毫不客气地反驳。“常太医也是经常来给陛下诊脉。若是有重病,他怎会诊断不出。我不过是个医女,若是你不信,罢了。去唤太医来便是。”
“吵什么。安静。”卢淑慎轻声呵斥。“现在是争吵的时候吗?语嫣的医术不错,况且她也是给陛下看惯了,先照她说的,去拿平气丸来。另外,青盏所虑也不错,陛下近来常常呕血,必定也是需要叫常太医来诊断一番。”
“是。”青盏立即站起身来,出去唤太医。
语嫣则是唤来小侍女,去拿药箱里的平气丸。
叶黛暮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里,只觉得胸口闷沉,头痛剧烈。她是听得到众人的话语,只是她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像是被巨大的无形的石头压在下面一般。
这会儿,她算是知道,当年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个什么感受了。这也忒难受了。可是她比那孙猴子更可怜,因为这大山,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背上的。
我呸,才不心甘情愿。她才不要做这么蠢的女人。可是叶黛暮忍不住嘲笑自己。再如何不情愿,也不还做了那个傻到底的笨蛋吗?
幼安、谢璋、柳慈所做的谋划,叶黛暮这个时候才算是理顺了。
他们所图的乃是整个大魏的军权。大魏的军队最重要的部分,便是驻守在西京的这一支。而这一支军队,没有名义上的将军,直属于皇帝。
说是这么说,事实上,便是人人都能扯下一口的肉。谁叫他们的直系主人是这个无用的女皇。兵部卢家、刑部斐家、中书省的谢家、吏部的徐家……几乎是有点势力的人,便能在这块肉上舔上一口,沾点油星子。
唯独真正的主人,叶黛暮不能沾手。世家是不会愿意她沾手军队的事宜,如今她能将千牛备身收入囊中已经是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了。
姜瑛会投靠女皇并不奇怪,毕竟他不过是姜家的旁支。但是徐景茗明明身为徐家人,竟向区区一介女皇低头,真是奇怪。如今倒是回到了正途。
女皇不能沾手兵权,是所有人默认的底线。
谢璇却不同,第一,他是谢家人;第二,他是名震天下的谢公的遗腹子。天下人皆欠他一门六条人命,他的父亲,他的五个哥哥。他若是想沾手兵权,哪怕是再想霸着权利不放手的人也会不得不退步。
这就是叶黛暮所想的另一条路。只要谢璇顺着世家的方向走,他就是想官拜大将军,做下一个英国公也不在话下。但是若是如此,他便只能被绑上世家的船,再也回不到叶黛暮的身边了。
但是他放弃了,这条登天路,选择了最为艰苦的这一条路。流放参军,便意味着他,只作为谢璇去拼夺这一份荣光和权利。
目前的兵权,只剩下西京这一块巨大的肥肉了。但是谢璇不可能运用其他方法进入西京的军队。只有一种人能进入这支军队,那便是流放。
想要光明正大的进入西京的军队,只有这一条路。而只有真正退无可退的人才愿意走这一条路,这一条九死一生的险路。
他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下权势尽在手中的世家公子哥,干嘛要去做如此愚蠢、鲁莽的事情?
因为他至始至终,只想守在叶黛暮的身边。
他想遵循的是和叶黛暮的诺言,无关天下。
当年的一番春意,究竟是谁错付了流水呢?
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她。
“我错了。”叶黛暮睁开眼睛,喃喃道。
说什么想要天下太平,说什么想要一个盛世的大魏,说到底,不过是她白日做梦,奢想出来的自己罢了。她在乎的不过是自己。
她想要做一个心怀天下、浩然正气的女皇,想做那一个梦中人,想做人人称赞的伟人,但是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傻子。她是傻透了。
“陛下?”卢淑慎小心用*巾擦了擦她的额头,示意侍女们递上温水,掺入金黄的蜂蜜,搅拌,然后递到叶黛暮的嘴边。“陛下,喝些蜜水吧。”
“我这是怎么了?”叶黛暮喝了几口,便撇开头。她的嘴里发苦,哪怕是蜜水也不能令她感受到一丁点的甜蜜。
“陛下,只是肝火有些旺盛。”卢淑慎装出的笑容,叫叶黛暮一下便看透了。她没有拆穿她。
她们都对叶黛暮吐血的原因心知肚明——谢璇。
她不过是一个堕入情,愚蠢得看不清前路的傻子罢了。她知道谢璇的这个选择对她,对天下,对他自己都好。但是她高兴不起来。
她不愿意做这个选择。她宁愿失去天下,也不想离开他。她说的大义凛冽,说是为了天下,愿意付出一切。但是这一切,却决不能包括谢璇。
只有他,她不想失去。
就像是在夜里行走,遇见的那一轮皎月。没有月光的时候是那么走,有月光的时候,也是那么走。可是拥有过那光芒之后,再次陷入的黑暗,便是超乎以往的孤寂,叫人难以忍受。
“淑慎,你说我是天下不二的明君。可是我却觉得我做不了。”叶黛暮靠在软垫上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来。“若是要我选,我还是做昏君吧。”
“陛下,说什么傻话。”卢淑慎知道她心中苦闷。先是徐景茗,再是谢璇。她所信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对陛下的打击有多大。
她咬着下唇,有点忍耐不住内心的秘密。她想告诉陛下,可是一想到那人的嘱托,又不由地停了下来。
不要告诉陛下。
可是你忠于陛下,为何不能让陛下知晓?
因为我是暗棋。只有连陛下都想不到的时候,那些敌人才不会在关键时刻想到这一点。陛下处于劣势,若是没有这最后的保证,陛下太过危险了。
安山,你是忠于陛下的,是吗?
是的。我徐安山的忠诚,永远只属于一个人,我的陛下。
“陛下,他会回来的。”他们都会回来的。
“恩。我知道。”叶黛暮移开了目光,她不忍直视卢淑慎的目光。这双眼睛里有太多的期待,有太多的重负,也有太多的光亮。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拥有不了的。
她总是无端厌恶自己,过去、现在,还有将来。
☆、第贰佰伍拾壹章 东曦既驾
感觉自己被罩在了一个灰蒙蒙的玻璃罩子里,一切的感觉都迟钝了。不管玻璃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叫她高兴不起来,也哀痛不起来。她就像一个傀儡,突然地失去了灵魂。
叶黛暮痴痴地望着窗户,任由卢淑慎安慰她,却不发一词。
她的喉咙好像消失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也不想说。她的脑海里就是不停地循环着,“为什么不阻止他”这样的思绪。也由不得她不厌恶自己。
换做任何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自己在乎的人,还是由自己亲手放任造成的结果,都会陷入这样的低落。只是叶黛暮的低落期来得更外猛烈。
她想做一个好君主,想要给天下带来一丝的希望和太平,这也不假。只是那是她自己完好无损的时候的想法。说到底,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偶尔的良心发现。这是发的宏愿大了些罢了。
如今想来,那日她与幼安说的话,只觉得令人发笑。
哪有那么多舍生取义的英雄,不过都是食五谷的凡人罢了。若是有得失计较,总会选择自己的。
叶黛暮正自我厌弃当中,却不想窗户上突然传来异样的声响。这声响,她再熟悉不过了。她欣喜若狂地推开窗户,朝外看去。外面空无一人,只余几只鸟受惊乍然飞起,留下树叶沙沙作响。
她在做什么梦。幼安怎么可能会来呢?
“喂,你这么打开,我要是真趴在这里,早就掉下去了。”一个人影倒挂了下来,嬉皮笑脸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叶黛暮傻了,但是她立即反应了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襟便把他拖了进来。
“维桢,你干嘛,好痛……”谢璇正龇牙咧嘴地抱怨,就被一个紧紧地拥抱打断了。
“你个笨蛋,笨蛋幼安。”叶黛暮紧紧地搂住他,生怕这是她的幻觉,生怕这不过是她的一场梦,用力地抱住他,像是想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一般。
“好好好。我是笨蛋,我是笨蛋。你哭了?”谢璇苦笑不得地望着她。她不应该高兴吗?他怕她担心,好不容易从狱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逃出来,想在去西京之前见她一面,结果这丫头倒好,眼睛跟漏了似的,不停地掉珠子。
“笨蛋幼安。我凭什么不能哭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啊。你凭什么随便做主啊。说好的,不离开我的,骗子,大骗子。”叶黛暮哭得尽心了,这才开始抱怨,不过眼泪一时半会是停不住了。
“额。其实这是一场意外。我这么说,你信吗?”谢璇。
叶黛暮愣住了。“怎么回事?”
她自然是无条件的信任他,否则也不会愿意他去西京了。
谢璇听到这里,立即便笑了。他就知道,她会相信他。
“玉佩不是我偷的。我动了玉玺之后立刻原样放了回去。任谁也不会看出破绽来。但是我再走之前发现了这块玉佩,三天前你戴着,我记得。”谢璇严肃地解释。
这玉佩的款式一看便是不能仿照的,独一无二的样式,唯有叶黛暮能够佩戴,因为这上面刻有九龙。龙乃是国之正统,唯有帝王才能佩戴。谢璇立即便意识到有人用此做局,试图坑害叶黛暮。
“我就知道这么蠢,肯定不是你干的。”叶黛暮笑了,哭得太厉害,这一笑差点喷出了个鼻涕泡泡。叶黛暮赶紧找了块帕子。
“是啊,这么蠢的主意,有你一个就好了。”谢璇这话,又引得叶黛暮一阵笑。
叶黛暮假模假样地打了他一下,就这样还是控制力道,生怕打疼了他。“你才蠢呢。快说下去。”
“好好好,我蠢,我蠢总行了吧。”谢璇的眉眼尽是笑意。“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第一时间找到了珵文,叫他做我的先锋。柳公是珵文说下来。我只是和他提了一句,柳公可用。”
“你怎么能确定他会帮我们?”叶黛暮还是有疑问的。柳慈与谢晋安、文度不同,谢晋安乃是谢璇的叔父,若是他来帮忙,叶黛暮想得通;文度则是她父皇留下的,还算是自己人。
但是这柳慈便完全不同了。叶黛暮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帮谢璇做这一局。
“这个角色若是我叔父来做,一、不能掩饰于人,谁会信他要害我?二、我那叔父是决计不肯放我去军队的,哪怕是建功立业,他都恨不能拿个盘子直接呈到我面前。所以他是不可以用的。”谢璇捞起叶黛暮桌子上的桃子,一口咬了下去。
几口吃完桃子,谢璇继续说。“再者,文公,他乃是先帝所立的中书令,说他想做什么,那必定与陛下有关。到那时,不仅我叔父会牵连陛下,众臣也会起疑,我是陛下之人。”
“难道你不是我的人?”叶黛暮挑眉。
谢璇拿了一个桃子塞进她嘴里。“当然是。但是陛下总不希望节外生枝吧。等他日陛下明媒正娶,我才好正名啊。”
“好好好,到时候八抬大轿把你抬进宫来。”叶黛暮笑得眼睛都弯弯的。刚刚的那些痛苦和抑郁,似乎突然便烟消云散了。反正现在,叶黛暮的心里,只剩下欢愉。
“这还差不多。少于八抬,我可不来哦。”谢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柳公为什么愿意帮我们,还是在于,他乃魏臣。柳公曾说:‘天下名士,不及谢公。若能仿谢公一二,我万死而无悔。’”
“他是真的心系天下之良臣。”叶黛暮听了这话,笑了,捧着那桃子一口一口地啃了起来。“但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个计划?你完全可以拿了那玉佩走人,就不会发生后面的变故了。”
“桃子好吃吧。”谢璇目光飘逸,想转移话题,被叶黛暮抓个正着。
“快说,不然,我把你当桃子啃了,你信不信。”说完,叶黛暮就狠狠地咬了一口谢璇的下巴。
谢璇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你也不属狗啊。怎么这么爱啃骨头。玉佩拿走了,难道幕后之人就不会有下一个计划了吗?唯有主动出击,将他的计划半路截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截下来,他才不能出后招。”
叶黛暮思考了半天,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唯有主动出击,才是化解一切变数的唯一办法。“那你猜到那人是谁了吗?”
“斐济。”
☆、第贰佰伍拾贰章 金貂取酒
这个答案,叶黛暮一点也不意外。
“我想不通,他到底想干什么?”叶黛暮咬了一口桃子。“难道他想篡位……我说笑的,不是吧?”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是这样的。”谢璇轻轻地*她的头,有些不舍,不想说这些无关的事情。但是现在已到了危急关头,他不把情报都告诉她,恐怕后果也会很严重。
“斐济,是个心腹大患。陛下须得小心。”谢璇叹了口气。他不该离开她的,他还是放心不下。“长乐毅王也是个大麻烦。但是斐济必定在此事上推波助澜,否则如今的汴州不该是这样的场景。”
“你是说,徐王之争,有斐家的影子。”叶黛暮忍不住想找卷轴,画出一个关系图。贵圈太乱,她已经晕乎了。徐王之争,乃是世家之争,斐家在其中扮演了挑拨离间的角色已经不置可否。那么早就想篡位的长乐毅王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叶黛暮倒是对斐家的远大志向大吃一惊。这年头想篡位的人不多,大家都比较喜欢当幕后的那只手,黑暗里的那张脸。想光明正大夺位的,还真不多,就算是长乐毅王,也是因为他姓叶,他有这个底气。
若不姓叶,想坐上这个位置,也要看这群眼比心高的世家们同不同意。
就如徐家,哪怕权倾朝野,也不曾想过给这大魏山河换一个姓氏。不过是暗搓搓地想把有自己血缘的子弟推上皇位罢了。叶静姝不过也是其中一个棋子。
“说到这里,梁国你可知道一二?”谢璇突然提起,叫叶黛暮摸不着头脑。
“梁国处于大魏的南边,时人以天下正统自居,却时常想来我们大魏打秋风。另外就是梁国多美女啊。”叶黛暮忍不住想到之前扒过的那一连串的美人,祸国妖姬夏姬是一个,不过可惜后来被她们大魏的皇帝砍了脑袋。
“珵文的脑子里是水太多了吗?难道就不该给你讲讲大局吗?”谢璇无语。“算了,不说那些。反正这件事里梁国人也出了几分力。之前咱们不是在前往云来寺的路上,遇到了熊和袭击的人吗?”
“你是说那些人是梁国人?”叶黛暮已经晕头转向了。
“不,不全是。但是起码也有一部分是梁国人。你可能不知道,梁国的皇帝已经病入膏肓了。”谢璇这句话叫叶黛暮更迷糊了。
“既然他们自个的皇帝要死了,难道不该想尽办法救他,或者是拥立新帝,以求更多的权利吗?”叶黛暮翻来覆去的想,也不觉得他们来大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还不简单,若是你也死了。大魏一乱,他梁国想换新帝,不就高枕无忧了吗?”谢璇说的这话也有道理。虽然她没有害人之心,但是免不了被人家恶意揣测啊。
以己之心度人。
在恶人看来,这世界大概最是黑暗;在善人看来,这世界却是一片花海。
“哦。那倒是真的。不过,他们也是傻啊。大魏少我,和少一条狗有什么区别?”叶黛暮刚说完,额头便被狠狠地弹了一下。
“你在侮辱我吗?”谢璇气呼呼地说道。“难道我爱的人,比不过一条狗?”
“哦。”叶黛暮揉着自己的额头,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了。“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了。不要看不起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厌恶自己。”谢璇望着她,将她搂紧怀里,贴着她的耳,柔声说道。“我不许你,厌恶我爱的人。”
“你以为你是谁啊?就是因为你,害得我做了那么多的蠢事。你都要离开我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叶黛暮明明这样说,语气却柔软得像对待一个精心编制的梦境。“你活着,我就爱她;你死了,我就恨她。”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脑子又进水了?”谢璇这家伙永远不给任何浪漫气氛留缝隙。
叶黛暮一个气,便揪住他的耳朵宣泄。“你才脑子进水了呢?你什么破计划啊。要流放才参军,你就不能换一个方法吗?非要用这种破主意,谁出的主意,是不是你!”
“不是我啊。”谢璇说了这话,等叶黛暮一个迟疑松手的时候,立马上了房梁。“还能是谁啊?泼妇,你能不能不这么动手动脚的。我的耳朵都被你拉长了。”
“敢叫我泼妇,好啊,我就泼妇给你看。下来。”叶黛暮立即去找棍子好把他给捅下来。
“你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啊。哇靠,你们这还是皇宫吗?哪里来的棍子,住手,真要掉下去了。”
一室的喧闹欢腾,将之前叶黛暮所孕育出来的悲伤和阴郁都一扫而空。然而再多的欢乐,也是有结束的时候。何况这不过是人生的众多片段的其中之一罢了。
“我要走了。”谢璇恋恋不舍地*了又*她的发鬓。
“大男人不拘小节。你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你不过是去建功立业的。我才不会想念你这笨蛋的。”叶黛暮说的倒是硬气,手却不是这么表达的。她抱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手。
“那你放手啊。”谢璇早就看透她了,笑嘻嘻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不放,凭什么听你的。”叶黛暮搂住他的脖子,望着他的眼睛已经泪汪汪了。
“好好好,那我不走了。”谢璇倒像是正经的泼皮无赖,半点没有不耐烦地说道。“我不走,等他们发现我不在大狱里,那就永远也不用走了。陛下,只能把我藏在你小小的暗室里了。”
叶黛暮当然知道他不能不走,否则便是流放也不够了。她必须得放手。
“我会回来的。暮暮。”谢璇站在窗边,他转过头来,向她微笑,窗外的夜空黑得发紫,满目皆是繁星。这一幕,叶黛暮想她一定再也忘不掉了。
“我知道。”叶黛暮追了上去,窗外,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夜风呼啸,带着夏日的炽热,吹响了一室的寂寥。
她知道,他会回来的。在那之前,就让她为他准备一个更好的婚礼吧。叶黛暮忍不住笑了。男女之事,到她这里,从来都是颠倒不清的。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世上最重要的,不过是他们两情相悦罢了。
“陛下,这里有问题。”徐苏英、青盏等人在叶黛暮的许可下,加入到了她的秘密组织。说是这么说,但是实际*作起来,叶黛暮觉得这似乎与她们平时的处理过程并没有什么不同。
阅读文献、找出问题、集思广益。
叶黛暮丝毫察觉不到,她在做一件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她在历史上,建立了一个女阁,一个哪怕在现代也实现不了的女性占绝对多数的管理层。
等未来的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探索出遥远的这一幕之时,不知道会有多么的震惊。
☆、第贰佰伍拾叁章 困就一个字
谢璇离开的时候,叶黛暮想得很好,表现得也很洒脱。事实上,大概唯有现状能解释她有多么的傻了。
“陛下的烧怎么样了?”徐苏英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心地询问青盏。
“还没有降下来。”青盏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一时半会大概是舒展不开了。
“他走得倒痛快,害得我们陛下难过成这样。”青筠这话,叫在座的女孩们非常赞同。若是这会儿谢璇还没有离开上京,恐怕会被姑娘们围殴啊。
“噤声。有说闲话的功夫,不如去做点事情。语嫣,你看着陛下,随时注意着。”此时卢淑慎的气压已经低得可怕。众人看着她的面色便不敢再多言半句,踮起脚,小心地退下了。
语嫣没有搭话,不过行了个礼,又立即回到叶黛暮的床前替她擦汗。
陛下已经烧了一天一夜了,可是温度还是这样讲不下去。虽说这烧并不严重,温度也不高,但是老是这么下去,对陛下虚弱的身体还是有碍的。语嫣在心底盘算着该用什么办法降温才好。
叶黛暮倒不觉得自己在生病,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只想睡觉。事实上她一直在睡觉。但是这状态有些微妙,她的意识好像一半浸在了梦境里面,一半又是清醒的,知道那不过是个梦罢了。
因为不管她以前多凄惨,如今她可是大魏之君,怎么可能有人敢把这猪食一般看不清原型的草糊糊放在她面前。
若是说这是幼安带她去吃的小点心,叶黛暮更是不相信了。那家伙虽然表面上不说,内地里可是十足十的面子狂魔,怎么可能带她去吃这么丑陋的食物。那是个吃茶、喝酒都要讲究器皿的百分百的纯公子哥。
所以当她面前摆着这一碗恶心得不行的食物的时候,叶黛暮就觉察到了这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
人家做的梦,不说当亿万富翁,花天酒地,小小地奢靡一下才正常啊,哪像她连梦里都寒酸得可怜。既然是做梦,好歹也让她做一场美梦啊。叶黛暮抱怨道。
不过,梦就是梦,从来都不肯逻辑讲什么道理。
叶黛暮先头还在那里吃奇怪的草糊糊,立马又变成在人群里了。不过,这人群并非是普通的人,都是士兵,全都穿戴着破铜烂铁一般的铠甲,有几个连头盔也没有,就戴着一顶毛毡帽子。
这是一伙杂兵吧。叶黛暮正在判断,突然一个人推了她一把,好像是叫她快点回队伍里去。叶黛暮立刻明白了,这梦里,她还是个小兵啊。她有点奇怪这梦。难道是之前和谢璇说了太多和军旅有关的事情,如今连做梦也要参军一下?
反正这是梦。叶黛暮这么想,便坦然地顺着人流走了。这梦境有些莫名奇妙,又变成了寒冬,天空先是飘了几朵雪花,然后便是鹅毛大雪。很快,叶黛暮便深陷在雪地里。
这感受真实得可怕。大概是因为她真的曾在深雪里艰难地前进吧,这梦也将当时的感受完美的复制下来了。不过,那也不应该叫前进,应该叫逃命。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叶黛暮清楚地意识到,梦里她在打战,准确地说,应该是她在前往打战的前线。最近一定是和那帮该死的大臣们吵得太厉害了,连梦里都不能得到片刻安宁。
叶黛暮清醒的那部分忍不住偷笑,她这不会是去打那些笨蛋吧,不然干嘛这么积极,连下大雪都不带停的。
然而沉睡的那部分却好似十分坚定地赶路,一点也不受任何状况影响,暴风雪、饥饿,甚至是她自己都阻止不了。
一切都太单调了,单调却有专注。梦中自己的专注渐渐地将清醒的那部分拉了进去,开始忘记,这不过是场梦。雪还在下,队伍有条不紊地前进,叶黛暮也在其中。
队伍里的面孔,叶黛暮一个也不认识,不知道是从她见过的路人那里偷来的脸,还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只是完全沉浸在梦中的叶黛暮已经想不到了,她只觉得周围的这些人是她的同伴,是她的朋友,是她可以性命相托的人。
然后在漫长的赶路之后,大雪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城堡,城堡四周血迹斑斑,满是尸体、铠甲、折断的戈矛……这里便是她最终想到达的地方。一股油然而生的悲怆感占据了她的思绪,令她痛苦、哀伤,泪流不止。
像是失去了一样,非常重要,比她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她跪在雪地里哭得不能自已。
就在她沉浸在噩梦里不能自拔的时候,突然一双手握住了她,十分的温暖。而这在冰天雪地里不应感受到的温暖,叫她在一瞬之间找到现实。
她摸上自己的腰间,这不过是一场梦,看呐,她的腰上挂的还是重鹰。
这果然是一场梦。
叶黛暮清醒了。握住她双手的人,正是担心她又折返的卢淑慎。“陛下,您梦魇了吗?”
“不知道啊。我都忘了。”叶黛暮睁开眼睛看见卢淑慎的时候,只记得梦里她似乎很悲伤,但是那心痛的感觉并没有传递到现实中来。叶黛暮笑着说。“不知道,说不准,是因为淑慎不肯给我吃烤全羊,才哭的。”
“陛下,真是的。您现在不能吃。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再说这件事吧。”卢淑慎摸了摸她的额头。“陛下好像不烧了。语嫣,快来看看。”
语嫣帮叶黛暮诊脉的时候,叶黛暮还不肯死心。“都不发烧了,能不能吃烤全羊呀?淑慎~”
“陛下,这一次可不能由着您来了。您不能吃大油之物。所以没有烤全羊。但是我给您准备了炖得浓香的老鸭汤。”卢淑慎简直是铁石心肠,任由叶黛暮怎么撒娇,都不肯妥协。
“不能吃烤全羊……我想吃黄鱼汤总行了吧。不要老鸭汤,不要吃鸭子。我都喝了两天了,不喝。”叶黛暮气呼呼地说。
“行,那我吩咐厨房煮黄鱼吧。”卢淑慎压着嘴角,其实她的眼睛早就在笑了。
“我还要年糕啊。那个沾黄鱼汤吃,最美味了。”叶黛暮喜欢的菜色总是十分的平民,一点也不像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反而像是普通百姓家的小孩子。
“好好好。”卢淑慎一口答应。只要不吃油腻之物,随叶黛暮高兴。
“说起来,许久不见豆娘了。能叫她来给我讲讲故事吗?”叶黛暮向来是顺着竿子往上爬,得寸进尺的典型人物。她都在床上躺一天了,骨头都快酥了,卢淑慎不肯让她出去见风,她只好自己找点乐子了。
“章娘子现在正在教课呢。陛下且等等。等她下了课,我便把她唤来。”卢淑慎笑着答应了,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被子。
“什么课啊?我也想听。”叶黛暮就是闲不住。
“如何辨别负心汉的十八招。”卢淑慎这话一说,叶黛暮自然忍俊不禁。这古代的女人们,也太先进了一点吧。
☆、第贰佰伍拾肆章 一轮皎月寄愁思
如何去读爱这个字呢?有太多的念法,有太多的写法,也有太多的错误。
叶黛暮已经不知多少次在自己的掌心写下那个人的名字。她无数次地望向窗外,那里只能看见一片天空。天空很蓝,很辽阔,可是也很寂寥。她知道她想到的并非是这空白。
当然她也知道,那个她想看到的人影不会出现在那里。可是她忍不住,比起一种习惯,更像是一种本能,比呼吸比心跳更要命的本能。
他出现在她的生命不过片刻,可是她却觉得那些片段都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真是可笑啊。曾经最不屑这个字的她,如今也深陷在这个甜蜜的陷阱里了。深知,却不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她比起那些被全天下人拆散的女主可好太多了,只不过,当这场故事开始的时候,已经和天下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了。这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戏剧,无论是起承转合,都只是两个人的事。
“骗子,说好的,不离开呢。”叶黛暮嘴角带笑地喃喃道。
一室空寂。果然,不会突然出现,来反驳我了呢。
“陛下。”章豆娘下了课,换了一身衣裳,来见叶黛暮。“陛下,看起来好多了。”
“是吗?”叶黛暮笑了起来。“豆娘你来了。我好无趣哦,就等你给我一点乐趣了。”
“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吗?”豆娘说这句话是故意的。叶黛暮心里并没有笑意,但是她还是很捧场地笑了起来。结果章豆娘反而叹息道。“陛下,不想笑的时候,就不必笑了。您笑起来,比哭还叫人心疼。”
叶黛暮听闻,便收了嘴角的笑意。“这样啊。我还以为我笑得很好看呢。”
“不,陛下确实笑得很好看。但是陛下,心不笑的时候,只有嘴角的笑意,是苦涩的。”章豆娘不知道谢璇的事情,她向来都是在圈子外活动的。
侍女们也很有意识地将她排挤在叶黛暮真实的生活以外。虽然对于叶黛暮来说,她是可信可用之人,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她还是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章豆娘这样精明的人怎会察觉不到,只是她也不说破罢了。“陛下,可是有心上人了。”可不妨碍她从另一个角度接近叶黛暮。
“是的。”叶黛暮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喜欢幼安,既想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一点,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理智,将他藏起来。若是以为所有事情都会一帆风顺,叶黛暮大概也活不到现在了。“听说豆娘在教姑娘们怎么辨别负心汉。”
“是啊。可惜陛下现在用不上。”章豆娘只望一眼她的表情便能知道。
“为什么?”叶黛暮不懂。“怎么用不上呢?难道你认为天下不可能有人敢负我吗?”
“当然不是。就算是君王也有得不到的心。”章豆娘笑了笑,接着说道。“但是陛下一定是与他两情相悦,山盟海誓。”
“两情相悦倒是真的,山盟海誓倒是不必了。从来都只有被打破的誓言。”叶黛暮笑着打趣道。“怎么两情相悦?就不能相负吗?”
“因为两情相悦的恋人,是听不到真话的。”章豆娘这句话,叫叶黛暮愣了愣。
但是随即叶黛暮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此时哪怕是他杀了我,我可能也不会感到后悔。爱情真是可怕的东西。豆娘,不说这个了,说些别的有趣的吧。”
“别的有趣的事情。说到这里,不知陛下可知道……”章豆娘顺应她,说起了自己在乡野之中发生过的趣事。她毫不避讳自己曾做土匪的那段日子。
叶黛暮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不知不觉,便是一个下午。章豆娘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陪她。等她离开了,绝对的安静又一次笼罩了叶黛暮。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叶黛暮反复咀嚼她说过的话,自己说过的话,还有幼安说过的话。
想得太多了。她不由地这样嘲笑自己。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想。因为她所见过的爱情,哪怕再如何轰轰烈烈的开局,最终都是凄凄惨惨的收场。每一场脍炙人口的热恋,最后都消散在时光漫长的步履之下。
她和幼安,会成为例外吗?
叶黛暮打不了包票。她偷偷地起了床,却还是被青盏发现了,她立时求饶道。“好青盏,你可不能告诉淑慎。”
“陛下,您才退烧,怎么能出去,万一见风又烧起来。卢大人会剥了我的皮的。”青盏在叶黛暮面前也学会用‘我’这个自称,她向来察言观色一流,一定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悦。
叶黛暮一边想着其他东西,一边拉扯着她的袖子,假哭道。“我躺得骨头都快断了。你都不心疼我。呜呜呜~”
“陛下,您别这样。您真不能出去,要不咱就在屋子里,赏月?”青盏一向是拿叶黛暮没办法。
“赏月倒是不错。可惜无酒无菜。”叶黛暮立即得寸进尺。
“酒不能喝,陛下。”青盏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陛下最多只能喝果茶。我会给陛下准备些小食。但是绝对不会有油腻之物。”
好嘛,几句话把叶黛暮想说的都堵死了。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叶黛暮委屈地点了点头。青盏笑眯眯地嘱咐小侍女去取酒。
不过,人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叶黛暮趁着青盏等人没看着的时候,欢快地从床底下滚出俩酒坛子,挑了挑,推了一个回去,将另一个藏在了窗边的书堆里。
青盏上了菜,便又小心翼翼地退到了远处。叶黛暮想独处的意思,青盏这样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怎会不知,于是她贴心地站到了叶黛暮视野看不到的地方,却又是能及时服侍她的距离里。
叶黛暮见她看不到了,便一口喝干杯盏里的果茶,直接开了酒坛子,用杯子去盛酒。这一口酒入喉,什么病痛都想不起来了。
喝了好几杯,叶黛暮尝了尝蟹饆饠。这蟹饆饠是将螃蟹壳内鸡子一般橙黄的膏,和雪花一般细腻的肉白剥离出来,和在一起,淋以五味,蒙以细面,然而烹制而成的,其味之鲜,令人尝之不忘。
这味美鲜甜,丝毫不吝啬于海上初生之时的太阳,叫人觉得朝气蓬勃。叶黛暮配着花雕酒,一会儿功夫便把一碟子的蟹饆饠吃了个干净。吃得多了,还是有些腻味,幸好,青盏还备了一碟醋芹,爽口极了。
叶黛暮对着天上的明月,醉眼朦胧举起了杯子。
“明月几时休?把酒正当头。昨夜西风故去,还有些许烦忧。晦夜谋,黎明愁,白首难求。”
☆、第贰佰伍拾伍章 王炸
一夜之月,乌云尽叫它展示出迷人的圆缺变化。
叶黛暮对月饮酒,喝光了一整坛子的花雕,醉醺醺地卧倒在榻上。
青盏见夜深了,怕叶黛暮睡着了她不知道,故而偷偷地瞄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叶黛暮浑身酒气,躺在榻上,像只蚕宝宝,七扭八歪的。
幸好她来看这么一眼。否则,若是任由陛下睡上一夜,陛下的病是好不了了,她的小命也好不了了。青盏想着要把叶黛暮叫起来去床上睡,可是犹豫半天,还是去床上收拾了被褥,给叶黛暮盖好了。
“陛下啊,陛下,您再这么任性无理取闹,妾……我就真的要跟卢大人告状去了。哎,算了,我也就是自言自语罢了。”青盏一边笑着自言自语,一边替叶黛暮收拾残局。“也不知道陛下是从哪偷的酒,若是被卢大人知道了,大家都要有大麻烦。”
叶黛暮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还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就是眯了一会儿,结果居然就天亮了。糟糕,她的酒坛子还没收回去呢。额,好像喝完了,收不收都无所谓了。
不行啊,不收的话被淑慎发现,她的存货就要完了。叶黛暮一个激灵,就想从床上跳了起来。
坐在旁边看叶黛暮变了老半天脸色的卢淑慎立刻就把她镇压在了床上。“陛下,不能起得太快。”
“哦。”叶黛暮立马把自己的表情收了起来。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哀嚎。完了,完了,完了,她的存货啊,好不容易从幼安那里掏出来的陈年酒酿,要是被卢淑慎没收了,她非得哭死不可。
话说,她什么时候也变成酒鬼的?叶黛暮挠了挠后脑勺,怎么也想不起来。算了。这也不怎么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把酒坛子收回来藏起来啊。火烧眉毛。
叶黛暮立即想办法支走卢淑慎。“淑慎,我渴了。”
“哦。”卢淑慎面上冷漠,其实内里早就忍笑不止了。“青筠,倒水来,要温水,加点蜂蜜。”
好像支不走啊。叶黛暮又想了一招。“我不要喝蜂蜜水,我想喝桂圆红枣汤。”
“好。”卢淑慎就知道陛下心里八成有鬼,但是她不打算拆穿她,因为看这样的陛下,真是有趣极了。“霁曦,去煮汤,记得多放黄糖。”
“是。”霁曦憋住笑意,赶紧去了。否则她真有可能会笑出声来。陛下这番举动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太浓了。
叶黛暮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恩,那个是不是该上早朝了呀?说起来我都好久没上朝了吧。今天还是上朝吧。淑慎帮我准备朝服。”
“是。”卢淑慎逗弄够了,才瞟了一眼青盏。青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收尾不成功,但是幸好卢淑慎也没打算追究。
青盏趁着她们走开的时候,才悄悄对叶黛暮说。“陛下,您的酒坛我埋在院子里了。”
叶黛暮不知真相,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青盏的肩膀。“干得好。”
青盏欲哭无泪。陛下啊,酒坛子是埋起来了,但是那是在卢大人的眼皮底下埋的啊。早就露馅了。叶黛暮的这口气真是松得太早了一点。
“陛下,今天的早朝早就结束了。现在都是中午了。”青盏没办法和叶黛暮说清楚。卢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不过是一点小酒罢了,就是她想杀人放火,她们都该帮忙递杀人的刀埋骨的铲子。
“哦。那就好。我也不想上朝。”叶黛暮受不了这无趣的早朝,光是鸡毛蒜皮就有一堆,半点干货也没有。不过,下了朝,去中书省议政的时候,倒是有点正事让她干了。
但是她别扭。一想到这三人即使是想站在她这边,也是各种算计,她就心里有疙瘩。特别是柳慈,这老狐狸要不是那天那一手,叶黛暮还看不透他有这一手。
谢晋安虽说是幼安的叔父,但是叶黛暮也看他不惯。幼安当年被囚禁在地窖里,身为叔父,谢晋安不应该不知道。可是他偏偏装聋作哑,视若无睹。大概也是个利益至上的大家族长,视家族利益高过一切的人。
文度,不说也罢。反正他受过她的爹的恩惠,站在她这边很正常,背叛她,也不需要太多利诱。
叹气,叹气,再叹气。叶黛暮差点就把自己喉咙里的小舌头都给叹出去了。己方太少,敌方太多。简直是死局。她向来不会下棋,如今居然要下这种绝世残局,真是要命。
更倒霉的是,这残局,她还不能不下。赢了,她得天下;输了,她连小命都保不住。
“不过,中书省的谢大人来找您了。”青盏这句话一出。叶黛暮立即散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快替我更衣。”
就算对方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叶黛暮也要先整理妆容,换一套见客的衣服,然后再摆好pose才能见他。这就是该死的规矩。叶黛暮一边急得要死,一边又要保持完全的镇定。
她表示,等她当家做主的时候,这种无关紧要的繁文缛节,她非得全给它废掉不可。就是闲的。要是真有刺客来,你看谁还给她留个梳妆打扮的时候。
“谢公有何事?如此紧急。”叶黛暮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么一句。
也不怪她不重视,主要是真有紧急情况,这些自诩高贵的大人们是绝想不到她这个当皇帝的。要是真有急报,进来通知她的必定是姜瑛一挂,她自己的人,其他人是不可能说出什么隐秘的大消息的。
“不敢,不敢,陛下唤臣谢公,臣担当不起。”谢晋安恭敬地说。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叶黛暮稍微对他有了一点好感。
谢公乃是当年救过南方四国的谢晋冀,这一点哪怕过了二十年,不,今年已经是第二十一年了,都不该改变。若是谢晋安坦然接受,叶黛暮对他的印象大概还要再跌上一跌。
“那么,我唤爱卿仲远,可否?”叶黛暮笑着试探。唤字的意义,可比唤谢公的意味更明显一点了。
“多谢陛下。”都是聪明人,不必挑明,这就算是大白话了。虽然不知道可信不可信,不过看起来,这谢家好像是要投靠她了。
叶黛暮忍不住脑内发了一波弹幕。他吃错什么药了?yoooooo~行啊,这也能被我拿下。等等这家伙必定有炸,但是炸就炸吧,万一是真的,这可就是王炸啦。
欢歌了一把,叶黛暮表面上还是淡定无比的。“仲远还没说来意为何?”
“为天下,也为陛下!”谢晋安挥袖,俯身叩拜。
此话一出,叶黛暮由心生出一种感概:果然如此。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第贰佰伍拾陆章 穆如清风
“陛下。”谢晋安伏地不起。“臣有罪。”
叶黛暮冷眼相待。不是她太冷静,实在是这句话是事实。有什么好奇怪的。哪怕他是幼安的叔父,也不可否认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仲远,你有何罪?”
“臣知情不报,有失职之罪。”谢晋安这句话,倒是让叶黛暮眼睛一亮。
情报。这倒是来的好。若是宫里的消息,有青盏在,那叶黛暮是差不了的,但是宫外的消息就麻烦多了。首先青盏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其次,有些消息只有世家之内才流传,青盏是打听不到的。
没有徐景茗在,她的消息渠道起码少了一半。很多消息是世家嫡系内部流传的,连姜瑛也得不到,更不要提姜瑛现在已经名正言顺地归她了,就更难得到世家内部的消息了。
不过,就算是徐景茗在这里,也抵不上谢晋安的消息渠道。谢家,那是十个徐家加在一起都吃不下的庞然大物,积累的三公九卿如果挂在墙上,那是一面护城墙也不够挂的。
这样的谢家家长跪在自己面前,叶黛暮还是有点爽快。身为皇帝,就是这一点爽,只要对方不想立时谋朝篡位,就要跪她。不过,跪也不代表恭敬,有些时候尊严不是权利可以赋予的。
这么想起来,叶黛暮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何况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跪她,哪怕对方是个坏人,也是要折寿的。“起来吧,您坐着说。”
“多谢陛下。”谢晋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过去坐下,喘了几口气,才说道。“陛下,长乐毅王曾与臣通信。臣为了免遭家祸,故而隐瞒不报。臣知此乃重罪,只能……”
“仲远,不必谢罪。若是按此算,这文武百官,八成都不清白。”叶黛暮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消息也没什么好用的。不用听,她也猜得到啊。长乐毅王连兵都用上了,怎么可能不想着去腐蚀朝臣啊。
其实老师当时来教导她识字之时,她也猜到了,谢家应当是与长乐毅王有所接触。一个世家想要长远,就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起码,叶黛暮这个篮子看起来就不够可靠。
不过,也要多谢他们家的政策,不然她这个篮子里恐怕一个鸡蛋也不会有。老师可是她最早挖出来的墙角。没有老师,她也走不到如今。
虽说她现在也说不上是满腹经纶,但是最起码也不能算个文盲。恩,老师扫盲有功。
“多谢陛下荣恩。”谢晋安大概早就料到这一点了。说的也是,不注定这一点,他也不敢上她这来。
叶黛暮不拆穿他,但也不打算叫他浑水摸鱼。“仲远到我这里来的意思,便是要回绝他了?”
这问题便是硬要他选了。想要脚踏两只船,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叶黛暮由衷地笑了。“好。那你就和我说实话,你想要什么?”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谢晋安想了许多,但是怎么也想不到陛下开口便是这一句。
“时人想要,不过名利、财富、地位。那么你呢?你谢家家大业大,即使像以往那般躲在众臣里,冷眼看我上蹿下跳,也不会影响你的三公之位。如今来找我,又想要什么呢?”叶黛暮说得很平淡。
其实她早就紧张得满手都是冷汗了。虽说谢晋安是来投诚的,但是叶黛暮不得不想尽办法,拿住他。投诚虽都是投诚,但是其后的做法,可是大又不同。
真心投诚,和迫于局势的投诚,可是两码子事。前者可以信赖,可以用;后者除了防备,大概还要再郑重地防备。
叶黛暮想要得到的是有力的助手,可不想得到一个谢家的空壳子。想要得到谢家真心相助,首先就要得到谢晋安的认可。
但是谢晋安是何许人?堂堂的中书令,谢家家主,率领过军队,打过北人,历经诚敏帝、平炀帝、宣齐帝、敦诚帝四朝,位至三公。什么人没见过,怎么会对她这个黄毛小丫头另眼相看?
叶黛暮憋着一股气。这股气,大概就是不甘心吧。都是人,都在这人世活这一遭,谁怕谁啊!他们凭什么就看不起她。她不甘心!
“若是仲常说:‘你什么也不要,只是为了匡扶天下。’”叶黛暮微微一笑。“我是不信的。”
谢晋安刚想开口,就被叶黛暮堵住了。看他一脸吞了苍蝇的模样,就知道是被她说中了。
“也不要说什么心向我之。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一无才华,二无高德,你便是说倾心于我,我也不信。”叶黛暮又一句话把他给堵回去了。
谢晋安冷静了一下。这么大把的年纪被个小丫头片子堵得哑口无言也是丢人。他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陛下不想听恭维话,也不想听假话。臣便只能与陛下说真话了。”
叶黛暮淡淡地微笑着,一言不发。她心想:是啊,就算真话再难听,那也是真话;再甜蜜的假话,也是假话。若她身处和平,性命无忧,自然是无所谓真话假话,只要动听就好。可惜她现在是个连假话也消费不惜的渣渣。
谢家若是用得好,便是一张惊人的底牌。可是若是不能用的底牌,她又要来何用呢。叶黛暮此时*迫他说真话,就是想要知道谢家真正的态度。可是她想得再好,也不能保证他说的便是真话。
只能各看本事了。
“陛下,应当是知道的。”谢晋安又叹了口气。“为了臣的侄子——谢璇。”
这应当是一句真话。叶黛暮心想。
“当年臣与大哥一起上战场,臣只有一个儿子,大哥便不肯叫我到前线去,也不肯让臣的儿子去。最后臣和臣的儿子活下来了。臣的大哥有六子,生前的五个,都战死沙场了,只余下这一个顽劣不堪的遗腹子。”
谢晋安说到这里,眼眶已发红了。当年战胜之时,他的大哥和侄子们都战死了,唯独他苟且偷生,怎能不万分羞愧呢。若不是当年大嫂发现谢璇的胎动,他都想将自己的独子过继给大哥,好延续大哥的血脉。
如今,便是豁出命去,他也不能再叫大哥的独子死在战场上了。
“臣万死难辞其咎。望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赎回侄儿谢璇。”
“好啊。”
叶黛暮笑着答应了。这并非假话,却也并非全然是真话。
☆、第贰佰伍拾柒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叶黛暮微笑着答应了谢晋安的投诚。她望着他热泪盈眶的模样,面上一脸的感动,其实呢,她心里只觉得可笑。
白骨都埋在地下二十多年了,恐怕早就化土了。再怎么样手足情深,还能熬得过白骨吗?当年也许有过感激涕淋,但是如今嘛,也就只剩下一点疤痕了吧。
他说的是为了幼安,叶黛暮信他就有鬼了。
“仲常真是有心了。为了你那顽劣不堪的侄儿,真是苦了你了。朕会想办法,将他召回来的。”叶黛暮内心暗笑。
若问叶黛暮为何会判定这并非是真话,简单极了。就凭他对谢璇的形容。顽劣不堪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谢璇,确实贴切,他话语里大概只有这一点是真的。若是他真心待幼安,就不会不理解他。
不,若是他真心待幼安,也不会让幼安在暗无天日的地堡长大了。
“陛下,安公他真的站在我们这边了。”青盏激动得不得了,在旁边站都站不住,走来走去。
“算是吧。”叶黛暮忍不住叹了口气。谢家不可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有幼安可以信任了。叶黛暮望着月,忍不住叹息。他不过才走了一个旬,她已经思念成疾了。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啊。有点想他的梨花白了,完了,被他传染酒虫了。
“陛下。姜瑛将军有事禀报。”青筠缓步进来,行礼之后,才开口说。
“唤他进来吧。”叶黛暮正了正头上的玉冠,又对青盏吩咐道。“去叫霁曦,煮一壶安神茶吧。”
“是,陛下。”青盏知趣地退下了。
姜瑛快步进来,先半跪行礼。叶黛暮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扯起来。“虚礼就不必了,仲常快进入正题吧。”
“禀告陛下,长乐毅王有异动。”谢璇在出发之前,特意去找了一回他,就为了把自己手中盯着的那几条线交到他手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盯着长乐毅王的。如今有异动,自然要赶紧来禀报陛下。
“怎么?”叶黛暮吓得脸色苍白。这个关键时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啊。这个长乐毅王就不能乖乖地呆一会嘛。她现在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再来这么一桩,简直是比盘丝洞的蛛丝还要乱啊。
“他封地中的私兵已经开始集结。”姜瑛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来,小心翼翼地摊在了叶黛暮的面前。这竟是一张兵防布图,上面记载的数量和地理位置,都叫叶黛暮心惊不已。
“这可是长乐毅王的封地通往上京的咽喉要道,怎么连这一处也有他的兵?还有一万之多。”叶黛暮瞬间冷汗便*透了衣襟。
若这兵防布图为真,那对于长乐毅王来说,上京沿路守备不就和纸糊的一样了吗?简直是糟糕透顶。叶黛暮现在能掌控的兵力也不过是皇宫之内的千牛备身,即使将预备役加进来,数字也不到五千人。
两相对比,叶黛暮只觉得昏天黑地。偏偏这个时候,幼安还不在。若是他在……算了,讲这些都没用。叶黛暮立即将兵防布图卷了起来。“快收好,去见老师。”
“陛下,要将这个给谢太傅看吗?”姜瑛有所迟疑。
叶黛暮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是现在的情况,不是想太多的时候,哪怕他谢家不是真心站在她这边的,老师必定会为她用尽全部智谋。无他理由,只要她尊他为师,他便不会轻易背叛她。
因为这份荣耀,是谢家也给不了他的,而她能给他的最好的诱饵。
“不管如何,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谢晋安是个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是老师的为人,我绝对信任他。”叶黛暮斩钉截铁地说。“快拿去给他看吧。他有什么回复,立即来答我。若是没有,也回来吧。我这里也需要你。”
“谨遵君命。”姜瑛不再迟疑,收好东西,便飞步走了出去。
叶黛暮赶紧去找卢淑慎。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绝非是她一人之危难,只盼那些傻子世家,能稍微清醒一点吧。也说不好,他们之中有没有投靠长乐毅王的,毕竟换朝换代之时鱼龙混杂,正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啊。
反正让叶黛暮自己选,也觉得自己这个女皇没有人家长乐毅王看起来靠谱。谁叫她是个女人。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
“陛下不必妄自菲薄。若是有眼睛的人,也该看得到陛下的好。选长乐毅王的,都是些没长眼睛的东西。”卢淑慎毫不犹豫地表达迷妹心理,说老实话,哪怕这些是奉承话,她也听得高兴啊。
“好了,我又有自信了。”叶黛暮趁着这一股势头,赶紧说下去。“淑慎,你对此有什么好主意?”
“首先,陛下不必担忧,虽然世家都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但是世家也是有自己的顾虑的。”卢淑慎深谙此道。世家说到底不过是无数利益的集团,外力来的时候,他们齐心协力,外力没了,他们就又各自为政。
这就是世家千百年来存活的规则。
“什么顾虑?”叶黛暮光想着自己兵力不足,还没考虑到这些不靠谱的世家呢。
“若是长乐毅王一起,那么世家里谁和他靠得近,谁就会得利,剩下的便会被边缘化了。”卢淑慎一句话便将叶黛暮点醒。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叶黛暮疯狂地点头。世家里目前掌权的人已经身居高位,这皇位上坐的是她还是谁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利益。可是对于剩下的人便有大大的不同了。
为了实行广撒网的政策,世家必定将自己内部分成几个部分,分别去接触效忠不同的人选,比如老师便是被派到她身边来了。这种分派往往是根据地位、血脉亲疏来的,好的当然是分给自己人,剩下的歪瓜裂枣才轮得到别人。
谢璋当初肯投靠叶黛暮,也是因为谢家内部不重视他,才会如此行事。他就是要让世人看看,他教出来的学生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叶黛暮能拜谢璋为师,大概也是冥冥之中的天命所在吧。
“说起来,谢家是谁跟了长乐毅王?”叶黛暮虽说已经明白谢晋安之心了,但是她还是不甘心放跑这条大鱼。就算吃不到鱼肉,刮点鱼鳞总可以吧。
“谢瑕。”卢淑慎想也不想便说出来了。
“你怎记得这么清楚?”叶黛暮倒是有些奇怪,跟长乐毅王眉来眼去的世家子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卢淑慎总不可能每一个都记住啊。
卢淑慎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过了半天才吐出一句。“那是玄公的第三子。”
☆、第贰佰伍拾捌章 挖墙角
叶黛暮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你这是开启时代追星的潮流啊。
“不过,我对他绝无私心。”卢淑慎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她是坚决站在陛下这边的,坚定不移的那种。“不过,陛下,我倒是觉得这谢瑕也许可以拉拢过来。”
叶黛暮立即眼睛一亮,这若是能成,便是文伐的上上策啊。“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他是侠肝义胆之人,平生最恨那些为祸苍生之徒。”卢淑慎立即将自己收集到的点点滴滴全都倒了出来。
叶黛暮无语,迷妹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之一。现代的小姑娘肯定也要对你甘拜下风了,人家追偶像顶多追偶像的信息,你倒好,连人家家里十八代都盯着不放了。厉害。
“你怎能确定?”叶黛暮可不相信人设这种东西了。幼安简直是个反面典例,当初第一眼见他觉得他高不可攀,如今想来,她真是个傻子。
“我曾与他交谈过。”卢淑慎这么一说,叶黛暮便认可了。
“好,那我们派人去和他接触吧。派谁去好呢?”叶黛暮犯了难,她的人太少了,而且大部分她的人都在宫里,总不能给这谢瑕送个姑娘吧。恩……也不是不可以。
说不准姑娘家更容易降低对方的警惕心。叶黛暮思虑半天,才对卢淑慎说出了口。“你说我这办法是否可行?”
“陛下,真是好主意。只是人选。”叶黛暮纠结了半天才厚着脸皮说出了口,但是她顾虑的那点东西,在卢淑慎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此时的女子,别说是做探子,便是做妾也不过是一个很正当的途径。在卢淑慎看来,叶黛暮这主意也还没有将那女子往绝路上*迫,有什么不可的。否则那些乡野之中典妻卖女的人早该拿去问斩了。
叶黛暮和卢淑慎两个人商量了半天,才定下一个人——筝鸣。筝茗本是专替叶黛暮管首饰衣服的,后来青盏更亲近陛下,便由青盏掌管了这些重要的东西。现在青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便又回到了筝茗手中。
这姑娘不怎么会亲近叶黛暮,故而不常常出现在叶黛暮面前,只会一味地做事。叶黛暮和卢淑慎却知道这姑娘可靠。她长得很漂亮,虽然眼睛不太对,夜里常常看不清东西,但是做的事情又小心又仔细。
青盏掌握着宫中的情报网,其中很多线索都是这位筝茗姑娘提供。不过,背后做事的有她,但露脸的却一般不是她。因为这姑娘常常默不作声地做事。要不是回想起来要细数,叶黛暮还想不到她。
“奇怪了,明明是有这么个人,你说起来,我也记得她做了许多事情。但是你不说,我怎么一点也想不到她。”叶黛暮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这倒是不奇怪。陛下要知道,这宫中的女子惯会的伎俩便是争奇斗艳,哪怕是侍女也将此做了本能。陛下如今来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哪几个?”卢淑慎做了女相,眼界自然不同,笑着将其中的奥秘揭露在了叶黛暮面前。
“青盏、语嫣、青筠、霁曦、绯柒。”叶黛暮毫不犹豫地报了几个名字,然后就犹豫起来了,剩下的人是有些不熟悉。
真是奇怪了,只要有事,这几个姑娘就能替她把事情办了。她也便想不到其他人。她这殿中的侍女起码也有二三十人,但是她想到的也不过是这几人,可见这几个姑娘的手段了得。如今想来,有些令她头皮发麻的恐惧。
“陛下,不必害怕,这不是什么害人的手段。”卢淑慎怜惜地望着陛下。若她还是陛下的侍女长,这等内幕,她是绝不会告诉叶黛暮的,还会瞒得死死的。
但如今她乃陛下的女相,自要让陛下看清这些视线的死角。做侍女,她可以宠着陛下;做女相,她就该劝诫陛下。再说在宫中,这等手段算得了什么呢?
上一章: 第四十六章读史 (23) | 下一章: 第四十六章读史 (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