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六章读史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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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粗气,第一次劈下去,没辟中柴,反倒把她自己的虎口割伤了。
那一次血流不止,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哭得像个泪人。没有药,也没有绷带,她拿腰带包了包,血染透了那布料,流了一地。后来呢,她还不是一边哭,一边继续劈柴。
那个时候,她都没有想过放弃,都没有想过直接去死,为什么现在会如此轻言放弃呢?不,应该是如今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叶黛暮握紧了双拳,站了起来,一拳砸在了出神的徐景茗的脸上。
用力之重,连徐景茗这样七尺的大汉都被砸懵了,脸颊立即便肿了起来。徐景茗摸着脸,仰起头,望着她。“陛下?”
“哼。”叶黛暮又一拳砸在他脸上。“说什么陛下,心里还不是把我当成傻子、笨蛋、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嘴上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不把我当一回事。不,你连嘴上也从没说过什么好话。”
“陛下,陛下,哥哥,……”徐苏英慌忙站了起来,都不知道该拦哪一边好了。
徐景茗本就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格,被叶黛暮打中两拳,那也是因为他没有抵抗,否则十个叶黛暮加起来也别想打中他。他站起来,想去挡住叶黛暮的攻击。
再挨打是傻子,但是叶黛暮的身份也令徐景茗十分顾忌。他不能打陛下,否则这殿外的侍女非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不可。徐景茗只好转身一跃,飞也似的跑了。
叶黛暮这几个月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她虽不会轻功,但身形还是灵活的。她把袍子扎紧,抄起重鹰,就追他。
在这小小的室内,哪怕这徐景茗有千百般的功夫也使不出来,何况他不能还手。被追得上蹿下跳,徐景茗悲从中来。
“你干什么呀?无缘无故地,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告诉你,叶维桢,哪怕你是陛下,也没有这样折磨人的!”徐景茗跳上房梁怒吼。总算可以歇会儿了,他刚松了一口气。
叶黛暮一句话也不回他,干脆利落地搬来椅子,就开始爬柱子了。这是摆明了要上房梁啊。
“你干什么?哪有姑娘要上房梁的。姒儿,快去,快去叫卢淑慎。卢大人啊,咱们家陛下疯了。你快来啊。我的天。”徐景茗都快要被她给弄哭了。
去岁这个时候陛下连上个高台都费劲,这会儿怎么爬起柱子来蹭蹭的,眼见就要爬到横梁上了。徐景茗赶紧跳了下去。这要再被她打中,他这个右奉宸卫也不用做了,等着被人家笑死吧。
该死,陛下这是在发什么疯。
听见里面叫唤,卢淑慎立刻冲了进来。她一见这屋子里的闹剧,都傻了眼。一国之君居然上了横梁。这是闻所未闻啊。吓得她立刻大喊。“陛下,小心危险啊,您可千万不能乱动!来人呐,快去拿被褥过来,越多越好。陛下,小心!”
叶黛暮当然也不是傻的,她会的那三脚猫功夫还不能保证,她从这三四米的地方跳下去摔不死。她才不做这种傻事。
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已经是傻得冒泡了。特别是叶黛暮以一种特别不潇洒的姿势从房梁上顺着柱子滑下来的时候,那可真的是蠢得没边了。
“陛下,您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呀?”卢淑慎头都大了。纵读史书,也从没有听说过如此冲动冒失的皇帝啊。
叶黛暮没回答卢淑慎,不如说,此时她酝酿出来的情绪不是给卢淑慎的。叶黛暮三步并做两步走,站到了徐景茗的面前,拔出自己的重鹰,对他说。
“安山,抛弃那些世俗之约,也不管过去和将来,我只问你,你把我当作什么?”
这问题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只有徐景茗清楚,叶黛暮在质问什么。他没有犹豫。“你是我的陛下,大魏之君。”
“那好。现在,来选择吧。”叶黛暮不想死,也不想要钝刀子割肉,更不想要随时随地身处危险当中时还要去警惕自己身边的人。
命运给不给她活路另说,她不能不去争,争这个一线生机。
“选择什么?”徐景茗眼神里有着惶恐和退缩。
叶黛暮却不给他任何回转的余地,像她手里的这把刀子,直来直往,简单明了地问了。
“你是选我,还是选择站在世家这边——做我的敌人?”
☆、第贰佰零陆章 诀别
室内一片寂静,仿若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一般,众人的呼吸和心跳俱都停滞了。
重鹰的剑刃,映了一室寒光,如同叶黛暮这个问题一般尖锐得直扎心脏。
“陛下,您在说什么呀?”徐苏英感觉到了窒息一般的压迫。一股危机感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打断这个对话。“陛下,这便是名剑重鹰吗?传闻中武景帝的佩剑,也曾随着文惠帝和诚敏帝上过战场。”
但是无论是叶黛暮还是徐景茗都没有理她。
冰寒一般,刺骨的冰冷,令这室内不由地又一次寂静了下去。
“若是我选择后者,陛下,是想将我斩杀在这长生殿吗?”徐景茗苦笑着回答。他深叹了一口气,跪了下去,向叶黛暮低下自己的头颅。“陛下,若是不信我,想杀便杀吧。臣的命已经是您的。”
叶黛暮没有否认他的话,也没有赞同。
她只是也坐在了地上,望着他,将剑横在了两人中间。没有剑鞘的保护,剑刃露在外面,几乎与叶黛暮的膝盖、徐景茗的头冠碰触在一起了。可是谁也没有退缩。
况且真正可怕的,会伤人的并非是尖锐的武器,而是心意,那一份想要相互靠近,想要相互尊重,想要相互效力的心意。
叶黛暮明白,她将徐景茗扶了起来。
“抬起头来。看着我。”
徐景茗木愣愣地抬起头,直视叶黛暮的眼睛。“陛下……”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是他没有的果决和勇气。
“在桥山上我说过的话依然算数。我不要你的命。”叶黛暮的声音平静而和缓,如同一朵绽放的花朵。
大魏竟得君如此,真是天佑我大魏。可是他。徐景茗苦涩地一笑。“陛下,我姓徐。我流淌的是上京世家的血脉。陛下,我别无选择。”
“何为血脉?”叶黛暮反问他。
“陛下,血浓于水。我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只因为我姓徐。”徐景茗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哪怕他痛恨得想将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从自己的心上挖去。
无论他的父亲怎么对他,他生是徐家的人,死也要入徐家的坟。他只能为祖先的荣耀而死,决不能背弃这姓氏。
“何为姓氏?姓为母,氏为父。姓氏乃人之父母。父予我骨,母予我血,弃我姓名,失我骨血,怎能苟活于世?”叶黛暮懂得血浓于水。
一个人的名字,能代表灵魂。失去了名字的人,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可是姓名,是一个人的全部吗?姓名能代表这个人的痛苦和悲哀吗?
叶黛暮有两个姓名,一个是此世,一个是彼世。两个都是她,却完全不同。经历不同,性格不同,连爱的人都不同。她们还是一个人吗?胸口的心脏连跳动都已经不同了。
徐景茗睁大了双眼,眼圈发红。他为何想流泪呢?身为儿郎,这是决不允许的。可是被陛下如此说出了他内心的那股坚持和绝望,叫他如何自持呢?
他不懂温柔,只觉得陛下的眼神,叫他如浴春光,如拂夏风,如食秋果,如赏冬雪,如此地叫人感动至落泪。他不能动摇,但是却由不得他。
“血肉生于父母,终留,一捧黄土。姓氏刻于碑,魂魄葬于何处呢?国。”叶黛暮正襟危坐,声音平静。“我们终会死亡的,白骨化作黄土,刻有姓名的墓碑也会消逝。到那时,我们姓甚名谁,有何重要的吗?不过是游魂。”
“怎会呢?陛下,您是大魏之君,史书绝不会将您遗漏的。”徐景茗激动地反驳。
“若是史书,若是只记载我之姓名,与叶姓家谱无异吧。”叶黛暮笑了起来。“若是记载着:岁中秋初,先帝长女名黛暮登基为帝,年号赤乐。岂不是寡淡?”
然后没等徐景茗回答,叶黛暮自己收起了笑容,自嘲道。“只怕是亡国之书来抒写我这无能之君吧。”
“陛下。”徐景茗想要反驳,却被叶黛暮制止了。
“若是你也不肯辅佐我,便不要再说,我是什么盛世之君了。你说的姓氏,难道真的与国家无关?你的心里明明清楚,若是没了这国家,姓氏不过是春日之雪,哪怕再怎么耀眼,终会融化的。可是你依然选择了姓氏,而不是我。”
“不是的……”徐景茗双手握拳,青筋暴起。他想要反驳的是,他所想要报答的并非是姓氏,也不是徐家,而是生育他,养大他的宗族。
陛下有恩于他,可是宗族将他养大,保护了他的母亲和妹妹。他不能做无情无义之人。世间之义竟不能两全。叹息。
徐景茗不再犹豫。“陛下是能治世的圣君。无需历史沉淀,臣的双眼已经看见了,冉冉升起的盛世。天佑我大魏,幸得陛下。”
叶黛暮感到自己的心脏揪在了一起。虽然她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虽然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嚎叫,想要阻止他,但是她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说,静静地望着他,向自己伏身叩拜。
“只是陛下,请恕臣不能相伴了。”
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击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还是输了啊。
此刻的叶黛暮想捂住自己的眼睛,想要哭泣,可是她不能。她多想要用自己伶俐的口齿说服他,击败他,可是不能。因为她明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有时候也希望自己能装糊涂。
叶黛暮忍住自己的眼泪,握住两人之间的剑,剑刃朝下,一点一点割裂开两人之间的席子。那细碎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终于停止了。
“从此刻起,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了。”
“你走吧。”
这两句话几乎用尽了叶黛暮所有的力气。她拂袖而走。
殿门被关上了。徐景茗一个人跪在那里。其实他是想要再看一眼陛下的身影的,那是他认定的盛世之君,那是他想要效忠的主上。
可是他不能抬起头,因为他泪水已经没办法止住了。多么愚蠢,多么怯弱的表现。郎君是不能哭泣的,眼泪有损荣耀。
但是怎么可能不哭泣呢?
陛下……
☆、第贰佰零柒章 风岸残月
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的光亮。黑暗似乎把一切都埋葬了,万籁俱寂。
寝殿的门已经锁了一天,任谁来唤,也没有动静。卢淑慎不是没想过闯进去,然而正殿上割裂的席子还摆在那里,没有替换。破碎的边缘,有些扎手,可是并不是伤人。
但是每一个路过的侍女,都情不自禁地对着那道裂缝感到彻骨的哀痛。她们之中又有多少徐景茗呢?哪怕不是,也难忍这悲痛。谁都没法去收拾这被割裂的席子,哪怕是卢淑慎自己。
内心再多的拷问,都抵不上陛下在割裂席子时那决绝的眼神。那是绝对无法回答,绝对无法回避的质问。
忠诚……
在进这长生殿之前,都或多或少地在心里存有一个退路。
那时,大抵每个人都这般想过:做了长生殿的侍女又如何,做了大魏女皇的侍女又如何?这君王也太不值得她们效忠了。没有才华,没有赞誉,没有家底,甚至连一件合体的衣服都没有,如此落魄的女皇,能走多远?
她们亲眼见着那个衣衫褴褛披着宽大的披风的女皇,一脸迷茫地从御辇上下来,站在这珠宫贝阙一般的宫殿前,多么格格不入。那时候,没有人想过,会有如今,她们再也割舍不了的陛下。
直至今日,她们才明白为何有专诸藏剑鱼腹,荆轲图穷匕见。
“陛下……”卢淑慎再一次收手,轻唤。
叶黛暮听到了,但是不想回答。她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想汲取一丁点的温度也不能。明明是炎夏,她却心寒如冰。割开席子的时候她又多果决多冷静,此时便有多哀痛多绝望。
她猜的到故事的结局,却依然难以接受。她没办法不去想,自己做这个皇帝有多失败。连同生共死的人都不愿意辅佐她。明明死生之际都没有背弃过她,她还以为,那样就意味着可以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地走到最后。
桥山上,大雪纷飞,徐景茗挡在她身前浴血奋战的背影,还在她脑海里不断重演。没有比生死相托更好的交情了吧。现在想来,她还太天真了。
人生如此多的可能,命运怎会只呈现一种色调呢。然而即使她能说服自己,却还是感到失望透顶,是对徐景茗,也是对她自己。如果她能做得更好,也许这一幕永远也不会发生。
然而也许不会。无论她做的再怎么好,她都替代不了对方做下决定。占着大义也好,占着恩情也好,哪怕站在对方最想要去的道路上都没有用。真正做选择,永远只能是他自己。
她已经尽力而为了。
可还是觉得心如刀割,就让她消沉一会儿吧,只限今天。等明天,她又该整装待发,去战斗了。
上面突然地掉下一个身影,叫叶黛暮吓了一跳,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挥剑斩去。兵器交接,对方没有继续攻击。“维桢,维桢,是我。谢幼安。”
“幼安?”叶黛暮收起剑,只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倾涌而出。她扑上去抱住他,哭得一塌糊涂,像个孩子。
“乖,乖,维桢,别哭了。我在这里。”幼安像往常那般安慰她。他已经知晓了大殿里发生的事情。
叶黛暮听了这一句,脑中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她抬起头,直直地望向他。“你会永远站在我这里吗?”
在谢璇还没有回答之前,她自己否定了。“不会的。你也是世家,总有一天,你也会走的。”
叶黛暮的眼泪还未干,摆出一张嘲讽的笑脸来。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别说不会了。就如同徐安山说的。生养之恩,怎能不报?如你这般,也不会例外。就算你不愿意,如果他们用你的母亲来要挟呢?到了那一日,便是你要留下,我也不能让你留下啊!孤家寡人……这条路是不是终究只能我一个人走呢?”
“说来奇怪。人人都想要做皇帝,可是偏偏是我这个不想做皇帝的人坐上了龙椅。如果换做是长乐毅王得了这王位,可能哪怕是杀尽天下人,他也不愿放手。可是那种孤独到绝望的路却不是我想要的。”
“若是能选择。我大概不会再来了。哪怕是在那疾驰的马车上跳下来摔死,我也绝不要进这皇宫。”
“这见鬼的王位,谁想要谁拿去!”
叶黛暮哭诉着。她其实并非想要一个回答,只是想要宣泄,她心中压抑已久的苦楚。她不是神,也不是那种意志坚定,不见黄河心不死的人,她只是个普通人。她怕痛,怕苦,怕累,怕死。
小说一蹴而就的人生,现在看来也只是小说而已。经历了一次痛苦,拥有过一次懊悔便会彻底改变的人真的存在吗?叶黛暮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也许该说是没能拥有那样的命运吧。
她的人生便是不断地痛苦,不断地挫折,好像永远过不完的雨季,偶尔还要下点冰雹。哪有这么惨烈无聊的小说,可是偏偏是她自己的人生。
有时候,真的绝望到,想要放弃。
正在叶黛暮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时,她听到笑声,幼安的笑声。说不尽的嘲讽意味。
“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别人拿刀想杀死你的时候,哪怕没有一击之力,你都要拼尽全力去反抗,去挣扎。要死的时候,你从不信命。可是你看你现在,像极了只会报怨命运不公的怨妇。可笑。”
“难道命运公平吗?”叶黛暮高声地反驳。她在黑暗里视物不清,只能勉强仰着头和他说话。“为什么我那么努力,那么痛苦了,还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击。永远永远也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哦……你的意思是,世界上有人永远一帆风顺,做什么都能成功,是吗?”谢璇讥笑。
叶黛暮被这么一激,失了理智。“有啊,像你这样,天赐的才华,能文会武,又锦衣玉食,想过怎么过你的人生都可以。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命运也把一切都送到你手边,任君取用。难道不是吗?”
话一说出口,叶黛暮就后悔了。她不该那么说的。这一路走来,她明明看到了,他不被世人理解,不被众人所认可的孤独。还有……
“是啊。命运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对我说:‘拿去吧,拿去吧,想要什么都可以。’可是偏偏把我最想要的,最重要的东西,从我的口袋里偷走了。”叶黛暮意识到了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我……”不该那么说的。
谢璇没有给她时间懊悔,继续说了下去。“维桢,你曾见过完全的黑暗和绝望吧。可是,这世上见过完全黑暗的人,又岂止你一个?”
“那么你见过吗?”叶黛暮不由地捂住了胸口,等待那最后的回答。
“是的,我见过。双眼仍能望见皎洁的月光,可是那月光却洒落在手不能及的地方,拼命地伸出手去够,只想要获取一丁点的光明便能满足。可是却永远,永远也触碰不到。”
☆、第贰佰零捌章 一醉方休
“你越是想靠近,却越是得不到。”这就是绝对的黑暗。叶黛暮接了下去。
“维桢,你曾问我,为什么天道不公?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老天对每一个人都不公平。他给予了什么,便要夺走什么。他取去我生命中最重要,最不可替代的东西,然后给了我,我不屑一顾的所有。”
谢璇的声音清冷,叫叶黛暮忍不住摸索过去,搂住他。“对不起,幼安。我明明知道的,可是我还是那样说了。我就像一个失败者,自怨自艾,还迁怒于你。我明明懂的……”
“没关系,我知道暮暮不是有意的。我知道暮暮的心意。只是若是别人,暮暮这样说话,会伤透他的心。”谢璇知道自己有些苛求了,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只要是人,都会想要撒娇。儿郎也不例外。
“我伤透你的心了吗?”叶黛暮没有那么傻,他那样说的意思明确得不得了,怎么会接收不到。她怯生生地凑上去,*了*他的嘴角。“你会讨厌我吗?”
“你觉得呢?当然不会。”谢璇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搂住她。“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你的。”
“骗子才说永远呢。”叶黛暮笑着回答。可是在她的内心里还是存在着不安吧。永远那两个字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无论是刻在多么坚硬的石碑上,终究都会消逝。沧海桑田,深渊高崖,还不是说变就变。
她见过太多的誓言被砸碎之后的丑陋。她想心存幻想,却又不住地质疑。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永远吗?当爱潮退去,无论建筑过多高的大厦,都会轻易地被一个小小的海浪击碎。爱情只是沙推积的堡垒。
可是。
叶黛暮*爱人的面颊,一点一点,珍重地*了上去。
可是还是没办法舍弃,没办法否决,没办法清醒。她就像一个喝醉了的人,明知道面前的是无底的深渊,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的,一步接一步地踏入了。就算要粉身碎骨,也让她狂醉一场吧。
“维桢,是什么令你质疑?”谢璇依依不舍那双唇,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问道。
“我不了解你,幼安。我只看得到眼前的你。我不知道过去的你,也猜不到未来的你。我清楚这一刻我爱你,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会放手。可是我不能保证,也不能相信,这份爱能持续到永远。如果有一天,时光磨平这一切,我还能如此坦然地拥你入怀吗?”
“你会了解我的。我会告诉你我的一切。我的黑暗也好,光明也好。还有,在永远到来之前,哪怕你要松开这双握紧我的手,我也会追到天涯海角,将你拥入我的怀抱之中。我绝不会放手。”谢璇的话语有些可怕,可是叶黛暮却甘之如饴。
大概是爱得糊涂了。连这样恐怖的威胁,都叫她欣喜若狂。她大概是病入膏肓了。爱真是可怕的绝症。
“幼安,其实我不懂,你出身世家,谢家繁荣百年,三公九卿数不胜数。论家世,你已经无人可欺了。还有,论才华,你也绝不输给任何人。我不懂,你所见的黑暗从何而来?”只是不懂,却感受得到。
因为,唯有不愿醒者,方醉酒狂歌,日夜不休。
他饮着酒,赏着乐,眼睛里却连一点的热闹和喜悦都留不住,宛如那无情的溪水,将尘世的一切都带走了。
犹豫了许久,谢璇还是打破了这室内的寂静。“维桢,你知道我父亲吗?”
“威武大将军英国公谢晋冀。我怎么会不知道谢公。”叶黛暮不由地顺着他说下去。“你是谢公的遗腹子。有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你应该很自豪吧。”
和她不同。她的父亲,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落寞和背影。哪怕如今已经知道他是迫不得已,他也爱过她。她还是生不起孺慕之情。只有一丝可惜。
“自豪?是啊,大丈夫当如是。”可是叶黛暮为何从他的声音里听到绝望。
她情不自禁地问出口。“那么你为什么哀痛?”
“在我之前,曾有五个哥哥,才华横溢,皆在我之上。父亲是当世的豪杰,为国为民,大公无私。他一生都致力于将北胡蛮人赶出中原,自己征战一生不说,连他的五个儿子,我的哥哥们全都被他送上的战场。”
这个故事,已经不需要他再说下去了,叶黛暮清楚,现如今英国公夫人膝下只有谢璇一个儿子。这也意味着,他们都死了。
“不,你所想的,还远不是这个故事的开始。”谢璇将叶黛暮搂紧,像是想从她那里汲取一些温度,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哪怕她再怎么恳求,再怎么努力,她的丈夫还是无情地拒绝了她想要留下一个的希望。一个女人年过四旬,失掉了她所有的儿子。会怎么样?”
会发疯吧。如果是叶黛暮,她大概会想要毁灭掉所有的阻碍。不,在他们死之前,她就会发疯的。她怎么能容忍她千万般爱的孩子们去送死。哪怕是为了国家,就算是为了国家,也不该是她的儿子,全部儿子。
那时候,还没有谢璇吧。叶黛暮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便能感受到那个失去所有的女人心中的愤怒和绝望。
“是啊,大概是没有人会不发疯吧。”谢璇像是听得到她内心的叹息一般,接着说下去。“我出生前父亲便已经去世。母亲万念俱灰,想要殉情之时,方才发现我的存在。我便是她最后的希望。”
下沉的漩涡之中,死亡如影随形,此时的救命的稻草,便是将手割得鲜血淋漓,她也绝不会放开。而这绝境之中开出的希望之花,被浇灌了太多的爱意和期待,最终只能染上意想不到的黑色。
“母亲非常宠溺我,无论是价值不菲的玉器古玩,还是绝世难觅的古籍名典,只要是我想要,她都会找来给我。”叶黛暮觉得他的语气里的痛苦已经快要满溢出来了。
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人生,难道还不够好吗?大抵会被别人讥笑是矫情吧。可是谁的人生是属于别人的?
连味蕾尝出的酸甜苦辣都各有不同,又如何要强求一样的标准。真正的幸福只属于个人,也只有自己明白,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叶黛暮理解这一点,所以她安静地等待着。快要接近了,他的心。
“只有一样,她不肯给我。”
☆、第贰佰零玖章 拨云见日
“什么?”叶黛暮仰起头,望着他。
“自由。”
有什么掉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那是海水的味道。他哭了?
叶黛暮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摸他的脸。是泪痕。他真的哭了。
自由算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能够活着,有才有钱有权,才是大部分人的追求吧。在这些人面前提起自由二字也会叫他们发笑。自由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叶黛暮懂。自由便是可遇不可求,拼命挣扎也想要得到什么的那条路,一旦踏上便是至死方休。不是无拘无束,没有规则的空白,而是披荆斩棘,永不停歇的奋斗。
不曾在意的人不会明白,这两个字代表了多少人的血泪、多少的哀嚎、多少的祈求。
谢璇的声音却依然平静,若不是叶黛暮摸到了他的眼泪,还以为他即使到了此刻依然无动于衷。“母亲怕失去我,一直将我锁在地堡里。我的童年,是在地堡里度过的。”
锁?叶黛暮猛地站了起来,将他拽到窗边,拉开帘子。月光明亮,将一切都照射得无所遁形。她卷起了他的袖子,仔细地查看。没有任何的痕迹。她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他是被锁链锁住了呢,还好并不是。
然而谢璇笑了。“维桢,你真是傻得可爱。伤痕早就褪去了。如今这里什么也不曾留下。”
叶黛暮抓着他的手臂,声音颤抖。“你说过她很爱你的。怎么会有伤痕?你……”
“因为她害怕我像我的哥哥们一样从她身边溜走,她害怕失去我。”谢璇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用那锁链将我锁在地堡里七年,直到我学会缩骨,才从那镣铐里挣脱出来。”
“她疯了!你的侍从呢?你的乳娘呢?难道她们都没有意识到不对吗?”叶黛暮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然而那答案却叫她心惊到失声。
“因为我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没有比这句话更加地令人绝望了。叶黛暮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挖去了一半似的,疼得叫她窒息。因为没有比爱,更能够摧毁一个人了。
他是他母亲的全部、所有,母亲也是他的全部、所有。正是因为相互爱着对方,所以才能伤害。她给了太多的重负,将那个年幼的孩子,困在了深深的地底。这样的爱,是比锁链更加可怕的东西。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不对的,可是没有人会去阻止。因为那样做便是毁去一个母亲最后的希望。所以她如愿以偿。可是那个孩子呢?那个失去了所有可能,失去了所有光明的孩子呢?
谁都不会在意的。因为那是他的宿命。也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十岁的时候,师叔曾经到地堡里,想将我带走。就是那时候,我开始学缩骨,小孩子的骨头软,只要下一点功夫,就可以挣脱。母亲发现了师叔,不肯让我离去。她在我的面前想要割腕自杀,虽然被阻止了,但是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大概一生也无法挣脱这锁链了。”
母亲期待的目光,使他不忍挣脱命运加之的困厄。
没有比爱,更沉重的命运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只能照着母亲的意愿长大,别无他法。因为他是母亲人生的全部。
可是悲哀的是,母亲却不能成为他人生的全部。
“我爱她的时候曾庆幸,如果我没有出生,母亲可能不会活下来。可是我恨她的时候却也幻想过,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叶黛暮搂紧他,他的双手冰冷得可怕。
“我快疯了。不,我已经疯了。暮暮,从我想杀死我自己开始,我就已经疯了。我不过是我母亲喜爱的布娃娃,只要什么也不需要思考,安静地呆在那里就好了。”
“可是我不是。我是人,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想要得到的一切,阳光、朋友、自尊、梦……我都想要。然而我不能有,一个也不能。”
叶黛暮被双眼发红的谢璇紧紧地抓住,有些疼。可是她没有挣扎。她知道他已经陷入那不休止的噩梦之中了。她明白那种无力挣脱的绝望。
“那,幼安,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这一句话,叫谢璇清醒了过来。已经出来了啊。过往的一切如同烟云消散,黑暗褪去之后,他看到的是明媚如春光的少女。
他忍不住笑了。
那是因为有一天,地堡里住进了一个全身骨折、血痕累累,快要咽气的男人。这个男人明明自己都快死了,却还心心念念他那年幼的无力自保的妹妹。
“咚咚!”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谢璇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替她整理衣冠头发。“我倒是忘了,还有一件事在等着你。”
“什么?什么意思?”叶黛暮迷惘地望着他。
谢璇打开了门。门外灯火璀璨,一个女孩站在那里,有些胆怯,却又似乎鼓起了她全部勇气的表情,坚定地走了进来,跪在了叶黛暮的脚边,行了一个大礼。
“姒儿,你怎么还在这儿?”叶黛暮惊讶极了。她的哥哥都已经离开了,作为妹妹,她不可能不跟着离开啊。难道是?不可能。叶黛暮自己否决了。若是他后悔了,在她割裂席子的时候就可以来阻止她了。
那样的决心若是能轻易动摇。叶黛暮自己就不信。
徐苏英打断她的思绪,开口,高声道。
“陛下,请您收下我。我愿为陛下效忠,至死不渝,绝不背弃。”
叶黛暮去扶她,她却怎么也不肯起。叶黛暮有些无奈地说。“你起来吧。你哥哥是世家,难道你不是吗?如果连你哥哥也做不了自己的主,你又怎么能呢?”
“陛下,此言差矣。世家又如何?难道陛下的子民里世家便不可信吗?”徐苏英高声地反驳。
叶黛暮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世家当然没关系,相反还很有利。但是徐苏英不行。她哥哥徐景茗都不能和自己的宗族作对,她怎么能呢?
“你回去吧。我不能害你。”叶黛暮深深叹了一口气。若是宗族以她的母亲和哥哥威胁,她又怎么能不妥协呢?
徐苏英攥紧双拳,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不,陛下!我不回去。对于宗族来说,我是个弃子;对于世人来说,我是个废人。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除了陛下,已经没有人能许我生路了。”
“难道,对于陛下来说,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毫无用处吗!”
这一声质问,叫叶黛暮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了。
☆、第贰佰零壹拾章 不忘平生
“陛下,难道我身为女郎便是罪责吗?陛下曾说过,我能为自己而活。那么陛下,我自己下的决定,我想为陛下效忠,我愿为陛下死。难道陛下不肯成全我吗?”
徐苏英的每个字都像是拍在叶黛暮的脸上,叫她彻底清醒了。
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将自己视为真理,不去理会别人的辩解。太蠢了。叶黛暮立刻反省。
对于宗族来说,一个正当年的有才能的青年,自然是不可替代的,决不能认同他跟随敌人走。特别是他还是族长的嫡长子。虽然徐劭源大概是不想的,他偏心眼到没边,说不准正想尽办法辅佐自己的庶子,他的爱妾章姬所生的孩子上位。
徐景茗在众多博弈之下,即使他的心还在她这里,也不能继续跟随在她左右了。不然便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叶黛暮。
而徐苏英不同。她是女郎,虽是嫡出,却不受宠爱不说,现在还失去了联姻的价值。虽说一个世家小姐即使不能生育,也有大把的人家求娶。但是不能做世家之间的联系,这样的婚姻于徐家无益。
一个弃子,除了她的母亲和哥哥,还有谁会在意她的去留。即使她留在了叶黛暮这一边,轻视女子的习气也不可能叫他们立时重视起来,百般阻拦。毕竟徐景茗已经回去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徐苏英大概是个烫手的山芋。
但对于叶黛暮来说,她是救命的良方。
一个精通世家内部事务的世家女,拥有嫡系和智慧的女子。叶黛暮知道她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也知道在这场战役之中表面上她失去了一员大将,但是实际,她获得了更多。
呆在她这里,徐景茗能做的太少了。不只是他,连姜瑛也是。两个大将军,却窝在这小小的皇宫里,只用来为皇帝防范刺客,这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如果能让他们驻守边邑,那于国于民都是大益。
可惜,现在她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如果能有更多的人就好了。
不对,现在,眼前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叶黛暮立时信心满满,她还是很有魅力的。但是让姒儿那么年幼的一个小姑娘跟着她去征战杀伐,真的好吗?叶黛暮又犹豫了。她的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徐苏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这沉默实在太久,叫她有些害怕。陛下,是打定主意不肯要她吗?天下之大,她竟无处可去吗?所谓的人生,所谓的命运又是什么呢?悲从中来。
她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叶黛暮。眼神里满是决绝。
“陛下,若是您不肯相信我的决心,那么我只能以死证明我的忠诚了。”
说时迟那时快,徐苏英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脖子刺去。如果一定要那么丑恶的活着,她宁愿死在这里。
叶黛暮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去拦,差点被那簪子刺穿手掌,可见徐苏英抱有的决心多大,幸好谢璇在这里。
“陛下!”徐苏英发现自己刺伤了叶黛暮,惊吓不已。赶紧去看。“陛下,您的手?”
“没事,没事。你呀,说什么死不死的。难道我有那么无能非要你拿命去填才能换回吗?”叶黛暮摊开手,任她检查。她的手当然没事,因为……
谢璇捂住手,呲牙咧嘴,因为那簪子被他给握住了才没刺穿叶黛暮的手掌。两个女人叽叽歪歪,就在他快要抓狂的时候,叶黛暮这才反应过来。
“哎呀,幼安快给我看看,怎么会划破了的?”叶黛暮不敢置信,谢璇手心的茧子居然会被女人小小的一根簪子给划破,这似乎有些好笑。
“现在我才知道,你们女人根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而是满头的凶器啊。”谢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簪子。这种东西,女人不仅敢插在头上,居然还插着不止一支。深刻怀疑当年发明这发型的女子应当是个武者吧。
“我也觉得,这么尖锐,难道大家不会摔跤?”叶黛暮拿了那簪子深深地怀疑。
“应该不会吧。”徐苏英也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不过簪子很锋利这件事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但从来没想过会出事啊。等等,现在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吗?
“陛下,您不要转移话题。”徐苏英气得直跺脚。
和青盏她们相处惯了,连徐苏英也染上了这个习惯。叶黛暮笑了。“好吧。我不转移话题了。我只问你,你知道何为死亡吗?不要急着回答,若是你答错了,即使你要死在我的面前也好,我也不会收下你的。如果你要到我的身边来,首先你得知道,不是任何人都会受你以命胁迫的。”
“好好想想吧。”
叶黛暮就这么把她晾在那里了。谢璇手上还有伤没处理呢。叶黛暮拉着他便往外跑。“淑慎,淑慎,快给我药膏,幼安手受伤了。”
一听叶黛暮喊,卢淑慎还以为是寝殿进了刺客,不然常年习武的谢璇怎么可能轻易受伤呢。她几乎是抓着匕首冲进去的,然后和叶黛暮两个人眼对眼。“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你拿匕首做什么?”叶黛暮先是一脸迷惑,然后立刻明白了卢淑慎这样做的原因,立即大笑起来。“没有,没有刺客。淑慎你的反应真是快多了。”
想当初第一次受袭击的时候,连卢淑慎都是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现如今,那些侍女们胆子都肥了不少,听到刺客来了,都赶冲过去了。人人怀里都藏着匕首,腰上挂着小盾,若不是妆容精细,语气温婉,还真叫人分不清她们是侍女,还是护卫。
“淑慎,你也太莽撞了。你又不会使这玩意,要是刺客真来了,你出去喊仲常还差不多。”叶黛暮难得有机会教育卢淑慎,开心得不得了。卢淑慎那就一个无奈,任由她说了个痛快。
霁曦倒是来给卢淑慎打抱不平了。“陛下,可不是这么说的。卢大人虽学的晚,但是她可是我们之中刀剑用的最好的了。连章教习都说她很有天赋,若是早年便打点基础,如今便说不准谁才是学生了。”
“这么厉害?”叶黛暮不敢相信。卢淑慎这样的大家闺秀,若说是女红做得数一数二,还可以想象。可是光是看她拿刀子,叶黛暮就瘆得慌,总觉得不太对劲。
那双宝玉无瑕的手应该适合的不是武器,是精致的绸扇或是别的什么装饰物吧。但是叶黛暮立即便拍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别人歧视也就算了,怎么连她也有这样偏薄的想法?
这世上本也没有规定,谁能拿刀子,谁能拿针线。若是如此狭隘,那岂不是和她抨击鄙夷的那些人一样了吗?不行,不行,反省。
卢淑慎反倒被她逗笑了。“陛下,在想什么呢?”
“淑慎,你说,要不要……”叶黛暮话还未说完,便被从里面跑出来的徐苏英打断了。
“陛下,陛下,您听我说。”
☆、第贰佰壹拾壹章 猝不及防
叶黛暮其实是想说要不要举行一个比武大会。不过。“好吧,你先说。”
“陛下,我知道答案。”徐苏英信心满满地回答。“死亡,便是毁灭。失去性命,无法活下去。对于生者而言,便是一条沟壑的两边,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吗?你说的很对。”叶黛暮点了点她的额头。“可是你还没有明白。如果和我在一起,你可能会真的死亡。并非站在光鲜亮丽的这一边,而是鲜花枯萎、永远被灰暗笼罩的那一边。你还不懂,再想想。”
“好的。陛下。”徐苏英想了半天,点了点头。还是再想想。
叶黛暮知道这个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一点,虽然她自己也并不够年龄,但是她懂得死亡。不,应该说是她是住在死亡山崖上的人。
“陛下,您刚刚说什么?”卢淑慎继续刚刚的话题。她也不认为像徐苏英这样的小孩子能为陛下做些什么。而将来会证明,她们都错了。
“不,我想说我们来玩个比赛吧。如何?”叶黛暮想出的好主意,还给出了很棒的奖品,几乎所有的姑娘都想加入这个比赛了。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只要将对方推出画好的圆圈就算赢。当然不许用武器。叶黛暮也欢快地想加入,然后被直接拒绝了。
“陛下,您这么大的力气都要加入,那咱们就别玩了。”霁曦说的倒是直白。叶黛暮也不觉得被伤到了,表示自己不会加入,欢快地坐在观众席上观看。
“我也要参加。”徐苏英却不同,她不仅年纪小而且和青盏她们一样也上章豆娘的课才开始学的武艺。
“你确定?”叶黛暮有些担心她太年幼,力气不够大,如果输了的话,可能会伤到她的自尊心。不过,既然她坚持,就让她感受一下世界所谓的规则吧。
青盏等人从内库里把厚垫子铺上,用色彩斑斓的绳子设好场地。叶黛暮带着霁曦准备了酸梅汤、莲子羹等等点心。大家也许都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庆典,拿来逗乐陛下。
叶黛暮也确实因为这闹腾的场景,有些缓和。她笑嘻嘻地端着酸梅汤,吃玉露团。大概是甜滋滋的*油冰激凌起了作用,叶黛暮觉得自己好受多了。
不过,不比不知道,一试吓一跳。青盏那样一个娇小姐出身的,竟连胜十场,连霁曦那样有力气的的姑娘都不是她的对手。青盏的力气倒是不大,但是她擅长以谋取胜,深知“四两拨千斤”的要领。
“没想到,青盏你居然如此厉害。”叶黛暮看得手痒,也有点想下去比一场。
“都是妾取巧了。若不是有这个圈,妾绝不会是她们的对手。”青盏谦虚地回答。
不过,善于运用规则也是实力的一种。叶黛暮觉得这姑娘确实是个人才,不仅胆大心细,而且忠心不二。好几次若不是她冒死相救,叶黛暮的命就要交代给刺客了。
叶黛暮觉得现在的工作真是委屈了她的才能。让她想想,这姑娘还是做什么更重要的事好。
众人正笑闹着,准备下一场的时候,姜瑛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叶黛暮望着他嘴唇惨白,满头大汗的模样,顿时心有所感。“不必行礼,你们退下。”
侍女们二话不说,快步走了出去。走在最后的卢淑慎关上了门,然后亲自站在门口守着。
“陛下,不好。汴州出现疫情。”姜瑛一说完,叶黛暮就吓得跌了下去。“陛下,小心!”
叶黛暮哆嗦着抓住他的衣襟。“你、你再说一遍。”
“陛下,汴州出现疫情了。目前已知,三个村庄染上了,汴州都尉发现之后立刻封锁村庄,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他连医生也不肯放入,如今不知病死多少。那守卫的将士之中有臣的至交好友,怕自己也活不过去,故而偷偷给臣传了讯息。”
叶黛暮听完,顿时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闷在胸口喘不上来。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那可是瘟疫,若是延误治疗的时机,别说是封锁,就是杀光这几个村庄的人,也会立时蔓延开来。
在这个时代,不提瘟疫,哪怕是一场风寒,也足够毁了百年的古城。去岁,上京才死过一帮人,如今便谁也不记得了吗?徐婉清的三个儿子,都死在那场风寒之中,这上京死的还不知有多少。
该死,这帮蠢货,难道真的是不取了她的脑袋不甘心?瘟疫之后带来的暴动,可不是如今的大魏可以撑得住的。叶黛暮顿时觉得脖子上一凉。
吾命危矣!
“消息是何时传来的?”叶黛暮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迅速地爬了起来。
“刚刚,但是汴州距此有一旬的日程,再加上此份密信恐被发现,乃是辗转而来,恐怕差了一月有余。”姜瑛看似冷静,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可见他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
叶黛暮差点一口血就要喷出去了。一个月?一个月以前发现的疫病,居然到现在朝廷都没有接到奏报。还有比这更可笑,更无能的朝堂了吗?真想让他们这些吃白饭的统统滚出她的地界。
“陛下,息怒。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快快下决定。”姜瑛后面,不时地扶一把仓皇穿鞋,快被自己绊倒的叶黛暮。
这鞋子实在是难穿,叶黛暮又心慌意乱,两次没穿进去,她便干脆利落地扔下那鞋子,赤脚走了。“算了,不穿了,去唤淑慎,我要见老师和幼安。还有准备御辇。”
“陛下,这地上烫啊。”姜瑛知道卢淑慎绝不会允许她这般出去的,赶紧阻止。
叶黛暮本不想停下来的,但是在手碰到门的时候反悔了。“去把淑慎叫进来。替我更衣。”这么慌乱的出去,一定会被识破发生过什么要紧的事情。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乱了阵脚。
叶黛暮深吸一口气。她是个无能的君王,也是个愚蠢的凡人。可是不管命运再怎么嘲弄她的人生,她的决心都绝不会改变。
来吧,贼老天,要让你看看,这大魏不是你想摧毁便能摧毁的!
☆、第贰佰壹拾贰章 寒蝉凄切
酷暑,灼热的太阳将整片大地灼烧,目光所及皆是刺眼的光芒。
叶黛暮仰起头,任由那光芒刺得她的眼泪喷涌而出。“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是的,陛下。”卢淑慎站在一旁,她不得不低下自己的头。那是绝对的光芒,却不是来自于太阳。
御辇行驶得很急促,然而对于心焦如焚的叶黛暮来说,太慢了,还是太慢了。她恨不得化身成一只鸟飞过去。她的每一刻延迟,都伴随着无数的死亡。
这乌烟瘴气的朝堂之上,没有比她更清楚如今大魏的处境,和大魏百姓的绝望了。汴州的瘟疫则是雪上加霜,不,更可怕,那是穷途末路。
如果要死,那便舍弃一切。反正这皇位也不是她想要的东西。没有自由不说,还被所有人歧视。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又要学会愚蠢,又要学会超越自己的智慧。她要是那么厉害,还由得那些早该被驱逐出朝堂的家伙们在那里胡咧咧?
她恨不得杀了他们。可是不行。不管他们是不是罪无可恕,她都要冷静。哪怕这不是那个她熟悉的时代,她都应该保存她内心的那一条线。一旦踏出,她便再也回不来了。
冷静。冷静。死亡并不是结束。何况她所对抗的并不是人,而是虚无的,却又是强大无比的权利的联盟。世家绵延不绝,失去冰山的一角并不能减少它的庞大。
那种令她难以忍受的绝望又爬上她的胸口,令她感到窒息。
对手的绝对强大,与她的绝对弱势,多么鲜明的对比。只要一想起,便叫她痛苦。更叫人绝望的是她身为人的良知还没有完全被黑夜吞噬。
她无法漠视那些无辜的百姓,大概也只是无法忽视那些来自她内心深处的痛苦,来自她无法拯救自己的恐惧和懊恼。
她坐在龙椅上,却已身处深渊。
她的思绪疾驰在疯狂的悬崖之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她不是这世界的过客,也不是旁观者,她是一国之君,她是大魏的女皇。如果连她都不救,这世上大概也没有人会去救了。
也许是愚蠢,也许是无知,然而这一刻的她是无所畏惧的。
“陛下,我们该怎么做?”卢淑慎扶着她的双手,满是汗水。她在恐惧。
“这件事情在我们做好完全的对策之前不能透露出去,谁都不能知道。但是我需要文献。这件事情你去做,不能经过第二人手,哪怕是青盏。”叶黛暮郑重地命令。
此时此刻,所有的眼睛都是敌人的眼睛。
“维桢,你找我什么事?”老师什么也不知道,温柔地用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珠。“走的这么急,小心别中了暑气。喝些水。”
叶黛暮用眼神示意卢淑慎将窗户全都关好。然后才开口。“瘟疫。”
只用了两个字,便成功地令谢璋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什么!为什么?不对。”
他几乎是立刻便明白其中的蹊跷。朝堂一无所知,世家一无所知,并且毫无异变。否则他们在汴州的据点肯定会得知一二。这也意味着一切都被封锁了,村庄、道路、百姓还有讯息。消息如同尘埃,哪怕是有一丁点缝隙都会顺风而来。
唯有死亡,铜墙铁壁,无所逃脱。
恐惧令一切都黯然失色。谢璋立时冷静下来,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推下桌。“死了多少人?”
他抓起笔和卷轴。“磨墨。”
卷轴在桌子上摊开,一路滚到叶黛暮的脚下。叶黛暮避开地上的杂物,往砚台上倒墨汁,小心地研磨起来。墨水特殊的味道,在全封闭的屋子弥漫开来,伴随着焦躁和宁静。这两种明显相斥的特质,奇怪地却在这一刻共存。
叶黛暮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地沉静下来了。慌乱与死亡无异。
“通报时有三个村庄。守卫的兵力是三千。”叶黛暮开始回忆,姜瑛的每一句话。信息太少了。她所能得知的只有这么一丁点。
该死。叶黛暮出其的想念未来的望眼镜,卫星、和无所不在的监控。她现在只能凭借着寥寥无几的一点情报,勾勒,还原出整个事件。连地图都抽象得一部搞笑动画的片头。
幸好,还有谢璋。他熟练地在纸上描绘出大致的地图。“三个村庄,若是繁盛的话,会立刻被人发现,现在想一想,应该不在主要路口,远离城镇,但是也不能太偏远,不然等病情扩散开来才有可能被知道。那个时候,就没有人可以阻止瘟疫传播了。”
“这里,这里,这里都满足这个条件。”叶黛暮根据谢璋的话语,筛选出几个位置,用笔圈了起来。“但是地图不够详尽,有些地方可能符合条件,但是我们不知道。这样排除法的用处不大。”
“不。还是有用的。先派据点的人扮成流民去看看,如果能找到当然好;不能,我们也可以排除掉这几个地方。”谢璋换了个空白的位置书写。“现在得想想对策了。”
谢璋说完这句话,刚刚还热烈的讨论声几乎是立刻的断掉了。室内一片寂静,只余窗外的蝉鸣声。
对策?那可是瘟疫!在没有疫苗,没有青霉素,没有足够先进的医疗技术支撑下,任何的救助都如同飞蛾扑火,妄送人命。
叶黛暮不懂医术,但是她起码知道传染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祈祷或者拼命就能阻止的东西,那简直可以叫做死神之*。一旦被传染,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去年,不过一场流行性的风寒,便叫有权有势有人的皇太后痛失三子。当然不能排除有人从中作梗,但是更多的还是无法治愈的疾病带走那些鲜活的性命。叶黛暮也是那时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时代,生命与自然相比有多么的渺小和无力。
“陛下,可有对策?”谢璋心中有了几条,但是他还是要叶黛暮先说。他是陛下的老师,自然不能事事替她做完。总有一天,她还是要独自前行的。
现在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叶黛暮深吸一口气。她只能全力而为。
“三条。封锁,治疗,还有预防。”
☆、第贰佰壹拾叁章 万物有心
“第一,封锁病疫之源。隔绝所有感染者,重轻症状分开观察。第二,治疗。任由染疫者病死,会失民心,也会使疑似感染者绝望奔逃,最终导致更严重的扩散。第三,预防。找到感染之源,进行预防。否则即使一处的疫病治好了,也会有别处的发病,到时候必然引起恐慌。”
叶黛暮绞尽脑汁地回忆,现代是如何预防疾病了。说来也可笑,那时,她只是将这些文字当做是枯燥无聊的应试内容,觉得背过又怎样,反正永远也派不上用场。
而现在大概便是现实要狠狠地泼醒她了。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知识和技能是无用的。
当初学的文言文,如今是她保命的技能,当初劝诫老师,后来反驳大臣,全都用上了。从没想过会在试卷以外的地方,抒写这些绕口的用词。现在想来,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么封锁的要点在何处?”谢璋没有停下来夸赞她。但是他眼神里的惊艳已经说明了一切。
“封锁之事重点还在于发现,和安抚。必须要将所有染病的地方都封锁,但是现在我们掌握不了这个消息,只能逐一排除了。必须得快,赶在下一场大爆发之前。安抚则是要抚慰百姓,不管是得病的,还是未得病的,内心一定都十分惶恐。人心恐惧有时候比瘟疫更容易传播,也更致命。”
“预防呢?如何做。”谢璋奋笔疾书,快速地将叶黛暮所说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停顿都忠实地记录了下来。这大概算是救世的良方,不,这是救国的神医。
“预防的重点在于全面。首先全城打扫,污秽往往会滋生出病症。往日也许只是腹泻这般的小病,如今大概会要了一城人的命。其次用苍术、雄黄烟熏,以求驱赶病魔。再是分发屠苏酒,用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等炮制而成,用以预防。”
“岁酒驱病。陛下想的不错。我补充一点。全城戒严,不许随意进出,也不许城内来往。特殊理由可以除外,由此可以减少一城中病例的感染。”谢璋一边说,一边写,那笔已经快得出现残影了。
叶黛暮却来不及惊叹这无关紧要的事情。她紧皱眉头,觉得不太对劲。“老师,这一条是否太严苛了一些。如此便会令全城百姓……惶恐,糟糕。老师,我们把这件事给想漏了。那汴州府都尉既然发现此事,必然会对他自己所在的汴州府严加勘察,以防止疫病传播到城中,对他自己产生威胁才是。”
“若是如此,那么百姓必然会有所察觉,不然守门的校尉得知这命令也会心生疑虑。毕竟他们自己的家人都是住在汴州府内,肯定会叮嘱一二。如此一来,消息必定会泄露出来。”绝不会像如今这般,连他也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其中必定是哪里他们未曾注意的。可是此时的两人都已经陷入了思维的死角,怎么也想不到。
“记下,我会与上京观书阁的谋士们讨论。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来说说这最重要的一条——治疗。如何治疗,派谁去治疗,陛下可有人选?”谢璋说到最后,也是迟疑了的。
说老实话,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不能不治疗,那么患病的百姓会痛失希望,绝望的人不知会做出如何疯狂的决定,那样的乱局叶黛暮和他都绝不想见到;也治疗不了,若是这世上有治疗瘟疫的大夫,那么此刻他绝对是四海皆知,名垂青史也不可否之。
“没有。”叶黛暮果断地回答。
只有这一点,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叶黛暮多么希望自己此刻有个什么金手指,有系统也好,有神奇泉水的空间也好,哪怕有百度百科都好。可惜她只有一颗与生俱来的脑袋,还装了太多杂七杂八的知识。
她在现代也就是个感冒了吃板蓝根,发炎了吃阿诺西林的水平,叫她活用一点现代医学。她只能说无能为力。这种现代都要久经考验的医生才解决得了的问题,她是门也摸不到一个边。
“老师呢?”叶黛暮满怀希望地问了出来。
“没有。”谢璋也很坦率。他在听到“瘟疫”两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什么都完了。若不是陛下还在这里,要依靠他来一起想主意,他可能要选择现在就沐浴焚香,祈祷上天给这国家一点出路了。
在这个时代,瘟疫读作“瘟疫”,写作“死亡”。
上一次瘟疫爆发,还是一百多年前,灵彭帝时期。整个大魏,少了一半的人口,到了无父不丧子的地步。若是如今也来那么一遭。被强敌环绕的大魏,恐怕再难有下一个一百年了。
叶黛暮咬着手指,慌乱而绝望。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不能放弃。太医院中也许有人对疫病有所研究。但是我不知道可以从何查探,老师可有办法?”
“这倒是简单。”谢璋立时反应过来。“可问常太医。他绝对可靠。陛下可询问此人。”
“为何?”经过徐景茗一事,叶黛暮竟觉得自己有些像惊弓之鸟了。“世事无绝对。老师怎知他可靠?可是老师旧友?”
“旧友倒是谈不上,只是相知还算得上。是了,陛下自己不知道。”谢璋说着,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陛下,常太医名安泰,乃是陛下外祖父常老先生的同胞兄长,也就是陛下的伯外祖父。”
叶黛暮傻了。
这怎么没人说过,不对,老师是怎么知道的。她的外祖父是常老先生、常安宇这件事知道的人可不多。因为她的母亲姓李,乃是外祖父入赘外祖母家中时许给李家的孩子。
若不是她母亲当年想不开和她老爹私奔,如今,她可能应该姓李。
“老师您是怎么知道的?”叶黛暮不由地问了出来。
“常老先生名安宇之事,在学子之中知道的不多。世家即便知道也不会将此太看重。但是恰巧,我知道常太医之名为安泰。”这便可以推断出来,再寻着蛛丝马迹,自然可以证实此事。不过,也就谢璋这种当年闲得发霉又喜欢钻牛角尖的家伙才会去找答案。
叶黛暮还想继续深究,被谢璋打断。“陛下,如今不是对此事追根究底的时候,还是继续说寻医之事吧。”
“等等,我想到一个人也许能为我们提供些帮助。”叶黛暮突然地抓住了脑子里的闪光。
“谁?”谢璋赶紧追问道。
“云繇法师。”
☆、第贰佰壹拾肆章 佛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叶黛暮念完这一句,手中的佛珠已经被摩擦得发光。三百多个日夜,这串手珠都没有离开过她。
大概是恐惧和悲哀,叫这珠子光滑得发亮,美得叫人心惊。她注视着那里,心思却早就飞出天际了。如何说服那位隐居的法师出面呢?不,不是这个问题。如何能不让她的良心不安,就因为她想让别人去送死。
而不是她自己。她若是自己会医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勇气去送死。医生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可能令自己也死亡的病例呢?
死亡乃是绝对的静默。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吗?那得是一个多么庞大的群体。不畏生死,平静到冷酷,叫叶黛暮想起了曾经见过那些脸。
戴着一尘不染的口罩,头发全都被白帽罩住,手上戴着光滑的一次性手套,身上发出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可怕,但是却让人感到安心。
悬壶济世。
大概是她感觉到疼痛之后唯一想到的词了。
现在她所想要做的可能就是送一个能救万民的人去死,或者给深陷绝望的百姓送去一个救世主。她不知道是前者叫她痛苦,还是后者叫她欢喜。此刻她心如火焚。
形式*迫她不能如从前那般天真,自以为蜷缩在龟壳里,不去伤害谁,就能保全自己。她不得不选择牺牲少数,成全多数。不管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必须要学会权谋和冷酷。
可是这是她可以无动于衷的理由吗?不是。为了天下苍生,真是一个美妙而正义的借口。她若是能这样简单地说服自己,坦然地接受世人所赋予圣光的正义,也许此刻,她就不会如此绝望。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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