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九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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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来到班级, 等他们做完自我介绍,后指着叶文智身前的两个座位, 示意两个小姑娘坐过去。
说起这座位, 那是有讲究的。
此座位前温东保驾, 后有叶文智护航。叶文智的同桌也是个熟人, 叫言磊。温北尝尝跟着叶莞一起喊他“石头哥”。
余下一个温东的同桌,温北看了一眼那人桌子右上角的名牌贴,见上面写着“傅骁”两字, 默默摇头。
不认识。
恰逢此时,上课铃声响起,温北低着头从书包里翻出书本,却觉身前一暗, 好似云朵遮住了朝阳,微微一闪,复又光明。
她抬起手,顺手将书本放在桌面上,这才看到身前的座位上已经坐下来一位少年。
他看上去像是刚剧烈运动过似的。
黑色短发*漉漉的,根根分明,头顶还冒着热气,背影看着很是清瘦高挑,身上的校服衬衫有些许褶皱,袖口高高地挽起,折在手肘上方。
教室里很静,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所以温北能清晰地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以及他和温东的对话。
温东:“你干嘛去了?”
少年:“自行车坏了。”
所以,难道他是跑过来的?
温北笑了笑,继续听课,可是她很快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味不知从何处飘来。
她嗅了嗅,发现是前面座位那个男生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皂角味,混合一点薄荷香。竟然意外的好闻。
城里的男孩子,即便出了汗也是这么香吗?
真好。
温北默默地想,她小时候可讨厌小镇上的男孩子出了汗还和她待在一处。
因为他们身上总是臭臭的,身上带着小河里摸鱼后的咸腥味。温北不喜欢那个味道。可是那些男孩子总喜欢跟着她玩,因为温北香香的,而且摸鱼的本事最好。谁做她的小弟,她就分给谁鱼吃。
温北盯着讲台上嘴巴开开合合的老师出神地想,如果当年的小伙伴都像她座位前面的这个同学一样,出了汗都是香香的就好了,她就不用拿自己鱼篓里的鱼去打发他们了。
念及此,温北不由得轻叹出声,她想念小荷塘里的鱼了。
叶莞打盹醒来,就见温北在她身边长吁短叹,她捂着嘴,闭着老师的目光打了一个小哈欠,戳戳温北,“你想什么呢?不好好听课。”
温北依然盯着老师,看上去认真极了,嘴里却道:“你们城里的小孩都好香啊。”
话落,叶莞还没反应过来,坐在温北前方的男同学,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正巧,下课铃声响起,大家一同起立,向老师鞠躬说再见。
老师前脚刚走出班级,坐在温北前桌的男同学便转过身来,一排亮白的牙齿露出来,几乎晃了温北的眼,“原来是你啊,被罚站的小哑巴!”
其实傅骁刚走到座位旁时,就看到了温北。
可她正低着头拿课本,他第一眼看到她的侧脸,只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他们这个座位是前一天叶文智特意找老师调整过的。
所以即便叶莞和温北的名牌还没有贴在桌角,傅骁也知道,这两个小姑娘就是叶文智和温东的妹妹。叶莞他见过,那么另一个就是温东的妹妹。
初时,傅骁只当是好友的小妹初来乍到,对她也没在意,可当他听到对方在他身后自以为无人境界地嘀嘀咕咕的声音时,才觉出些许熟悉。
那混着吴侬软语味道的普通话,太有特色,让他一瞬间便想起几个月前见到的那个站在院子里,顶着碗,被罚站小女孩。
他几乎是立刻地想要回头看她,但奈何老师在讲课,且她后面没了声音。
傅骁便专心听课,谁知临下课,却忽然听到后面的小姑娘悠悠地说出这么一句感慨来。
傅骁心里直笑。
他甚至不动声色地低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嗯,是有点皂角味,还好不臭。
温北第一眼看到傅骁的脸,一时有点愣,待听到他对她的称呼,才想起他就是给自己扔面包玩的那个少年。
念及此,再想起那晚因为一个面包发生的摔碗惨案,顿时对傅骁没了半点好印象。
被罚站的小哑巴?
“打你个仙人板板哦!你才是小哑巴!”
傅骁惊奇道:“你是四川人?”
说罢,也不等温北回答,转头看温东,“你们家还有辣妹子基因啊?”
温东翻过一页书,淡声道:“家里的保姆阿姨是四川人。”
说着,又叫温北的名。
待温北应了,温东仍旧头也不抬地说,“‘仙人板板’是骂人的,不要乱学。”
骂人的?
温北眨眨眼,她昨晚和保姆阿姨一起看八点档的爱情剧,里面有一个男人抛弃了自己的老婆,保姆阿姨就说了一晚上的“仙人板板”,她听了许多遍,不知不觉记在心里,今天一着急,就说了出来。
不过堂哥这样说,想来这句话是不好的。
她看着傅骁,真心实意地向他道歉。
傅骁本来就不在意,不过见她对自己时一副张牙舞爪地小老虎模样,转眼对上温东就像只乖顺的小猫,心里不住地啧啧称奇。
忍不住就想逗她,“你叫什么?”
温北瞄一眼温东,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慕”字吞回去,乖乖回答,“温北”。
温北。
傅骁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觉得挺好听。主动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傅骁。”
温北看着他伸到她面前的手掌。
白净的掌心纹路清晰,指骨修长而分明。
她试探着握上去,觉得他不甚宽厚的手掌却温热的让人欢喜。
两人握了握手便松开,叶莞无聊地等他们终于完成了交友仪式,忙扯着温北一同去厕所。
路上温北攥了攥手,仍对方才那温热的触觉记忆犹新,她抬起手,迎着阳光看着自己比人家小了何止一号的右手,凑近,竟再次闻到一股薄荷味。
她眨眨眼,顺手拉过叶莞的手也闻了闻。
然后心里无线感慨,城里的孩子,都好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祝金主们!七夕快乐!么么啾~
慕北:城里的孩子好香啊~
傅骁:所以我是好男人,不是臭男人!
慕北:……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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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啦来晚啦~对不住大家~
今后我的更新时间都放在晚上吧,白天实在有点忙,大家可以第二天来看~么么啾~
☆、慕北(四)
至此, 温北和叶莞成了班里最小的学生,加之又是温东和叶文智的妹妹,所以班里的同学也都不约而同地将两人当做小妹妹看。乃至全年级的同学们都对他们俩格外照顾。
尤其是各班级的女孩子们。
她们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接触几位从不接受她们礼物的校草的突破口。
叶莞也是在帮助自家老哥收了三次礼物后,才从同班的女同学那里得知,原来叶文智、言磊、温东、傅骁四人,因为长相帅气, 成绩优异, 被众多女同学们选举成为校草。又因着四人关系很好, 女生们四下里偷偷给他们取了一个名为“F4”的代号, 意为——附小四校草。
初闻此消息时,叶莞有点蒙。
就他哥那张蠢脸,也好意思叫校草?那大家如果见到他们老叶家长得最好看的三哥叶文齐, 岂不是要惊为天人?
不过叶莞到底是叶文智的亲妹子,这种灭自己亲哥威风的话, 她自然没有说出口。只不过从那以后, 再遇到有人送小礼物给她, 并拜托她将另一个大礼物送给她哥时, 她再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美其名曰,这是未来嫂子在提前讨好小姑子!
自从叶莞想通了这一点,在见到温北惶恐地拒绝别人送她哥温东的礼物时, 也捎带手一把,将温北以及她面前那女孩子手里的所有的礼物全部带回了班级。
温北被叶莞按在座位上,还没回过神,“爷爷说吃人嘴软, 拿人手短,咱们把礼物带回来,岂不是把堂哥卖了?”
“卖了就卖了,他又不会少二两肉。”
叶莞手快地在温北惊恐的目光下,拆开陌生女同学送来的礼物,发现是一盒巧克力,拿出一块,趁着温北摆手说“别别别”时,顺手塞进她的嘴巴里,问道:“好吃吗?”
温北下意识舔了舔巧克力,舌尖有点微微发苦,但味道很香。这是她第一次吃巧克力,虽然对这味道有点陌生,但并不讨厌。
她点点头,“好吃。”
叶莞眯着眼睛笑了笑,将剩下半块巧克力塞给温北,又重新拿起一块巧克力丢进自己嘴里,然后不紧不慢地从巧克力盒子底部摸出一封粉色的告白信。
她举着信左右看看,然后起身,上半身微一前倾,便将手里的信塞进温东的课桌内。
巧克力吃了两块有点腻,叶莞又去拆另一个女同学送给她哥的礼物,发现里面是四块小蛋糕。便如法炮制方才的动作,与温北一道将小蛋糕分着吃了。
温北越吃越惊奇,“这是她们自己做的吗?味道好好。”
叶莞瞅她一眼,“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电视剧都是这样演的啊。”温北直言道:“送给喜欢的男孩子的礼物要自己亲手做。”
叶莞哈哈一笑,“你少看那些骗人的电视剧。如果大家送来的礼物都是自己前后做的小点心,那咱们学校可以开一场厨艺大比拼了!”
正说着话,F4校草团从走廊缓步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傅骁。清隽高挑的男孩子手抱着一个篮球,从走廊的一端,闲庭漫步般走来。他身上穿着绵软的白色T恤,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一侧肩头,短发有点濡*,在阳光的照耀下,有斑驳的光点在闪烁。
温北吃蛋糕的动作越来越慢,两眼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傅骁,目不斜视地走过一个手捧礼物的女孩子身边,一步步踏进班里。
傅骁回到座位上时,见温北呆呆地望着窗外,怔了一下,边喝水,边顺着她的目光向外张望。
一眼就看到言磊在被一个女孩子送礼物。
言磊皱着眉,想来是想要拒绝的,只是话未出口,就被从班里冲出去的叶莞拦了下来。
然后傅骁就看到,他这位好朋友看着自己身前喋喋不休的小姑娘好像是笑了那么一小下,便乖乖顺着叶莞的心意,接受了那位女同学递来的礼物盒。
而紧随其后的叶文智和温东,也都再叶莞的笑容中,接受了许多礼物。
傅骁挑了挑眉,回眸看温北仍是那个傻乎乎的样子望着窗外,心里总觉得有点看不顺眼。
他手心痒,想找事。
身随心动,他俯下|身,凑近温北,低声问:“嘿,你看谁呢?石头吗?”
话音刚落,就见小姑娘愣怔着回过头,看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一句话,“你傻吗?”
见此,傅骁勾唇一笑,起身的同时,伸手拿过温北右手里还没开吃的小蛋糕,一口塞进自己口中,在温北错愕又生气的目光中,一口一口把蛋糕吞进腹中。
“味道不错。”他说。
“你完了。”温北说。
抢食之仇,不共戴天。
傅骁不解,“什么?”
温北还没回答,叶文智几人就捧着礼物,热热闹闹地进了班来。
叶文智将信留下,礼物扔给叶莞,正想打趣对方为了点小零食就卖了亲哥,结果扭头看到傅骁两手空空,到嘴边的话就成了,“哎呦!骁哥你这魅力不行了啊,都没人给你送礼物。”
言磊走在叶文智身后,将信连同礼物一并扔给叶莞,看到两个小姑娘桌子上的蛋糕碎和巧克力,轻叹一声,无奈又宠溺,“你们两个小丫头还挺吃。”
叶莞哼一声,接过礼物,看到走在几人最后的温东低眉走来,乐了,“东子哥,有同学给你送礼物,信放你抽屉了,礼物在这,”她指着桌子上摊开的巧克力盒子,“味道还不错,你们吃吗?”
温东“哦”了一声,并不在意,见叶莞的桌子被大大小小的盒子推得满满的,便随手将手里未拆封的礼物放在温北的桌子上,“我不爱吃零食。”
说着,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摸出叶莞丢进去的信,连同刚才收到的几封,一并扔给温北,叮嘱道:“吃完把信扔掉,不准看,不准带回家。”
温北眨眨眼,乖乖点头。
叶莞数着桌上的礼物盒,抬头看着吃零食的傅骁,“骁哥,没人给你送礼物吗?”
“没。”
“有。”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前者是傅骁,后者是温北。
话音刚落,前者纳闷地看着后者,“谁给我送礼物了?你?”
温北掀起眼皮,眼中写满“你是智障”,“刚有女生给你送礼物。”
“哪有?”
温北指着窗外,“就在那儿,你没接,然后她哭了。”
傅骁顺着温北的手向外看,果然见到一个女孩子抽抽噎噎地望他一眼,哭着跑远了。
傅骁:……
想想也能理解。
大家一同来送礼物,别人送叶文智几个人的礼物都被收下了,只有她送给傅骁的礼物被拒绝了,女孩子面子薄,心里委屈,当然会哭。
然而另一个当事人的重点明显歪了。
“所以,你刚刚一直在看我?”傅骁目光炯炯地看着温北,“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温北:……
周遭一静,温北看着傅骁那张笑嘻嘻的欠揍的脸,恨不得把手中没吃完的小蛋糕碾成碎末,糊他脸上。
她为什么要盯着他?她根本不是盯着他!
她是盯着那个女孩子手中的礼物盒子!
“因为……”温北悠悠地声音自下而上,传进傅骁的耳中,“我知道她手里面拿着的是一块冰激凌蛋糕。”
如此炎炎夏日,打球归来的课间,只喝一口凉白开如何能比吃一块香甜冰爽的冰激凌来得快哉!
“窝草!”傅骁一瞬间站直身体,“你不早说!”
说罢,身影一闪,飞快的奔出教室。
众人:这个智障!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慕北(五)
开学一个月后, 将是学校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相较之前小镇学校里举办的运动会不同,附属小学的运动会更热闹,比赛项目也更多。
这是温北来到新学校后,第一次参加运动会,积极性很高。她把项目表看了几遍,又向体育委员询问过女同学们报名的情况, 然后一股脑把大家都不喜欢报的项目全部包了圆。
400米, 800米, 1500米……
叶莞信步走进教室, 将手里唯一一个蓝莓味的冰激凌递给温北,又把塑料袋里剩余的冰激凌分给哥哥们,这才边吃着冰激凌, 边歪头看温北选报的项目。
一眼扫过,不免一惊, “阿北!你要不要为了运动会这么拼命啊!长跑很累的!”
“没关系啊。”温北撕开冰激凌的包装纸, 咬一口含在嘴里, 冰冰凉的香甜沁入心脾, 顿觉浑身舒畅。
“我研究过的。”温北不在意道:“前面两个项目分别安排在运动会第一天的上午九点和下午四点。1500米竞赛是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进行。中间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休息的。”
“再说,”她眯眼一笑,“我想跑嘛。”
她这样说, 叶莞便不再多劝,只随手拿起笔,在报名表上100米竞赛栏画了一个勾,“我陪你!”
“你陪我, 不应该报1500米吗?”
“那太累了,我懒。”
温北:“……”
“噗嗤”一声倏地响起。
温北和叶莞齐齐抬头,看向笑声的生源——傅骁。
被两个姑娘盯着看的傅骁只愣了一秒,便笑得更加放肆起来。
直把叶莞笑得都有些脸红。
可他笑得太坦荡,叶莞一时也无话可说。
最后竟是温北拿起桌上剩余的一个冰激凌,撕去包装,直接塞进傅骁嘴里,这笑声才暂停。
“哎哎哎!好凉!”傅骁吃着冰激凌,勉强止住笑。“看在你们请我吃冰激凌的份上,我也陪你们跑吧!”
说着,一手拿过叶莞的笔,就在男子1500米选项栏打了一个对勾。
“……”温北默了一瞬,“男子1500米,在女子之后开始吧。”
“是呀,”傅骁大言不惭,“正好我去排队,你跑完回来,我在终点见证你的胜利!这难道不是陪跑吗?”
叶莞:“骁哥,你真比我还不要脸呢!”
傅骁从善如流,“因为我是你哥啊。”
叶莞:……
运动会就在众人的期待中如期召开。
金秋十月,阳光温暖,天气宜人。
但运动会当天还是发生了一件让众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叶莞前一晚爬树时,不小心摔伤了。
叶莞摔伤脚腕,自然不能再参加100米竞赛,这可把体育委员给着急坏了。
竞赛项目所获得的排名直接对应一定的班级评比积分,如果有人缺场,那他们班的优秀班级评比可就比其他班级少了一项进项分数啊。
唉!
体育委员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终于把目光锁定在叶文智身上。
受伤的是你亲妹子,这个问题自然需要你这个做哥哥解决。
体育委员决定说服叶文智替叶莞跑100米竞赛。
叶文智也没推脱,但是等两人把事情缘由汇报给负责竞赛的老师后,却遭到了拒绝。
“他一个男同学怎么能去和一帮女同学比赛呢?这不是欺负人吗?”
但是老师也不是不讲道理,最后通融道:“去你们班找个女生替补!”
体育委员得了尚方宝剑,火速跑回班级选人。
可是女孩子们本来就不喜欢报名跑步,且往年100米厮杀太过惨烈。所以,众女生们纷纷摇头拒绝。
体育委员转了一圈,最后来到温北的身旁,就差抱她裤腿哭诉,“阿北啊!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可温北还没来得及开,自她身后就传来一道少年独有的清澈声音,直接拒绝道:“不行。”
温北扭头向后看,就见傅骁恰坐在她身后的看台上,曲起一条长腿伸踩在她脚边,手肘随意地搭在膝头,上身前倾,说话时,甚至有微热的气息拂过她后颈。
“她上午有一个400米要跑,下午还有一个800米。你现在还让她跑100米,体委,你还是不是人?”
“不是。”体委委屈巴巴,“我也觉得我不是,可我没有办法了呀!咱班女生本来就不多,我都求过她们一遍,就差跪下了!”
“那就跪下,再去一遍!”
体委:……
温北:……
“算了。”温北捏捏指尖,“我去吧。”
“去什么去!”傅骁不满道,“400米去垫底吗?”
“我不会的。”温北认真看他一眼,转向体委,“把小丸子的号码牌给我吧。”
事情就这样解决。
随后,温北顺利拿到年级100米和400米竞赛第一名的好成绩,跑800米时,到底有些体力不济,只拿到第二名的成绩。
即便如此,全班同学还是都很激动,纷纷围着温北夸她真厉害,体委还特意自掏腰包给温北买了巧克力,脉动等零食。
同学们如此热情,让温北略感意外。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这感觉对她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就好像,她终于被大家承认,是自己人了。
热闹的氛围里,只有傅骁一人冷眼看着,不发一语。
温北知道他怪自己辜负他的好意,想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便作罢。
直到第二天女子1500米竞赛打响枪声,温北起初维持着速度跑在队伍前方。但许是前一天用力过猛,在她跑过1000米后,很快感到体力有些不济。
额头上的汗珠越冒越多,小腿也觉得越来越沉。
500米,400米,300米时,温北忽然脚下一绊,飞扑着摔倒在地。
她摔得一蒙,下意识想要爬起来,却觉得膝盖一软,再次跪在地上。
眼看着第二名远远向她跑来,温北咬着牙再次尝试站起来,就在这时,肩头忽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
她抬眸,便见傅骁肃着眉眼,黑着脸扶她站起,“还跑嘛?”
温北蒙蒙地点头,“跑完吧。”
傅骁便收回手,冲终点微微扬起下巴,“跑吧!”
温北点点头,忍着膝盖的疼,尽力迈大步向前跑,最开始跑得一瘸一拐,后来渐渐习惯了那丝抽痛,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其实,她很喜欢奔跑。
那让她想起在小镇时,和小伙伴们一起闹喳喳地疯跑过街头小巷的快乐。
肆意,飞扬,随风奔跑时那轻飘飘的感觉,像是背后生出一对洁白的翅膀,带她渐渐高飞。
温北原本以为傅骁已经离开,却没成想,当她一步跨过终点线,膝盖一软,差点再次脸朝下扑摔的瞬间,已被人挡在身前,下一秒,她站立不稳地扑在那人身上,鼻间嗅到他衣服上薄荷味的皂角香。而他弯身站起,将她稳稳背在背上,信步离开。
身后的看台上一瞬间响起尖叫和掌声,那声音比她刚刚冲过终点线时的掌声更大,更震撼,也更让人心动。
温北趴在傅骁身后,有些不安,“男子1500米马上就要开始了。”
“嗯。”
“你不去点名吗?”
“嗯。”
“不跑了?”
“嗯。”
“为什么?”
“呵。”
她对他说什么,他都用一个字回答,温北心里越发不安,“我们去哪里?”
这一次,傅骁终于说了三个字,“医务室!”
温北:……
小姑娘乖巧地趴在自己背后,傅骁小心地避开她受伤的膝盖托住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小心着脚下,好让自己走得更快,也更稳。
及至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的背后是一个女孩子,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不是常常和他拌嘴吵闹的假小子,更不同于那些和他一起踢球,摔摔打打也不知疼痛的少年们。
她和叶莞,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是个精致温软的小姑娘。
被人夸两句会笑得脸蛋红红,摔倒了也会红起眼圈。
想起刚才她摔倒后,却爬不起来,急得眼眶发红,却还憋着泪珠的小模样。
傅骁心里就一阵莫名的烦躁。
*!
好像,是有点……可爱?
此后数年,傅少爷一直认为这就是自己第一次的心动时刻。
可他却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关注阿北的。
或许就在今天,或许在更久之前。
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
更新看微博通知哈~【微博:@贝晓莞】
晚安^-^
☆、慕北(六)
岁月如长河, 缓慢地流淌,却从未停歇。
大院里几多风雨,浮沉变迁。
经年一瞬,再回首,最是儿时无忧。
彼时,鲜衣怒马, 跋扈飞张, 只觉世界尽握在手。
而今踏血行过, 才知人世炎凉,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温北的记忆力,十岁之前的时光, 最是潇洒。她有妈妈有伙伴,天真烂漫不知愁。
十岁到十五岁之前的日子, 虽然疲惫却很温暖。爷爷待她严厉, 但鲜少苛责。学业很重, 但好在身边好友两三, 大家以苦作乐,倒也怡然。
而十五岁之后的日子,是一场接一场的噩梦与动荡。
大院里, 几家欢喜,几家愁,家族兴衰的背后,是各方权力的角逐。
温北十五岁时, 温家长子,她的大伯,在海外执行维和任务时,壮烈牺牲。
同年,言家长媳,言磊之母,抑郁而亡。
随后,言磊与傅骁一同参军北上,后被军校录取。
次年,叶家幺子、子媳外交调任回国,当日飞机失事,夫妻二人不幸遇难。
同年,叶莞被S大录取,南下。其兄叶文智被军校录取,北上。
仿佛一夕之间,所有人都被迫长大。
命运催促着他们前行,无虑嬉闹的童年,渐渐如同一场美梦。
当初明明说好,我们一辈子不分离,可一转眼的功夫,大家已各奔东西。
温北坐在温家院里的秋千上,随着摇摆的秋千,高高荡起,手里的红酒杯倾斜着,殷红的液体洒在她酒红色的长裙上。
濡*着,却渐渐隐去痕迹。
“阿北,”温东来到她身边,目光深沉如海,定定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爷爷让你去见人。”
“哦。”
温北微微笑着,眼里却有着毫不掩饰厌恶。
“让爷爷决定好了,”秋千再次高高荡起,她甚至望见了小丸子窗台上干涸的野菊花。
温北就开心地笑,笑声随着秋千忽高忽低,“反正都是卖!让爷爷把我卖个好价钱就行!我不在乎!”
她的身后,是高门威严的温家,家里正为她举办十八岁的生日会。
说是生日聚会,其实不过是相亲大会,温爷爷以此昭告天下,我家有女初长成,选婿择优。
优?何为优?
家族兴旺,势力稳固者为优。
温北自嘲地一笑,笑她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家里如此重视,没成想却是为了把她卖个好人家。
“阿北,”温东的目光依然毫无波澜,不赞同,也不责问,只是平静地叙说,“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你别倔……”
“哥,”温北忽然打断他,“你想小丸子吗?”
温东不说话,温北就自顾自地笑,“你连想她都不敢说对不对?”
说着,她抬眸瞥一眼身边这位素来稳重成熟的兄长。
“哥,你后悔吗?”
后悔当年没有勇敢地站在小丸子身边,自此便失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不后悔。”温东终于说,“她值得更好的。”
懦弱也好,迟疑也罢,终是他不配。
温北点点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随手抹去眼角的泪。
“怎么办?我后悔了,哥。”
我后悔自折羽翼,没有高飞。
只因对这个家,我还有眷恋,以至于被困牢笼,沦为鱼肉,任人刀俎。
“哥,”温北望着远方,悠远而决绝,“你帮帮我好不好?求你帮帮我,让我再见他一面。”
温东默了许久,久到温北的心一寸寸变凉,才听到他终于开口。
“阿北,”他说,“你想怎样?”
温北抬头看温东,目光干净,毫不掩饰。
“我想见他一面,看看他究竟值不值得我为他破釜沉舟。”
这个他,自然是傅骁。
温北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何时让他走进了她的心里。
或许是他参军之前,红着眼眶,求她等他时。
或许是他替她教训那些私下骂她是野孩子的男孩,却因对方人多势众,被打的鼻青脸肿,还对他笑得憨傻时。
或许是那年,1500米终点线上,她趴在他身后,意外觉得少年并不宽厚的肩膀,却给了她最珍贵的温暖时。
亦或这些时间都不对。
她喜欢他,单纯因为那个明朗干净的少年很善良。
他于初见时,见到被爷爷罚站在门外的她,就豪气地将自己的面包扔给了她。
而在那个午后,他扔出的是一面,她看到的却是一束光。
傅骁,傅骁……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傅骁参军后,鲜少与家里联系。
温东为了避开爷爷的关系,打听到他所在的军校,很是费了一番周折。
既然确定了傅骁的位置,温北便准备即刻动身。
那一晚,温家灯火通明,温爷爷被温南一意孤行,弃政从商,且要进娱乐圈的决定,气得几乎犯了心脏病。
一家人都被闹得人仰马翻,及至黎明,众人才发现,温北不知所踪。
温北平时不爱说话,是以大家最初都没注意到家里动静这么大,也不见她出现,直到黎明前,家里阿姨给大家做宵夜,按着人头分下碗来,才发现,家里少了一个人。
温爷爷刚睡下,众人自是不敢打扰。
温东给弟弟温南递了眼色,两人亲自去寻。
然而黑夜已过半,偌大的*市,哪里还有温北的身影。
彼时,温北已乘飞机,倒火车,换客车,一路北上而去。
到第二天傍晚,终于来到傅骁所在的军校。
温北走到门前,借了传达室的电话,按照温东之前给她写的号码拨过去,待对方同意,又将温东的手信交给站岗的士兵。
才退到门边,安静地等。
初秋的夜晚,温度有些低。
温北穿着单衣单裤,连日奔波下,灰头土脸,又累又饿。
以至于傅骁跑到门外,第一眼见到温北,猛地吓了一跳。
“阿北?”傅骁疾步跑到她身边,“你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温北笑容软软,“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这话,傅骁是不信的。
这么多年,她在温家如履薄冰,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所以,他那年参军,才会对她说——你等我,等我回来接你。我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没有压抑,不存在负担,只是我爱你,所以想倾其所有,给你一个温暖的港湾。
可他看出温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也没再多说。
“饿不饿?”傅骁拉着温北的手,“我带你去吃饭。”
“去哪里?”
“外面,哥带你吃肉。”
说着,傅骁就径自蹲在温北身前,拍拍肩膀,像小时候一样,“上来,我看看你是不是轻了!”
温北就伸手锤他一下,也不扭捏,乖乖趴在他肩头。
掌心下,年轻男人的肌肉一瞬发力,将她稳稳背起。
他的肩,宽了,却依然火热,隔着薄薄的布料,烫着温北的掌心。
若在平时,温北一定会有点害羞,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掌移开。
可今天,她并不想。
她甚至壮了胆子,顺着傅骁的肩头,用手一点点抚至他的心口。
“傅骁。”
她歪着头,几乎贴着傅骁的左耳,说话间,温热的唇瓣开开合合,每一下都考验着男人的底线。
偏她还不自知,仍在火上浇油。
“今晚,你能陪着我吗?”
她时间不多,更不确定,爷爷何时会来抓她回去。
若快,那今晚就是她唯一能与他单独相处的时间。
温北不想错过,更不想因为这一刻的胆怯,让自己的余生尝尽后悔。
来之前,她对温东说,她想要见他一面,确定他是否值得她为他破釜沉舟。
而今,她见到了他。心里却早已笃定,他值得。
值得她放弃所有,用后半生的一切,去赌一个未来。
傅骁知道温北心里有事,所以当她问他能不能陪她一晚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虽然夜不归宿,有违纪律,但温北在他心里自然比处分来得重要。
可那时,傅骁根本没多想。
以至于,当温北拉着他去开房,将他推进房间,按在门上*过来时。
傅骁几乎满脑子问号。
明明他走之前,小姑娘还是一朵单单纯纯的小白花,这才几年不见,她怎么就学会勾搭人了!
尤其还撩拨得他心里一簇一簇地冒火!
*!
谁把老子家的小姑娘欺负成这样了!
老子削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温东:嗯……爷爷欺负的。
温南:你去削吧。
傅骁:……我怂。
————————
希望我可以勤快一点,争取两章内完结!
接档新文《等》已开坑,感兴趣地亲宝们,可以看看呦!
文案: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你爱我的可能。——《等》
【正经版】
他是华语乐坛最闪耀的新星。
他叫程等,等待的等。
粉丝都知道,程等在等一个女孩,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撒糖版】
小时候。
任珂捏捏程等的耳朵:疼吗?程等摇头。
任珂:痒吗?程等点头。
任珂: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程等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任珂:嘘嘘,别哭别哭,我把糖都给你吃!
长大后。
任珂带着手套,摸摸程等的耳朵:哪里疼?程等:心。
任珂:……问你耳朵。程等:疼。
任珂:心疼看心内科,出门左拐上六楼,慢走不送。下一位!
程等看着她诱人的唇,忽然凑近:你说什么?太远了,我听不清楚。
任珂:……
治愈小甜文,有情人一定会终成眷属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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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慕北(完)
后来的很多事, 傅骁都不知道。
只是某一天,他突然接到叶莞的电话。才知道,温北因为拒婚,被温爷爷剔除族谱,又抽了一顿鞭子,发着高烧, 跪在院子里三天三夜。
最后是叶爷爷看不下去, 说了情。她才被扔出家门, 任其自生自灭。
“她现在在哪里?”
紧握着电话的男人, 双眼通红,只要一想到她遭逢大难时,他不能在她身边, 护她周全,心就疼得难以呼吸。
“她在美国, 我可以给你她的电话。但是, 傅骁。”叶莞的声音又轻又淡, “你不要去找她, 不要冲动,更不要辜负她为你做的一切。”
“我知道。”
他知道,正因为知道, 才更难过。
这么多年,他一直爱她,正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开心, 幸福。
可是到头来,给她带来最大伤害,害她与家人决裂的人,却也是他。
是他没用。
越洋电话打通,傅骁听着电话那头温北清软的声音,一秒落下泪来。
自母亲走后,他再没哭过。
可是这一秒,往日坚强的男人只是抱着电话,在最爱的姑娘的笑声里,忽然就哭得泣不成声。
“阿北,你等我,等着我,我一定出人头地,风光娶你!”
温北轻声应着,但心里却在想。
她其实不要他出人头地,不要风光大嫁。她只想他快点来娶她,快点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他的户口本上,
可是她知道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甚至毫无意义。
纵然傅骁肯违背纪律,放下抱负,跑来娶她。
可爷爷正在气头上,绝不会容忍他们如此放肆地挑衅他的权威。
所以,她只能等。
等他们都强大,等爷爷心软,等傅骁来娶她。
“后悔吗?”
犹记得那一年,翟念初初听闻她的故事,如此问她。
后悔吗?
为了一个男人,被家族放逐,被亲人抛弃,漂泊在外,轻如浮萍。
不后悔。
那年将名字改回慕北的女孩,如此回答。
有他,她才有未来,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在她心里,渴望亲情却被家人抛弃的人——是温北,不是慕北。
而慕北,早在母亲入土的那一刻,就再没有家。
温家的一切,对她来说是一场华丽的梦。
梦醒了,她只是她,是慕北。
而慕北只有傅骁。所以她等着他来,娶她回家。
可是慕北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许多年。
等到她猝不及防地被炸|弹高高抛起在阿富汗的战场上,等到举目望着黄尘滚滚的天空,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来临。
落地那一秒,真真疼得五脏俱裂。
可慕北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她望着辨不清颜色的混沌天空,眼前忽然现出男人明朗的笑。
笑容一如初见时那般,干净,温柔。他的眼很亮,眼底藏着对她的喜欢。
傅骁,我好想你,好想抱抱你。
念及此,她哆嗦着手,摸出手机,屏幕上血迹斑斑,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索性,还能用。
她终于找到傅骁的电话,拨通。
等待的时间里,慕北静静听着话筒里的忙音,都觉得好幸福。
许是心有所念,必有所感。
下一秒,平日里总是因为转接,需要等待很久的电话,竟然很快被人接通。
然后,话筒里传来男人一如既往的笑声。
“阿北!”他唤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慕北如此说。
傅骁嘿嘿一笑,明明参军多年,他早敛下心性,学会稳重从容,此刻却笑得像个孩子。
“这次回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是要娶我吗?”
“你怎么知道?”
“我答应了。”
慕北看着战火上迷蒙的天,笑得格外开心,“傅骁,我很想你。”
“那就快点回来。”傅骁依然咧嘴在笑,“阿北,你真的愿意嫁我吗?”
听着他不甚自信,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声音,慕北狠狠地点点头,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愿意啊!我愿意的。”
“那你快回来!这个月底发了工资,我就能给你买那枚你最喜欢的戒指了!”
他知道她最喜欢的戒指价值不菲,却一直顾及着他,从未轻易显露。
但这辈子唯一一次婚礼,他想给她最好的。
“好啊。”慕北的声音越来越轻,“傅骁,我很高兴,今生能够遇见你。”
从少时相遇,相知,相伴,相爱。
我所有的第一次,都冠你之名姓。
让我不再如浮萍,飘零世间。
因为我知道,只要你在,我心可依。
傅骁,傅骁。
上帝知道,我爱你。
慕北不舍得主动挂断电话,傅骁也不按结束,两个人就这样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静静地,好像彼此守在一处。
慕北想,她真是爱惨了这个男人啊。
而这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似乎也爱惨了她。
可是怎么办啊,傅骁。
这一次,我恐怕,真的等不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慕北篇——完。
QAQ
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在忧愁,新文《等》那边的糖,可怎么写啊~
☆、温爷爷(完)
春去秋来, 慕北已走了两年。
某日,温爷爷八十大寿刚过,忽然叫来温东。
“东子,小北还在美国吗?”
老人家捧着一壶热茶,老神在在坐在藤椅上,目光却直直透过窗子, 望着外面的园子。
那里种着一颗小树, 不粗壮, 却难得笔直。
是慕北小时候, 温爷爷给她种的枣树。
温家的孩子出生后,每人都有一棵这样的树。
是父亲们亲手为自己的孩子种下的。
温东种的是榕树,温南种的是松树, 温西种的是柏树。早已长得高大粗壮。
只有温北选的枣树,种的最晚, 是她来到温家那年, 温爷爷和她一起种的。
温东低着头, 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不敢看温爷爷的眼,
温爷爷年纪大了,近年来身体又一直不好, 家里人不确定他对小北这孩子究竟有几分看重。是以一直没敢将温北的事告诉他。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
每年,温爷爷生日那天的凌晨,慕北都会给温爷爷发信息,或是讲身边的趣事, 或是说最新听来的笑话,短信的最后,祝他生日快乐,要注意身体。
这个习惯,自慕北十岁那年,来到温家,从家里阿姨的口中得知温爷爷的生日后,就一直延续到她离去。
即便那些年被温爷爷厉声赶出家门,这短信都不曾间断。
可是就在去年,慕北的短信,忽然就停了。
初时,温爷爷想着,慕北一个人在外面生活,怕是工作太忙,或是采访的地方信号不好,才没顾上祝他生日快乐。
可是等了许多天,慕北都没有再发信息来。
温爷爷才觉得,恐怕是小丫头见他多年不回应她的短息,生了他的气。
可他岁数一大把,断然没有先服软的道理。
所以忍来忍去,就忍到了现在。
生日过去多日,手机里依然没有慕北的短信。
这小丫头,怎么气性这么大啊?还倔!和她爸一模一样!
可到底是自小,精心养在身边的孩子。
老爷子心里,又不免柔软。
小北和他爸到底是不一样的。
女孩子软和听话,比家里养大的男孩子,贴心!
东子他们几个小子生日时,就只知道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只有小北,会软声笑着,对他说,“爷爷,生日快乐!要每天开心!身体健康!”
“东子啊。”
温爷爷看着身边已长大成人的长孙,慈爱的目光,有遗憾有愧疚,却没有后悔。
“爷爷老了,没多少日子了。”
“爷爷……”温东的话没出口,就被温爷爷挥手打断。
“东子啊,你是哥哥,今后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温爷爷抬起手,如同男人对男人一般,紧握住温东的手,郑重,而信任。
“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爷爷知道你还小,温家不该压在你身上。可是东子,你是老大,是哥哥。你父亲叔叔们去的早,你若是早日不立起来,今后爷爷走了,谁来保护你,保护温家,保护你身后的弟弟妹妹们啊?”
纵使他曾经半生戎马,也曾挥斥方遒。然而这一刻,他也只是一位迟暮老人,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孙子,心有亏欠。
“你们几个小的,爷爷最对不住你了。可是爷爷是真心希望你好的,爷爷希望你们都好。你们不只是温家的未来和希望啊,还是爷爷的孙子和孙女呦。”
“爷爷,您别这么说,”温东眼眶发红,猛地点头,“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温爷爷摸着他头,“小丸子嫁人了,别想她了。如今你弟弟娶了桑倪。你也该成家了。遇到喜欢的,就带来给爷爷看看。”
“好。”
“阿南素来仗着聪明,做事莽撞,你要多看着他。”
“好。”
“小西这些年跟着她母亲住在国外,我倒是不担心。”温爷爷苦笑着说,“就是小北这孩子啊,让人不放心。”
温东听着他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话,紧紧咬着下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回头,你把小北叫回来吧。我总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会被人欺负。傅家那个臭小子,若是她实在喜欢,就让他们尽快办了吧。拖了这么多年,女儿家的清誉都要被傅家那个混账给作没了。”
说起傅骁,温爷爷就止不住地气。
想他自小乖巧听话的小孙女,也不知道被那个臭小子给吃了什么**药,生生为了他,几次忤逆自己,自己一时生气,打了她,不理她,她就跑到国外,这么多年都不肯回来。
真是……气死他了。
可是想想,又不免心疼。
“东子啊,小北爸妈去的早,她结婚,你要帮她风光大办!咱们温家的女孩子,不能叫人小瞧了去,否则嫁到婆家,要被人家看轻的。你妹妹自小性子软,在外面吃了亏也不敢和家里说,你做哥哥的,要多照看她,别让人欺负了她。”
“爷爷……小北她……”
差一点点,温东就要告诉温爷爷实情。
可温爷爷却拍着他的手,对他说,“小北若是还气我那年打她,不肯回家,你就把书桌上那封信给她看,她会回来的。小北啊,就是跟你小叔一个样,太倔了,太倔了……”
说罢,温爷爷向后仰靠在藤椅上,摇摇晃晃着闭上了眼,好似睡着了一般,只有嘴里断断续续呢喃着。
“东子啊,爷爷老了,温家就交给你了。今后爷爷不在,你要护好弟弟妹妹们,别让别人欺负他们。记住啊……守好咱们家啊……”
那天傍晚,日落西下,渐渐染红了半边天。
温家老宅却一派肃穆,温东直直跪在温爷爷的藤椅旁,背对众人,流着泪,却不肯哭出声。
爷爷,爷爷。
他身后,跪着同样流泪不止的母亲和温南夫妇。
温西和婶母远在国外,虽得了消息,却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
除此之外,偌大的温家,竟再无亲人。
傅骁踏进家门时,一眼望见院子里的几棵落尽叶子的树,只觉得满目萧条,不甚唏嘘。
阿北,爷爷走了。
你不在,我来替你送送他。
我知道,你一定愿意的。
温爷爷戎马半生,他过世,自有许多人前来吊唁。
傅骁以孙女婿的身份,跟着温东兄弟一起忙碌多日,待一切事毕,才收到温东亲自送来的信。
信封手书——小北亲启。
“这是?”傅骁看温东。
“爷爷给的。”温东笑得苦涩,“他说想让小北回家,怕她生气,不肯,就让我把这信交给她。说她看了信,一定会回来的。”
傅骁看着手里的信,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他其实是有怨的。
怨温爷爷当年把慕北赶出家,让她流落在外,四处漂泊。
他总是想,若非如此,慕北也许不会做战地记者,不会去阿富汗,更不会从此留在那里。
可他知道,这些年,慕北其实从未怪过温爷爷。
不管他怎么对她,在她心里,他都是她最亲的爷爷。
念及此,傅骁长叹一声,将信收下,拍了拍温东的肩,互道一声“保重”,便扬长而去。
几天后,傅骁将信带至慕北的墓旁,靠着冰冷的碑,侧坐下来。
“阿北,爷爷给你写信了。”傅骁轻声说,“我估计,老头子是想你了,又不好意思,才写了信。”
话落,就一笑,“家里人一直不敢告诉你走了,也不知道你们在下面碰上了,他会不会吓到,然后气我没有照顾好你?”
说着,自外套口袋里摸出打火机,从信封的边缘烧起,看着信缓缓化为一团火焰。
“阿北,这是爷爷给你信,我就不看了。你若是在下面见到他,记得躲着点,爷爷脾气不好,我怕他又揍你。”
待信烧尽,傅骁又断断续续说了许久的话,看着时间不多,才拍拍裤子站起身来。
然后俯下身,轻轻*在慕北的照片上,“阿北,我走了,等任务结束,再来看你。”
他依然笑着,温暖明朗,亦如两人初见那般。
——————
小北:
近两年生日,你没有给爷爷发短信,是还在气爷爷打你吗?
爷爷很担心啊,可是又不敢问你哥哥,怕他难做。
现在温家的重担压在他身上,爷爷不好再给他添麻烦。
可是小北啊,你怎么这么倔呀?
爷爷不叫你回家,你就一辈子不回家了吗?
小北啊,爷爷那时打你,不是气你拒婚。
你不喜欢张家小子,大可以跟爷爷说,爷爷可以再给你找其他更好的男孩子。可是你不该自作主张,轻易将女儿家的清白许了傅家那个臭小子!
你不听话,爷爷自然生气!
你这样轻贱自己,将来嫁去婆家,人家若是为此看轻了你去,欺辱你,爷爷不在,谁来为你撑腰。
小北啊,你怎么这样倔,比你爸爸还倔呦。
爷爷打你,是气你不爱惜自己。
谁家家长没有打骂过孩子?也没听说人人都像你离家出走不回来啊。
你爸妈走得早,爷爷是怕你走了弯路,将来,没脸向你爸爸交代。
可你挨了打,跟爷爷认个错,服个软,喊个疼就好了,为什么一走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啊。
爷爷老了,走不动了,找不到你呐。
小北啊,别和爷爷生气了。
爷爷,错了,你还小,我当年不该打你那么疼的。
你不生气了,就早点回来吧。
爷爷日子不多了,怕等不到看你穿嫁衣的那天了。
小北,你的枣树结了许多果子,爷爷让阿姨给你晒干了,留着等你回来吃。
小北啊,外面天冷了,早点回家吧。
————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哭傻,顶锅逃走~
啊,跑回来,还是说两句吧。
——
终于写到这里,感慨良多,却又说不出口,唯感谢你们,陪我至今。
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人懒,文更得也慢,文笔虽然在努力进步,但也算不上特别好,哈哈。
但你们陪着我,包容我,从没嫌弃,真的,很感谢。
一篇文写到最后,最大的收获——是你们。
谢谢,谢谢大家。
《念起》就先说再见了,下本《等》已开,若喜欢,我在这里等你,若不对胃口,没关系,来日再约~
好嘛?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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