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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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念记得很清楚, 爆炸声传来时,她听到一声来自男人熟悉的呼唤,“念念!”
她想回头去看,却突然被身旁的人一把推开,而后那个在一分钟之前,还站在她前面, 吃着她分给他面包的小男孩, 忽然变成一个人肉□□, 在众人的眼前, 引发爆炸。
翟念还记得,她最后一眼看他时,他乌溜溜的眼中还满是得到食物的欢欣和对幸福的向往, 然而下一秒,在众人惊愕、慌乱, 甚至恐惧的眼神中, □□爆炸。巨大的冲力, 将周遭的一切轰地推向四面八方。前一秒还聚拢在一起闲谈, 并吃着午饭的人们,像一个个暂时失去了地心引力的抛物球,被高高地抛起, 而后重重坠落,四散在土地上。
翟念因当时被人推了一把,落得最远,摔在一个小土丘后, 也因此避过了紧随其后的另一枚□□爆炸时带来的伤害。
傅祁不顾身边众人阻挠,发了疯一般狂奔至翟念身边。他小心地挥去盖在她身上的土,一面叫她的名字,一面为她检查身体,直至翟念挨过第一阵晕厥,悠悠转醒,确认她只是右臂骨折,且听力暂时受到影响后,傅祁避开她受伤的右臂,将她拥进怀里。
男人埋头在她肩窝的那一刻,后怕的眼泪,猝不及防地顺着翟念的衣领,滑进她的脖颈里。
翟念茫然的睁着双眼,头昏昏沉沉的,察觉到皮肤上的濡*,才勉强着动了动可以自由活动的左臂,缓慢地抬起,然后颤抖着抱住男人的头,轻轻地揉一揉,“阿祁,我没事,没事的。”
爆炸发生的太突然,前后也不过几分钟,纵然有傅祁所在的救援队的帮助,翟念与同伴也伤亡惨重。
尤其是莉迪亚。
她是第一个发现男孩异样的,向同伴大喊一声“快跑”的同时,在第一时间里,她拼命将距离男孩最近的翟念推开,而后用自己的身体扑上即将爆炸的男孩。
突如其来的灾难,伴随着鲜血的代价。
美丽的姑娘甚至来不及与同伴和家人告别,就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牺牲在众人眼前。尸骨无存,苍凉的土地上,只有她的背包,孤零零地立在一处。
背包里除了必要的食物和水,只有一个笔记本和一个摄像机。
摄像机里,是她还未及时传回自己国内的视频资料。
笔记本的扉页上,只有一句话——无论你是谁,请接替我好好活下去。我不畏生死,只求我死后,代我将这本笔记寄给我的丈夫,并转告我的女儿,我很爱她。
当天,与翟念一同受伤的同伴,被救援队送到距离此处最近的红十字会进行治疗,期间经救治无效,确认死亡者,高达三人。
一天之内,记者们目睹同伴四人先后牺牲,有幸存活的人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刚刚躲过死神而鼓掌,就再次陷入浓重的悲伤里。
烈士们的遗体经由红十字会交涉,被妥善送至逝去记者们所在国家的驻当地大使馆,并转送回国。
莉迪亚的采访资料也被一并送回美国,只有那本日记,因为暂时无法联系到她的丈夫,被翟念暂时留下。她想帮莉迪亚,完成她最后的心愿,亲手将日记本交到她丈夫的手中。
生活仍在继续,活着的人的时间还未停止,顽强的生命,就不会向命运低头。
之后的日子,翟念与受伤的同伴暂时被安置在红十字会里,白天尽自己所能地为此处的医护人员帮忙,并照顾伤员。晚上大家挤在角落里,一同整理同伴带回的采访资料。
在红十字会养伤的日子,是这段时间以来,翟念所经历的最平静而美好的时光。
因为右手臂上打着石膏,翟念能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加之傅祁不放心翟念一个人在外面,白天便多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找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叫她帮忙。晚上送她与同伴会合,等他们忙完,再接她和自己待在一处。
爆炸虽已发生多日,但爆炸留下的阴影却始终在傅祁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他甚至时常在夜里惊醒,慌乱地去摸身边的人,待确定翟念完好地躺在自己身侧,才能长舒一口气,勉强安心。
硝烟弥漫,战火仍在继续。
人们在黑夜来临时,陷入忐忑与恐慌,又在朝阳东升时,重获新生与希望。
当红十字会里再一次出现中国记者逝去的身影,傅祁知道,翟念要走了。
养伤多日,他知道翟念的心始终牵绊在战场上,始终挂念着她的同伴们。他没有挽留她的理由,就只能微笑着送她走。亦如她踏出国门那一刻,亦如她决定再次踏上战场那一刻。
那天,傅祁和红十字会里与翟念相熟的朋友,一同将翟念送出很远。
清晨的阿富汗,蓝天依旧,白云朵朵。
笼罩着灿烂阳光的土地,像一个迟暮的老人,虽难掩脸上的沟壑,却笑容安详。
“阿祁,回去吧。”翟念向男人承诺,“我会尽力每晚都回来。”
这是前一晚,两人约定好的。
在国内时,时常是翟念一个人守在家里,耐心地等待着傅祁下班归来,到了此处,反倒变成傅祁守在原地,等她归来。
很快,翟念最后用力地回抱了一下傅祁,直起身,将告别的*落在男人的唇边,微笑着,满眼留恋,“等着我。”
说罢,见傅祁并未松开握着她手的手,不免有些好笑,她回身看向等在不远处的同伴,再次微笑着提醒傅祁,“阿祁,我真的要走了。”
谁知,话音刚落,男人忽然在她面前,单膝跪地,空着手自胸前地口袋里猝不及防地摸出一枚钻戒。漆黑的眼眸,亮得骇人,赤诚的目光里包含着最热烈的感情。
“嫁给我。”他对她说。
在这异国他乡,在饱受战乱的土地上,在各国友人的面前,他单膝跪地,对她说:“念念,嫁给我。”
没有鲜花,没有浪漫的装饰,有的只是他和她,甚至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声。
但是谁说这场突如其来的求婚不浪漫?这场求婚不是独一无二?
微风中,美丽的中国女子,深情地望着她面前男人,笑着点头,“好啊。”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她伸出手,任由男人将戒指戴在她指间。然后彼此拥抱,亲*,接受着围观人们热闹的祝福,欢笑和掌声汇在一起,甚至比结婚还要热闹。
这一刻,笼罩在心头的阴影散去,人们的心里是明媚的。他们怀着最真挚而美好的祝福,祝福这一对经受战乱洗礼的恋人,能够白头偕老,平安相守。
临走前,傅祁将贴身放置的一个平安福亲手替翟念戴在脖子上,“出国前,清姨特意去寺里求的,说是能保佑我们的。”
说着,翻开衣领,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平安福指给翟念看。
翟念笑了笑,也学着傅祁的动作,将平安福藏进衣领里,贴身放好,最后告别,离开。
第一天,翟念如约归来。
第二天,翟念虽没有如约归来,但是有归来的同伴,将她安好的消息带来给傅祁。直到第四天的黄昏,她再次如约归来。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帐篷外,像一株挺拔的松柏,身姿笔直。见到她,两人相视一笑,眼神里的温存,暖人心脾。
翟念保持这样的频率,最多不超过三天,一定会想办法回到傅祁所在救援队,见傅祁一面,让他知道她一切安好。
直到那一天傍晚,傅祁照旧站在帐篷外,却没有见到翟念,也没有任何人带回她的消息。
第一天,傅祁安然等待。第二天,他继续等待。如此日复一日。
有相熟朋友,劝傅祁,别难过,上帝会保佑她。
傅祁就对那人笑,没关系,她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
那时,风很大,伴随着黄沙,迎面刮过脸颊,让人生疼生疼的。
傅祁一直等,等到战争结束,也没有等到翟念的消息。
期间,他无数次走过她走过的路,到过她到过的地方,混杂着□□味的晦涩的空气里,却再也寻不到翟念的气息。
有人说,翟念受了伤,有人说,翟念死在了战场上。
傅祁不相信,什么都不相信,他只知道自己找不到翟念,他只知道她答应过会回来,而他也曾答应她,带她回家。
他们都不是失信的人,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她回来。
从战时,等到战争结束,从阿富汗,等到回国。
对傅祁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坚信,翟念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一年后。
傅祁依然就职于军医院,只是上班时,不能再穿那件帅气的军衬。
他每个月来中国和阿富汗之间往返一次,有时兴起,回国时特意绕道去藏区,若傅骁在部队,就同他见一面,喝一顿酒。若傅骁不再,他就去看看当年的老阿妈,给他检查身体。
老阿妈总说,“下次要带丫头一起来看我。”
傅祁就笑着答应她,“好啊,下次带她一起来。”
每个月傅祁除了回家陪父亲和清姨吃饭外,还会特意拐去翟家,陪翟父吃顿饭。
翟念失踪的一年里,翟父老了许多,两鬓的黑发仿佛一夜之间全都白了。
还有一件事,关于曹园和曹母。
曹园在法国陪着长征诊病期间,忽然无预兆地流产,她怀疑是长征对她做了什么,于是夫妻俩大吵一架。
曹园打电话告诉曹母,曹母听后冷笑着建议女儿回国,与长征断绝往来。曹园不肯,遂与母亲发生争吵。
言谈中,不知为何谈及旧事,说起翟念,曹园才从曹母口中得知,翟念竟在阿富汗的战场上无故失踪。
痛失孩子的曹园忽然像是发了疯一般地尖叫大笑,她说这一切都是报应,是她该还的报应,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报应是夺去她的孩子。
她还说,如果早知今日,当年她一定不会同翟念抢走长征,不会与翟念在楼梯上争执时,伸手将母亲推下楼梯。
这是报应,是当年的那个弟弟,和翟念一起来找她索命了。
曹母惊愕地听完曹园的话,厉声尖叫,大骂她是畜生,可是曹园全都不在意了。她的孩子没了,陪给他们了,她这一生,什么都没有了。
在曹母心中,她一直认为当年将她推下楼梯的是翟念,因为这是女儿告诉她的。他们母女相依为命多年,她信任自己的女儿,如同信任她自己。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怨恨着翟念,午夜梦回时虽然也曾有过对好友的愧疚,但下一秒就会因为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而忘却愧疚。
她恨,即使明知翟念当时许是无心之过,她也恨,恨这个好友的女儿,害死了自己的未出生的孩子,恨这个与好友长相相似的女儿,霸占着翟父心底最柔软的感情。
所以,她怂恿丈夫,将翟念赶去美国;在听到她可能要嫁傅家时,她从中作梗;甚至在听到她葬身阿富汗战场时,她内心雀跃。
然而现在,她却亲耳听到,当年推她的凶手不是翟念,而是她最信任的女儿。而她是让自己最好朋友的女儿受尽苦难的始作俑者。
曹母捂紧嘴巴,瞪着大大的眼眶里,眼泪不停地往外流,她听着电话里曹园疯狂的嘶吼声害怕极了。
她害怕有一天翟念归来,她没法面对她。更怕翟念永远回不来,她将带着这份罪孽,掉进地狱。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门外的丈夫,看在眼里。
——
时光荏苒,秋去冬又至。
傅祁赶在藏区封山前,去给老阿妈检查身体,老阿妈埋怨他又不带翟念来看望她,傅祁笑着点点头,仍旧说着下一次。
回程的路,他到附近的机场乘坐飞机,候机的时间里,他打开电脑,接收着阿辰每日给他发来的国内外的重要新闻,打发时间。
就这么看着,忽然在一封美国日报上,看到熟悉的人的名字。
这是一篇刊登在美国日报上的文章,名叫《最后的日记》,署名是莉迪亚。
莉迪亚。
那个为了减小□□的爆炸力,以身赴死的女记者,傅祁至今记忆犹新。
她的日记本,一直是在翟念身上的。
念及此,心底的急切再也压制不住。
“阿辰!给我订一张去美国的机票,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祁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服来战!
嗯,猝不及防的求婚和猝不及防的失踪,我知道你们想给我寄刀片~
忍一忍,明天一起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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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改错字,今天其他时间再更新,就是我在修~~~
☆、正文完
傅祁最终在美国纽约的一家疗养院里, 见到翟念。
一年多未见,她清瘦许多,娇小瘦弱的身体躺在被单下,连呼吸的起伏都显得微弱。
她睡着了。
疗养院的院长告诉傅祁,这个女孩被红十字会救援队的成员送来后,便沉睡至今。
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亦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
当时, 翟念命在旦夕, 救援人员在她的包里发现相机和一张美国记者的证件, 便将她带回美国救治,等她情况稳定下来,战争早已结束。他们转而帮她联系家人, 一番周折,他们终于找到那位名叫莉迪亚的女记者的亲属。虽然对方收下莉迪亚的日记本, 并同意报社将日记内容公开, 但不幸的是, 他并不知晓这位病人的身份。
无奈之下, 工作人员只好扩大搜寻范围,可人海茫茫,翟念当年是以志愿者身份加入记者团采访的, 关于亲属这方面记录在案的资料少之又少。为她寻亲的工作便就此没了音讯。
久而久之,这位无名的病人,就在疗养院里沉睡一年之久。
直到今天傅祁找来,院长看到他与病人手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钻戒时, 终于相信,这个姑娘苦等的人来了。
疗养院的院长说,当时参与救援的人告诉他,翟念是在战场上受伤的,被救援队带回后,虽勉强捡回一条命来,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老人低低沉沉的声音,让时间仿佛退回到一年之前,阿富汗的战场上。
那天,翟念告别傅祁后,同队友一起出发,前往战区。
两军交战,死伤无数,战事胶着,越演越烈。
那一晚,翟念与队友不幸遭遇空袭。
身体被□□高高抛起的那一刻,翟念愣怔地望着夜空,脑中一片空白。
漆黑的夜,深沉得让人绝望。
落地的那一瞬,她清晰地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响。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却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黑暗中似是有许多人从她身边跑过。
翟念睁着双眼,却渐渐看不到光亮。
年少时,老师总说,太阳象征着希望,朝阳东升时,是一切希望的开始。
可是老师没说,当夜幕来临,月亮高悬于天,人们深陷绝望时,该如何前行。
坚持吗?好像唯有如此。
翟念抬起手,艰难地隔着防弹衣,按着胸前的平安福,衣衫下的皮肤,似有所感般,渐渐温热。
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浮现,翟念微笑着,想伸手去触他的脸,却无论如何都再抬不起手。最后,干脆放弃,就这样静静地凝望。
阿祁,上帝知道,我想你。
——
傅祁终于将翟念带回国。
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他紧了紧抱着翟念的双手,望着窗外不甚明朗的天空,心里却一片宁静。
“念念,我们下飞机了。”他偏过头,轻抵在她额间,“我带你回家。”
怀里的人沉沉地睡着,无知无觉,也毫无回应。
阿辰站在两人身后,低下头,悄悄地抹了一把脸,才急忙快步追上傅祁的脚步。
傅祁拒绝了傅父让两人回傅家的提议,带着翟念直接回到他的公寓。
他将翟念放在主卧的床上,替她掖好被角,转身见阿辰仍站在门边,担忧地看着他。
傅祁笑了笑,朝他挥手,“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会打电话的。”
阿辰点点头,沉默着离开。
公寓里终于只剩下傅祁和翟念两个人。
傅祁坐在床边,摸出翟念戴着戒指的手,十指交握,抵在唇边,轻轻*了*。
然后将翟念的手打开,覆在他眼上,片刻后,忽然有泪,顺着那坚毅的下颚滑落。
“念念,我们回家了。”
话音刚落,压抑了一年多的情绪忽然崩溃。
人有软肋,他的丢失的那根肋骨,终于再次寻回。
失而复得的惊喜,自责与懊悔,疼惜与爱意全都交织在一起,五味陈杂,难以言说,只得变成无言的泪,在她掌心滚落。
此时此刻,他只想抱着她,一直抱着她,哪怕就这样地老天荒,也不愿再受分离。
念念,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程钊是在三天后接到傅祁电话的,他来到公寓门前,才发现魏苒也在。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难掩的情绪。
程钊上前叩门,三声门响后,有脚步声传来,旋即公寓的门被傅祁从内打开,“请进。”
“念念呢?”
刚一进门,魏苒就迫不及待地问,“你说你找到她了,是吗?”
那语气里的小心和不确定,好似再也无法承受从听到傅祁口中听到任何否定的回答。
好在,傅祁看她一眼,便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卧室,“她睡着,你同她说说话吧。”
魏苒的心,一瞬落地,又提起。
她放轻脚步走进卧室,待看到床上翟念消瘦的脸,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这一年,她攒了好多话要对翟念说,可嘴巴张开,她含泪看着翟念熟睡的脸,涌到嘴边的却只有一句,反反复复的低唤:“念念,念念。”
傅祁轻掩上门,将这一刻的独处,留给魏苒和翟念。
翟念的朋友不多,只有魏苒从小陪她,所以他想,她若醒着,一定是想见到魏苒的。
傅祁转过身,便见程钊同样红着眼,一错不错地顺着没关严的门缝,在看床上的人。
傅祁轻咳一声,待对方将视线投来,他抬手指向沙发,“坐吧,我有事和你谈。”
程钊点点头,男人的情绪自是不比女孩子外露。
他很快平复好自己的思绪,但还是忍不住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大脑受了伤。”傅祁不愿多谈,“我请老师诊断过,只是一时不易苏醒。”
“那就是还有机会,对吗?”程钊急切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傅祁点点头,将桌上的相机和几张内存卡推向程钊,“我想替她们开一场影展。”
傅祁所说的摄影展,并非一场那样简单。而是一次全国乃至世界的巡回摄影展出。
展出素材就是慕北和翟念在战地期间所拍摄的所有照片。
至于为何将这件全权交给程钊去做,傅祁想,他或许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一来,他是两个女孩子最熟悉的伙伴,二来,程钊的摄影技术虽然荒废多年,但相较于其他人而言,程钊会是最用心完成这件事的那一个。
当晚,程钊便魏苒一起,将傅祁交托的东西带回工作室。
当一张张照片重新展现在眼前,这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忽然以手掩面,哭得泣不成声。
战火下的废墟及残骸,历历在目,他难以想象,他最好的两个朋友,那两个看上去娇滴滴年轻姑娘,是以怎样的心情承受着战争的残酷,并拍摄下这一切,又是怎样的信念,支撑着她们前行。
这一刻,他好后悔。后悔在得知慕北出事后,自私地远远躲开,逃避现实,放任翟念一个人去到那修罗场般的地方。
如果,如果他当时陪她一起,是不是能换她平安无虞。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
程钊的摄影技术荒废许久,更是多年未进暗房,好在有魏苒从旁相助,倒也很快熟悉起来。
两人经过傅祁的同意后,直接拿了翟念家里的钥匙,就在她的小暗房里让一张张照片,在显影水里逐渐成像。
许是情况所迫,翟念所拍摄的许多照片,根本毫无技术可言,只是单纯的记录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程钊便将这些照片统统冲洗成黑白两色,最简单的处理手法,还愿最真实的场景,也最是震撼人心。
筹备工作准备了一年多。
到影展开幕时,恰好是新一年的冬去春来时。
——
摄影展举办得很成功,从A市打响第一炮起,便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甚至国内外媒体都给予很高的正面评价。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起这场巡回展出,关注战争,也有更多的人记住慕北和翟念的名字。
到今天,恰是摄影展在国内举办的最后一场展出,地点在*市,为期一月。
下月起,程钊和魏苒将带着这些作品,去到国外,正式开展国外的巡回展出。
清晨,傅祁醒来,睁开眼,见翟念安稳地睡在他身边,微微一笑,凑过去亲一亲她的眼睛,才起身去洗漱。
一年前,两人在双方父母和好友的见证下,正式结为夫妻。
婚纱照是程钊帮忙拍的,照片中虽然新娘睡着了,但是婚纱照的花样可一样都不少,包括之后的旅行婚礼,傅祁都亲自带着翟念体验了一把。
他想给她最好的,即便等她醒来后,这些可以重新再来一遍,他也不愿因为她此刻的沉睡,就错失这些美好的瞬间。
两人完婚后,傅祁带翟念搬回傅家。
一来,傅家有清姨在,翟念能被照顾得更好,二来,傅祁一直记得翟念说他公寓里没有暗房的事,便准备重新物色一处更适合翟念休养,及两人以后居住的房产。
房子没装修好前,两人便暂时在傅家住下。
傅祁推着翟念下楼,餐桌旁的傅菲咽下口中的煎蛋,扬声问好:“哥早,小嫂子早。”
说罢,又笑眯眯地问:“哥,你今天带我小嫂子去哪里玩啊?”
傅祁垂眸,帮翟念调整好坐姿,系上餐巾,才不慌不忙地端起桂嫂准备好的温水,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去看影展。”
“影展?”傅菲放下手中的吐司,抽出纸巾递给她哥,热情道:“是小嫂子的影展吗?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傅祁接过纸巾,细细地擦去翟念嘴边流出的水渍,回过头,见傅菲满眼期待,不禁笑道:“今天没课?”
“没没没!”
“那一起去吧。”
三人来到会场时,为时尚早,只有程钊和工作人员在做开馆前的准备事项。
程钊远远地见傅祁推着翟念前来,和身边人打过招呼,忙迎了过去。
“昨天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会来,没想到你今天就带她来了。”
说着,程钊握了握翟念的手,“念念,我思来想去,我还是最适合做你的经纪人,开影展我在行,洗照片的事,下次还是你自己来吧,太累人了。”
打趣的话自然得不到对方的回应,程钊不在意地笑一笑,直起身来,才发现傅祁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姑娘,“这是?”
“我妹妹,傅菲。”傅祁笑道:“知道我带念念过来,也要凑热闹。”
傅菲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喊程钊“哥哥好”。
程钊笑着应了,干脆亲自带傅菲去参观,也好给傅祁和翟念留出独处的空间。
傅祁笑着承了他的好意,叮嘱傅菲几句,待两人离开,也推着翟念进去展馆。
仍是翟念那年第一次邀请傅祁前来观展的展馆,熟悉的展位和身边熟悉的她,好似一切都没变。
傅祁推着翟念走过长长的回廊,墙面上挂满了一幅幅照片,有翟念的,也有慕北的。那些相同或相似的场景,是她们记录下的战场。
两人最后停在一处巨幅照片下,这照片是程钊合成的翟念与慕北的合影。
黑白色的照片上,两个年轻的女孩穿着迷彩服和防弹衣,笑容干净纯粹,并肩站在丘壑上,背后映着蓝天。那明媚的眉眼里是飞扬的神采,手中举着她们最宝贝的相机。
“上一次见你这样笑,还是你答应我求婚的时候。”傅祁俯下|身,自身后环抱住翟念,眼睛似是被照片上那太过灿烂的笑容刺得有些发红,他低头,埋在她颈窝里,轻声呢喃,“念念,你睡了好久,该醒来了。”
窗外有骄阳一轮,绚烂的阳光洒落大地,透过窗子落在那黑白色的巨幅照片上,为那单调的配色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
温暖的阳光也落在翟念紧闭着双眼的脸上,照得她的小脸暖融融的,甚至能看到那白皙的皮肤上细细的绒毛,沾染着阳光,在偶尔吹来的微风中,不时地跳跃。
另一边,程钊带着傅菲正巧站在二楼的长廊处。
傅菲趴在栏杆上,双手捧着脸,看着楼下的平台处,她哥和嫂子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影,伫立许久。
突然,她“哎?”地一声,直起身,双手撑在栏杆上,头深深地向外探去。
程钊被她的动作一惊,忙从旁护住她,焦急道:“你你你,想下去走楼梯,别随随便便跳啊!”
傅菲没理他,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她嫂子的侧脸。
不知是不是阳光下的错觉,她总觉得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好似轻轻地抖动了一下,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瞬。
是错觉吗?
傅菲不能确定。
但她想,她嫂子一定很想念哥哥,她会回来的。
——正文完——
《念起》贝晓莞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谢/绝/转/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得有点急,还忘了标正文完,抱歉抱歉,但非常感谢大家留言告诉我意见。今天从头到尾修一遍,虽然大剧情未变,但希望可以让大家看着舒服一点。
全文中我胡编乱造之处,还望大家见谅见谅,有问题可以继续留言给我,我都会看的,谢谢大家,笔芯~
到这里告一段落,下一章后记是念念醒来后的一些事,所以我觉得可以当做番外看,就不算在正文里了,反正你们想知道的都可以留言给我,我尽量写。
番外故事,我会标注主人公的名字,大家自行取用。
最后,很高兴遇见你们所有人,阿贝贝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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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开张早知道啊~
☆、后记1+2
【后记一】
栀子花又开了。
淡淡的花香随风飘散开来, 拂过路人的鼻尖,引人侧目,却又找不到花开的地方。
*市的北城外,坐落着几处院子。这里的住户大多是一些退休后的老人,虽已避世,却总有人慕名而来。
有找老中医把脉的, 有约老教授拜师的, 还有约好干部们下棋的。
打发走了访客们, 老人家最喜欢凑在一起, 坐在一处大槐树下,闻着旁边院子里飘来的栀子花香,喝茶下棋, 谈天说地。
这天,几位老朋友又坐在槐树下乘凉, 远远地见到一个年轻男人, 身姿笔挺, 步伐矫健地踩着一路花香, 漫步而来。
老中医说:“这小伙子筋骨不错,身体康健,不是找我的看病的。”
老教授说:“这小伙子目光坚定, 心无旁骛,不是找我解惑的。”
老干部说:“这小伙子气度磊落,像个军人,不是找我下棋的。”
几人边喝茶, 边对来人品头论足一番,没聊几句,便见那年轻人走近后对他们礼貌地点点头,而后脚下不停地走向栀子花的院落。
众老人:“果然不是找我的。”
傅骁来到院门外,轻叩门栓,很快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门打开,傅祁见是他,未言先笑,“哥,怎么这么早来。”
“部队临时有通知,我坐一坐就走。”
两人迈过大门,说笑着向里走,遇到小院里逗猫的翟念,傅骁“呦”地一声,看着满院子的猫猫狗狗,打趣道:“念念,你这是要开猫狗救护站啊?”
“非也!”
翟念忙中抬起头来,远远地和他招手,“他们都是我请来的模特!”
说罢,目光转向傅祁,“阿祁,快拿昨天刚做的栀子花茶让骁哥尝尝。”她重新看向傅骁,“如果觉得好喝,就带一包走。”
傅骁笑着应了,兄弟俩便进到屋里聊天。
傅祁果真应了翟念的话,取来她昨天刚烘好的栀子花,冲泡在沸水里,沏茶给傅骁喝,“尝尝这栀子花茶味道如何。前段她忽然兴起,从网上的视频里学得手法。只不过人家用的是野桃花,她却是摘了我辛苦在院子里种的栀子花做来喝。”
听着他的带着笑意的埋怨,傅骁不在意地笑,伸手端起茶杯,品了品。
茶香倒是宜人,只是茶味过于清淡。
傅骁放下茶杯,“你们留着喝吧,味道太淡,我喝不惯。”
傅祁“嗯”了声,丝毫不在意,“那正好啊,我也没打算让你带走,好不容易做成的。”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一直留恋在窗外。傅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翟念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正抱着相机,对着一只三条腿的肥猫拍照。
一边拍,一边说着,“大肥你该减肥了好吗?你肚子圆成这样,怎么做国际名模啊?来来来,姿势摆好了,我们拍大片呢!”
话落,傅祁不禁莞尔,见翟念正要转身,忙掩饰地低下头喝茶。
再抬眸,恰对上傅骁漆黑的眼,四目相对。
傅骁说:“很开心哦?”
傅祁笑答:“那是自然。”
“得,我这个灯泡太碍眼。”傅骁拍拍衣摆,站起身,“我回部队了,家里你帮我多照看。”
傅祁应了,正要招呼翟念一起去送他,却见傅骁转过身来,用力拍拍他肩头,“下次再见,该给我添个侄子侄女了。”
“一定。”傅祁说。
送走傅骁,傅祁走回院里,路上遇见老中医,被塞来两包说是特意配给翟念的补药。
傅祁道过谢,笑着收下,推门回家,见翟念身前的模特已经从三腿的肥猫,变成一只独眼大肥狗,颇觉无奈。
自从傅祁为了让翟念更好的休养身体,把家搬来此处,小院外就总是有流浪猫狗徘徊。
初时翟念只是为他们准备一些吃食,后来喂熟了,便干脆让傅祁在院里院外给这些流浪猫狗搭窝建宅,就此住下。
平日无事,翟念最喜欢逗着这些猫猫狗狗拍照片。
上月程钊过来,翻出几张成照,带去替她报名参加了某项国际摄影大赛,听说前几日已经顺利进入复赛阶段。
可是,猫猫狗狗霸占他媳妇儿,男主人表示很不开心。
独眼肥狗一向最有眼色,远远地瞧见自家男主人目光不善,机灵地抖抖腿,甩甩毛,跐溜一下,就从翟念怀里跑了出去。
翟念看着空落落的怀抱,还没回过神,便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揽腰抱起。她侧目,双手搭在男人的肩头,眉眼弯弯,“阿祁?”
男人低“嗯”一身,自顾自地向屋里走。
翟念不解,大白天回房间干嘛?
遂问道:“有事?”
傅祁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刚和傅骁约定了一件事。”
翟念果然上钩,“什么?”
“骁哥说,下次他来,要让他见到小侄女。”
“小侄女?”翟念重点有点歪,“为啥不是小侄子?”
闻言,傅祁勾起唇角,却没急着解释。
恰走到房门外,他身边半人高的德牧贴心地替他撞开房门,傅祁迈步进入,又反身将房间门关上,以免屋外这群不速之客打扰。待到将翟念抱进里屋,放在主卧的大床上,傅祁倾身压下才笑着回答,“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唔?”
红唇被封,翟念笑看着近在咫尺人的眉眼,满脑袋都是:???
而后感觉到对方覆在她身上游走的手,茶色的瞳眸眨了眨,脑中的问号都变成了——感叹号。
窗外,阳光正好。
窗内,□□暖人。
【后记二】
三年后的一天,翟念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关于长征。
这个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翟念遵照两人当年的约定,去见他最后一面。
病房里,形容枯槁的男人孤单地躺在病床上,熟悉的面容,在长期的病痛折磨下显得毫无神采,只在见到翟念的那一瞬,眼中才勉强聚起一点神。
“是念念吗?”
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便努力地伸出手,尽力去感受她的存在。
翟念走过去,像朋友那般握了握他的手。那手瘦削的如同只剩下一把骨头,握在掌心会觉得膈人。
她不动声色地轻叹,小心地将长征的手放进被单中,然后拉过一旁的椅子,径自坐下。
长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隐约见到她坐下,才满足地长叹一声,“真好,你终于重新坐在我身边了。”
翟念笑了笑,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静静地听。
“对不起啊,念念。这些年,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长征断断续续地说,“当年说好要一直陪着你,我却懦弱地中途退场,离你而去。那时候,你一定很伤心吧。”
“都过去了。”翟念轻声说,“你好好养病,别瞎想。”
长征虚弱地一笑,“念念,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下辈子,我们还做同桌吧。”长征的声音渐渐低落,“我知道,你有他了。我不奢求其他,就只是同桌,像小时候那样,我想……再陪陪你。”
……
一个小时后,翟念走出病房,心头沉重,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缓步向外走,眼前闪过儿时与长征做同桌那几年的点点滴滴,越想越难过。
她其实不怪他。
若有,这么多年,也早已淡了。
他走不出的是对她的愧疚,也是他自己画的牢笼。
就像母亲曾经告诉她的那样。
若一个人心中无愧,浩然天地,自是潇洒肆意。
若一个人心中有愧,余生千万日夜,尽是折磨。
正想着,忽然有目光落在身上。
翟念抬起头,便见自长廊尽头走来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
男人越过众人,直直地向她走来,一步步靠得近了,才低声解释:“刚刚去帮小贝壳换尿不*了,他怎么样?”
翟念目光一暗,摇摇头,伸手接过傅祁怀里的女儿。
许是刚刚哭过,小贝壳的眼里还含着眼泪,见到她,便咿咿呀呀地趴在她肩头嘤嘤地喊“妈妈”。
翟念一面抚着她的后背,轻声细语地问,“宝宝怎么了?这是被谁欺负了,快告诉妈妈。”
小贝壳嘤嘤嘤:“爸爸,坏坏!”
翟念遂去看傅祁,男人摸摸鼻头,也有些囧,“她刚说要尿尿,我一不小心差点带她进男厕所,就……哭了。”
“……”
翟念默了一瞬,抬手拍了一下男人肩头,想想尤不解气,干脆拉着女儿的手,一起打。
小孩子的手软乎乎的,打在男人身上也轻飘飘的。
傅祁任她们母女玩闹够,才一伸手,将二人一并揽入怀中,怕翟念累,又顺势接过女儿。
小贝壳开始不乐意,但不得不承认,趴在爸爸的肩上坐飞机,实在是一件非常痛快并开心的事。
不一会儿,父女俩就远远地跑在前方,将翟念甩在身后。
病房外的小花园里充满了小女孩咿呀呀的笑声,和父女俩时不时的低语。翟念听在耳中,甜在心头。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那如倦鸟归林般玩闹的父女俩,压在心头的阴霾渐渐被二人的欢笑声驱散,只留下一片宁静平和。
妈妈,阿北,你们还好吗?
请放心,念念很幸福,非常非常幸福。
这一生何其短暂,遇见你,便是最美好的事。
——后记完——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有没有一种,啊……这才是结局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其实都一样了~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下一本大约先开《等》,大家要不要先收藏一个?好吗?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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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你爱我的可能。——程等。
【别被文案骗,还是甜文向~】
微博:@贝晓莞。
其实,我也一直在等,等每一次与你们相遇最美时。
☆、慕北(一)
说起慕北和她生命里那个唯一的男人, 恐怕要追溯到十八年前。
慕北十岁。
十岁以前,她叫慕北。因为和谐音像极了“墓碑”,没少被小伙伴们笑话。
十岁以后,她改叫温北。是北方世家温家这一辈儿最小的孩子,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慕北一朝从南方小镇田间上的野鸭子,变成了人人艳羡的白天鹅。
于她而言, 并没有产生太多欢喜。
因为也是在那一年, 她才知道她的母亲因为一个落魄的出身, 到死都无法被父亲的家族承认身份。
父亲虽未能将母亲娶进门, 但他遵守了他对母亲的承诺,一生未娶。
慕北的父亲,是北温家老爷子最得宠的小儿子, 偏偏为着婚事和老爷子别扭多年,到死, 两人也没能讲和。
而慕北的母亲听闻他突然牺牲的消息, 一时想不开, 给温家老爷子寄去一封再无第三人知道内容的信后, 便只身投了江,算是为爱殉情。
十岁的慕北在乡亲们帮忙搭建的灵堂里,为母亲跪了六天。到第七天, 黑色轿车载着一个自称是她爷爷秘书的人来到灵堂,草草地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就将她带回温家。
小轿车从南方偏远的小镇,一路开进大城市。
慕北在路上睡了醒, 醒了睡,最后浑浑噩噩地被秘书先生领进一处大宅院里。那院子很大,有很多人,她跟在秘书先生身后,走到一个老爷爷面前。秘书先生对她说,这位就是她的亲爷爷,让她跪下喊人。
温家老爷子受了慕北的礼,转而让她跪在她父亲的灵位前,又磕了三个头。
许是见慕北磕头磕得实在,声响结实,老爷子难看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叫来自己的大儿子,将慕北改为“温北”记入族谱。
至此,慕北认祖归宗,改名温北。是北温家这一辈儿里,最小的孩子。
那时慕北才隐约感觉到,原来慕北慕北,是思慕北方的意思。
而这个名字,她却再不能提及。
初来乍到的温北,无父无母,也没有任何朋友。
大院里的孩子,身份高,也早熟得厉害。
慕北的身份在大院里并不是秘密,所以他们对她的态度,算得上是不高看,也勉强不低看。
可若依着温家在大院里的地位,他们不高看她一眼,那便算是看她不起了。
温北也不在乎,她盼着温家老爷子放她去上学。
她想着,到了学校,没人知道她的身世,大家会对她一视同仁的。
但温北又想错了。
她自小在南方的小镇里长大,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到了北方一张口就会被人家笑话不会说普通话。
母亲其实教过她北方的普通话,可那时温北不知她深意,从不肯认真矫正自己的口音。
想来母亲那时也未料到她会有一日真的踏入北温家的大门,是以虽常常提醒她改正口音,但并不严苛。
而如今,同学们却揪着这个由头,时常以此来取笑她。
顽劣一点的男孩子还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小南蛮子”。
温北从小被同伴叫着“墓碑”长大,根本不把这个外号放在心上,偶尔和曾经的“墓碑”相比,竟意外觉得“小南蛮子”甚是好听。
同学们见她并不在意这些,也就渐渐地淡了取笑的心。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温北无父无母,当众嘲笑她不止是个“小南蛮子”,更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小野南蛮子”。
都是和温北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每日闲来无事,最喜挑事引起人们的注意。
他们看低她,骂她是南蛮子,温北都不在乎。
但他们骂她是野孩子,温北一瞬间急红了眼。
她自小在田间长大,与人打架从未吃过败绩。
是以,当老师出现在教室时,温北已将最初那个骂她的男孩子按在地上,身上脸上,都是温北又抓又打的痕迹。
老师很生气,请了代课老师来上课,让温北就站在教室门外听候发落,自己则亲自带着被温北打哭的男孩子去了医务室。
温北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话,就被老师拎着衣领,扔到了教室的前门外。
身后渐渐传出朗朗读书声,她一个人在门外百无聊赖地罚站,左顾右看时,就看到隔壁班级的前门外也站着两个人,其中那个女孩子,温北甚至认得她,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她。
那女孩也是大院里的孩子,姓叶,在家里排第九,是院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偏偏她妈给她起了一个特别有江南婉约气质的名字——叫叶莞。
许是察觉到温北注视的目光,叶莞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嘿”地一声,就乐了,“怎么是你啊?”
温北知道她,是因为她是叶家的掌上明珠,一家人上至叶老爷子,下至兄弟姐妹,都对她特别好。
所以叶莞才能小小年纪,就成了大院里的混世魔王。
可温北真是没想到,叶莞竟然也知道她。
毕竟她们两个,虽说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可境况真是天差地别。
叶莞是天上那个,她是地下的。
温北胡思乱想地时候,叶莞已经从隔壁班级的前门,跑来了后门口,恰好和和站在自己班级前门口的温北相距一个门板的距离。
叶莞对她伸出手,“你过来啊,过来。”
温北回过头,看一眼正好走下讲台的代课老师,堂而皇之地跨过那一个门板的距离,站在叶莞身边。
彼时,她还不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跨越,会让她收获到今生最好的朋友。
叶莞见她靠近,开心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净的牙齿,看上去明晃晃的,像个白瓷娃娃。
她碰碰温北的手背,“你为什么被罚站啊?”
“打架。”温北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呢?”
“和你一样!”叶莞与有荣焉道:“想不到你也是江湖儿女啊!”
说着,她对温北伸出手,一脸郑重道:“你好,我是叶莞!交个朋友?”
看着她细软粉嫩的手掌心,温北背在身后的手,偷偷地在外衣上蹭了两下,才敢伸出来。
温北的手也很白,但是刚刚和男同学打架时,在地上蹭了好几下,所以看上去很脏。
叶莞原本看着她磨磨蹭蹭不伸手,以为对方是不愿意和自己交朋友,心里还有点不高兴,待看到温北手上的擦伤,才明白过来。
她细细地看了温北一眼,发现对方眼里竟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兀地想起哥哥们谈论她身世时零星的只言片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遂主动握住温北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别怕!你以后跟我混!我罩你!”
温北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忙补充道:“我叫……”
可说起名字,她心里却忽然有点犹豫。
叶莞没看出她脸上的端倪,笑着替她接话,“我知道啊,你叫温北嘛。”
“不,不是的。”温北执拗地摇摇头,小声告诉她,“我叫慕北。”
“慕?”叶莞思忖道:“这是你来温家之前的名字吗?”
待看到温北点头,叶莞也凑近她小声说:“你以后不要对人家说这个名字了,不然温爷爷会不高兴的。”
温北点了点头,但心里想的却是,她才不在乎那个老头子高不高兴呢。
她就是想告诉她朋友,她的名字,叫慕北。
叶莞自然看着温北有些不大高兴,略一思索,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好了,我以后叫你‘阿北’,反正不论是慕北还是温北,你都是阿北!”
“阿北。”
温北默念了两遍这个新的称呼,觉得很是好听,遂点点头,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见她终于笑了,叶莞也跟着笑。
“走。”她回过头,从后门望进自己的班级,见老师没在注意她,拉起温北的手,就向反方向走,边走边说,“你今天打了人,老师肯定要让你叫家长的,我们去找东子哥。”
说罢,怕温北不明白,又解释道:“哦,就是温东,他班级就在隔壁那栋楼,让他来和老师谈,准保你安全!”
温东?她的大堂哥?
看叶莞一副对此事很有经验的模样,温北顺从地点了点头,正准备跟着她走。
却听身后,有人大喊道:“老师!她们两个逃跑了!”
叶莞和温北双双回过头去,就见那个原本和叶莞一起站在班级门外的男同学,正指着她们两人的身影,向教室里的老师大声地告发着她们离开的行径。
叶莞轻嗤一声,拉着温北的手继续往前走。
却没想到,俩人刚来到楼梯口,迎面就碰到了温北的班主任。
三十岁身材发福的女人,踩着一双五厘米的方跟高跟鞋,咚咚地走上楼梯,身后还跟着方才被温北教训过的男同学。
男同学身上的伤想来已经被处理过,温北下手并不算重,只是他脸上被她抓伤的几个红印子,看着有点骇人。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踏着楼梯走上来,迎面见温北被另一个女孩拉着要逃跑,班主任顿时怒了。
“温北!你干什么去!打了人不知道道歉还想逃跑吗?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
话音刚落,躲在班主任身后的男同学还不嫌事大地补了一句,“老师,您不知道吗?她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我说她,她还打我!”
温北咬了咬牙,手心又开始发痒。
可没等她出手,原本拉着她手的叶莞,已经先一步掠过班主任,抬腿将那男同学一脚踹倒在楼梯口下。
“活该你被打!”
此时的叶莞像一只发怒的小豹子,背影看上去,连头发都好似是炸开的。
“我看是阿北打得你轻,长不了记性!有种你别跑!让你尝尝本姑娘的拳脚,你才知道什么事真正的挨打!”
叶莞的功夫,是受叶老爷子亲自指点过的。
而叶老爷子那身功夫,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练出来的。
所以,当温北的班主任还没反应过来目前究竟是何种状况时,叶莞已经再次将不好好说话的男同学打倒在地。
且出手快准狠,比方才温北砸在他身上那两下带着顾虑的拳头,狠了不知道多少倍。
等老师终于回过神,反身去拦叶莞时,男同学已经被叶莞揍得鼻青脸肿,蜷缩在角落里,哭哭啼啼地大喊救命了。
但叶莞毕竟不是温北。
老师不敢随意教训她,只好将三人一并带到教导处。
路上,叶莞用那时看上去特别稀有的手机,给自家亲哥打电话。
那边,叶文智正在上课,裤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叶莞闯了祸。
电话接起来,果然就听到叶莞气哼哼地声音,“哥,我打人了。”
“这次又是为什么?”叶文智压着声音问她。
电话那头传来叶莞毫无悔意的声音,“我们班的那个小王八蛋骂我没爹没妈!我一生气就把他给打了!”
“打得好!”叶文智忽地一道高声,惊得讲台上的老师都静了静,刚想说什么,就见叶文智被他身边的好友言磊拍了拍肩膀,旋即两人一道走出教室。
老师:“……”
这两个学生,家世好,成绩好,老师通常会对他们某种不合时宜地做法,选择不多计较。
然而当老师正准备继续讲课时,叶文智竟然去而复返地再次出现教室门外,这一次,他倒是先向讲台上的老师鞠了一躬,“抱歉,文老师,我妹妹被教导主任扣了,我去领人。”
叶莞进教导主任办公室犹如家常便饭,全校皆知。
老师点了点头,却见叶文智没急着走,反而探头喊道:“东子!一起走吧,你妹妹也在办公室呢!”
那语气,听上去仿佛在说。
瞧瞧,温东,你也有今天啊!
被点名的男孩明显怔了一怔,对温北的存在还不太习惯。
但是温家这一辈四个孩子,他和温南是亲兄弟,二叔的女儿温西尚在国外。
此时能被教导主任扣在办公室的,唯有一个刚刚成为他妹妹的人——温北。
想到这,他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叶文智幸灾乐祸的脸。
竟第一次觉得,兴许家里多出一个妹妹,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至少,这种在上课期间,因为妹妹被罚,而中途离开教室去领人的经历,对他而言,实在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 慕北:我不是故意的。
温东:忽然多了一妹妹要我去擦*股,还挺新鲜~
叶文智:习惯就好。
叶莞:习惯就好。
☆、慕北(二)
叶文智带着两位好友, 轻车熟路地来到办公室,找教导主任领人。
等见了人才得知,叶莞和温北已被母亲司青领走,三人悻悻而归,又无心上课,干脆骑上自行车一并回家去。
另一边, 一辆黑色小轿车行驶在柏油马路上。
那时的马路虽不如现在宽阔, 但路上的车子很少, 除遇见红绿灯, 车子行驶在路上,几乎畅通无阻。
车里坐着司机、叶莞母女和温北。
“妈,你这次在家休息几天呀?”叶莞腻歪着母亲, “我都想死你了。”
司青摸了摸女儿头,温声回答她:“三天。想着回来去学校给你们一个惊喜, 谁知刚进学校就听说你又跟人打架了。”
“那不能怪我, 谁叫那个男同学骂阿北坏话的。”叶莞理直气壮。
说罢, 才想起还没有给妈妈介绍自己的新朋友, 遂拉着温北的手,笑道:“妈妈妈妈,这是阿北, 我的新朋友。”
相较于活泼开朗的叶莞,温北就显得乖巧多了。
“阿姨好,我叫温北。”
温北揪揪手指头,看着年轻又漂亮的司音, 脸有些热,但坚持道:“您别怪叶莞,她只是帮我出气。”
司青点点头,心里并没把小孩子打闹的事情放在心上。
自家女儿这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是以只是细细地看着温北的眉眼,抬手摸了摸她有些凌乱的短发,转而温声道:“我见过你母亲,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呢。”
听到有人说起自家的母亲,温北看着司青的目光更加认真。
自从到温家后,就再也没人向她提起母亲了,她真想她啊。
可是司青却不再说,只道:“阿北也要做个像你母亲那般坚强的女孩子才好啊。”
做个像母亲那样的人?
温北想起母亲温柔的笑脸,重重地点头,“嗯!”
司青轻道一声“乖”,抬手一并将她也揽在怀中。
叶莞从另一边伸出手来,拉拉温北,想起大院里关于温北的那些传言,遂对母亲道:“妈,能让阿北来咱家住吗?”
“不能。你温爷爷会不高兴,这样对小北更不好。”
司青的话说得直白,也丝毫不避讳两个小姑娘。在她看来,大院里的孩子即便心地纯良,但许多事也需及早知晓。
可是看到两个孩子脸上失落,做为母亲,又心有不忍,“虽然小北不能住在咱们家,但是小丸子可以经常去找小北玩呀,你们两个小姑娘玩在一处,谁也不能说什么。”
话落,两个孩子勾着手,都笑了起来。
司青带着叶莞将温北送去温家,见温老爷子坐在客厅里喝茶,明显是从学校里得了信儿,候着温北,便笑着先问好,“温叔叔,今天没去我家下棋呀?”
温老爷子见是司青把人送回来,眼一眯,笑呵呵道:“青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司青坐在温老爷子身旁的沙发上,给他斟上茶,“本想着顺道去学校接了两个小的一同回家,谁知刚到学校就听说小丸子又跟人打架,还连累小北陪她一起罚站。”
说着,司青瞥一眼叶莞,伸手拉过默默站在一旁的温北的手,温柔地笑道:“温叔叔家的小北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她,得空让她多和小丸子处一处,也让小丸子学学淑女,别一天到晚跟个皮猴似的。”
温老爷子抿一口茶,不以为意道:“小丸子是叶老头亲手带大的,相貌品行样样好,小北该多向小丸子学习才是。”
司青笑容更甚,“小北年纪小,但她这么小就养在您跟前儿,得您真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肯定比我家这皮猴有出息。您老就当全我私心,可不能因为我家小丸子是个皮猴,就不让小北同我们玩。”
话落,温老喝茶的手顿了一顿。
司青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温北年纪还小,可塑性高,你教给她什么,她将来就会变成什么样。
他抬眸去看那个低着头,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孙女,心中一叹。
罢了,她现在既然在他跟前,他便替她父亲用心教一教吧。
司青见温老爷子眼神变了几变,猜老人家这是想通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便带着叶莞告辞。
回到叶家与公公说起这一段,无意外地被叶老爷子笑骂一句莽撞。
司青也不在意,“我是真的心疼那孩子,小小年纪没了双亲,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受人欺负,若温家不护着她,她今后的路太难了。”
叶老爷子撸着胡子老神在在,“你就是心太善,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吃苦,但是温老头那个倔脾气,不定能听进去几句话。”
“事在人为。”司青抱着叶莞笑道:“总归聊胜于无吧。”
叶家这边气氛正好,温家那边温北却被罚站。
幸好现在才九月,她顶着一碗水站在院子里,也不觉得冷,只觉得无聊。
在学校罚站时还有叶莞陪她一起,回到家里,却只有一碗不能说话的水。
温北百无聊赖地看着西边的落日数数,便听到自行车的响铃在门外响起。
她抬了抬眼,见是温东推着自行车走进院中。
头顶着一碗水不能动,温北木着脸叫人,“哥。”
温东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把自行车靠边锁好,经过她身边走出两步,又退回来。然后看看左右没人,伸手拿过温北头顶那满满的一碗水,手腕一甩,泼了个干净。
“本来个子就小,”温东将空碗放回她头顶,“压得不长个了算谁的?”
空碗自然比满水的碗轻上许多,温北转转头,见温东已经自顾自地走进客厅,抿了抿嘴,在心里补了一句“谢谢。”
就这样站到日暮四合。
站得慕北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爷爷不发话让她回去吃饭,谁也不敢给她送饭。
温北两眼痴痴地盯着叶家,总觉得那边飘来的空气,格外的香。
她有点想吃妈妈做的酒酿团子了。
正想着,却听不知何处传来一道陌生的笑声。
温北循声望去,就见自家院墙外,站着一个个子高高,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正骑在自行车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
这人……谁?
“嘿!”少年先发话了,“你干嘛呢?站军姿啊?”
军姿是什么?
“不是。”温北否认。
“那你站在这里是被罚站喽?”少年脸上的笑容更大。
温北翻翻白眼,把肚子里那句“关你*事”咽了回去。
没成想少年见她不说话,反而更加来劲,“嘿,问你话呢。”
温北打定主意,木着脸不理他,可高冷范维持不到五分钟,就被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给破了功。
听到这声音,少年笑得肆无忌惮,抬头见温北看着自己的目光越发凶恶,才想起自己这样落井下石似乎不太好。
他挠挠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面包,递向温北:“这个给你。”
温北没接,“我爷爷会骂我的。”
“吃完了再骂呗。”少年不以为意,“你到底要不要吃?”
温北揉了揉饿扁的肚子,内心十分纠结。
可还没等她做出选择,少年忽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飞快地将手里面包扔给温北,便骑着车子飞快地离去。
温北见面包直冲她面门而来,下意识躲了一下。
下一秒,“啪”的一声,她头顶一松,地上就多了一个碎碗,面包也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她身后客厅的门被人打开,温东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少年温吞的目光掠过温北,看向地上的残碗和面包,怔了一怔,直到身后传来温老的脚步声,温东忙闪身出来,反手把门一关,快步走向温北。
刚捡起地上的碎碗藏在身后,客厅的门就再次打开,他亲弟温南的脸出现在门后,“哥?你干嘛呢?”
“没事,”温东不动声色,“我来叫小北吃饭。”
温南“哦”了一声,正要走,却听温东再次叫他,“阿南。”
温南回头,“嗯?”
温东:“过来。”
温南乖乖走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篮球,看着像是要出门。
他抬头看亲哥,“怎么了?快说。我约了兄弟去打球。”
温东抿抿嘴,将手里的碎碗扔在地上,忽然扬声道:“你没看到小北站在这里吗?还在院子里玩篮球!这次只是砸碎了碗,下次把小北砸傻了怎么办?”
温南:……
温北:……
路过的温老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温南:怪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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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少年是谁?
明天请个假,陪母上去逛街~你们一定会答应我对不对!对!
☆、慕北(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大院里的鸡飞狗跳一刻也不得闲。
温北就这样住了下来,渐渐习惯了身边的一切。尤其和叶莞熟悉后,有叶家和温家的几位兄长护着,日子竟是比在江南小镇时还要自在许多。
再次见到当日送她面包的白衣少年,是在新学期的开学第一天。
此前,因为叶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叶莞在班级里称王称霸, 干脆让她去参加跳级考试。
叶莞不想一个人, 便拉着温北一道。
两个小姑娘也真是硬气, 双双通过了学校每年的跳级大考, 一跃和哥哥们成为同年级学生。
叶老爷子高兴,干脆就让叶莞和温北去了叶文智所在的班级。
开学那天,老师带着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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