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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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适之手里拿着的奏章是关于海运的事情。
他刚才经过司礼监的时候, 乐华看见他的时候眼前一亮, 抽出几封奏折拜托他带过来的。至于为什么要拜托焦适之来做这件事情……
自然是因为这里面不是件好事啊!
焦适之也看了里面的内容,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如果真的按照奏折上的说法去做,岂不是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屋外的小内侍见着焦适之,行礼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屋门。焦适之笑着对他点头示意,迈步进入了屋内。
乐潇一眼看到了焦适之, 正欲退下, 却被焦适之抬手止住了, 他们要说的并不是什么需要避开的事情。
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在白天的时候看到焦适之回来, 正德帝自然是高兴的。他丢开手里刚才还琢磨着的奏章, 快步地走到焦适之身边,“今日适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焦适之含笑道:“该处理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我便先回来了。不过果然还是劳碌命,这几封奏章还请你看看。不要生气。”
最后面那四个字宛若昭示着什么,令正德帝挑眉, 靠在焦适之身上打开了那几封奏章, 看完后随手把奏折一丢,皱眉道:“乐华那小子竟然敢指使你做事?看我不废了他。”
焦适之拉住正德帝的手腕无奈笑道,“这不是害怕你生气吗?毕竟你前两天还冲着文武百官发脾气,谁敢在这个时候拔虎须?”
“可不就是你敢吗?”正德帝道, 圈住焦适之,阻止了他打算走开的步伐,“这段时间外来的船只不少, 还有上个月的倭寇来袭,怕是把他们那几个沿海的官员都弄怕了。”
“沿海的水军战斗力也不弱,并没有让倭寇得到什么好处。不过弗朗机那边……似乎跟张永他们所提及到的国家很类似。”焦适之沉思道。
正德帝道:“没错,张永提及到,西方那边似乎有两个强大的海上国家,一个就是弗朗机,还有一个是日斯巴尼亚。而且看起来……倒是也挺火热的。”
焦适之听着皇上话语里的跃跃欲试,心里且笑且谈。鞑靼那次虽然打得他们俯首称臣,但是除了边境安定外,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好处,反倒是军费花出去了一大笔,正德帝自然心疼。
现在张永他们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在这个时候接连听到限制出海的奏折,正德帝自然是不高兴的。
这段时间并不只有这几封奏折提起此事,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倭寇屡次进犯的事情担忧,纷纷要求正德帝能够重视此事,严禁海事。
这令一心试图在海运事业上大展身手的正德帝哪里能够同意?
不过这也不至于真的会让皇上勃然大怒,只是因着正德帝威严日深,已经很少有人敢再如之间那么悠哉对待了。
“你已经没事了吗?”焦适之见皇上拉着他不让走,但也不像是要做什么的模样,便轻声问道。
正德帝眉峰处含着笑意,“当然没事了,适之想做什么?”乐潇在后面怜惜地看着那刚开头的奏折,为着司礼监与内阁叹息。
焦适之当然知道皇上说话的水分有多少,不过他的确是有事想带着皇上一起,因此难得没有劝阻,而是道:“我听说几位皇子到现在都没怎么同你说过话,只是想跟你一起去看看他们而已。”
其实相较起来,正德帝倒是见焦沐然的次数比较多。因为焦沐然是住在焦适之以前的屋子,那里刚好靠近正德帝的书房,偶尔总能见上几次。而对焦沐然,正德帝也显然有耐心得多。
正德帝笑眯眯地看着焦适之,任由着适之带着他往外走,“最近比较忙呀。”
“是啊,你忙。所以我让乐潇把宫内的改造给停下了。”焦适之漫不经心地接上,正德帝感觉内心受到了伤害,“为什么?我觉得刘瑾的建议很好啊!”
“那您是要我,还是要刘瑾?”焦适之转头去看正德帝,漆黑眼眸中笑意闪动,问出的话语却令正德帝微愣。
这两者有什么可以比较的?
正德帝道,“你。”
这都不需要犹豫。
焦适之冲着他勾唇而笑,又牵着他往前走。
正德帝眼里波光微动,也笑道:“适之,这样不公平,你越来越知道怎么对付我了。”
焦适之的笑声从风中传来,“若你真的想要看到江南水乡,看到宫外街道,尽情去便是。但在宫内造一条热闹的街市?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正德帝追上焦适之,与他并肩而行,“你不担心?”
“你担心吗?”
“吃饭都能噎死,担心那些虚无缥缈的做什么?”
“皇上都不担心,我还担心些什么呢?”
随着风声而来的,是两人轻松交谈的话语,两道影子在光影中越拉越长,亲密交融在一起。
正德帝跟几个孩子的接触还真的是不多。
当初之所以这么快就过继,并不是因为他想要孩子,本来就是为了心中隐约的念想。后来更是为了缓解适之身上的压力。朱厚照对自己的性格有着本质性的了解,他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温和的人。
他不会是个好父亲,也本不打算成为一个父亲。
而适之……朱厚照知道他本来也没做好成为父亲的打算,不过对比起他来说,适之其实做得很好。
这段时间他适之也是忙到根本没有时间跟这几位刚入宫的孩子接触,但至少每天晚上他回来后,正德帝知道适之总会先去他们几人的屋子看望他们,然后才会回正殿。有时候遇到一两个孩子梦呓,他还会多陪着一会儿。
不过正德帝就……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孩子们玩闹的时候,正德帝也并没有这么快就让他们几个都出阁读书。因此除了清晨读几遍《三字经》之类的书籍,几位殿下几乎是满皇宫的跑。
最开始的时候,对皇宫天然的畏惧令他们有些畏缩,尤其是大皇子二皇子,以及焦沐然。他们三个都已经是记事的年纪,更是知道他们的亲生父母是谁。虽然因为年纪较小,他们不明白那种过继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家人不再是家人的被丢弃感依旧是有的。
等到他们终于开始重新活泼起来,却是因为焦适之每天晚上都会过去的安抚。焦适之并不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夜晚,他进去时看到的安眠模样都是真实的。再小的孩子在他觉得不安全的时候都有独属于他自己的伪装。
最开始觉察到的人是二皇子,白天睡太多的后果,就是小孩那一天晚上根本睡不着。宫人小心翼翼地熄灭了烛光,黑乎乎的室内只有窗边的那点月光,令小孩开始恐惧起来,恐惧又加深了二皇子小小的心里对分离的念想。
他悄悄翻了个身,朝着里侧抽抽鼻子,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焦适之进来的时候,还真的没发现孩子清醒着。毕竟二皇子悄咪咪地把脑袋半埋在被褥里了。他静静地看了几眼,随后退出来对宫人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外间便悄悄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等二皇子把的小脑袋瓜子冒出来的时候,焦适之已经往外走了。小孩望着外面微弱的光芒,心里骤然安定下来,转眼间就昏睡过去。
第二日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跟他刚认识的几个小伙伴说这件事情。大皇子表示不信,三皇子趴在榻上,手里拿着个布娃娃,牙牙学语跟着笑,小米粒的牙齿露出来,“不,心。”
二皇子在三皇子的小*股上拍了一下,着恼地说道:“你连牙齿都没长全呢,不心个大头哦!”
焦沐然在后面憋笑,倒是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今天晚上不要睡觉,撑着,看到底焦大人会不会过来。
当然这个时候的大皇子与焦沐然并没有觉得二皇子在说真话。
当初正德帝留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让他们直到现在都不敢跟焦适之有太多的接触。而且每天他们起来的时候,正德帝与焦适之已经不在豹房。除了偶尔清晨的拜见,他们还真的没有太多的接触。
事实证明,太多人一起作案是很容易被发现的。那天晚上几个没睡着的孩子都被焦适之发现了。焦适之还以为是孩子们玩得太过正精神着,好笑又无奈地哄了他们几句。
那夜他到很晚才回去。
而焦适之所不知道的是,从那个时候起,原本一直对他十分敬畏的孩子们开始有了那么一点变化。
开始渴求焦适之的关注。
当然对正德帝这个真正的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畏惧。焦沐然在庆幸他随着皇后的姓氏时,又有点绝望地发现他们两位已经大婚了,这没有什么区别。
话题扯远了,反正在正德帝这个随性的性子带领下,他对几个孩子也没有那种要从小抓起的感觉,各种放养。
导致焦适之刚刚明明在花园里看到他们,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孩子们已经跑到演武场上去了。
两人到了演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小内侍站在兵器架旁边正在护着什么,定睛一看,大皇子与焦沐然正站在兵器架的最上边。
焦适之脸色骤变,正德帝同样如是。
两人几乎同时出现在兵器架旁边,一人一个接住了爬到最上层的小孩。正德帝提溜着大皇子晃了晃,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们几个倒是有能耐了,这种东西是你们现在这个岁数该碰的?小萝卜头,人都没有长槍高呢!”
大皇子不服气地在半空中挣扎着,小脸胀红,“我不是小萝卜头!”
正德帝乐了,把小孩放到地上,非常不要脸地站到他边上去,用手示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你再看看?”
大皇子:……
焦适之:……
围观的一干小萝卜头:……
焦适之轻笑出声,被他抱在怀里的焦沐然茫然地抬头,就见他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摸了摸站在边上的二皇子,最后把小娃娃趴在他腿上的三皇子也摸了摸,“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皇上其实很爱玩,跟你们一样,所以不要怕。”
二皇子扭头看着正恶趣味逗弄着大哥的正德帝,突然小跑上前一下子学着三皇子的动作趴在他的腿上,然后紧紧抱住,闭着眼睛状似强悍,实则软绵绵地嘟哝,“不陪我玩儿,我就,我就,我就不让你走!”
正德帝:……没想到老二居然是个傻大胆,失策了。
焦适之在旁边抱着焦沐然笑得乐不可支,揉着焦沐然的小肚子说道,“你,你就陪着他们玩吧,哈哈哈哈——”
正德帝蹙眉,假装生气,“那适之呢?”
焦适之一指跌坐在地上的三皇子,还有怀里的焦沐然,“一人负责俩,正好。”
正德帝撇嘴,适之那两边都是安静的娃,他这里可是闹腾得紧啊!
焦适之只是笑,完全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次数一多,几个孩子倒也稍微和正德帝亲密起来,连带着正殿也敢过去了。
日子一眨眼呼啸而过,新的一年又来了。
正德十一年正月,帝欲亲自前往拜祭泰山,遭群臣上谏。
泰山,自古缭绕着神秘色彩。从秦汉至宋真宗起,泰山封禅皆是旷世大典。虽明朝从未举行过封禅典礼,却常有祭祀仪式。
但还从未有帝皇亲自过去的经历。
其中原因细纠有二,一来最后一任泰山封禅的皇帝是宋真宗,然而这位的功绩实在是……有点令人难以入眼。二来除开明太祖与明成祖这两位外,明朝的皇帝大多受言官所限制,泰山封禅这般的大典,多数帝王都不免被认为没有那般宏伟壮业。
君不见汉武帝泰山封禅也曾被人嘲讽。
朱厚照可管不了那么多,宋真宗的事迹自然也是恶心到他,让他根本不想与他为伍,封禅的心理也是从未有过。他想去泰山,只是因为他想去,对于泰山千百年来被赋予的神秘色彩感到好奇。
原本他倒不是一定要去泰山,事实上,就如同曾经提到过的那样,只是逛逛山东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朝臣那种唯恐他玷污了泰山尊严的劝阻令正德帝倒是一心要去,反倒是本末倒置了起来。
李东阳在下朝中匆匆往外走,户部尚书跟在他旁边,面带苦色,“皇上如果一意孤行,将来引起的争议就太大了。”李东阳轻笑了声,“张大人,皇上又不是去泰山封禅,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担忧的。官员去得,皇上就去不得?你要如何跟皇上解释?”
户部尚书无奈道:“但泰山的意义不同以往,这……”
“哎,这话不必同我说,同皇上说去吧。”李东阳笑着说道,户部尚书还想说些什么,杨廷和便从后面走上来,看起来神色匆匆,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情,看起来即使直奔着李东阳来的。这个时候不管户部尚书多么地想拉李东阳下水,但也只能遗憾地退让,总不能如此没眼色地堵在旁边。
杨廷和如此着急倒也有原因,不过倒也不是那么明显。户部尚书能够看出来,还是因为他站在李东阳旁边,杨廷和在李东阳面前并没有摆着架子的缘故。
“皇上若是打算带着皇后上去,该如何?”过了半年的时间,皇帝生生跟他们耗着,把事情耗成了现实,他们已经回天乏术。
“那就带着。”李东阳老神在在地说道。
“可……”杨廷和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李东阳反问道,“皇上祭天的时候,难道身侧没有跟着伺候的人?”
杨廷和:……他甚至能够猜出来李东阳的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伺候的人能守着,皇后不成?
虽说李东阳这句话都带着无赖的感觉,可若是落在正德帝身上,根本不用想都知道,皇上定然是这样的反应。而且因为他们越来越反对的原因,导致皇上倒是非常的希冀去泰山,这件事情几乎已成定局。
杨廷和无奈叹息:“或许他们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学会,顺着皇上的意思来,反倒有可能让皇上放弃,越是激烈争执,皇上反倒会更坚持他的意见。”这位天子的性格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实在是令人难测。
李东阳呵呵笑道:“我看这日子不远了。”
摔得跟头多了,人自然就会学乖了。
正德十一年六月初三,晴朗,无风,帝出行。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京城出发,开始了正德帝的第三次出行。
此次目的明确,朱厚照也没有捣鼓着什么落跑的小计策,安安稳稳地抵达了山东,阻止了所有官员的宴会,正德帝一路几乎都在外野宿,除非必要根本不入城镇,十分怡然自得。
山东这边在得知皇上要来的消息时是非常高兴,奈何在正德帝出发几日后,便痛苦地发现了这一次皇上似乎不打算经过城镇,虽这样减少了出事的可能,但同时也少了在皇上面前路面的机会啊!
正德帝宛若没有察觉到一路官员的哀嚎,在七月中旬抵达了泰山行宫。
八月初六,乃钦天监算出来最好的日子。
丑时中,正德帝偕焦适之登山。
随着两人踏上第一步起,钟声起,除清风明月,细碎星光,便余下十步一岗的侍卫,以及身后越抛越远的黑影。
一路无声,两人仅仅是并肩而行,彼此间流动着默契在心的悠然舒适,便是低眉浅笑,都带着熟悉的弧度。
山下响起鼓乐阵阵,隐约穿透到山顶上。两人刚好到了最顶端。此时这里已经布置好祭坛,祭坛外跪伏的侍卫中,殷红槍穗正在风中飞舞,越到山顶,风越大了。
寅时一刻,日出前七刻,鼓乐声骤停,祭坛正南阶下,中和韶乐声势浩荡的乐声悠扬而起,渐渐趋于磅礴宏大,敲击的声响中回荡着独属于大明的旋律。
乐声中,正德帝站于祭坛中央,望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心中一片宁静。他对鬼神向来是嗤之以鼻,然而这一次,他心甘情愿地与焦适之一同跪下,三拜九叩,祭祀天地。
——祈山河安稳,告天下太平,佑我大明富强,愿身侧之人安康。
中和韶乐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欲穿破天际,直达九霄天外。初阳破晓,第一缕晨光落在叩拜的二人身上,或是因晨露的缘由,竟晕染出淡淡七彩光芒。
钦天监之人大惊,并着祭坛下众人纷纷跪拜,高呼万岁,那声音伴随着清晨的风声席卷而去,散落大地。
天亮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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