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4章 好大一份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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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现在城主府里,还有个小孩子?”王公觳突然这样问。看来他虽人在山中,可对山下的事情,并非是一无所知。而且清楚得恐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红叶没有搭话,王公觳兀自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孩子,就是萧乾的儿子、皇子萧和吧。”王公觳表情莫测,看向红叶,说,“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母妃就死了,还真是可怜。”
“静妃福薄,皇子有皇上一个人就够了。”红叶表情有点儿冷淡,这样说。
“一个人?一个父皇怎么够?恐怕……还得算上一位先生吧?”王公觳就像看穿了一切似的,带着一点儿讥讽意味,说,“果然儿子就跟老子一样,该是什么货色,还是什么货色。”
“你——”红叶虽然不是粗鲁之人,但听到这人这样说话,也想破口大骂了。王公觳一句话,冒犯了大夏两位皇帝。虽然本就不指望这逆贼能对大夏皇室有所敬畏,然而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辞,也实在是听得让人气结。
红叶心想,这样看来,王公觳如今已经知道景帝和太傅的身份了,只是不知道……
“我原以为,只有大汗人在暗地里鬼鬼祟祟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妄想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他们这一次竟然直接插手了。”王公觳就像在跟她聊天儿一样,说,“拓尔跋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不说和我蜀国结盟,但至少应该明白,明哲保身,才是大汗最聪明的做法。而祭祀大典上,他们不冲着我来,也不冲着各部落巫女去,却是直接掳走了两位圣巫女。说实话,我想不通。”
王公觳说:“至于你们,来蜀地竟然会带上全然是个累赘的孩子,可见并不是冲着我来的。但萧乾和璜儿前脚混进山寨,你们后脚就攻上山来,可见也是有备而来。那这……就很有趣了。”
王公觳看向红叶,说:“若萧乾早知道这次祭祀大典,那他入蜀之时,便不会带上个小皇子,更不会连支军队都不调用,以至于现在要从锦城的驻军中调兵。他下令绞死王宫里的那个替身,闹出这么大一番动静来,恰恰说明甚至对于我逃出王宫的这件事儿,他也是刚刚才知晓。由此看来,你们上山,倒好像真是为剿匪而来的,不料却误打误撞……呵——”
“当然,这一切都有可能是萧乾布下来的局。”王公觳拍拍手站起身来,说,“带上个孩子也许是因为他太自信,和璜儿只身上山,也是他设下的这个局里的一环。只是,他一定不知道,璜儿就是我蜀王室流落在大夏的后裔。我不管你们和大汗人在搞什么把戏,但既然都到这儿了,我作为主人,自然应当有待客之道。”
王公觳现在的处境,就如丧家之犬,巫神祭祀被毁,圣巫女在大汗人手里,蜀地各部落又被大夏军队控制着,他却还自诩为主人,不知道他的这份自信,到底来自于什么?
“我倒很想好好见一见你们这位大夏皇帝。这么多年了,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我等着他来。”
红叶不知道王公觳口中的“事情”到底是指什么,但绝对不单单指国破家亡之仇。他看不起大夏皇室,也绝对不仅仅是出于对于“侵略者”的蔑视。这个隐忍蛰伏长达十年之久的蜀王室最后一位王公,对大夏皇室萧家有一种深切刻骨的仇恨,而仇恨之外——红叶莫名地觉得,一定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拓尔跋带着李承欢在没有路的乌巴山里硬是砍出一条路来,一行人行进艰难,但前进的方向一直没有变过。
邺镇的脚崴了一下,蹲在地上不肯起来——邺镇这人,即使是在面对拓尔跋的时候,也还是一点儿都不肯收敛性子。
“大汗的汗王,这山间遍布荆棘,虫蛇猖狂,你们大汗人皮糙肉厚的,当然不怕,可我们就不一样了。我和姐姐的命,你不在乎,可承欢要是有个磕了碰了划了伤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这声“姐姐”倒是叫得很顺口。
拓尔跋停下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后悔摊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儿了,当初要是把他丢在山寨,多好。
“承欢,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王公觳藏身的地方,除了这里别无他路,你……”
“我没事儿。”李承欢虽然这样说,但看向李德贤和邺镇的时候,眼里还是难免流露出担忧之色。
拓尔跋沉吟了一会儿,对多罗吩咐道:“我和承欢先行一步,你带着他们随后跟上,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多罗低下头,答了一声:“是!”
拓尔跋一把捞起李承欢,他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他抱着飞身而去。最后一眼,他只看到多罗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这其实是个漂亮的孩子,他想。
王公觳在山洞里的石室之中静坐冥想了一会儿,突然手心一痛,眉头皱了一下,就睁开了眼睛。他抬起手来,手里渐渐聚集起一团黑气,一条蠕动的蛊虫冒了出来,往外探了一下头,又钻了回去。
室外有脚步声传来,王公觳翻下手掌,神色已与平常无异。
惬云走进来,看了石床上的王公觳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说:“王公,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王公觳点点头,从石床上下来,走到石室的另一边。这里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着一个盒子,他把这盒子拿过来,没有打开,而是直接递到惬云手里。
“王公?”惬云疑惑地看向他。
王公觳转过身去,没有看她,说:“我曾经答应过你和青岩,事成之后,要给大蟒和二哈办一场祭礼。它们虽是兽类,但也通人性,如今它们不在了,祭礼办不成,祭环还是要给的。”
“王公……”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要修炼蛊术,三个时辰之内,任何人不得打扰。下去吧。”
最终,惬云什么都没说,应了一声“是”,就退了出来。离开的时候,她只觉得王公觳的身影如此落寞,和他们初见的时候相比,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入夜之后,山洞里阴冷渗人,又安静得出奇,耳中听不到一丁点儿虫鸟的叫声。惬云往火堆里加了一些干柴,把那个盒子打开,就看到两只大小不一样的祭环静静地躺在红色的丝绸上,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烁着极其温敛的光泽。
“你是驯兽师?”在这样的安静里,红叶突然出声问。
惬云把祭环收起来,拨弄了一下火堆,说:“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口舌,还是省点儿力气,好好享受活着的感觉吧。毕竟这山洞之外的太阳,你也许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都说蜀地的驯兽师比巫师还少,而且早在一二十年前就已经绝迹了,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红叶并没有管她说什么,兀自说道。
惬云终于抬头看她,说:“我和青岩,是蜀地最后的驯兽师。你们大夏人,把什么都毁了,驯兽师也一样。”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端坐身子,渐入冥想之境。
红叶抿了抿唇,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黑夜却也恍如白昼,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
她轻轻说了一句:“不过各为其主,各谋其事罢了。”也不管惬云有没有听到,她聚拢干草,和衣躺在地上睡了过去。
就像王公觳说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这一天,或早或晚,终究要到来。
萧乾和流烟找到了押着邺镇的大汗一行人,然而却不见拓尔跋和李承欢的身影。等到和大夏一行人会和,他们悄悄跟在这一群人身后,于半夜时分来到了一个高地,从这里可以看到周围警惕巡逻的蜀人,和峭壁上王公觳藏身的那个山洞。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小小洞穴,里面到底藏有什么样的乾坤。
而此时,拓尔跋和李承欢正在山洞之中,和王公觳对面而坐。
不知道为什么,在王公觳面前,拓尔跋有意无意和李承欢拉开了距离,一改之前的亲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王公觳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和拓尔跋举杯对饮,说:“汗王敢只身前来,这份胆识和魄力,我王公觳——佩服!只是,汗王说的要助我蜀国一臂之力,诚意……又在哪里呢?”
拓尔跋心中暗笑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说:“本汗都已经把贵国的圣巫女送来了,难道还不足以体现出大汗的诚意吗?”
“呵——”王公觳笑说,“毁我山寨,先抢再还,汗王可真是有好大一份诚意啊……”
“和王公说话,本汗便不拐弯儿抹角了。”拓尔跋压低声音,说,“你我都知道,其实所谓的巫神祭祀——并不那么重要,甚至蜀国各部落酋长的臣服与否,在大夏军队面前,也不那么要紧。只要圣巫女在,八百万蜀民,就都会向着蜀国王室。而粮草军队,在我大汗的草原上,是最不缺的。真正重要的——是王公手上的……那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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