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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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死寂之后,是一片哗然:

“什么?”

“褚道友有妖族血脉?”

“代宗主是半、半妖?这……怎么可能,一派胡言!”

楚照流额角突突直跳,只想把玄影的脑袋当球踢,一字一顿挤出几个字:“你脑子有毛病吧?”

“我没毛病。”玄影挺骄傲地昂起头,“他就是我们白狼族流落在外的血脉!”

楚照流咬碎含在口中的丹丸,面无表情地横起剑:“准备下遗言吧。”

庞大的灵压轰然卷来,白狼王脸色一变:“你这人怎么回事!”

上次在海底还没这么恐怖的。

而且他只是来寻人,没说要打架啊!

锋锐的剑刃眨眼压至眼前,面对如此凌厉的剑锋,白狼王不敢忽视,仅剩的右手化为狼爪,锵然一声与楚照流交上手。

灵力激荡而出的恐怖冲击一下冲得不少人一阵胸闷,钱教主反应过来,连忙后撤:“诸位,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意识到就算狼王断了一臂,差距依旧如鸿沟不可逾越,诸位掌门长老悻悻地退开,免得被波及。

半空中打了起来,问剑大会也中止了,所有弟子也停了手,蒙蒙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精彩的对决,一时看得如痴如醉,都忘了自己在对决。

燕逐尘医术高明,实力也不俗,但在上方的战场里却没那么够看,自觉地没上去添乱,只带着微微笑意,一言不发地站到了褚问身边。

顾君衣敛起眼底的担忧,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褚问的肩:“放心,这狼王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没人会信他的。”

妖族与人族是宿仇,白狼王没凭没据突然跳出来这么说,谁会信他。

褚问的脸色异常苍白,闻言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轻声道:“二师弟,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道高声打断了他:“褚问,果然是你!”

听到这一声,空中交锋的楚照流飞退停手,猛地看下去,眸光冷厉如电。

然而说话的却不是他们早就防备着的单海宏。

而是在药峰见过一面的,跟在钱教主身后的那个肤色黝黑的男人。

他站了出来,指着褚问,嘴唇发着抖:“没想到你不仅没死……还当上了扶月宗的代宗主。”

褚问怔怔地看过去。

或许是男人这一声提醒了他,让他这张面孔重新生出了几分印象。

顾君衣拔出剑还未上前,忽地就被褚问按住手,摇了摇头。

男人深吸了口气,直勾勾地注视着褚问,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给附近的修士带来巨大的震动:“那个白狼王说的都是真的……褚问,就是个半妖。”

恍若一瓢水倒进了滚沸的油锅,轰一下,无论天上还是地下,都炸开了锅。

有人立刻起身怒骂:“胡言乱语,你有什么证据!”

“褚道友的为人大家都清楚,在场有几人没受过他恩惠?别是这样就信了吧,小心中了圈套!”

“你是谁派来的?”

男人紧张不安地抿了下唇,依旧盯着褚问的脸:“……你们自己问他。”

他如今坚定,反倒让众人的话音不禁慢慢停下,视线下意识地转向了褚问。

被汪洋般的视线淹没的褚问苍白着脸,静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那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隐藏在体内的血脉因母亲遇到危险而激发。

他躲在母亲颤抖的怀抱里,视线从死不瞑目的男人身上,缓缓低下来,才发觉自己满手是血。

“娘……”褚问恐惧而茫然,“我怎么了?”

娘亲只是不断安抚着他,但褚问一扭头,又发现自己多了一条白色的尾巴。

三百年前,人与妖族是最势如水火之时,摩擦不断,无比仇视彼此。

一个半妖血脉的孩子,既得不到人族的承认,也得不到妖族的承认,甚至会被双方视为耻辱,会就地斩杀。

这个偏僻的小渔村是一处难得的,不被人族与妖族注意的角落,所以他的娘亲不远千里逃到了这里,只希望他能好好地长大。

屋外雷电交织,娘亲忽然松开他,站起身,努力镇定:“问儿,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快去收拾东西。”

杀了人是一回事。

褚问还太小,无法控制血脉里的力量,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一旦被村里的人发现……

就在此时,半掩着的门被人猛地踹开,一声粗鄙的骂声传进来:“可算被我逮着了吧,奸夫淫妇,我就知道你们俩不清不楚,贱人整日勾引村里的男人……”

推开门的妇人见到屋中景象,腿一软,砰地跌坐在地,嘴唇张合几下,猛地爆发出声尖叫:“杀……杀人了!”

村中户户亮起了灯,娘亲脸色一变,拉着他夺门而出,想逃出去。

可惜他们没能逃掉,就被提刀带棍的村民们抓了回来。

褚问挣扎着,却激发不了体内的妖族血脉,也不能自主地收起尾巴与耳朵,他们被绑着,任由全村人围观。

“没想到,居然是个小怪物……”

“就知道这女人来村里没安好心。”

“可是他们也确实没做过坏事,还帮我们免费看病……”

“没做坏事?这种妖孽会有好心眼吗,最近海面一直不太平,肯定是他们施展的妖法。”

“一起烧死得了。”

嘀嘀咕咕声里,村长做主,先把他们压去了地下石牢中,商量商量再决定怎么处理。

石牢潮湿又寒冷,娘亲脱力地靠在墙上,眼底含着薄薄泪光:“是娘的错,娘不该带你来这里,问儿别怕……”

褚问努力挪到她身边,靠近了,才发现她身上滚烫得惊人,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娘,您怎么了?”

“娘没事,别怕,你爹会来救我们的……”

她喃喃着,昏沉地失去了意识。

后半夜,她开始浑身发抖,脸烧得通红,咳嗽不止,却只能躺在冰凉的地上蜷缩起来。

褚问急得眼眶通红,只能拼命抵在地上的尖石上磨,磨得手上血淋淋的,终于磨断了手上的绳子,冲过去扶起他:“娘!”

他忽然反应过来,冲到牢门边,使劲拍打着牢门:“来人啊,来人啊,救救我娘!”

他喊得嗓子都嘶哑了,视线里才出现一张黝黑的面孔,沉默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蜷缩着的女人。

“你娘怎么了?”

褚问强忍着泪:“周哥哥,我娘给你看过病,她现在生病了,求求你,能不能拿点药过来?”

肤色黝黑的青年犹豫了许久,转身离开。

褚问赶紧脱下衣服,盖在娘亲身上,使劲将她抱起来,让她躺在自己小小的怀抱里。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去而复返,不声不响地丢进来几个药瓶和一件厚实些的衣服。

褚问把衣服铺在地上,又给她裹上厚衣服,喂她吃了药,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

但还是没有用。

石牢里太潮太冷,娘亲高热不退,没有人送水和食物来。

在他们被关起来的第三天,她的呼吸与心跳都越来越弱,几日的折磨让她看起来一下老了好几岁,恍恍惚惚不知见到了谁,干裂出血的嘴唇动了动:“我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还不来?”

她喃喃自语了一阵,神智终于清醒过来,攥紧了褚问的手,沙哑道:“问儿,你一定要活下去,娘不用你去找你爹问清楚,娘只想你好好活下去……”

当天夜里,他紧紧抱着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凉一片。

晨光熹微时,村中的人终于想好了怎么处置他,浩浩荡荡地带着人,不顾褚问的嘶吼挣扎,粗暴地将他带离了地牢。

近来海面骇浪惊天,无法出海捕鱼,他们要把他献祭给大海,停息妖法。

那是褚问第一次被丢进了海里。

差点淹死的时候,碰巧被浪冲到了礁石上,他脑中回旋着母亲对他说的话,求生的意志爆发出,拼命爬上了礁石。

旋即便被来查看情况的村中人又抓了回去。

第二次、第三次……

一次次溺水后,终于在最后一次,他沉进了深海中,在呛人的窒息中,失去了意识。

他的确死过一次。

在意识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过后,一双手接住了他,将他拉回了人间。

四周一片哄乱,褚问的沉默似乎代表了默认。

原本围在他身边的人眼神都变了,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褚问的身份,是区区一个流明宗小弟子是不能比较的。

无论他在扶月宗的地位,还是在修界的地位,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被甚为推崇的君子剑,居然极有可能是个半妖,流淌着妖族的血。

这是绝对不该、也不能发生的事。

扶月宗跟捡了宝似的,几个弟子个个人中龙凤,太元宗与扶月宗交怨已久,总被牢牢地压制一头,现在扶月宗的大弟子出了事,太元宗宗主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背负着手,嘴角露出丝幸灾乐祸的笑:“褚道友,所有人都在等着你说话呢,说话啊,你是人,还是妖?”

众所周知,褚问秉持君子之道,从不说谎。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抿了下苍白的唇瓣,终于滞涩地开了口:“他说得没错……我的确,怀有妖族血统。”

从到了离海,见到了名为林杉的小半妖,再之后见到白狼王玄影的第一面起,他就隐约有了预感。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这一声磊落的应是,换回了噌地一片拔剑声响。

高台之上,除了顾君衣和燕逐尘,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拔出了剑,横剑相向,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顾君衣面沉如墨,横步挡在褚问身前,冷冷道:“我看谁敢伤我师兄。”

“顾道友,你身后那不是你师兄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扶月宗竟要学流明宗,包庇一个半妖不成?我看顾道友丝毫不惊讶此事,莫不是扶月宗早就知道褚问是个半人半妖的杂种了!”

“燕神医怎么也站在那儿,神药谷不是不理世事吗……”

玉清宫的杜夫人脸色难得沉肃了几分,听着四面八方的骂声,嗓音依旧悦耳动听:“褚道友什么都没做过,你们倒先急着扣帽子了?不愧是名门正道,叫人大开眼界喏。”

“女人懂什么?”太远宗宗主扬起下巴,“仙门正道,岂容妖族玷污!”

杜夫人红唇一勾,露出抹美艳的冷笑:“你这个手下败将又算什么,连条狗都不如,敢这么对老娘说话,吴坤,我看你是找死。”

“杜夫人,切莫内讧啊!”赶紧有人打了个圆场,“如今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该如何处置褚问。”

“可是褚道友的确没犯错啊,你们谁数得出他的错?!”

“他怀有妖族血脉,就是他的错了!”

嘈杂一片里,顾君衣安然不动,嘴角的笑不似笑,更似锋锐的剑刃:“废话少说,谁敢接我的剑。”

在各个比武台上的扶月宗弟子从震愕里回过神,没有分毫犹豫地跳下高台奔过来,默契地结阵在外,水泄不通地将褚问护在中间,异口同声:“谁敢动我们代宗主!”

惊怒交加的众人也不禁一阵无语。

扶月宗的老传统又开始了是吗?不由分说地护短。

楚照流终于从下方的闹剧里看明白过来。

这就是堕仙派白狼王打头阵的原因。

单海宏不过是他丢出来的烟雾弹,迷惑他们的视线。

身怀妖族血脉这种事,对于名门正派来说是丑闻,褚问必然很难以启齿,没想到今日就在天下人前,被直接曝了出来。

玄影也停了手,瞅着下方的动静:“我都说了,你们还不信?若不是他怀有白狼一族的血脉,上次就该要了他的命了。”

一时之间,地面上剑拔弩张。

但有顾君衣和燕逐尘看着,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问题。

楚照流的视线缓缓回到玄影,脸色冷冰冰的,再次提起了剑。

他要宰了这头蠢狼。

扶月山的剑阵闻名天下,更别提顾君衣还是杀了雀心罗的绝世高手,燕逐尘也不容小觑,下方一时也无人敢动。

最终还是一个颇为面善的中年男人开了口:“顾道友,这些年褚道友的为人有目共睹,我们并非是要不由分说地杀了褚道友,但仙门首脑竟怀有妖族血脉,这确实无可容忍。不如这样,先将褚道友关进幽牢,容后再议,如何?”

幽牢是天道盟建在地底的寒牢,深逾百丈,暗无天日,只有犯下滔天大罪、大奸大恶之人才会被关押进去。

并且十有八九,不可能再出来,生死难料。

燕逐尘斯斯文文地笑了笑:“在下有幸治过一个从幽牢里出来的人,不过在幽牢下待了月余,便变得疯疯痴痴。阁下说得倒是好轻巧,敢问褚兄除了怀有一半妖族血脉外,你们还挑得出他什么错?”

甚至,怀有妖族血脉,也不是褚问的错。

顾君衣目无表情,直接呛过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吴坤方才被杜夫人噎了一通,脸色青白了一阵,不准备再触杜夫人的霉头:“顾道友和燕神医的意思是,扶月宗和神药谷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所有人对立,站到妖族那一边?”

“说起来,七十多年前,顾道友为魔修叛离扶月宗,也被扶月宗压下,偏袒妖族与魔门……呵呵,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牵扯到了扶月宗和神药谷。

顾君衣眯着眼看过去,眼底杀意一闪。

从头到尾,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褚问忽然站了起来。

顾君衣头也没回:“大师兄,你不用动手,这里我们来处理就好。”

半妖血脉又如何,扶月宗的人,也是他们动得了了?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褚问沉默了会儿,突然越过挡在身前的顾君衣和燕逐尘,月白衣袍被风吹得鼓动不止,当着所有人,他的语气安宁而平和,“不必你们来抓,我自愿入幽牢。”

顾君衣脸色一变,急急叫:“师兄!”

“我不能再把扶月宗和神药谷也卷进来了。”褚问侧过头,冲他露出了个很难形容的微笑,“二师弟,燕兄,多谢。”

能不在意他的血脉,毫不犹豫地为他挺身而出。

当初扶月仙尊救下他时,就发现了他体内的半妖血脉。

但扶月仙尊并不在意,对着褚问惴惴不安的眼神,只温和笑道:“什么人不人,妖不妖的,怀着何样血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什么样的路。当我的弟子,只要心怀自己的道,做自己便好。”

他谨遵师尊之言,做了三百年的自己。

如今他站出来,亦是在做自己,而非觉得,半妖的身份有罪。

楚照流与白狼王的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天空中其他人插不上手,底下又着实热闹,正准备下去也掺和一下。

一直没有插手,旁观在侧的谢酩忽然望向了虚空中的某一处,冷冷吐出两个字:“来了?”

众人下意识地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茫茫虚空,惊疑不定之际,那片虚空之中,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露出了一角黑色衣袍。

楚照流一剑格开白狼王的利爪,望着那道无声无息出现的黑色身影,瞳孔骤然一缩。

那人就如谢酩的回忆,浑身笼罩在黑雾般的黑袍之中,戴着一顶兜帽,脸上戴着一面恶鬼面具,遮着真容。

他一时甚至顾不上白狼王,寒声道:“终于现身了啊,堕仙。”

听到这声称呼,黑袍人朝他这边略微偏了偏,嗓音嘶哑而阴沉,带着几分再次算计得逞的不屑:“哦,你们去过那座神宫,猜出来了?”

谢酩不言不语,提起了鸣泓剑。

堕仙背负着双手,并不以为意:“心魔引即将侵蚀入你心口,你若胆敢与我动手,须臾就会变成个只知杀戮的疯子。”

他平淡地扫了眼下方,目光落在被锁着的长剑上,勾了勾手指。

不知何时靠近了剑匣的单海宏忽然一伸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就将重重灵锁震碎!

剑匣便顺利地一飞而起,落到了堕仙手中。

“那人是谁?”

“单海宏你做什么!”

“你是谁,把仙门之匙放下!”

原本对准了褚问的矛头忽然骤转,众人怒不可遏,但一时摄于堕仙的气势,不敢贸然追上去。

堕仙望着众生万相,哈哈一笑:“真是一出好戏!我就喜欢看戏,尤其看自己写出来的好戏。”

安排在三座岛屿之间的阵棋无声亮起,一座绝杀之阵忽然浮现。

堕仙打开剑匣,头也没抬,并不在意:“不过尔尔。”

杀阵在谢酩的牵动下爆发的瞬间,他从剑匣中取出那把剑,只观察了一眼,就觉出不对,嗓音骤然冰冷下来:“假的。”

他的手指一动,那柄以南海玄铁所铸、极为坚硬的剑,竟然就地化为碎末,随风而逝。

杀阵落在他头上,他也只是拍了拍手,轻描淡写就化解了这座绝世杀阵。

“你们真是胆量不小。”堕仙的嗓音里听得出一丝愠怒,“敢用假剑将我引来。”

谢酩微微皱了下眉。

说到底,堕仙虽然被赶下仙界,丧失修为,但身躯依旧是“仙”,又历经万年,这样的阵法,连他一片衣角也伤不到。

楚照流又抽空看过来:“想活命的都滚下去。谢三,起阵!”

堕仙被勾起了怒意,嗓音里多了丝讥讽:“真是不死心,蝼蚁的阵法,于我毫无用处。”

白狼王忍不住开口:“在跟你打的是我,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楚照流怒而一脚将他蹬飞,掷地有声地丢下个字:“滚!”

堕仙比白狼王重要多了。

白狼王:“……”

其实他也一直在放水。

和楚照流交上手后,他就发现楚照流确实比他要强,而堕仙来都来了,他又何必拼命。

见楚照流飞到了谢酩身边,白狼王干脆就光明正大偷起懒,抱着手冷眼旁观。

下一秒他就有点站不住了。

上面杀气四溢,有点眼力见的已经躲远了,顾君衣和褚问居然还逆行而上,赶了上来!

他情不自禁叫:“侄子,我是你叔啊!”

褚问默然忽略了他,师兄弟外加谢酩,四人各站一方。

堕仙极其自负,并不觉得他棋盘上的小小棋子能蹦出什么水花,饶有兴致地看着四人。

那是种居高临下,打量自己罐子里努力挣扎蹦跶的蛐蛐儿的态度,极为玩味。

且不说这几人伤的伤、病的病,没有一个在实力巅峰,全都束手束脚。

就算他们都处于全盛时期,依旧难奈何他。

楚照流站在中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的本相莫非就如一百年前那般丑,才不好意思露在人前?”

堕仙面具下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语气如同知会一个老朋友般随意:“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再多说一句,你体内的灵力反噬愈重。”

“时间紧急,来不及做太多布置。”楚照流没搭理他,“送你个见面礼。”

藏在深海之下与高空之中的九十九重大阵忽然重重亮起。

原本从容负手的堕仙略微一怔,慢慢抬起了头。

他倒是忘了,楚照流不仅是个阵法大家,还是个出手阔绰的败家子。

此前在东夏国都外镇压惑妖和怨气,一出手也是九十九重阵法。

而如今的这些阵法,比之先前的那些,要更精妙、杀伤力更强,每一重阵法,都堪比谢酩方才启动的杀阵。

原来方才只是难枫个小小的试探。

他就说,这几人哪来的胆子把他引出来。

虚空对弈了这么久,不仅推测出他的身份,还铸造出了以假乱真的仙门之匙,设计将他引来。

真是长进了。

杂乱的念头一瞬间闪过脑海,堕仙身形一闪,就想传到百丈之外,避开锋芒。

岂料他心念一动,却没能传走。

顾君衣与褚问虽受了伤,但没有灵力限制,飞速为阵法注入着灵力,见此眉尖一扬:“嚯,谢宗主,还真给你预判到了,他果然在这个时候想逃走。”

谢酩站在楚照流后方,如一面坚实的盾牌,抬起如画眉目:“要来了。”

既然避不开锋芒,堕仙也没准备再走。

他闲庭信步地往楚照流的方向而来,随意一挥手。

阵法被破坏掉了七八个。

他的衣角也终于飞出去一片,晃晃悠悠落下。

楚照流手中掐诀,阵法的光芒再次大盛!

堕仙略微一顿,手中凭空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剑,挥剑一斩。

阵法又被破坏掉了十来个。

无数的雷火、闪电、飓风与突刺在空中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瑰丽画面,站在海岛上的诸人已经看呆了。

这其中每一重阵法,都堪当一个门派的护山之阵了,而此刻,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随意一挥就破坏十来个。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这当真是人所能达到的修为境界吗?

他们脑中忍不住同时飘过个念头:幸好有那四人挡着……

这与他们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只有燕逐尘看得太阳穴突突狂跳,预感到这一架打完,他又得接收四个排排躺的病患了。

天空之上,转瞬之间,阵法已经被破坏得七七八八。

堕仙的衣袍也变得破破烂烂,握着剑的虎口溢出了血迹,但以这些阵法,确实不可能杀伤得了他。

楚照流几人也没想着能借这些杀阵将堕仙拿下。

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在与堕仙正面交锋之前,尽可能地用大阵拖延、消磨他。

就在堕仙破开最后几座阵法,失望地问出“你们就这点本事吗”时,下一瞬,一道划破天际的流星袭来。

光芒大炽,就连岛上的诸人也禁不住眯起了眼,这时他们才看清,那不是流星,而是楚照流的剑。

凝聚着他的剑意,蓄势已久的一剑。

当真是“一剑惊仙”。

堕仙在面具下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失色,却来不及避开这一剑,山呼海啸般的剑气袭来,狂风掠境般,没有任何退缩躲避的地方,他仓促之间横起了剑,却挡不过这势如破竹的一剑。

“噗”地一声轻响,剑身穿透肉身的声音微小而震耳,天上天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

楚照流的剑不偏不倚,刺进了堕仙的胸膛。

那张靡艳的脸庞上难得没有一丝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堕仙,吐出几个字:“你是仙又如何。”

莫要小瞧凡人。

堕仙闷哼一声,嗓音愈发沙哑冷酷:“当年真该直接杀了你。”

他一掌击出,楚照流浑身灵力已凝于这一剑中,灵脉的灼痛让他甚至来不及闪身,就被拍飞而出,无名剑拔出堕仙的胸口时带出一串血迹。

他没忍住呛出几口血,身体砰地撞在赶来的谢酩怀中,痛得一阵龇牙咧嘴,故意露出副委屈样:“谢宗主,他打我!”

谢酩抹去他唇角的血迹,眼神寒如玄冰,望向堕仙。

堕仙按着胸口,也露出了一分狼狈。

他太过轻敌,以为这几人都还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楚照流这一剑并不只是单单在他肉身上穿了个洞,凌厉的剑气顺势钻入身体,欲要绞碎他的五脏六腑。

此地不宜久留。

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就想走,不远处却传来谢酩寒漠的嗓音:“逃得掉吗?”

最后一重等候已久的大阵升起。

海面沸腾起来,滚滚海水忽然飞起数十丈,围成水帘,将空中所有人都包裹在内,仔细一看,才会发现,那并不是水帘,而是一柄柄由海水幻化而成的水剑,数十万柄小剑排在一起流动着,隔断了出路。

堕仙点了穴给自己止住血,终于不得不感叹一声:“能逼得我到这种地步,你们该感到骄傲了。”

略微一顿,他的话峰陡转:“但是,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了?”

没有了此前的重重大阵阻拦,堕仙握着剑,快得如瞬移一般,一眨眼就出现在谢酩身前。

谁也没想到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五脏六腑都该破碎了,居然还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谢酩及时将楚照流推了出去,鸣泓剑“当”地一声迎敌,堕仙咦了一声:“凡间的剑,居然能挡得住我的剑?”

褚问一把接住了脱力的楚照流:“小师弟,怎么样?”

楚照流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来不及回复,连忙朝那边看去。

堕仙的威势竟然都没有消减多少!

顾君衣和褚问方才为阵法输入灵力就耗了大半,现在还维持着剑阵,迎上去太过危险,但是谢酩……谢酩的心魔引已经蔓延到肩膀下了!

他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会儿?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使出一剑!

楚照流动弹不得,咬紧了染血的牙关,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身上的桎梏。

眨眼间,谢酩已经与堕仙交手上百招。

堕仙的每一剑都有着千钧之重,他却只能调用小半的灵力,完全靠剑术来弥补灵力的不足,不过片刻就落了下风。

再这么僵持下去,必输无疑。

他用余光快速扫了眼楚照流,因为消耗过大,反噬严重,楚照流又忍不住呛咳起来,吐了好几口血,钟爱的衣袍被染得惨不忍睹,脸色亦苍白如雪。

剧痛之下,他连手指也难以抬起。

只要斩杀了堕仙,流明宗的血仇就能得报,楚照流的灵脉之缚就能化解。

而且,楚照流就在他身后。

虽然和楚照流保证了绝不强行调用灵力……但倘若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了,那才是真正的废物。

磅礴的灵力忽然荡然而出!

堕仙面具之下的瞳孔一缩,盯着他逐渐发红的眼眸:“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心魔引一旦蔓延到心口,意识就再难自控,会被心魔全然控制,变成个杀人如麻的嗜血疯子。

谢酩是个理智又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他断定了谢酩不可能动用灵力,让自己变成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谢酩的嘴角突地冷冷一牵:“疯又如何?疯便疯了。”

他的剑势陡然冰寒凌厉起来,疾如闪电,锐不可当,怀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大开大合,立时从落下风扭转为势均力敌!

并且剑势还在节节拔高、不断攀升。

堕仙感到了耻辱。

若不是因为轻视,被楚照流伤了一剑,他怎么会被看不起的蝼蚁凡人打得一退再退!

迅捷的剑招中,谢酩一手持剑,一手掐诀。

流动着的水剑一柄接着一柄飞来,密密麻麻,永无断续,被鸣泓剑携领着,再次杀向堕仙!

每一把水剑都包裹着谢酩的剑气,如神兵利刃,堕仙失神一霎,终于有了一丝左支右绌,只听又一声沉闷的穿透声,鸣泓剑如无名剑那般,轻易洞进他的身躯,剑气勃发而出,进一步破坏他的五脏六腑!

堕仙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凡世俗物……居然能伤我的仙躯?”

谢酩冷冰冰地望着他,握紧鸣泓剑,狠狠抽出。

堕仙的身躯晃了晃,气势肉眼可见地枯败下去。

交击声消止,只留下了剑阵铺天盖地的咻咻声。

谢酩身上雪白的衣裳却也几乎被血染透。

楚照流揉了把疼得发晕的脑子,攒了丝力气,快速奔过来:“谢三,你……”

他对上谢酩转过来时深红的眼眸,一时滞住。

堕仙负伤在侧,忽然发出声笑:“哈,楚照流,你知道谢酩的心魔是什么吗?”

楚照流木然看过去:“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栽了。”

堕仙:“是你。”

楚照流握着无名剑的手一紧。

是他?为什么?

堕仙压低了嗓音,如魔魅般:“心魔引已经侵蚀进他的心口,从身体到神智,都不再受理智驱使,你就是首当其冲那个,会被他撕得支离破碎的……”

他话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到楚照流靠近谢酩,目光清凌凌的,仰头望着他:“谢酩,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谢酩缓缓眨了下血红的眼,朝着楚照流伸出手。

那双琉璃般清透的双眼,变得混混沌沌,显出几分呆滞。

他头疼欲裂,眼前幻影重重,从前在他脑中说话的心魔正在逐步掌控他的理智。

堕仙面具下的嘴角高高扬起。

他最喜欢的戏码要来了。

亲手杀死爱人,被爱人亲手杀死。

而那些偶尔在混沌中浮现的理智,将会与痛苦一同沉沦在懊悔的深海中,永世难拔。

然而下一瞬,他的嘴角就扬不起来了。

谢酩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杀了楚照流,他只是伸出手,用力地将楚照流抱进了怀里。

楚照流没有反抗,即使被勒得发疼,也没有出声。

两人都浑身血污,伤痕累累,他将头抵在谢酩的颈窝间,从浓厚的血腥气里,隐约嗅到了一缕冰雪般干净的冷香。

耳边传来迟滞沙哑,却清晰坚定的声音:“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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