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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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黑夜终究过去,太阳照常升起,影佐回来了,该过的日子却还得继续。那柄暂时挪开的剑又重新回到了徐天头顶上,并且感觉越来越近。徐天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双手扼住,喘息都变得困难起来。
徐天强打精神吃过早饭,跟田丹两人一起出门,徐天替田丹提着包,在街上并排行走着,徐天不停地打喷嚏。
“感冒了?”
徐天鼻头发红,“没有,没关系。”
“那我上电车了。”
徐天又打了个喷嚏,“我送你去药店。”
“为啥?”
徐天想想影佐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到田丹那里找麻烦,“……那算了,下班要不要我来接你?”
田丹看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很滑稽,笑了,“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走路,围巾给你。”
“不要不要。”
徐天赶紧摆着手。
“围巾烫手啊?”
徐天难为情地说:“红色的。”
“你都打喷嚏了。”
“下班我来药店,顺便配点药吃吃就好。”
“……要不要给你打一条围巾?”
“你会呀?”
“不会……我可以学的呀。”
田丹脸上发烫,她低下头小声说着,徐天的胸腔里登时充满了暖意,“……又送西装又送围巾,你说好了我要送一个什么给你。”
田丹朝他吐舌头笑了笑,“你想想。”
说罢,她同徐天挥了挥手,向电车小跑过去。
徐天注视着车上的田丹,田丹也回视着他,仿佛一场噩梦,刚醒了一小会儿又重新被拉回去,影佐回来了,时隔一年又回到从前,好在徐天和田丹比以前亲近了,远离影佐,也许不会发生什么事,但眼下要做的,是保护好那批药。
方嫂走到二楼卧房,手里捏着一颗胶状药丸,迅速关上门,面色严肃。
“我今天觉得力气好多了,下楼站半天柜台。”
“留着点力气,怕是没有站柜台的福气。”
“为啥?”
方嫂摊开手里的大力丸,忧心忡忡地看着方长青,“我从花盆里找到的。”
方长青欣喜地接过去搓开,看了片刻,方嫂紧张地问:“又是什么任务?”
方长青将小纸条递过去,方嫂看了舒出一口气,“……还好,不用马上行动。”
“上面人来的时候,你可不要这么消极,好像我们这个组不想接到任务一样。”
“你说上面会派谁来和我们接头?”
“应该是我们认识的人。”
“为什么?”
“不认识的容易被对方截获顶替。”
方嫂将纸条烧掉,“算好事,上面派人来见面了。”
“田丹来了吗?”
“应该就快到了。”
徐天一路胡思乱想着走到菜市场,他见到路边停着一溜黑色轿车,车前后十几个黑衣混混。徐天拧了拧眉头,正想绕过去,看见金爷从车里下来,“天哥!”
冯大姐正好经过,躲着金爷那群溜进菜场,徐天停下脚步。
“三天后,那批药转仓库,除了你我再也没人知道药的去向了。”
“料总那里怎么交代。”
“料总给钞票就好了。”
“……钞票从哪里来?”
“做朋友的就不要操心,你看看这个排场还会担心钞票?”
“金哥,平时也用得到这么大排场吗?”
徐天看着他身后的那些混混,一个个凶神恶煞,忍不住又把眉头皱起。
“走到哪里都要这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金爷浑不在意地说,还带着几分得意扬扬。
“刚才把我的同事都吓到了。”
徐天很无奈。
“就是要吓到才好,以后人家跟你说话都客气一些。”
徐天想了想说:“金哥,药的事办好,我的朋友会感谢你的,来日方长。”
徐天认真的表情,让金爷也严肃起来,“……来日方长。”
“我那些朋友不太会讲排场,但是……”
金爷赶紧截住他的话头,“……晓得!我这是明里的排场,人在江湖哪路朋友都要交的。”
度过了早上的忙碌,这个时候店里通常是没什么客人的,田丹穿着白大褂在前柜跟方嫂闲聊,“方嫂,你会不会打毛线?”
“年轻时候给长青打过,他可喜欢了。”
“我想给徐先生织一条围巾,你教教我。”
“……徐先生知道你要给他织吗?”
方嫂抿着嘴笑看向田丹。
“晓得。”
“你们倒是怪,好成这个样子,两个人也不提进一步的事?”
说到这儿,田丹也颇感苦恼,“你说我要怎么提?”
“那倒是,要他来提。”
铁林推开门进来,嬉皮笑脸的,“田丹,方太太。”
方嫂客气地打招呼,“铁巡捕来了。”
“我来给我爸拿药,昨天晚上一通闹,今天一步也走不动了。”
“走不动,那要换一种药。”“有药方的,喏。”
田丹接过来,细细地看着,“在后面,我去拿。”
方嫂凑过来看,“我拿,你们俩说话。”
“……嫂子。”
田丹下意识地答应着:“嗯,”
她突然又反应过来,马上就红了脸,“嗯?你叫我什么!”
铁林抓着头发,胳膊肘架在柜台上,笑嘻嘻地说:“嘿嘿其实早该叫了,天哥老是不好意思开口,这几天要给你写一封信,在信里叫你做我嫂子。”
田丹脸红得要滴出血了,“不要胡说八道。”
“这种事情我从来不胡说八道。”
方嫂拿药出来,“给你。”
铁林掏出钱拍在桌上,方嫂热情地说:“谢谢铁巡捕总是跑这么远来照顾我们生意。”
“不远,从捕房到这里也就一刻钟,走了啊!”
铁林朝田丹挥了挥手离开,田丹神情依然怔忡着。
方嫂轻触了田丹的胳膊,“不要多想,我在后面都听见了,徐先生写信这办法挺好。”
徐天从抽屉取出写了一半的信,认真开始继续,冯大姐从外头进来。徐天企图遮掩,冯大姐却低头绕着徐天走。
徐天感觉奇怪,“……冯大姐?”
冯大姐恨不得躲他八丈远,“你写字好了,不用理我的。”
徐天知道是怎么回事,软言安慰:“刚刚门口那些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多想。”
“之前有一回,巡捕房一长溜小汽车等你,今天又是青帮的……徐先生朋友路路通。”
冯大姐朝徐天竖起大拇指。
“你给我看看相,最近是好还是坏。”
冯大姐瞟了徐天一眼,“要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说假话好了。”
“看相哪有说假话的。”
“那你就说真话。”
冯大姐想了想,确定地说:“有好有坏。”
“这句话真假都一样。”
冯大姐按捺不住好奇心,貌似不经意地扫了他的信纸一眼,“你在写啥?”
徐天捂住信纸,“下班以前要写好的,你不要吵我。”
冯大姐还是忍不住要瞟清楚,“我去库房,你慢慢写好嘞……”
铁林提着药晃进来,一众巡捕在大头的带领下,列成两队,“敬礼!铁巡长好!”
铁林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走,“你们脑子全部进水了?”
“巡长,以后我们是叫你铁公子,还是叫铁捕头?”
铁林冷静下来,“公董局还没任命,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大头严肃地说:“我们麦兰自己人要先熟悉一下,等任命就来不及了。”
铁林讶异地看着两队人,走到自己桌子前,“来得及,任命了再说,昨天那个信件勒索案怎么办?”
大家看铁林这个样子,也觉得无趣,四散开来。大头走过去说:“苦主债券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在勒索人收钱的时候抓捕。”
“信里不是说把债券寄到贝当路一百七十七号吗?把贝当路一百七十七号的屋主房客过一遍,摆明勒索人住在那里。”
“兄弟们去了。”
“辛苦了。”
“贝当路只有一百七十六、一百七十八,没有一百七十七号。”
“怎么会少中间一个号?”
“一百七十七号前年房子着火烧掉了,公董局推成空地一直没有想好做什么用。”
“怪了,勒索的人要苦主把赎金放到信里寄到一块空地上去……”
“再怪的案子到铁公子这里都小意思。”
麻杆跟进来,“铁公子,柳小姐叫你出去。”
“谁?”
铁林缩了缩脖子,“说我不在。”
“她说你要是不在,就进来等。”
“那你说我在了?”
麻杆张口结舌,铁林恨恨地抽了他的帽檐一下,崩溃地走出去,看见只有一辆黄包车,萍萍站在车边。
“……啥意思?”
“小姐叫我来请铁公子。”
“我有公事。”
“小姐昨天回家哭了一晚上。”
铁林浑不吝地说:“她哭跟我有屁关系。”
“她说如果我请不到铁公子,就买一张船票从这里自己回东北。”
萍萍红着眼圈看着铁林。
铁林看着她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她真做得出?”
“铁公子可怜可怜我,我老家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派头倒蛮大,在家坐着等。”
“小姐不在家。”
“那在什么地方?”
“在大世界做头发。”
铁林怔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气极反笑,打发走萍萍,告诉她自己骑车过去。
铁林按照萍萍说的地址找到了美发厅,径直推开门,看见柳如丝坐在那里,有一个美发工正在把美发夹从头上取下来。
美发工取下最后一个夹子,铁林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一分钟我就走,不要难为萍萍。”
“五分钟。”“两分钟。”
柳如丝直勾勾地看着铁林,一双剪水秋眸含怨带怒,“男人这么小气。”
“那就五分钟。”
“坐,五分钟够了,跟你说说昨天在仙乐斯没说完的话,”
铁林还是站着不动,柳如丝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呀!”
铁林坐下,他后面是一个洗头池,柳如丝走到铁林面前,铁林的身体往后挪着,直到退无可退靠在椅背上,他有点紧张,“你站远一点……”
柳如丝摘了铁林的帽子,铁林惊了就要站起来,但柳如丝挨得太近,站起来便会撞到她的身体。柳如丝抚着铁林的头发,“脏死了,一年都不洗一次头?”
铁林结结巴巴的,“再不走开,我打你了。”
柳如丝笑得妩媚风流动人心魄,“昨天不是说以后叫姐姐吗?姐给你洗洗头,要不然没人管了。”
铁林全身紧绷着,警告她,“柳如丝我真的会打人。”
柳如丝步步紧逼,“叫姐。”
铁林放软声音,“姐姐……你站开一些。”
“你要舍得打姐就打,你打姐就喊,巡捕来了这间房里反正就我们俩,你看着办。”
铁林不吭声了,柳如丝满意地笑了,“低头。”
“做啥?”
“一边说话一边把你这头洗一洗,脏成什么样了都?”
柳如丝将铁林脑袋往池子里一摁,不由分说拧开水龙头,铁林猛力一挣,湿淋淋一个脑袋梗起来瞪着柳如丝。
柳如丝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做你姐,你还亏了怎么的?”
“我不舒服!”
“不舒服那就不做姐……”
铁林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脸上颈上都是湿淋淋的,“我说从来没别人给我洗过头。”
柳如丝巧笑嫣然,“我也从来没给别人洗过头,都是第一回,谁也不吃亏。”
铁林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柳如丝,我是真怕你。”
“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要跟你说,以后不要怕我了,咱们俩不是一路人,做不了别的做亲人,我踏踏实实把你当弟弟待,你心里也别有其他想法,把我当亲姐姐。”
柳如丝一番话说得心里拧成一团,语气里掩不住的落寞。铁林听她这么说,心里面也有些失落,偏偏嘴硬着,“我从来没其他想法。”
“……没有?”
“没有。”
“那还梗着脖子干啥,低头。”
铁林还愣着。“姐叫你把头低下。”
柳如丝再次抚上铁林的脑袋,这回铁林没再反抗,“头发都结成铁丝了,洗三遍都不够。”
肥皂打上去,起了泡沫,柳如丝手势轻柔,“重不重?”
铁林声音含糊地说:“金哥给你仙乐斯百分之五十股份……”
“不要提他。”
“他是我哥。”
“我还是你姐呢!”
“以后如果你和他……”
“闭嘴!我和他没以后,你不明白我明白。”
柳如丝把铁林按到水池里,铁林再也不说话了,在水里也瞪着双眼。
徐天将写完的信仔细折好,妥帖地放入内兜,冯大姐在对面看着他。“走了冯大姐。”
“介早?”
“还要弯到别的地方,早一点点对不起。”
“同我说啥对不起,走好嘞。”
一个便衣推门进来,“徐先生,料总请你。”
徐天一愣,“……料总?”
“料总华捕。”
徐天淡淡地说:“我还有其他事,今天不方便。”
“方不方便都要请徐先生赏光,料总吩咐的。”
冯大姐侧过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情,耳朵却注意听着,徐天无奈,只能提步跟便衣离开。
方嫂从二楼下来,唤田丹却无人答应,方嫂前面后面看了都没人,“田丹?”
田丹拎着喷壶从后门进来,“方嫂。”
方嫂不动声色接过喷壶,“浇水啊?”
“前面都弄好了,顺便浇一浇。”
“回去吧。”
“要不要上去和长青哥说一声?”
“不用了,刚睡着,明天就能下楼了。”
“我还想在店里等一下。”
“还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徐先生说要过来接我下班。”
方嫂放下壶打趣道:“……你说说你们俩,上下班也要接来接去。”
田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声说:“那我走吧,他要是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好。”
田丹回了身又转过来,“方嫂,最近有没有事做?”
方嫂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啥事?”
“重庆那边交过来的事。”
“你倒惦记得比我都上心,没有多好?以后浇水的事不归你,知道了?”
田丹点了点头,同方嫂告别。从药店出来,走到街道上,她停下来,到一个摊档边站下,四顾。
田丹在街边站了许久,摊主忍不住说:“小姐买不买东西,不买不要挡牢好不好?”田丹只能离开。
便衣把徐天带到了大三元,引徐天到一间包房前,长谷站在门口,对徐天坏笑。徐天径直从他面前走过推开门,看见了里面的老料和影佐。徐天眼皮一跳,知道祸水将近,他站在门口好半晌没有动,影佐先招呼他,“进来,不会看见我就要走吧?我知道料总的面子大,所以让他请你。”
徐天进退维谷,只得进入包房,徐天坐在下首的位子上,朝老料颔首,“料总。”
“徐先生坐上面,我坐这里。”
“我坐一下就走。”
“还有事?”
“要回家做饭,姆妈等着。”
“这是大事,不能叫母亲大人担心。料总吩咐外面准备一些饭菜送到同福里徐先生家。”
“去,挑好的,快一点送过去。”
徐天无奈地看着便衣离开,包厢门被合上,屋里只剩下三个人,影佐似笑非笑,“不管分别多久,徐先生家住在哪里我都记得住,现在可以安心坐一坐了?”
“……可以。”
徐天敛眉静坐,周身锋芒隐隐。
“记得去年分别,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徐天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语气淡淡,“不记得了,要往脑子里记那些事,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
影佐饶有兴致地盯着徐天,“没想到我这么快回来吧?”
徐天抬起头来,眼神依旧温和无害,“连想都没去想过,真的。”
“徐天,老朋友不要这么拒人千里之外,你的记忆力推断力判断力从前在特训课是公认的。”
“什么特训课,不记得了。”
“说实话,去年我一上船就后悔了,肩膀上的枪伤发炎,到东京半年才算好得差不多,后半年总是做噩梦。”
老料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影佐先生做什么梦?”
影佐看着徐天,话却是对老料说的,“一年前有一个人把我搞得团团转,我像木偶一样在地狱里来回,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耻辱。”
“你们这么看着我,好像这个人是我似的,我没有那个本事。”
“你有那个本领。”
徐天叹了一声,“影佐……为什么总要跟我过不去。”
“我们说好了,不会跟你过不去的,回来你就是我的朋友。”
徐天缄默不语。
“上海滩有重庆的人延安的人,有外国势力本地龙蛇,比我预计的复杂,所以一年前吃了一个大亏。这次回来重任在身,又人生地不熟,有你的帮助,一年前那种亏我就不会再吃了。”
“你回来做什么?”
“为大东亚共荣筹备新政府。”
徐天无奈地笑了,影佐也跟着他笑了,“现在觉得可笑,十年后中国就会顺从在这个政府之下。战争不能完成征服,新秩序才能使新版图稳固,达到长久征服。”
“影佐,其实这一年我也在做噩梦。”
“是吗?我大概知道内容。”
徐天的神色带着疲惫,“当然,因为你是噩梦的男主角,你当着我的面杀了两个人,放火烧了他们的房子扬长而去。”
“……对不起。”
影佐轻慢的态度使得徐天的眼睛里带着愠怒,他的语速渐渐加快,“如果我跑到日本去,也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两个朋友烧了他们的房子然后扬长而去,你一定不会只要一声对不起。”
“我会怎么样?”
徐天盯着影佐,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睚眦必报,取我性命。”
影佐知道,徐天这话虽是说他,也是在说徐天自己,他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会。”
“而我只能坐在这里说些废话,心里要拒绝你,又想着不要让你动怒,因为我想早点回家看见你已经送过去的大三元美食。”
徐天的四肢百骸都充满着无力,若是十年前,他一定马上就掀了桌子跟影佐决一死战,可是现在不可以,他还有姆妈,还有田丹,想到这里,徐天深深地闭上眼睛。
影佐也死死盯着徐天不说话。
“影佐,我和从前一点联系都没了,只是个喜欢平常日子的百姓。”
“徐先生,你不给影佐先生面子,我的面子也不给吗?”
老料用眼神警告徐天。
“听起来料总的面子好像比影佐的面子要大。”
徐天眼风一扫,看着老料,老料却只觉得这一眼看上去莫名的深不可测。
“料总面子给的,治下平头百姓,顶头治安长官的话当然要听。”
徐天带上了笑容。
“那就答应影佐先生帮新政府筹备会做事,对你有好处。”
“料总的意思,是劝我帮日本人做事。”
“是。”
“当汉奸。”
徐天眼神坦荡,直言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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