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相关 (6)
上一章: 作品相关 (5) | 下一章: 作品相关 (7) |
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庸碌无为的人怎配得上有才华的女子。林海反复默念这两句,看来这位荣国公千金是一位才华出众志气又高的姑娘了。
英子默然旁观,深深地看了葭雪几眼,羡慕地道:“葭雪好厉害,都会作诗呢。”
葭雪刚要解释,林海却抢先道:“嗯,她的水平一般。”葭雪无奈地笑了笑,她写字的水平的确很一般。
以后葭雪再也不默写贾敏的诗词了,以免再被林海看到,好在林海也没再问过其他贾敏的作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五首诗。
江南的六月天气炎热,林海每日读书,身边放着冰盆还觉热得烦躁。
古代有硝石制冰之法,葭雪蒸煮黑豆,压榨果汁,碾碎冰块,做了现代夏天常见的冷饮刨冰和冰粥。林海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大觉得新鲜有趣,且味道也很不错,他每天都吃着消暑。
熬过了炎热的夏季,中秋节也快到了。
林海早就对扬名天下的钱塘潮神往已久,在八月十日那天决定去杭州钱塘观潮。林四担心主子安全,有心劝阻,林海怎肯听他的,笑道:“四叔若是不放心,不如随我一同前去。”林四只好作罢,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林海出发南行的前一天,尹绍寒回来了。
“小雪,过几天就是钱塘潮,我跟你家大爷说一声,带你去观潮玩两天。”尹绍寒见到葭雪,不提别的,开口就是这句。
葭雪*地笑道:“太巧了师父!大爷也想去钱塘观潮呢。”钱塘江大潮她在现代都没见过,在林海说去钱塘的时候早就心驰神往了,奈何林海不带丫鬟,没想到尹绍寒这时候回来了,还要带她去观潮,真是意外之喜。
尹绍寒也乐了,立即去找林海提起此事,林海素来敬重他,当即就允了,让葭雪作书童打扮,六人一起出发赶往钱塘。
☆、钱塘观潮(新修)
林海一行人从姑苏出发,沿京杭大运河南下,途径嘉兴,在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六人赶到了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林海已见识过姑苏之繁华,此番来到杭州,只见烟柳画桥,流水人家,比之姑苏另有一番韵味。
林海一路走来,感慨道:“如今见了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待明日便能见到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之景。如此繁华之地,也难怪宋高宗只把杭州作汴州了。”
尹绍寒叹道:“富贵温柔地,最能使人耽于享受,消磨意志。”
林海悠然一笑:“若能做到坚守本心不忘初心,任是塞北江南,也便无不同。”。
八月十六一早,六人出城赶往观潮之地。
潮水还未到,钱塘江两岸早已聚集了从各地慕名而来之人,江边站着十几个裸着上身的青壮男子,身上画着大红的花纹,正在整理手中红旗。
林海见状笑道:“还能看到弄潮,今天还真是不虚此行。”
葭雪抚掌道:“这一趟回去,大爷的诗集可又多新作了。”
前方锣鼓过处,一队人马浩荡而来,远远地看见好像是杭州知府的仪仗。林海面露疑色,尹绍寒解释道:“这杭州知府苏大人也有趣地紧,自从三年前他上任以来,每年观潮都要举行赛诗会。”
“师父,那彩头是什么?”葭雪饶有兴趣地问道。
尹绍寒微笑道:“每年彩头都不一样,第一年是白银一百两,第二年就有趣了,竟是在杭州十天的吃喝玩乐所有花销一律由苏大人承担,今年就不知道了。听说苏大人的长子素有才名,今年十五岁,去年已经考中了秀才,去年赛诗会他也参加了,却说自己只是来捧场,不参与名次角逐,否则头名肯定是他。”
“今年可就不一定了,还有咱家大爷呢!”葭雪看了林海一眼,自信满满。
林海用手中折扇轻轻敲了敲葭雪的脑门,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葭雪揉了揉脑门,笑道:“我哪有说大话,难道大爷不想参赛?”
林海笑而不语,成竹在胸。
林四江岸边的茶楼订好了位置,回来对林海道:“大爷,茶楼位置订好了,听本地人说还有一个多时辰才会涨潮。”
林海道:“那去喝茶吧,江岸人多,也实在是闷得慌。”
六人离开江岸,向附近一所茶楼走去。
林四订的位置恰巧临江,居高临下一览无遗,林海是主,尹绍寒为客,两人相对而坐,茶楼小二连忙送上来茶水点心。
“林公子!”
林海忽听有人唤他,语气意外而惊喜。
林海循声侧头望去,只见十来个人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处,最前面的中年男子衣饰不俗,面目可亲,面含微笑地看着他唤了一声“海哥儿。”正是和林家常有来往的和怡郡王赵祥。
赵祥身侧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五官清秀明丽,眼神十分灵动,看其穿着打扮不俗,又在和怡郡王身边,林海虽未见过,但心中已然猜测到这应该是赵祥的嫡女景逸县主赵婧了。
赵祥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浅蓝色锦袍的少年,方才叫林海的人正是他,竟是荣国公的二公子贾政,
林海连忙起身过来相迎,见赵祥对他使了个眼色,便知道他是微服来此,不便暴露身份,拱手见礼笑道:“侄儿见过世叔,好久不见,世叔别来无恙。”
赵祥笑道:“都好都好,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你,这下好了,今年的赛诗会有看头了。”
林海谦虚了一番,陪同赵祥来到自己的座位入座。让葭雪吃惊的是,尹绍寒和赵祥竟是旧识,两人客套了几句,各自饮茶。
尹绍寒和赵祥是长辈,林海便另开了一桌,邀请贾政入座,两人寒暄之时,葭雪留心到贾政身边站着一个书童,五官倒是周正,面色却微微发黄,唯有一双眼睛漆黑灵动,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书童也正在看着葭雪,忽然向她眨了眨眼睛,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葭雪蓦然反应过来,这居然是贾敏!她故意打扮成这副样子遮掩住了原本的容貌,两人都女扮男装作书童打扮,对视会心一笑。
贾政笑道:“听说林公子县试府试都高中案首,可喜可贺,明年院试,咱们还有同科之缘了。”
林海去年就知道贾政回金陵一则守孝二则应考,如今已出了孝,想是跟自己一样,慕钱塘潮之名而来一观,只是不知道他怎么跟赵祥在一起了,不过贾家和和怡郡王平时也有来往,贾政跟着赵祥一起来观潮也说得过去。
林海看了贾政身后的书童一眼,只觉得他的脸看着有些奇怪,停顿了片刻才转过视线,笑道:“院试后我就归京了,不知贾兄是否一同回京?”
贾政道:“我虽说已经出了孝,但家母尚在孝期,为人子女者怎能弃母而去,我近两年都回不了京了。”
林海笑道:“为人子女,这是应为之事。”眼见窗下岸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道:“听说杭州知府苏大人举办赛诗会,贾兄可有意参赛?”
“我于诗词一道素来没什么天分,就不献丑了。”贾政面露难色,倒是站在他身后的贾敏双眼蓦然一亮,低下头在贾政耳旁以极低的声音迅速说了一句话。
葭雪是练过内功之人,贾敏声音虽低,她却听得清楚,原来贾敏自负才华,贾政不精诗词,她这是想给贾政当枪手了,既能一展才学,又不损自己名誉。
“大潮来了!”楼下忽然响起一声欢呼,茶楼上诸人纷纷向窗外望去。
未时已过,轰鸣声从一望无际的海上传来,势如惊雷,向杭州湾渐渐*近,一线白浪翻涌推进,后浪叠推前浪,越向前江面越窄,浪头越高,渐渐扩大,腾起的迷雾中似有一道巨墙升起,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迅速地向江内汹涌而来。
弄潮儿们等的就是这一刻,手把红旗跃入浪涛,在惊涛骇浪里起起伏伏,那些人在一浪接一浪的海潮里身形隐没又出现,唯有红旗始终立于浪头不倒。
观潮诸人无一不心惊胆战,一波接一波的浪潮过去,弄潮儿们毫发无损,向人群挥旗欢呼。
弄潮表演结束,接下来就是赛诗会了,茶楼老板备有笔墨纸砚,林海胸有成竹,挥笔写下了一首七律。
观潮之时,贾敏也想出了诗句,拉了拉贾政的袖子,贾政找了个借口和贾敏暂离,过了一会儿回来,提笔写下了一首七律,署上自己的姓名。
茶楼里还有别人亦写下诗词,统一由茶楼老板送往苏大人之处。
赛诗会结果不知何时出来,又一波大潮汹涌而来,林海却没有再看海潮,对贾政的书童很是好奇,不由自主地又多看了几眼。
贾敏注意力都在海潮之上,浑然不觉,葭雪见状,悄悄上前碰了碰林海的胳膊肘,用嘴型说了三个字:“五美吟。”
林海顿时一愣,下意识地又再望向贾敏,恰巧贾敏转头,两人目光相对,一触即离。林海自觉唐突,又不能在这种场合开口道歉,一时间有些急切,欲言又止。贾敏转过视线不再看他,不知自己的身份是否被人识破了,咬着嘴唇微微有些慌乱。
葭雪捂着嘴偷笑,还没笑出来脑门就是一痛,却是被林海手里的折扇敲了一下。
又一波大潮过去,茶楼里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谁是林海?谁是贾政?”
林海贾政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书吏和几个衙役站在楼梯处向内四处张望寻找。
林海道:“我们便是,阁下找我们何事?”
那书吏面露惊色,仔细地把林海和贾政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走上前不确定地又问道:“二位是林海?贾政?”
贾政点头道:“正是。”
那书吏惊道:“我的天!这次赛诗会夺了魁首的竟是两个如此年轻的公子哥儿!林公子,贾公子,苏大人有请。”
林海和贾敏都对自己十分自信,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贾政却是一怔。
赵祥笑道:“我说的没错吧,你们快去看看今年的奖赏是什么。”
林海贾政二人辞别赵祥,随书吏一起去往苏大人处。
两人一路走来,道上诸人见了他们又是惊讶又是赞叹,七嘴八舌地道:“我没看错吧,魁首竟是这么小的孩子?比苏公子年龄都小呢!”
林海贾政拜见苏大人,只见这位苏大人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人物清秀,气派儒雅,面含微笑,十分眼熟,刚要开口,那苏大人已然笑道:“海哥儿,竟然真的是你!”
林海屈身一揖,恭敬笑道:“苏伯伯,小侄见过世伯。”这苏大人名叫苏哲,是林家故交,祖籍亦在姑苏,五年前从京城外放,林海当时只知苏哲外放到了嘉兴府,却不知道三年前他就转调杭州了,两家在京城时十分交好,苏哲外放后每年都有节礼往来。
“刚才我看到名字的时候就想着你了,没想到还真是你,这次回姑苏应试来了?”苏哲在此见到林海,惊讶之余更是高兴。
林海点头笑道:“正是回姑苏应试,久闻钱塘潮盛景,特来此一游,不想天缘凑巧,遇到了苏伯伯。”
“以海哥儿之才,县试和府试都是案首吧?”苏哲拈须微笑,见林海点头承认,脸上笑意更浓,“那明年的院试你也是胜券在握了。”
“江南素有才名,小侄不敢妄夸海口。”林海心中虽有意再夺院试案首,面上却恭谦回道。
苏哲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等你明年高中,我再来给你贺喜。”言毕又对贾政夸道:“这位贾公子也不遑多让,诗句工敏清新,和海哥儿不分伯仲,让我实难抉择,所以我决定你们二人并列魁首。还好今年彩头比较特别,你们有福了。
林海好奇道:“不知苏伯伯的彩头是什么?我听说去年的彩头就十分有趣。”
“今次的彩头是在庞先生的观潮图上题上夺魁诗作觐献给当今圣上。”忽有声音从苏哲身后之处传来,人头攒动,挤出来一个青衣少年,身量健瘦,形容清秀,走到林海跟前,“林兄弟,一别五年,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林海一见就猜出他是苏樾,五年不见,如今各自变化相当之大,若不是先和苏哲相认,便是两人走在街上打了照面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苏兄亦然。”林海笑着回道,“早就听说你中了秀才,恭喜恭喜。”
苏樾道:“同喜同喜,林兄弟那首夺魁诗和贾兄之作各有千秋,难分高下,一幅画两首题诗,也是一件罕事了。”
贾政闻言却慌了,夺魁诗作实则出自贾敏之手,若是一般的彩头也罢了,这次却要在庞筠的画上题诗献给皇上,于别人而言是天大的荣耀,但这首诗到了皇上手里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贾政忙道:“岂敢岂敢,林兄之作大气磅礴,岂是我……我能比之,这画上题诗,还是林兄之作更为合适。”
☆、丹青筑梦(新修)
林海和贾政相识数年,如何不知他的为人,曲水流觞风雅事上,贾政从来不作诗填词,这首观潮诗无论是用典遣词都清新别致,显然非贾政之才能作得出,再加上刚才葭雪提示他贾政随身小厮是贾敏所扮,就完全确定此诗出自贾敏之手。
若是一般的彩头,林海还准备让给贾敏的,但此次非同小可,贾敏的诗若真借贾政之名送到当今手里,欺君大罪是跑不掉了,沉吟片刻道:“一幅画两首题诗终究不妥,既然此次不分伯仲,不如我和贾兄再比一次如何?”
贾政连忙道:“晚生也有此意。”
苏哲兴致盎然,赞道:“今日观潮盛会,两位哥儿才华横溢,看来一首诗难以抒怀,你们既有此意,我又有何理由不允呢。”遂吩咐随从拿来笔墨纸张,续道:“不拘诗词韵,二位尽情发挥。”
林海本就意犹未尽,方才已作了一首七律,此时略一思忖,提笔蘸墨,一笔苍劲端正的小楷落于纸上,却是一阙《江城子》。
一声初转万雷渊,浪如烟,撼云川。缥缈蓬莱,依约海山巅。似见灵妃舒广袖,千堆雪,舞翩跹。
乱涛急鼓骤惊弦,弄潮旋,起红篇。动魄心寒,归去梦经年。弱水沉浮终不倒,鲲鹏志,越青天。(1)
贾政原就不精此道,中规中矩用典堆砌,一首七绝无甚出彩之处,苏哲见了不禁有些失望,两首诗的差别也太大了些,如果不是贾政刻意藏拙,就定是有人代笔了。
林海的《江城子》写罢,苏哲忍不住击掌叫好,上阙描述大潮壮景,下阙借着浪涛之中的弄潮儿以抒己志,不论身处环境如何,心有青云之志,不随波逐流,词句立意极佳,和其前一首七律各有所长。
此次定出胜负,苏哲当众宣布赛诗魁首为姑苏林海,着人将其诗词两首送给亦在此观潮的庞筠,任其选择题于画上。
庞筠为给当今圣上画观潮图,于每月初和月中都会来此观看大潮,今天涨潮最大,为一年一度盛景,庞筠并非一人独来,而是携了妻子和一对儿女在岸边茶楼的雅间里观潮。
苏哲听林海说和怡郡王也在此处,连忙去茶楼拜见,赵祥微服出行,免了苏哲的大礼,以朋友身份相见。巧合的是庞筠一家也在这间茶楼,在雅间里听到赵祥的声音,连忙出来相见,两人相识已有数年,不免又是一番寒暄。
苏哲在此得遇故人,十分热情,在楼外楼设宴款待赵祥林海和贾政,庞筠和其子庞烨作陪,尹绍寒不惯这种场合,在大潮结束时就悄然离开了。
苏哲和林家亲厚,和荣国公贾代善来往虽不频繁,却敬其为人,在得知贾政是贾代善的二公子之后,待贾政亦十分客气周到。
贾敏和赵婧女扮男装来江边观潮,晚宴时都恢复了女装,有苏哲之妻魏如和庞筠之妻梅晴招待,苏哲夫妻只有一个儿子苏樾,没有女儿。梅夫人有一对龙凤胎,儿子庞烨陪父亲招待赵祥林海贾政,女儿学名庞熠,乳名子灵,则陪着她招待女客。
林海知道葭雪和贾敏曾经有过一个月的主仆情分,久别重逢,两个女孩肯定有体己话说,在入席前林海就打发葭雪恢复女装去伺候贾敏。
葭雪来到女客雅间,入内先给众人行礼。
贾敏见到葭雪亦十分高兴,握住她的手细细端详了一番,盈盈笑道:“近一年没见,没想到咱们在杭州倒遇上了。”
葭雪笑道:“可见是我和姑娘有缘。”
“县主,我送你的那把扇子就是她绣的。”贾敏嫣然一笑,拉过赵婧,杏眼眨了眨道:“你把我最喜欢的扇子给弄了去,快赏她点好东西让她再给我绣上一把。”
“你家什么好东西没有,随便赏点还换不来一把扇子么,还巴巴地跟我要。”赵婧知道贾敏在开玩笑,说着自己也没绷住笑出声来,打量了葭雪一番,“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等回了京城,你给我绣几把扇子,我好拿去给敏姑娘博美人一笑,放心,赏赐绝对少不了你。”
贾敏面上微红,轻轻推了赵婧一把,“我跟你开玩笑,你倒疯起来了,让别人笑话。”
魏夫人和梅夫人相视一笑,魏夫人含笑道:“哪里会笑话,县主和姑娘如此相处,可见素日就要好,姐妹间开开玩笑都无妨的。”
赵祥和林家平时亦有来往,林母过寿时和怡王妃曾携女前来,葭雪也见过赵婧,只是赵婧多与和她身份相当的姑娘们玩耍,对葭雪却毫无印象,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见她。
魏夫人年龄和苏夫人相差不大,温柔端庄,梅夫人则年轻得多了,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明眸皓齿,清雅出尘,安静沉默的时候就像是一幅古雅的仕女画,身边依偎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眉目和她十分相似,两人一看就是母女,想必就是庞家唯一的姑娘庞熠了。
庞熠静悄悄地依偎在母亲身侧,极少开口说话,看来是个文静内向的孩子。
赵祥和庞筠相识已久,微服来杭州几乎都会在庞家小住几天,今次也不例外,赵婧把这个消息告诉贾敏的时候,贾敏双眼蓦然一亮,闪闪发光,刻意压制的激动*还是抑制不住地在脸上流露了几分。
贾敏最爱丹青一道,又极为推崇庞筠,早就想见见庞筠,若再能得到他的指点那就更好了!
晚宴过后,赵祥携林海贾政和庞筠父子回府,贾敏赵婧则和梅夫人母女一起回府,葭雪作为贾敏的临时丫鬟,自然也跟着去了。
客房都是现成的,很快收拾妥当,客人下榻安置,葭雪才从贾敏口中得知她怎么会来杭州的缘由。
原来赵祥微服南下,赵婧软磨硬泡了好久才能随父一起,父女俩先到金陵,赵婧和贾敏素日情分极好,来了金陵岂能不去见她。两人久别重逢,赵婧告诉贾敏她接下来会去杭州观潮,贾敏当时就有了和赵婧一起来杭州的念头。庞筠在杭州,来了杭州就能见到她最推崇的大师了。
于是贾敏求了母亲好久,史夫人才同意她和赵婧一起来杭州,又放心不下,打发贾政跟着贾敏一起来,路上好照顾她。
在庞府做客住了三天,贾敏最初的*劲儿就变成了失落,庞筠天天陪着赵祥,根本没空指导她,而且她现在已经十二岁了,庞筠顾念其身份和礼数,也不想指导这位国公千金。
庞筠于科举仕途止步于秀才,却在丹青界名声十分响亮,又得皇帝青睐,虽未进入官场,在整个江南地位却是不低,赵婧和贾敏一个是皇家县主,一个是国公千金,梅夫人对她们照顾得很是用心,两人也都不是恃宠生娇之人,平时和庞熠相处地也很愉快。
就在贾敏失望的时候,她无意间经过庞熠的书房,透过窗户看到庞熠在作画,心里豁然开朗,庞熠是庞筠最宠爱的女儿,她会作画,肯定是庞筠教过,不能向庞筠请教,跟庞熠交流交流也不错,当即叩了叩打开的书房大门。
“敏姐姐请进。”正伏案绘画的庞熠闻声抬头,露出一抹浅淡友好的微笑。
贾敏踏入庞熠的书房,入目只见一个巨大的案桌,上面铺着画纸和颜料,笔架上悬挂着十几支毛笔。贾敏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虽更喜欢作画一些,也没有庞熠这般的工具案桌,果然不愧是丹青大家的姑娘。
这几天相处下来,贾敏便感觉到庞熠并非待人冷淡,而是天性如此,比较内向,但待她和赵婧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友好,道:“子灵妹妹,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庞熠搁了画笔,略有点羞涩地道:“我画得不好,敏姐姐看了可别笑话。”
“怎么会,我也喜欢画画呢,可惜庞先生不能指导我,他肯定是教过你的,我还想着你教教我呢。”贾敏含笑走到庞熠身边,看清纸上图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叹,竟是一幅画了一半的《春素晴光图》!
贾敏越看越震惊,贾代善所拥有的庞筠真迹就是这幅《春素晴光图》,她常在书房观赏临摹,原以为自己临摹得已经算不错了,没想到庞熠临摹地竟比她还要*真,而且没有真迹在此,也没有别的仿作参照,庞熠就这样画出来,这得有多强大的记忆力才能记住那幅画的每一个细节。
“笔法娴熟,灵动飘逸,能把庞先生的画风临摹得如此惟妙惟肖,也只有子灵妹妹了。”贾敏由衷地赞叹,“妹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底,颇有乃父之风,当真是青出于蓝。”
“乃父之风……”庞熠秋水一般的双眸黯了一瞬,随即又明亮起来,跟贾敏说起了许多关于绘画的事情。
两人相谈甚欢,从颜色到布局笔法,庞熠都有许多令贾敏耳目一新的见解,贾敏自觉受益匪浅,却在这时候发现庞熠和平时很不一样,不同于平时的安静内向,此时的她神采飞扬,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熠熠生辉。
贾敏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十岁女孩的躯壳里住着一个孤独的灵魂,这个灵魂只有在在颜料毛笔纸张所组成的丹青世界里才会自由地翱翔。
这是一个深闺女孩的梦,只存在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贾敏终于对庞熠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最希望的一件事情,她拿出自己的一幅画,忐忑不安的对庞熠道:“子灵妹妹,你能帮我把这幅画交给令尊,请他点评指点一二吗?”
“没问题,交给我吧。”庞熠收下贾敏的画,绽放出一朵明媚的笑容,宛如春华,“其实我母亲也会画画呢,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她的指导?”
☆、梅晴子灵(新修)
贾敏喜不自胜,欢欣道:“原来令尊令堂是志同道合的贤伉俪,难怪你能有如此功底,若能得庞太太指点一二,我真是不虚此行了。”
庞熠平时也很难有年岁相仿志趣相投的闺中密友,和贾敏因为交流绘画而相见恨晚,当天下午贾敏就收到了庞熠的邀请,说梅夫人很乐意指点她。
在庞熠平时读书绘画的书房里,梅夫人展开贾敏的画作凝神细看,柔和的脸庞上始终带着一缕浅淡亲切的笑意。贾敏和庞熠坐在书桌的另外一边,她心里却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幅拙劣的涂鸦在丹青大家太太的眼里是何等水平。
察觉到贾敏的不安,庞熠轻轻地握住了贾敏满是汗水的手,对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紧张。
贾敏的那副画是临摹庞筠的一幅扇面,正是她十岁生日那年,赵婧从赵祥手里弄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却略有不同,扇面毕竟比较小,贾敏临摹之时放大了比例。
“敏姑娘底子不错,是下过苦功夫的。”梅夫人露出赞许的笑容,“学了几年?”
贾敏道:“我自启蒙时就很喜欢绘画,五岁时父亲请了先生教我,可惜先生只教了我三年就离开了,之后都是我自己练习临摹。”
梅夫人微觉讶异,眼中赞赏更盛,“只学了三年,又无名师指导,能有现在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临摹他人之作虽说是练习的必经过程,但终究落了下乘,画出自己心中所见,方是上乘。”
贾敏点头称是,其实她平时也画过很多自己所见景物,但实在是喜欢庞筠的画,所以临摹他的作品比较多一些。
接下来的几天里,贾敏一吃了早饭就去庞熠的书房聆听梅夫人的教导,从格局意境笔法色彩等等方方面面,皆是之前从未听过的新奇观点。梅夫人提笔作画,绘墨竹图示范,寥寥几笔,却尽得庞氏画风精髓,贾敏看得五体投地,这庞先生庞太太的感情一定非常好,所以他才会对梅夫人倾囊相授,梅夫人这几笔简单的墨竹图,拿出去说是庞筠的作品都没有人分辨得出来。
葭雪不懂琴棋书画,单纯只觉梅夫人和庞熠贾敏画出来的画都十分好看,也分不清谁的画更高一筹,在她看来,好看的都差不多,难看的才千奇百怪呢。
葭雪听贾敏说庞太太若画赝品,那也价值不菲的赝品,怕是庞筠本人也分不出真假来。然而名扬天下的是庞筠,名利双收的还是庞筠,梅晴的绘画技巧再如何高超,画出来足以乱真的赝品,她也只能在庞筠背后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妻子。
丈夫疼爱,后院没有小妾通房,又有一对冰雪聪明的儿女,在当世许多人眼里,梅夫人此生堪称完美,一个女人拥有这些,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然而这幸福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贾敏成天窝在庞熠的书房,冷落了赵婧,不过赵婧和贾敏多年情分,对她爱画成痴的性子了如指掌,如今有了学习的机会,贾敏又怎么会错过,更何况她来杭州,观潮倒是其次,想向庞筠请教才是真正的目的。
虽然庞筠无暇指导她是个遗憾,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一趟贾敏也没算白来。
可惜好景不长,五天之后,赵祥启程返京,贾敏也要随贾政一起回金陵了。
五天之中,贾敏得到梅夫人的指导,心中早将她当做了恩师,和庞熠的感情也突飞猛进,分别时黯然神伤,依依不舍。
庞府的饯别宴之后,林海六人登舟回转姑苏,赵祥放心不下贾家的两个孩子,先护送他们回金陵,然后再和赵婧返京。贾敏依旧做书童打扮,脸上扑着暗粉,遮掩真容,两拨人在渡口告别。
林海已知那书童就是贾敏,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傍晚透过船窗看到的半张容颜,其时并未看得清楚,暮色河灯之中影影绰绰,让他忍不住想,伪装之后,究竟是怎样的一张容颜。葭雪虽然见过,但他却怎好意思去问丫鬟,实在是太失礼了。
林海回到姑苏,依然重复着以前每天的事情,为明年的院试做准备。
秋去冬来,江南的第二个冬天悄然而至,更下了几场难得一见的大雪,将这个江南繁华之城点缀得柔美幽静。
今年除夕那天,赵徽忽然来到了姑苏,陪尹绍寒过年,除了给林海送上了年礼,给尹绍寒和葭雪也精心准备了礼物。
一年多以来,葭雪从来没有问过尹绍寒赵徽到底是什么身份,不管他封号是什么,总归还是皇帝的儿子,这大过年的他不在宫里陪皇帝,跑姑苏来陪师父过年,看来他对那个血缘上的父亲感情淡薄,现在虽然已经改口唤尹绍寒“师父”,其实心里还是把他当做父亲的吧。
元夕之夜,林海上街游览灯会,葭雪和赵徽亦陪着尹绍寒游街赏灯。
次日赵徽离开姑苏,这次却是去了金陵。
赵徽这次来姑苏并非单纯只是为了陪着师父过年,葭雪隐约听到他们说了一些她不大明白的话语,什么徐贵妃,徐家,她唯一听明白的是赵徽定亲了,未来的妻子正是徐家的女儿。
从他们零星的谈话里,葭雪得出的信息是徐家为当朝首辅,出过一位贵妃,是六皇子的生母,曾经宠冠六宫盛极一时,如今年龄大了,盛宠虽不如当年,却一直都是后宫的常青树。而赵徽未来的妻子,正是这位徐贵妃的侄女,徐首辅的嫡长孙女,徐瑗。
然而,赵徽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全然没有一个晚辈对长辈回禀亲事时的喜悦,也没有被安排婚姻不能自主的愤慨不甘,语气表情冷漠如冰,让葭雪生出一种错觉,这桩亲事是一场阴谋,局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棋子,他用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布一场复仇的局。
开春之后,院试的时间定了下来,四月十七开考。
葭雪去年开始教英子认字,英子勤学好问,已识了不少的字,说话行事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葭雪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英子好像开始喜欢打扮了。
英子今年十五岁,正是花朵一般的年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葭雪一直信奉女为悦己而容,打扮自然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因此她对英子化妆打扮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觉得在林海面前,英子好像越来越喜欢跟自己抢活了。
葭雪有心怀疑英子有所图谋,却只见她勤快,并没有过什么眉目传情的表现,心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再者,林海都没发话,她多什么事。
越临近院试,林海每天读书的时间就比以往略延长了半个时辰。
四月初十那天,葭雪过了酉时就开始拉肚子,尹绍寒给她把了脉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中午吃坏了东西,尹绍寒给她开了药,林海让她休息,今天晚上不用在书房伺候了。
林海在书房读书一直到亥时还没有安置的意思,觉得腹中空空,有点饿了,头也不抬地随口道:“葭雪,做点夜宵送过来。”书房里安静的没有人回答,他这才想起来葭雪生病,不在这里。
林海起身开了书房的门,正看见英子从门口路过,叫住她,吩咐她去厨房给端点宵夜过来。
英子在小厨房忙活了一阵,端了荷叶粥和一碟小菜回转书房,推开门入内,将粥和小菜放在书桌上,轻声细语地道:“大爷,请慢用。”
林海闻言抬头,这才发现英子很是用心妆扮过,穿着水绿对襟上襦,系着大红长裙,红绿撞色搭配,更显得她柔媚娇俏,英子低眉顺眼,脸上却是含羞带怯。
林海眉头一皱,他也不是不通人事,今年十五岁了,到这个年龄,一般家里人都该给他安排房里人了,只是林海的心思都在读书科举之上,在这方面甚少去想,也不喜欢主动勾引投怀送抱的丫鬟,英子如此形容,他只觉厌烦,他当初提拔英子,不过是见她可怜,没想到她竟生了这样的心思。
林海不悦道:“嗯,你下去吧。”
英子抬眼望了了林海一眼,楚楚动人娇羞可人,却见林海始终不为所动,咬了咬嘴唇,只得缓缓退了出去,人却还未走远,依旧在书房附近徘徊。
当初苏夫人在林海十一岁那年打发了他身边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林海当时还觉得母亲小心太过,不想今天就遇到了这样的事。看来母亲防备的对,他虽十五了,却不是好色之人,将来娶妻,自然也要娶一位冰清玉洁志同道合的女子,林家虽没有三十岁无后方可纳妾的规矩,但即使是妾室,也要身家清白老实本分的,这种勾引主子的丫鬟定不能留了。
林海想到这里,看着英子送来的荷叶粥也没胃口了,高声唤道:“洗砚进来。”
洗砚从外面跑进来,林海道:“葭雪不是病了,下午也没好好吃饭,把这粥给她送去。”洗砚领命,端着粥和菜从书房出来向葭雪的房间走去,院子里的英子看到洗砚手里的粥菜丝毫未动,又向葭雪房间走去,脸上瞬间血色全无,腿上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院试案首(新修)
葭雪拉了一下午肚子,跑茅房腿都快跑断了,忍受了一个下午冲天的臭气,晚上喝了药好多了,整个人却虚弱乏力,半靠在床头发呆,一年多没见母亲,不知道王春和妹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葭雪,大爷让我给你送吃的来了。”洗砚敲了敲门,葭雪闻声立即下床整理了仪容开门相迎。
葭雪现在好多了,下午没吃好,现在还真有点饿了,笑道:“替我谢谢大爷。”接过盘子放在桌上,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宝山送了饭,自出去了。
葭雪刚吃了几口,忽见英子风一样跑进来急切地叫道:“不要吃!”
葭雪吓了一跳,抬头只见英子脸色很不好,疑惑道:“怎么了?”
“粥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吧,免得晚上你又拉肚子。”英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强装镇静,说着伸手就去拿碗。
葭雪立即反应过来这粥有问题,抢在英子前面伸手挡住了她,“英子姐姐,这粥是你给大爷的?”粥是洗砚送来的,洗砚很少进厨房,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从林海手里端过来的了,那么这有问题的粥,原本是给林海的?
英子避开葭雪吃惊询问的目光,面如土色,只道:“你不要吃,千万不要吃。”
“晚了,我已经吃了。”忽然间一股热气自小腹处腾起,葭雪只觉脸颊迅速升温,身体开始莫名地燥热起来,她立即反应过来,这粥里放了催/情之药!
这粥原本是林海的,下药之人是英子,她的目的昭然若揭,葭雪同情她,却为她这种行为所不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鄙其之行,她虽不至于因此痛恨英子,但也不会再待她一如往常了。
身体温度急速上升,葭雪双颊通红,烦躁难忍,倏然伸手推了英子一把。她是大夫,知道其实所谓的催/情药都是一些能让身体发热的药物,哪有中了招就把持不住的,都是话本小说里为了推动剧情夸大其词罢了,但这种感觉也不好受,热得人心里烦躁不堪。
葭雪身怀武功,此刻身子难受心里烦躁,下手又没有刻意留情,英子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撞到了窗下的长桌,桌上花瓶猛然一晃,跌在地上摔得粉粹,发出清脆的声响。
英子的肚子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被影响了心情无心看书的林海离开书房准备回卧室安置,忽听葭雪的房间里传来了瓷器摔碎的声音,立即转身走过去,推门而入,“怎么了?”
屋内,却是让林海吃惊的一幕。
葭雪脸色绯红,气喘吁吁,英子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葭雪,你怎么了?”林海被葭雪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以为她病情加重,走上前问道。
葭雪道:“大爷,这粥有问题。”
林海震惊不已,葭雪喝了自己的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自己喝了它,那自己岂非就是葭雪如今之状,再联想到刚才英子的形容,林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粥里有催/情之药!
“原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你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林海怒从心头起,叫来书墨和洗砚,怒道:“把英子捆了关进柴房,明儿再发落她!”
英子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哀求:“大爷恕罪,饶过奴婢吧,奴婢只是想跟大爷上京,大爷考上秀才要回京了,奴婢就无路可去了啊!”
林海不为所动,看着英子的眼神里满是厌恶,“你想跟我上京,直接求我便是,若你直说,我还可以考虑带你回京,横竖我林家不缺你一个奴婢的饭吃,但你不该用这种方式来算计我!”林海转过了身子,再不看英子一眼。
英子瘫软在地不停地哀求林海宽恕,林海却不为所动,命令书墨洗砚二人将她押下去。然后林海对葭雪道:“我去叫尹先生来给你看看。”
葭雪道:“大爷放心,这药对身体没什么伤害,过一个时辰就好了。”
林海叹道:“连累你了,好好休息,有事喊我。”言毕退出房间,将门关好,听到葭雪将门窗都反锁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葭雪伺候林海已有两年,两年间她安分守己从不逾越,又心灵手巧细致入微,林海对这个丫鬟很是满意,此事葭雪原本无辜,却因自己而受累,待发落了英子,该好好安抚她一番。再者,葭雪虽是林海的丫鬟,却是赵徽的师妹,赵徽托付他照拂葭雪,林海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像英子这样的丫鬟实在是太多了,几十年后的袭人不就是一个,上主子的床,将来还可以挣个姨娘当当,当姨娘自然要比当丫鬟要强得多。
然而英子可能并不知道,《大靖例律》户婚篇明确规定,当朝实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度,而妾也是要有纳妾文书才是正经的妾,像她那种爬床的丫鬟,哪怕将来成了姨娘,只要奴籍未销,本质上仍旧只是个通房丫头而已,将来正室入门,要打发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良贱不婚是说着玩的?
只可惜,多少丫鬟都只看到了姨娘的表面风光,又有几个知道这背后的风险和辛酸?英子见识有限,她不确定林海是否会带她回京,就想铤而走险一步登天,只以为自己攀上了林海下半辈子就有了依靠,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林海却非那种纨绔急色之人。
不过……葭雪骤然一惊,自己平时身体很好,很少得风寒拉肚子,今天吃饭的时候,英子多做了一碗蒸蛋给她,说是感谢葭雪教她识字。葭雪不疑有他,吃的一口不剩,细细一想,自己可不就是吃了那碗蒸蛋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拉肚子了么!
葭雪眼中一冷,英子这是让自己拉肚子无法进书房,好给她制造机会,她为了算计林海,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想到这里,葭雪真不知是该恨她还是同情她,今天得罪了林海,明天等待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未来。
次日一早,林海命林四把英子的卖身契和行李衣服都给她,撵出了林府。像林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向来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林海虽然痛恨英子算计自己,但也不想赶尽杀绝,免了她的赎身银子,把卖身契交还给她,她攒下的梯己都没有查没,以后她投亲靠友是生是死都和林府再无任何瓜葛。
尹绍寒听说此事,给葭雪把了脉确认她身体无恙才放下心来,为了让她转换心情,带她去太湖游玩了一天。
院试过后,四月二十八那天,一大清早林府看门的老头刚清扫了大门跟前的院子,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见,却是学政那边派来的人,手捧木盒,送来一件蓝衫一顶银雀帽,满面笑容,“恭喜贵府的林大爷,中了第一名禀生!三天后学政大人要亲自给此次的秀才们行簪花礼,请林大爷准时前往。”
那看门的下人欢天喜地地迎了这些人进去,由管家林四亲自接待,林海再出来见客。
林海十五岁中秀才,连中小三元案首的佳话很快传遍了姑苏,百姓纷纷赞扬林海是文曲星下凡,林家老宅再度差点被人踩破了门槛,每天都热闹非凡。
林海已考中秀才,被趋炎附势之人扰得烦不胜烦,在簪花礼后立即打点行装北上返京。林海前年抄了陈管家王管事刘大的家收回来的银子和这两年姑苏金陵杭州等地上交的租子,除过来往花销,还结余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林海在出发前将这些银子留了一部分作为老宅之用,提拔了一个忠心会办事的人当老宅管家,其他的银子都存入了钱庄换了银票,等回到京城再换成银子。
这次林海却没着急回家,他想着自己已经十五岁了,虽是小三元案首,但终究只是纸上谈兵,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做官终究要落到实处,所以他决定走陆路回京。
陆路比水路要慢上许多,林海权当游学了。
当林海说出自己这个想法时,毫无意外,林四劝他打消这个念头,理由是外头不大太平,万一遇到什么土匪流民,破财都是小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海见识过赵徽的身手,尹绍寒是他的授业恩师,武功自然更加高强,若有他陪伴保护,便可高枕无忧,只是不知尹绍寒是否愿意和他同路了。
林海问时,尹绍寒回道:“公子有游学体察民间之心,乃是好事,刚巧我也准备北上,一起出行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只能陪公子到淮安了。”
若有尹绍寒陪同,林四也能放心一些,听到这里却又担心起来,尹绍寒接着道:“不过林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葭雪是练武奇才,以她现在的武功,打发几个土匪山贼轻而易举。”
林海是见过葭雪练武的,加之赵徽是他信任之人,尹绍寒也不会拿小徒弟的命开玩笑,当即笑道:“先生教出来的徒弟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日先生若到京城,我必扫帚以待先生。”
林海在姑苏生活了一年半,来时带的许多衣裳都小了,便就地放在了老宅,只把带来的书籍命老宅的下人装箱走水路运回帝京,他则轻装上阵,和尹绍寒葭雪师徒,管家林四及两个小厮一行六人乘马车出发北上。
☆、曲阜(新修)
从姑苏至帝京长安,若走水路需要一个月左右,林海出发时刚刚入夏,走陆路回到长安已是初冬了。
在江南时还算太平,尹绍寒在淮安辞别,林海一行人过了徐州进入山东。林海突发奇想,孔子故里曲阜距此不远,既然来了山东,岂有不去之理,当即决定前往曲阜,逗留了五天。
孔子祖籍曲阜,孔家传承至今已有千年,代代大儒辈出,被当世尊崇,孔家嫡系一脉虽未科举入仕进入朝堂,却有北宋继承至今的衍圣公封号,朝中上下对其礼敬有加,曲阜城中以孔家居首,知府都得退避三舍。
林海到了曲阜,首先去孔庙祭拜孔夫子。
葭雪一路上都做小厮打扮,为了林海的安全,他去哪里她都得跟着,从孔庙祭拜出来,葭雪看到远处一排宏大石林,比附近的建筑都高许多,阳光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下一地阴霾,和周围格格不入。
“大爷,那是什么?”葭雪见识有限,没见过这种建筑,指着远方逆光的高大石林向林海询问。
林海抬目望去,目数之后解释道:“那是贞节牌坊,也不知谁家的,竟有十五座,果然是圣人故乡,节妇烈女真多。”
林海说得轻描淡写,葭雪却忽然觉得脊梁骨发冷。她进林府之后,看过一些当代风俗相关的书籍,也曾听过府里许多积年的下人们说过一些烈妇烈女的事迹,说起那些自尽殉夫的烈妇烈女,全都是一副称赞钦佩的模样。
每年地方上的乡绅、族长和保甲长都要向官府推荐节妇烈女,从帝都长安到各个州府县地都有修建“节孝祠”“烈女祠”,立贞节牌坊,表扬守寡殉夫的节妇烈女,死后设其灵位于祠堂中供人祭拜瞻仰。
除此之外,官府还给节妇烈女的夫家拨款三十两“坊银”,为其建坊。节烈事迹特别突出的,由官员上奏朝廷,皇帝还亲自御赐诗章匾额,赏赐绫罗绸缎,节妇烈女的名字事迹被写入史书和地方县志。
载入史册,万古流芳,风光无限,荣耀之极,当真是天大的体面。背后怎样,那些活着的人是不会关心的。
贞节牌坊,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这些牌坊代表的是无上的荣光,切切实实的利益,在这些面前,谁还会理会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她到底是不是自愿,都已经不重要了。
葭雪忽然对曲阜这个陌生的城市变得极为厌恶。
她想,只要有贞节牌坊的地方,都是她讨厌的地方,那么这个天下,大概还真没有几个能让她喜欢的了。
她喜欢不喜欢,都是无关紧要的,在别人看来,一座城的贞节牌坊越多,就越能证明这个地方民风良好,礼教严明,名声那自然也是极好的了。
林海没走几步路,忽有一阵哀乐飘入耳中,前方来了一排身着丧服打幡撒纸钱的队伍,缓缓地向城南移动而来。林海葭雪站在路边避让,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棺材,大概因为死者年岁不大,棺材比平时所见的小了很多。
“这是前几天那个自尽殉夫的陈姑娘么?”送葬队伍走过离开,葭雪忽然听到几个路人的低语,霍然停驻脚步,那句话落入耳中,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另一人小声赞道:“正是呢,陈家姑娘年方十二,夫婿早亡,未嫁殉夫贞烈至此,堪称典范!陈家那贞节牌坊就不是十五座了,过几天等官府上报,又能起一座新的了。”
“可我怎么听说不是自愿的呢。”有一个人讥诮地笑出声来,“有人说陈姑娘上吊的时候哭着闹着不愿意,陈家一碗药把她给药哑了才……”
“胡说八道!”另一人厉声打断,怒气冲冲,“陈家一门贞烈,从来没有改嫁的寡妇也从未有过退婚的女儿,你如此污蔑陈家,是何居心!陈姑娘殉夫时你看到了?道听途说也敢传播谣言!”
先前那人立即噤声,陈家在曲阜名声十分响亮,这话若传到陈家耳朵里,他定会被捉到官府挨一顿板子,搓了搓手讪笑道:“我也是听说,听说,当不得真,不管怎么说,陈姑娘都是忠贞不二的烈女。”
“什么烈女,还不都是你们*的!”葭雪听得脑袋嗡嗡作响,胸口憋着一团怒气,想也不想地冲上去脱口怒道。
谈笑的几个路人被葭雪的话惊了一跳,见是一个眉清目秀做小厮打扮的孩子,皱眉挥手赶道:“哪跑来的野孩子,滚一边去。”
葭雪正要反驳,却被林海一把拉住胳膊拽走,沉声道:“别多话,走了。”
林海回身看到葭雪脸色苍白魂不守舍,他也听到那几人的谈话,知道她为陈姑娘被*死一事打抱不平,但她那句话传出去就是给好名声的陈家泼脏水,能有十几座贞节牌坊,说明陈家在曲阜是望族大户,容不得半点污名,以陈家在曲阜的影响力,他们要是再留下去恐有麻烦。
林海当即带着仆人离开曲阜,路上对葭雪道:“我知道你为那陈家姑娘不平,但事已至此,你呈口舌之快有什么用。”他对殉节一事向来不以为然,且这种事情在宋代之前很少,寡妇再嫁,未嫁女退婚另觅良人,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殉夫守节却在南宋之后渐渐兴起,于前代形成风气,当朝更是变本加厉,表彰寡妇守节烈女殉夫,还对节妇烈女的家庭免征赋税,名利双收的事情,谁还会在乎死的那个人是谁。
现今天下太平,除非来场战争,消耗掉大量人口,朝廷才会禁止掉这种守节殉夫的风气。
葭雪静默不语,只觉齿冷心寒,这荒诞而可笑的世道,一方面用贞节牌坊鼓励女子守节,一方面又不对那些典妻卖妻之人指责批判,反而嘲笑被典卖的女子是破鞋,责怪她们不守妇道,归根到底,无论是烈妇□□,好处都是别人拿,污名苦楚全都只能自己担着了。
曲阜不止陈家这十五座,大概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十六座贞节牌坊,每一座牌坊之下都是如山白骨。
深秋十月,林海一行人平安抵达长安。
城南早有林府的人前来迎接,林海连中小三元案首的喜事早已传回了帝京,林府上下喜气盈天,林昶更是欢喜欣慰,林海还没回来,来林府道喜之人已经来了好几拨了。
苏夫人已在二门相迎,两年没见,差点都认不出儿子了。
只见林海已经足足冒了一个头,身量拔高,稚气渐消,多了一些翩翩潇洒儒雅之气,目光坚毅沉稳,看起来身体素质有了极大的改善,喜得苏夫人双眼晶莹,一把扶起正要给她行礼的林海,“海哥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林海思念亲人,终于见到母亲,心中欢喜无限,鼻子一酸,忍泪道:“母亲,儿子回来了,应该高兴才是。”
苏夫人拿帕子拭去眼泪,“儿子回来了是喜事,我这啊,是喜泪。”顿了顿又道:“你来信说要游学,走陆路回京,老太太担心你天天念着,既平安回来了就去给老太太请安吧,潆姐儿也在老太太那,听说你今天回来,欢喜地不得了。”
林海点点头,先回住处沐浴更衣,再前往林母的院子拜见祖母。
葭雪和书墨洗砚收拾林海的行李,一切整理妥当,葭雪回了苏夫人,先回家去见母亲。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差点和葭雪撞了满怀,那人飞快地跑了,葭雪回头看了看,只能从背影上看出那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刚才一瞬间也没看清那人的模样。
在路口葭雪看到她租的小院大门半开,听到有孩子的哭声从院子里传出来,心里咯噔一跳,刚才跑出那人该不会是个小偷吧!有孩子哭,一定是安然,她们出事了!
葭雪慌忙跑进院子,屋里传出来一个粗壮的嗓音怒喝道:“臭丫头片子就知道哭,嚎什么丧!”
“你小声点,别吓着孩子!”另一个女声低声痛呼,底气不足地反驳,葭雪听得分明,正是她的母亲王春。
那么,那个男人……她没有忘记那个人的声音,正是这辈子她生理上的父亲,她却极度厌恶的人步穹!
步穹怎么在这里?他来干什么!葭雪怒火中烧,冲上去破门而入,只见步穹抓住王春的衣领按在炕上,王春脸上青紫交加,流着泪哀求道:“那些都是闺女的梯己,我不能给你啊!”
衣柜箱子被翻得乱七八糟,一地的衣裳铺盖满屋狼藉,不到三岁的小女娃坐在地上抱住王春的腿哇哇大哭,王春半个身子被步穹按在炕上,头发散乱地撒在脸上,处处透着乌青。
只一句话,葭雪就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闺女的梯己”指的就是她离开京城时交给母亲的箱子,金银锞子和制钱都是给王春和安然的生活费,还有一个首饰盒子,里面都是她从林母和苏夫人那里得来的赏赐首饰,件件精美价值不菲。王春死也不肯交给步穹的一定是这个首饰盒。
步穹怎么找来这里的都不重要了,即使她不想认的父兄都来了这里,葭雪留给王春的钱也足够她们四人好几年的花销,而步穹竟然跟王春要首饰盒,那她留的那些钱哪去了?十有八/九都被步穹赌博挥霍一空,才把主意打到她的首饰上。
☆、恶父(新修)
以王春那个懦弱的性子,能保住那些钱才怪了,可她为了保住女儿的首饰盒,无论怎么挨打也不肯松口,葭雪心头一痛,这辈子的母亲只有为了女儿才敢对步穹说个“不”字。
在步穹一巴掌落在王春的脸上之前,葭雪闪电般窜身上前,扣住了步穹的手腕用力一捏,步穹吃痛不已,松开了另一只抓住王春的手,抓住葭雪的手向外扯,然而无论他怎么拉扯,扣住自己的手腕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他越来越痛,哎呦喂地叫唤起来。
“葭雪你回来了!”王春看清来人,激动地热泪盈眶,抱住两年不见的大女儿又哭又笑,“你终于回家了。”
“你这死丫头,还不快放手,疼死老子了!”步穹看到葭雪和王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张脸,立刻就知道这是三年前被他卖掉的二丫,没想到一见面被她捏得手腕生疼,气得他吹胡子瞪眼。
葭雪从来没把步穹当做父亲,看也不看他一眼,松了手径直抱起哭得鼻涕眼泪满脸的小安然,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小脸蛋,两年不见,安然已经认不出她了,不在她怀里待,*声*气地带着哭音喊了一声“娘”,小身子奋力地向王春扑腾过去。
王春抱过安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安抚着,葭雪嫌恶地道:“娘,他怎么来了?”
“这事说来话长,回头再说吧,二丫,给我一百两银子。”王春还没回答,步穹已经大手一摊,用命令的口*对葭雪说道。
葭雪转过身,挡在王春和步穹之间,冷冷地看着步穹,三年没见,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记忆里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是瘦骨嶙峋的身板,现在竟然长了一身肥肉,脸色发青,眼神飘忽,师从名医的葭雪一看就知道步穹被酒肉掏空了身子,外强中干,他以前就欠了一*股债,沦落到典妻的地步,如何能养出这身肥肉,不用说,一定是他找到王春以后,在这里天天好吃好喝才胖起来的。
那么,刚才那个她在巷子口差点撞上的少年就是狗子了。
“一百两银子,你把我当什么了?没有!”葭雪怒极,没好气地说道,步穹张口就要一百两银子,一定又是他欠下的赌债。
凶狠的表情在步穹脸上闪现了片刻,接着古怪地笑了两声:“你在林家大爷跟前伺候,还陪着他去姑苏,肯定就要当姨娘了,林家那么有钱,你跟林大爷动动嘴皮子,一百两银子就有了。”
葭雪气冲冲地道:“你想得美!就巴望着我给人当妾给你捞银子是么,你听好了,别说我不想给大爷当姨娘,就算我当了大爷房里人,你也别想从我手里抠出去一个铜板!”
“臭丫头敢跟你老子顶嘴,长本事了你!”步穹脸色阴沉地可怕,冲着葭雪扬手一巴掌打下去。
葭雪眼疾手快,胳膊一抬挡住了步穹的巴掌,冷冷地道:“这是我花钱租的地方,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
“葭雪,怎么跟你爹说话呢!”身后传来一声呵斥,葭雪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过去,王春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女儿,又被步穹刚才的样子吓得快哭出来,她顾不上安抚安然,走过来责备葭雪。
“你刚才那话,是一个女儿对爹说的么!”
葭雪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春,娘亲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却居然帮那个刚才打了她的男人说话,她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这个娘亲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一股火气憋在胸口,葭雪咬着嘴唇不再言语,如果王春不在这,她早就将步穹揍成猪头了。
步穹也没想到以前那个只会默默挨打挨骂忍受的小丫头现在变成了带刺的玫瑰花,跟他说话竟然如此强硬,他在家一向当惯了大爷,如何忍得,但现在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这个在林家当丫鬟的大女儿,他想要银子,就只能指望她了。
“在林家待了几年,把自己当成什么,连你老子都不认了?我倒要去问问林家大爷,还要不要你这样不认爹娘的丫鬟!”
步穹自以为捏住了葭雪的软肋,她现在是林家大爷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名声极其重要,若被林家主子知道她忤逆不孝,她的前程基本就算完了,若她还想在林家待下去,就乖乖地拿银子出来给他。
葭雪强忍怒火,冷冷道:“我哪里不认了,我可好吃好喝地养着我娘呢,至于你,行,我也想找人评评理,我一个月才一两银子的月钱,一年也就十二两,这院子一年还有十两银子的租金呢。您老人家张口就跟我要一百两银子,我当十年的差也攒不了一百两出来!你是*着我去偷去抢还是*着我去接客卖身啊!哦,我再提醒你一句,我现在是林家的人,签了死契,就算你想*着我去接客,也得问问林家老太太同意不同意。”
步穹的脸色难看得要死,终究不敢真正跑去林府闹事,凶狠地剜了葭雪两眼,不说话了。
王春难为情地小声道:“没有就没有,好好跟你爹说,姑娘家的说话别那么难听。”
“娘,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四年前他不就把我卖进妓院了么,他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了二两银子哪里管过我的死活。”葭雪厌恶步穹,语气强硬冰冷,连看都不想再看那个男人一眼。
步穹不以为然,这种事不是很常见么,一个赔钱货而已,难道她不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你是我女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没钱也行,把你那首饰给我一件,我拿去当了,听说林家老太太和太太挺喜欢你的,给你的首饰肯定很值钱,随便拿一件哪个没有百八十两的。”
王春变色道:“不行,那些都是葭雪的梯己,将来要作嫁妆的,没有嫁妆,闺女将来会被夫家瞧不起的。”
葭雪又好气又好笑又有点感动,这个娘亲处处惧怕步穹,唯有在女儿的利益跟前丝毫不让步,这点勇气能再多一点么。
步穹瞪了王春一眼喝道:“要什么嫁妆,你没听张家大**说了么,像她这种爷们跟前伺候的丫鬟,将来八成就是姨娘,她还是林老太太给林大爷的,这就更不一样了,多大的体面,当了姨娘还要什么嫁妆,拿来孝敬老子娘天经地义。”
说起首饰,葭雪这才注意到王春凌乱的发髻上一点装饰也无,她明明给过娘亲好些金钗银簪的,而且王春在这里住下之后,不用天天干活挨打挨骂,吃得好穿得暖,也渐渐喜欢打扮起来,虽然出门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的时候装成老太太,但在家里还是会穿戴打扮,经常会佩戴女儿给的金银发饰镯子,可现在头上光秃秃,两只手腕也空荡荡,连葭雪用点石成金的法术点了一堆碎金块找工匠给妹妹安然打造的长命锁和一对童镯也不见了,不用问,定是被步穹抢走卖钱进赌场了。
步穹卖光了王春和安然的金银首饰,又开始垂涎上葭雪的首饰盒了。
葭雪冷哼了一声,不理会步穹,向王春问道:“娘,我给你的金簪和金丝虾须镯呢?还有妹妹的长命锁和手镯呢?”
“这天寒地冻的戴什么金镯子,我都给收起来了。”王春下意识地看了步穹一眼,干干地笑了两声,却避开了葭雪的目光不敢看她。
葭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道:“正是呢,这天气冷了,戴着
上一章: 作品相关 (5) | 下一章: 作品相关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