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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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说谎?”林海定定地盯着白露下垂的眼帘,忽然闲闲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剧情和旧版完全一样。

☆、真相大白(新修)

林海并未看见白露低下的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利光,白露抬头之时,却是一脸茫然之色,“奴婢不懂大爷所指何事?”

“我且问你,你今天何时从住处出发,何时到达案发现场?”林海原也没指望白露会爽快地承认,自斟了一杯茶,不疾不徐地问道。

片刻之后,白露缓缓答道:“奴婢平时都是辰时三刻出发,大概巳时一刻走到院外的回廊下面,刚好看到杨大叔从里面跑出来。”

林海冷笑道:“子时开始下了一夜的雨,路上如此泥泞,冯知府过来审问的时候,别人脚底都是泥巴,为何你的鞋底却没有一点泥土呢?”

白露本就苍白的脸色立时又白了几分,嘴角微微一抽,勉强道:“想是大爷记错了吧,奴婢的鞋底怎会没有泥巴。”

“明儿冯大人还会过来,我可听说冯大人有过目不忘之才,我一人记错尚有可能,总不能连冯大人在内所有人都会记错吧。”林海坐在椅子里,目光如电,紧紧盯着白露。

白露闭目咬牙,跪地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是说了谎,可,可奴婢真的不是凶手啊!”

林海淡淡地道:“哦,那案发时间,你在做什么?”

白露深深地吸了口气,咬了咬嘴唇,说道:“爹爹好酒,昨晚他和王管事和负责采买的刘大一起喝酒,后来他们就散了,爹爹喝醉了走去了飘云轩,奴婢扶不动他,只好去给他找醒酒药,回到飘云轩的时候,奴婢忽然被人打晕了,等奴婢醒过来,发现奴婢在飘云轩的耳房里,刚好听到杨大叔喊‘死人了’,奴婢过去一看,发现……发现……”白露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林海皱眉道:“为何冯大人在的时候你不说?”

白露磕头道:“奴婢没有人证,奴婢害怕会被冤枉,所以奴婢撒了谎,请大爷饶恕奴婢。”

“可这也是你的一面之词,让我如何相信?”林海心头疑惑更多,白露能撒第一个谎,谁知道现在说的是真是假,而且根据葭雪打听到的事情,白露常年被陈管家殴打,心怀怨气反抗杀人也不是不可能,林海思忖了片刻,问道:“陈管家王管事和刘大喝酒都说了什么?”

白露回道:“奴婢只是给爹爹送酒过去,他没有让奴婢在跟前伺候,奴婢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罢了,你先回去吧。”林海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证词,有些泄气乏力,挥手打发白露出去。

在找到小铃铛的亲生父母之前,林四还把她暂时安排在原处,让葭雪送她回去,林四立即派了两个人去金陵查访小铃铛的父母,另找了两个人暗中盯着白露六人的院子。

葭雪总觉得白露英子她们有秘密,想从小铃铛这里打开缺口,可无论她如何问话,小铃铛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说她才刚来三天,跟别人不熟,只有白露在照顾她所以她就格外亲近白露一些。

小铃铛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葭雪也不甚在意,把她送回了住处,还未走出院子,一个女孩上前怯生生地唤道:“葭雪姑娘请留步。”

葭雪侧头看去,正是阿涓,微笑回道:“这声姑娘可不敢当,我也就是个丫鬟,姐姐还是叫我名字吧,不知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阿涓不安地道:“我们都是陈管家买来的,算不得林家的奴才,敢问葭雪妹妹,大爷可有说过怎么处置我们了吗?”

葭雪道:“大爷才刚回来,老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个。不过阿涓姐姐放心,大爷心地善良,你们就算不能留下来,大爷也会妥善安置你们的。还是白露姐姐人缘好,大爷刚说要提拔个丫鬟,没想到你们都推荐了她呢。”

阿涓的脸色陡然变得青白交加,强自平静道:“白露姐姐……也是命苦。”

她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葭雪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秘密和陈管家之死有关,正欲趁胜追击再问几句,忽然感觉到有道冷峻的目光向自己射来,她回头一看,正是画眉冷冷地看着她,葭雪越发怀疑,但现在不是问话的时机,对画眉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下午时分,葭雪先去厨房给林海端饭,才回到林海居住的怡然居,差点跟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却是林海,正要出门的样子。

葭雪诧异道:“大爷,该吃晚饭了,您这是要去哪?”

“书墨,把饭送回厨房先热着,葭雪,跟我去个地方。”林海面带急色,吩咐完毕迈步疾走。葭雪把盘子递给书墨赶紧跟上林海,走了一段,发现这是去案发现场的必经之路。林海这么着急,难道是刚才又得到什么重要线索了,要去案发现场找什么东西。

案发现场已经被封条封住了,葭雪小心翼翼完整地撕下来,林海手里有钥匙,开锁进门,尸体已经被冯知府抬走了,现场也被衙役搜寻过,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但林海犹不放心,还要过来再寻找一遍。

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床铺任何地方都没有放过,林海仔细地翻找着,葭雪毫无头绪,问道:“大爷这是要找什么?”

“凶器。”林海趴在床上,手里不停地翻着棉被,头也不抬地说道。

凶器?葭雪一惊,凶器怎么可能还在这里?但林海的样子又不像开玩笑,他在床上翻着,葭雪就在地上仔细地查看,不经意间瞥见床榻之下的青砖缝里一点微红,蹲下身子,用手指拨开砖缝里的泥土,露出了一小粒红色的碎石,像是宝石一类的东西。葭雪抠出来,“大爷,您看这是什么?”

林海跳下床接过那粒碎石,眼中缓缓浮起一层凝重之色,“就是它。”

“莫非这粒碎石是凶器上的。”葭雪灵光一闪,说出自己的猜测。

林海道:“你说的没错,仵作说凶器细长,不是发簪就是钉子,这是红宝石,能戴得起红宝石发簪的,满林府可没几个人。”

“走。”林海沉思片刻,向白露英子她们六人的住处行去,边走边吩咐葭雪去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过来。

林海找到了重要的证据,这次过去可能要搜查了,葭雪立即跑去找谭氏,叫了五个婆子一起赶到白露的院子。

因白露英子她们六人是伺候陈管家的,住所也没有和林家的下人房在一起,都在陈管家原本应该住的地方旁边的两间耳房里,距离下人房还有一段距离,那几个婆子脚程快,葭雪练过内功走路也轻盈,她们赶到目的地,林海也才刚到。

院子里只有英子阿涓画眉小铃铛在,白露和沫儿不知所踪。

“大爷有什么事,打发人吩咐一声就好了,这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奴婢们如何担待得起。”林海还未开口,白露的声音及时地在院子门口响起。只见白露淡定自若地走进院子,带着其他四个丫鬟对林海行礼问安。

林海淡然道:“白露,跟我进去。”单独唤了白露进入房间,闭门之后,林海盯着她,郑重地道:“白露,我给你一次机会,我希望这件事你自己说出来,而不是由我查出来。”

“奴婢不懂大爷说什么。”白露藏在袖子里的手出了一层冷汗,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林海摇头叹气:“那支多宝玲珑银簪,看来你是*我搜出来了。”林海记得清楚,他第一次见到白露的时候,白露的发髻上就戴着那支簪子,他只扫了一眼,发现那簪子上残缺了一角,当时并未在意,现在却是重要的证据。葭雪叫来的五个婆子已经在外面待命,只要林海发话,就可以开始搜查。但白露只是脸色略白了一些,竟无一丝惊慌之色。林海心中暗自冷笑,若不是真无辜,就是这丫头太会演戏了!

林海开门,吩咐道:“搜。”

五个婆子得了命令,立即开始动手,英子阿涓她们四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望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白露,白露镇定自若,丝毫不惧,林海见状,看来那支发簪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然白露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这一番搜查,自然是无功而返,没搜到什么,林海就打发她们走了。

林海盯着白露问道:“你今儿戴的那支发簪呢?”

白露回道:“奴婢不小心丢失了。”

那支银簪虽然算不得有多贵重,但簪子上镶嵌的宝石可是寻常之人都难以见到的,对于白露这样的丫鬟来说,就是她最贵重的首饰了,偏在这个时候丢了,这也太巧合了吧,林海压根不信她说的话,越发怀疑那支银簪就是凶器,已经被白露处理了。

此时沫儿回到院子,见到林海骤然一惊,慌忙上前行礼,紧接着进来一个小厮,在林海耳边说了几句话,呈上来一个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

林海接过那个东西,摆摆手打发那小厮出去,面向白露揭开帕子,只露出了一点,白露瞬间面如死灰,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林海的手,最后落在了沫儿的身上,绝望地苦笑了一声。

沫儿瘫在地上,羞愧难当,不敢抬头去看白露。

葭雪在一边看得分明,林海手里的东西,正是白露说她丢失的那支多宝玲珑银簪!簪头花饰是红宝石镶嵌组合的梅花,花瓣残缺一角,林海拿出刚才在案发现场找到的碎石,恰与那片残缺*合对上。

林海道:“事到如今,你有何话说?”

白露凄然长叹一声:“奴婢无话可说。”

林海道:“你若有苦衷,我也可以网开一面。你要知道,在冯大人跟前,可就不是这个话了。”

“大爷,陈管家是我杀的,不关白露姐姐的事。”英子蓦然冲过来跪下,挡住白露,仰头恳求地望向林海,决然而无悔。

紧接着阿涓画眉沫儿也过来纷纷认罪,七嘴八舌地说自己才是凶手。

“都别说了!”白露忽然提高了声音,“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无需为我顶罪。”顿了顿,抬眼对上林海,颤声愤然道:“陈管家是我杀的,因为他该死!”

☆、整顿老宅(新修)

三从,乃幼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世间父母打骂子女皆是常态,所以林府老宅虽然人人皆知白露常年被陈管家殴打,却无一人指责其不是,顶多对白露道一声可怜,叹息几回罢了。

如果白露仅仅是因为不堪陈管家常年打骂而杀人,这个理由还不算很充分,毕竟这么多年都忍过去了,为何会现在才杀人,肯定还有其他什么别的原因。

白露向林海跪下叩头一拜,决然道:“白露死不足惜,但求大爷善待五位妹妹,她们没有参与行凶。”

“你且放心,我不会冤枉无辜,起来吧。”林海郑重地做出承诺,把手里的证物交给葭雪收好。

“奴婢无父无母,是陈管家在路边捡回来的。”白露站起身,其他几个女孩簇拥在她身边,每个人神色各异,唯有恐惧别无二致,白露泪盈于睫,咬牙切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恨意,“可是,他不是父亲,他是坏蛋,是畜生!”

噩梦般的回忆不请自来,牢牢地钉在骨子里,那是每一天的耻辱和噩梦,白露的声音颤抖而艰涩,“我五岁那年,就被他破了身子。”

林海悚然一惊,陈管家竟然做出这等天理不容之事,忍不住怒道:“如此畜生,当真死有余辜!”他没有注意到,身侧的葭雪手里紧紧握着那根银簪,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脸上血色全无。

隐忍了多少年的泪水夺眶而出,白露强忍着不发出哭音,续道:“后来他玩腻了我,陆续买别的小丫头供他玩弄,我想保护她们,可我无能为力,我用尽各种方法帮她们每逃过一次,他就对我,对我……他还打我,我想杀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他!”

白露的话揭开了女孩们埋藏在心底的创伤秘密,她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呜呜咽咽地开始哭起来。这些女孩,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七岁,被那个老魔鬼摧残折磨了多少年,可她们又能怎样呢,身不由己,卖身为奴,生死都被那个买走她们的人握在手里,每一天的夜晚都是噩梦的开始,无休无止,除非那个死了才能终结。

葭雪刻意埋葬和遗忘的回忆中,也有一段纠缠了她十几年的噩梦。四岁那年,和村里其他小女孩一起,她们先后被一个独居的老头猥/亵了,彼时的她们并不知道这是对她们的侵犯和伤害,直到十年后,偷偷摸摸地看了些地摊读物,零散地了解了一些相关知识,她才蓦然明白自己当时经历了什么,然而那个老混蛋坟头的草都不知道枯荣了多少年。

从那时候起,她最担心害怕是她已经不是处女了,会被父母和未来的丈夫瞧不起,现在想来多么可笑,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在明白自己幼时被性/侵过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庆幸那个变态已经不举了所以她们都没有受伤,反而担惊受怕她不是处女会被人耻笑辱骂瞧不起。

明明错的不是她,可所有的伤害都会落在她身上。

这一世,如果她没有被林海撞伤,或者林海没有大发善心带她回林家,纵使她大难不死没有暴尸街头,将来等待她的命运又怎会比她们更加好过?

为人莫作女儿身,一生苦乐由他人,竟是半点都不得自主。

葭雪回想往事,白露继续陈述着自己的回忆:“我真傻,我就不该相信别人能救我们。我向王管事求救,求他给英子她们几个赎身,可我没有想到的是,王管事面上答应了我,一转身却用这件事来要挟陈管家,又被刘大知道了,刘大来要挟他们。最后他们达成了协议,陈管家给了他们钱,还,还说,他们也可以玩我们。”

“玩腻了,陈管家又买了个女孩进来,就是小铃铛,昨天晚上他喝醉了酒,就拉了小铃铛进了屋子。我们几个的一生都被他们毁了,小铃铛是被拐卖来的,我不能让她也被糟蹋了。我跟着进去,求他放过小铃铛,他喝醉了酒,发酒疯打了我一顿,发簪上的红宝石大概就是他打我的时候,我撞到了床沿磕掉了一块吧。他打了我,又去欺负小铃铛。小铃铛在哭,哭着求我救她,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拔下簪子就戳进了他的脖子。他死了,我让小铃铛跑回去,我把房间布置好,就在门口躲着,装成进来发现尸体的样子。看来老天爷是不想让我躲过去,下了一夜的雨,让大爷看了出来。我偷听到大爷找到了发簪上的碎石,就让沫儿把簪子处理掉,结果……”白露望向沫儿,沫儿愧疚地低着头不敢看她,白露也不知簪子是怎么到了林海手上的。

林海道:“我早命人盯着你们了,沫儿把簪子拿到了当铺,我的人又给赎了回来。”

英子画眉她们几个已经泣不成声,纷纷给林海磕头,求他放白露一条生路。

真相如此不堪,林海意兴阑珊,没有了生平第一次破了命案的成就感,叹道:“根据《大靖例律》,白露属于情有可原,罪不至死,我会跟冯大人说情的。”

“我,可以不用死?”白露以为自己会杀人偿命必死无疑,却没想到林海会出此言,不禁一愣。

林海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切等我明儿找了冯大人再下定论。”

白露泪如雨下,恭恭敬敬地给林海磕了三个响头。

回到住处,林海沉默着一言不发,葭雪回想起自己的经历,都已经过了几十年,可那些记忆却从未淡却,每每回想起来,都是埋藏在心底一道永远疼痛的伤口。

一晚上葭雪都心不在焉,林海还以为她是劳累过头又听到那样残酷的事情受了惊,早早地打发她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林海立即捆了王管事和刘大,带上白露,一起送到姑苏府衙,呈上了物证,屏退左右后,林海对冯旭一五一十地说了案子的来龙去脉。

这种命案发生在林家,林家在姑苏素有威望,因此并没有公开审理,白露认罪画押,王管事和刘大经不住酷刑招供。冯旭判决如下:根据《大靖例律》,强/奸者,处以绞刑。奸/污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判陈管家绞刑,人已经死亡,处鞭尸之刑。王管事、刘大二人均处以绞刑。白露判流放二百里,奴籍归林家所有。

至于陈管家王管事和刘大贪墨主家钱财一事,由林海自行处理。

白露被判流放离开姑苏的那天,葭雪把卖身契和白露的梯己行李给她,林海给了白露一百两银子,葭雪也把自己这段时间得的金银锞子和那一百两银子一起都装进了她的行李包裹里,“大爷已经给你销了奴籍,今后的路,你就得靠自己了。包袱里有一百多两银子都是大爷给你的,你好好收着,流放在外,有钱也能好打点一些。白露,你要好好活着。”

“替我谢谢大爷,白露将来一定会报答大爷的。”白露感激地握紧了葭雪的手,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在衙役的催促下踏上了向北流放的道路。

林府命案尘埃落定,林海开始着手整顿谋划内务,陈管家留下的账本一塌糊涂,楼错百出,根本没法看,他先派遣林四调查林家名下的田庄店铺收支情况,重新做账,又派葭雪去菜市场打听物价,他看采买这块的账本报价,也实在是虚高地离谱,最后派书墨洗砚平时留心观察,将那些偷奸耍滑徇私舞弊中饱私囊狐假虎威的都记下来,将来打发出去,只留下老实本分清白的使唤。

老宅的下人都不算多,就一个管家两个管事,还有就是负责打扫修葺的婆子们了。除了小铃铛找到父母将来是要回家的,其他英子她们四个女孩都是被人牙子卖进来的,且是死契,除非主子发话,不得赎回。英子已经父母双亡,画眉沫儿阿涓的父母都是本地人,林海派人找到他们,问是否愿意带女儿回家,赎身银子都不要,另每人送一份嫁妆银子二百两。喜得那几对父母对林海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领了女儿和嫁妆银子家去了。就剩下一个英子,林海便留下了她。

林海送给那三个女孩的嫁妆银子,都是查抄了陈管家王管事和刘大所得,一共竟有十多万两之多,三人还在姑苏购置了房产田地,陈管家无儿无女,王管事和刘大的儿子却得了恩典早早脱了奴籍,这些房产田地都在其子名下,奴才如此贪墨,气得林海咬牙切齿,更坚定了整顿清肃的决心。

平时林海待人和善,几乎从来不打骂下人,但这次却着实被气着了,处理起王刘两家也毫不心软,拿了证据查抄了两家,回收的银两财物加起来却只有十多万两,还没算这些年他们几家的花销。

从京城到姑苏,林海一路都在船上,到了姑苏又劳心劳神地破案,他的身体基础本来就算不上太好,这些事情处理完毕,林海就有些吃不消。葭雪想了几个养生健体的食谱,准备给他好好补一补,将来黛玉身体天生不足,可能也跟林海身体素质基础较差有关,她被林海捡回一条命又得了林家庇佑,不为将来的林妹妹着想也应该为林海做点什么作为回报才是。

菜市场距离林府不算太远,葭雪一路询问菜价肉价,暗暗牢记于心,转了一大圈,买了个南瓜,一些芋头红薯茄子山药和猪蹄。谭氏见她买的都是一些农户家常见的廉价菜,不由觉得尴尬,说道:“怎么能给大爷吃这些呢,哪里配得上大爷的身份。”

葭雪笑道:“食物哪里有高低贵贱之分,南瓜能润肺益气,红薯能中气和血,健脾强肾,山药更是补气的绝佳之物,如今快到冬天了,这些都是进补的好食材,对大爷身体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谭氏听完,惊叹道:“我竟不知这些农户菜都还有这样的好处,到底是大爷身边伺候的,葭雪懂得可真多呢。”

葭雪抿唇一笑,接着去下一个摊点询问菜价。菜价基本都问得差不多了,和谭氏一起回林府复命。

☆、寒山寺访古(新修)

葭雪回到林府,先把买来的食材放进厨房,再回到怡然居,林海正在书房查阅林四送上来的新账本。

林家祖籍姑苏,田产庄园大部分都在江南一带,扬州杭州和金陵也有一些,林四先把姑苏一带的田产出息重新做账,扬州杭州和金陵那边有管事看着,暂时还未将账本交上来。

山林庄子田地,每年光这方面的出息就有十几万两银子,姑苏城中还有林家名下的十来间铺子,书斋首饰胭脂粮食布匹等等,各个盈亏不一,但总体来说还在盈利,可每年京城收到的总账里,不是持平就是略亏,现在来了才知道,原来都被人做了手脚侵吞了。

林海在家时,也曾见过母亲管家的手段,对心怀不轨的奴才毫不留情,扭送官府,虽说家丑不外扬,但在外人看来,出丑的是人品低劣的奴才,主子却得了个治家严明的好名声。老宅的陈管家和王管事刘大已经伏诛,抄了他们的家,收回了十几万两银子,林海将这些银子都锁进了公中的库房,他还要在姑苏至少留两年,这两年就无需京城给花费了,这些银子足够了。

葭雪回来之后,把自己在菜市场打听来的菜价一一报出,鸡蛋两文钱一个,白葱四文钱一斤,猪肉四十文一斤,茄子六文钱一斤等等。

林海记录价格,再对比刘大的采买价目,每一项竟都虚报了十倍之多,鸡蛋二十文一个,一斤猪肉四百文钱,还只是厨房采买这一块就有这么多油水可捞,更别说其他的东西。

林家家大业大,数代单传,积累了数不尽的财富,虽然不在意这几个小钱,但仔细一想,每天都有钱被奴才中饱私囊,其实采买这一块油水大,林海纵然不管家也是知道的,拿点好处跑腿费也无可厚非,但价格虚报十倍之多,九成都流入了奴才的手里,积少成多,林家再怎么有钱,能经得起多少奴才这般挥霍?

老宅奴才少,尚且如此,更别说京城主家的奴才,想必比老宅这里更为贪婪吧!林海记得五年前,母亲就曾雷霆手段处理过一批中饱私囊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奴才,但很有几个奴才是老太太的心腹,苏夫人纵然有心革了这些尸位素餐的奴才,却碍着林母的脸面不好下手。好在林母年龄虽然渐长,却不是个昏聩的,管家权交给苏夫人后就基本不插手了,也就那次保住了跟了她几十年的老奴才,其他奴才任凭别人怎么求情告饶也装聋作哑不予理会。那次之后,林家的奴才很是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近几年来一直没出什么大乱子。没想到京城安定了,姑苏老宅却被弄得乌烟瘴气。

家不平何以平天下,距离明年县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林海平定了内宅,才好安心读书。

当天晚饭过后,收拾停当,葭雪拿出羊皮,说道:“江南的冬天不比北方,潮气大,大爷每天早起读书写字,恐冻坏了手,若是生了冻疮,年年都会复发的。我买了张羊皮,给大爷做双手套吧。”

“手套是什么?”林海好奇地问道。

葭雪一愣,才反应过来手套是舶来品,在清代末年才传入中国,因此林海并未见过手套,解释道:“就是给手上套一个保暖的物件,不影响做事写字。”

“心思倒巧,我且看看你做出来是个什么样。”林海莞尔一笑,伸出手来,葭雪给他量好尺寸,记录下来,准备明天开工缝制。手套简单易做,次日葭雪把房间里的活计做完,就拿出针线剪裁缝制,水蓝缎面羊皮里子,和现代的五指手套一样,又轻又软,手背上绣了松针竹叶,做好之后呈给林海。

林海接过手套大觉有趣,戴在手上尺寸合适,又提笔写了几行字,与寻常无异,笑道:“这东西好,戴着写字也不冻手了。等回了京城,你给老爷也做一双。”

葭雪一口应下,又给自己和英子各制作了一双手套,英子年年手上生冻疮,收到葭雪送的手套,受宠若惊,待她更为亲厚。

十来天后,林海大刀阔斧地处理了一批下人,只留下了四户老实本分清白的,林四接替了陈管家的差事,老宅就林海一个主子,也用不了多少人,林四在这里比在京城还要清闲。稳定下来之后,林海立即写信送回京城报平安。

江南的冬天悄然而至,草木露水成霜,银霜炭已经开始供应起来。葭雪每天烧了熏笼,放在书桌附近,细细地研了墨,林海自读书写字,戴着手套,既不影响写字又可以保暖,深觉这是个好东西,但江南的冬天真是比北方的冬天还要难受,穿着大毛衣服烤着火,背心上还渗得慌。

葭雪清扫干净书房,给林海磨好墨汁之后自己就基本没什么事干了,林海一早对她说过,事情干完了可以练字看书,她就趁这个机会充实自己,但许多古文典籍都是文言文,看不懂的地方很多,她又不好意思去打扰林海,就只看《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之类的书籍了。

姑苏坐落在太湖之畔,又有寒山寺古迹,林海神往已久,挑了个晴朗的好日子,带上两个小厮去寒山寺访古。

寒山寺因张继的《枫桥夜泊》名扬天下,是文人墨客来姑苏必访之地,自唐代至今数百年,寺庙的香火仍然十分旺盛。

林海进入寺庙,先在大雄宝殿前方的鼎炉里拈香三拜,又佛前添了香油钱,他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对佛道两家却无诋毁之意,来寺庙道观一类的地方,就会尊重这里的习俗。

洗砚笑道:“据传寒山寺的签文十分灵验,大爷要不要也抽一支问问?”

林海却道:“很不必,前程吉凶不过今日种种之因果,未见因而欲知果,以图趋吉避凶,殊不知此举又是一因,而果又不知是何祸福。”求签问卦,无外乎前程姻缘,前程由自己努力而来,至于姻缘,他也并不着急,年岁不大,何必问此。

洗砚“哦”了一声,似懂非懂,不再多言,陪着林海走向寒山寺有名的景点诗碑。

诗碑是寒山寺一景,坐落于碑廊之中,有一块石碑上面镌着唐代诗人张继流传千古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自《枫桥夜泊》问世,历代文人墨客为寒山寺刻石刻碑者不乏其人。据《寒山寺志》记载,《枫桥夜泊》的第一块诗碑,为宋代王硅所书。此碑因屡经战乱、寒山寺多次被焚而不复存在。至前代明朝重建寒山寺时,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为寒山寺重写了《枫桥夜泊》,刻于石上,这是第二块《枫桥夜泊》诗碑。此后,寒山寺又经数次大火,几番修葺重建,文征明手书的诗碑亦毁于荒草瓦砾之间,寒山寺碑廊壁间的文征明所书残碑,仅存“霜、啼、姑、苏”等寥寥数字而已。(1)

大靖建国后,第一任姑苏知府姜永隆重建寒山寺时,特意邀请了当世书法大家颜茳手书了这首《枫桥夜泊》,林海现在所见,正是第三块《枫桥夜泊》诗碑。

石碑上的草书龙飞凤舞,林海手抚诗碑字迹,冰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隔了几百年的时空,每一个字句间的寂寞透过冷硬的石碑缓缓蔓延来开。

若张继当初金榜题名,浩如烟海的唐诗便少了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或许张继未必能想到,他会因为这首诗在唐代诗人辈出的时代占得一席之地,可这脍炙人口的七绝,却是诗人失意之极的产物,彼时其心,自是希望金榜题名跨马游街,自古世事难以两全,前人早已作古,惟余后人唏嘘而已。

林海诗兴大发,忍不住开口吟诵:“几度春风满绿除,残碑字上证时疏。钟声已趁寒音去,古月今人徒梦初。”

“林兄弟好诗啊!”碑廊尽头,突然传来击掌之声,林海抬眼望去,只见走廊另外一头有一锦衣少年长身玉立,面含微笑,气度高华,正是在淮安相遇的尹珩。

尹珩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着一身青色长袍,颌下无须,双目炯炯,面容清俊,颇有仙风道骨之相。

“好巧,尹兄竟也在寒山寺,到了姑苏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接风洗尘。”林海快步迎上,含笑说道。

尹珩笑道:“我才刚到姑苏,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也省了我派人给你送帖子了。”寒暄之后,向林海介绍道:“这位是家师。”

林海大吃了一惊,“您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尹绍寒尹先生!小可林海,请尹先生多多指教。”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林海对尹绍寒的态度十分恭敬。

尹绍寒笑道:“指教不敢当,在下不过略懂歧黄之术罢了。”

尹珩道:“师父,你要找的人现下就在林兄弟府上。”

尹绍寒乍喜还惊,难以相信地道:“找了这么久,她居然在姑苏!”

在淮安之时,林海听尹珩说过,他受故人之托查找葭雪的下落,如今看来这个故人就是他的师尊尹绍寒了,尹珩的身世不是秘密,林海也听说过,尹绍寒对尹珩而言不仅仅是教授武艺的师父,还是有养育之恩的父亲,只是葭雪说当年教她医术的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尹绍寒可一点也不老,如此说来,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易容改装之术了吧。

葭雪说她五岁的时候开始学医,而那一年正是尹珩认祖归宗的时候,尹绍寒却易容成老人藏身偏僻的大槐树村,林海不得不猜想和尹珩恢复原本身份一事有关,不过此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深究,尹绍寒能恢复原本面目,想必此事背后的纠葛基本上处理干净了。尹绍寒算是葭雪的师父,而葭雪又救治过他和林母,他们祖孙也算是间接受了尹绍寒的恩惠了。

林海道:“尹兄已经跟我说过了,先生要找的人恰巧是我的丫鬟葭雪,跟着我一起回乡。我也想给二位接风洗尘,不如二位现在移步寒舍,回去再谈如何?”

☆、拜师(新修)

天色尚早,林海和尹珩师徒在寒山寺游玩一番之后才一起回城,林海早已打发书墨先行回家,通知厨房设宴,他们三人回到府邸,正厅之中酒席已准备妥当。

林海有心给葭雪一个惊喜,打发书墨回来时吩咐他一定不要告诉葭雪客人是谁,葭雪端着酒壶进大厅准备斟酒伺候的时候,看到尹绍寒的刹那,整个人似被惊雷劈了一般,手里的酒壶险些跌落在地。

尹绍寒的眉眼和十二年前别无二致,岁月却在那张脸上留下了风霜痕迹,曾经意气风发的双眸变得古井无波,父亲老了,而她却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再也不能当回父亲的女儿。

无论心中有多么强烈唤尹绍寒一声“爹爹”的冲动,所有的言语统统堵在喉咙里,不能发出一个字,连眼泪也要极力克制,这是作为葭雪的她此生中第一次见到这张容颜,于她而言,这本该是陌生的,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激动和熟稔。

短暂的愣神之后,葭雪平复内心激动的思绪,面含微笑走进大厅,给三人欠身行礼,依次斟酒。

尹绍寒看到葭雪的时候也是一愣,随即笑道:“丫头,还记得我么?”

“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心跳骤然加速,葭雪却还得作出疑惑的样子思索回忆。

“怎么,我教了你四年医术,不记得你韩爷爷了?”尹绍寒笑着在颔下做了个捋胡须的动作,开口却是苍老的音色,如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别人还以为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葭雪蓦然睁大了眼睛,脸色几度变幻,从激动欢喜到难以置信,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似乎是在纠结到底该用什么称呼好,最终才道:“怎么可能忘记,您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可您怎么变这么年轻了?”

尹绍寒和尹珩相视一笑,解释道:“我本来就不老,这才是我的庐山真面目,骗你情非得已,可别生我的气。”

“韩伯伯,我怎么会生您的气呢,您教我读书识字还教我学医,在我心里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葭雪喜极而泣,终于可以释放情绪,不用再忍着想哭的冲动,她多想像前世那样扑到父亲的怀里撒娇,可她不能,再也不能了。

“我姓尹,老韩头是我的假身份。”尹绍寒看着葭雪,目光慈爱柔和,“还有,我教了你四年,怎么还叫我伯伯?”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葭雪陡然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言外之意是要收她为徒?她当年一直想拜师但他却从来没提过,现在竟要正式收徒了么?

“徒儿拜见师父!”葭雪回过神,扑通一声跪在尹绍寒跟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巨大的喜悦充满心房,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此生无缘再当父女,当师徒也不错,她依然会好好孝敬尹绍寒,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她唯一的父亲。

尹绍寒立即扶起葭雪,“你这丫头从小就实在,头磕得那么响,当心磕出淤青来。”

葭雪心头一暖,眼泪越发泛滥成灾,这辈子活了十二年,生理意义上的父兄何曾关心过她一个字,唯有尹绍寒,两辈子都给了她最渴望的温暖关爱。

尹绍寒温言道:“你以前挨打受苦都没哭过,怎么现在变成了个小哭包,丫头,快别哭了啊,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葭雪刚擦了脸上的泪水,眼中又迷蒙一片,总也擦不干净,边哭边道:“我是高兴,我太高兴了,师父,两年前您突然不见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没想到这次能在姑苏见到您,您还收我当徒弟。”

林海笑道:“葭雪,既然拜了师,这拜师酒可不能不敬啊。”

“是呢,多谢大爷提醒。”葭雪连忙斟满酒杯,端起酒杯对尹绍寒恭恭敬敬地下跪敬酒。

尹绍寒朗声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三杯酒后,扶起葭雪,指着尹珩对她道:“来见过你大师兄。”

十二年前尹珩还追着她喊姐姐,现在却成了她的大师兄,葭雪不觉恍然,亦微觉好笑,恭恭敬敬地对尹珩行了个万福礼,道:“师兄好。”

“师妹不必多礼,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尹珩虚扶一把,示意葭雪免礼,“今儿来得突然,没有准备表礼,下次补上。”

葭雪知道尹珩已经恢复了原本身份,刻意保持着恭敬疏离,垂首道:“师兄不必客气,您是我家大爷的朋友,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言外之意,是婉拒他的谢礼了。

尹珩盯着葭雪看了片刻,唇角微动,眸中笑意略略一滞,对林海道:“林兄弟,现在葭雪是我师妹,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得照顾好她,别让她被别人欺负了。”

“尹兄放心,葭雪为人一向不错,在林府人缘极好,不会有人欺负她的。”林海含笑举杯,敬尹珩尹绍寒二人,三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晚宴宾主尽欢,葭雪更是欢喜地嘴都合不拢了,和尹绍寒再度续起前缘成为师徒,那么见到母亲周漪澜也不会太远了。

当晚林海留尹绍寒和尹珩在林府留宿,客房已经着人整理完毕,林海有意让他们师徒多聊几句,就命葭雪带路,送二人过去。

到了客房,葭雪没急着走,给尹绍寒倒茶解酒,心里斟酌用词,想问他周漪澜的情况,尚未开口,却听尹绍寒道:“当年我装成老头隐居大槐树村,教你学医,发现你天分很高,心性坚韧,其实那时候我就想收你为徒,只是当时我朝不保夕,当我徒弟太危险了,我就没提这事。”

葭雪倒了茶,双手奉上茶杯,“那现在您又收我为徒,是不是危险已经解除了?”

“差不多吧,后来我又回过大槐树村,想正式收你为徒带你出来,却没想到我走了不到半年,步穹就把你卖了。”尹绍寒接过茶杯叹了口气,“别怪师父说话难听,你爹真不是个东西,在外人跟前直不起腰板,却关起门来打老婆孩子,那四年我再怎么护着你,你还是受了不少苦,结果狗子一生病,他就把你卖了。”

葭雪默然不语,她从来都没有把步穹当做父亲,从出生到被卖掉的九年多里,她没有唤过步穹一声“爹”,在她心里,她的父亲只有尹绍寒一个人。其实就算那年狗子没有生病,过几年她还是逃不脱被步穹卖掉的命运,在乡下,女孩存在的意义只有两个,要么卖了给家里换钱,要么就是换亲,给兄弟换个媳妇回来。

哪怕那个人有多不堪,便是瘸瞎聋哑,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周围会有无数个声音对她说,认命吧,这就是你的命。

可已经过了认命的一生,只有短暂的二十七年,那样憋屈窝囊的命运,葭雪不想再认了!

尹绍寒脸上怒气隐现,皱眉道:“我去大槐树村的时候,不仅你不在了,你娘也不在了,我打听了才知道,步穹赌钱欠了一*股债,竟然把你娘租给别人生儿子。我在大槐树村四年,你娘心地善良,看我一个老头孤苦无依,常来帮我,于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就去了胡家,原想带她走,谁知她又不肯。”

“我听娘说过,她是担心狗子会被胡家打死,您也说了,我娘心地善良,她舍不得儿子。”葭雪黯然叹息,以王春的性格,狗子再怎么不堪还是她儿子,身为一个母亲,她怎么会将自己的孩子置于危险之中,所以她就只能苛待自己了。

尹绍寒问道:“你见到你娘了?”

葭雪点头,“今年正月我回乡探亲,听说了我娘的事,我去云安县找她,刚好那天我娘临盆,她没生出儿子,生了个女儿,胡家没给租肚皮的钱,把她撵了出去,我就把她们带去了京城。”

尹绍寒眉头舒展开来,笑道:“那就好,你们母女重逢,算是苦尽甘来了。”

葭雪思前想后,终于鼓起勇气道:“那……师父您呢,这两年您过得怎么样?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起过师娘呢?”

茶杯已到唇边,却在葭雪说出那句话之后蓦然顿住,尹绍寒缓缓放下茶杯,方才还面带微笑的脸上立时透出几分黯然,沉沉叹了口气:“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葭雪双腿一软,按住桌子才撑住身体,突如其来的疼痛剜割着心脏跳动的地方,似有无数尖刀飞旋,她不想相信,不敢相信,她不相信周漪澜已经死亡,那个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母爱温暖的娘亲,她们的母女缘分只有短暂的七年,七年太少了,她对别的都不贪心,唯独对父母关爱有最深的渴望。

十二年前,尹琳在周漪澜怀里断气,竟成了永别。

葭雪从尹绍寒房间里出来,返回住处,一路上失魂落魄,咬着唇竭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无缘再见,她却连为周漪澜恸哭一场都要忍着。

“师妹,你没事吧?”经过花园之时,黑夜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葭雪一跳,她方才只顾着伤心,都没注意花园里还有人,她慌忙擦了擦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着一身玄色裋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烛光里映照出的脸庞朗朗如星,正是尹珩,脸色却微微发红,显然刚刚运动过的样子。

葭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哽咽,极力平静地道:“我没事,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

“我晚上睡觉前都会打拳,习惯了。”尹珩走近一步,盯着眼前烛光里影影绰绰的女孩,“我们现在是同门了,你还要对我这么疏离么?”

葭雪恭谨地道:“您身份尊贵,我身份低微,即便是同门,我也不敢逾越的。”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如何断定我身份尊贵?”尹珩饶有兴趣地追问。

葭雪回道:“林家四代列侯,又是书香门第,大爷出身清贵,能被他礼遇对待甚至还尊敬有加,您的身份只高不低。”

“你还真是观察入微。”尹珩忽然笑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赵徽,尹珩是我以前的名字。”

☆、县试(新修)

赵徽道:“我和林海相识已有两年,他知道我的一些事情。我出门在外有要事在身,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他一直称呼我的旧名。”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我的真实身份,将来你自会知道,现在就不告诉你了,免得你又多想,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思。”

“为奴为婢,得时刻揣摩主子的心思,倚仗别人而活,不就得这个样子么。”天真烂漫的童年时光上辈子已经享受过了,许是心理年龄已经很大了,所以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心思重易多想,瞻前顾后,考虑周全,才能让自己更安全一些。

赵徽微觉惊讶,葭雪说的没错,倚仗别人而活,就得时刻揣摩那个人的心思,投其所好方能保全自身,小师妹说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说他呢,“说起这个,师父有意给你赎身,但如果你离开了林府,我的对头怕会找你的麻烦,为了你的安全,你暂时还得在林府待几年,等我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再带你出来。”

“谢谢师兄,我听师父的安排。”葭雪拜师的时候就知道尹绍寒会给她赎身,当初得知林海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还得等二十多年贾宝玉才出生,这二十多年在林府当丫鬟总不是个事,古代卖身签了死契的丫鬟不外乎就这么几个出路,一是主家大发善心放出去,二是配了府里的小厮,三就是众多丫鬟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去的出路,给主子当妾。

三条出路,葭雪最想走的就是第一条,即使她学历不高,也不能接受自己像被配种一样配给府里的小厮,还有就是她现在对结婚十分抵触,婚姻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已经扩散到她整个人生之中,当然,也包括给主子当小妾,这也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先不说她对婚姻的恐惧,单纯就不想在林海贾敏之间横插一脚,但出发前林母将她拨给林海,又单点了她陪林海南下回乡,虽未明说,但在别人眼里,她就是老太太和太太给林海准备的姨娘人选了。

等林母放了她遥遥无期,又不想当小妾或配小厮,葭雪正头疼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没想到遇到了尹绍寒,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两人分别回转住处,赵徽回到客房先去找尹绍寒,跟他说了刚才遇到葭雪一事,“师父,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我刚才怎么听到您新收的小徒弟在哭呢。”

尹绍寒微微讶异道:“不可能吧,我们就说了说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是太高兴了。”

“喜极而泣也不是那个样啊。”赵徽若有所思,“虽然她已经竭力在忍了,但她哭得好像还是很伤心,我看她眼睛也红红的,怎么也不像是高兴地哭的。师父,我这小师妹是个哭包么?”

尹绍寒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小雪很要强,以前被她爹打成那样都没掉过眼泪求饶,我也很少见她哭,今儿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吧,我看她没跟我们说的意思,我就没追问。”赵徽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放在尹绍寒跟前,“师父,您看这个笔迹是不是有点眼熟?”

尹绍寒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眼皮蓦然一抖,抬头看向赵徽。

赵徽坐在尹绍寒对面,说道:“我在淮安的时候被漕帮暗算,刚巧遇到了荣国公和林兄弟的船,跟秦河在林兄弟那躲避养伤,这是师妹开的药方,我当时看到的时候就觉得有点眼熟,后来才想起来,这字迹跟姐姐的有点像。”

尹绍寒当年虽教葭雪读书学医,但大槐树村穷乡僻壤,笔墨纸张都是极其名贵的东西,以当地人的财力根本就买不起,他教葭雪写字都是用树枝在地上划,地上的字迹看不明显,他当时并未发现字迹是否熟悉,现在看了毛笔书写出来的字迹,真如赵徽所言,和尹琳的笔迹有许多相似之处。唯一不同的是尹琳去世时尚且年幼只有七岁,写字功底不足,笔迹稚嫩,而葭雪在林家有条件练字,写得越来越顺手,工整娟秀,如果让林海来对比字迹,只怕他也会以为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阶段写出来的字。

尹绍寒心头发酸,拿起纸张的双手微微颤抖,“难怪我第一眼看到那丫头的时候就觉得跟她很投缘,你说她会不会是琳儿……”他越说越有点激动,最终却怅然叹息一声,“不会是琳儿,琳儿都去了十二年了。”

赵徽从来不信鬼神轮回之说,接口道:“姐姐和小雪师妹都是您教出来的,字迹相似也不是不可能,其实您已经把她当女儿看了。”

“是啊,她跟琳儿有很多相似之处,在我心里,的确是把她当闺女看待,可惜那么好一个孩子,她爹怎么就……”尹绍寒生气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不提他了,一提我就来气。”

赵徽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跟尹绍寒说了关于漕帮的一些事情,快到子时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安置。

次日赵徽辞别林海北上回京,尹绍寒却留了下来,林海欣然欢迎,他和赵徽关系密切,尹绍寒又武功高强医术高明,有他在林府,自己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尹绍寒还答应了葭雪,亲自给林海调理身体,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安排药膳,还教了他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和雪峰派的入门内功。

林家一脉单传,身体都不算很好,林昶当年参加春闱,熬到出来就昏迷了三天,几乎瘦脱了形。林海自小读书刻苦,身子也比较弱,林昶十分担心儿子熬不过秋闱春闱,林海自己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尹绍寒能留下,于他而言是真是意外之喜。

葭雪也十分惊讶,她原本只想让师父帮着调理林海的身体,没想到师父还额外多教林海强身健体的武功。

此后林海每天早起先跟着尹绍寒学拳法,晚上睡觉前练内功,两个月下来,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子骨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抗寒能力提高了许多,精神头也更好了。

尹绍寒收葭雪为徒,除了教她医术之外,还开始教她武功,葭雪本有基础,就苦于没有场地时间练习,现在有了机会,学得十分认真,进步飞速,尹绍寒惊叹不已,夸她是练武奇才,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医术武功都后继有人,他这辈子也无憾了。

江南的春天来得甚早,上元节后,杨柳枝条悄然冒出点点新绿,枝上杏花花蕾初现,二月的县试很快就到来了。

自古参加科举的很多学子都会打听主考官的喜好,以便于在考试中迎合,如果主考县令喜欢言之有物而辞藻绮丽,那么言之有物用词朴实者虽然会中,名次却不会太前,名次的标准,其实就是主考官的偏好而已。

所以,有的学子在参加春闱时名次很高,殿试后的名次则很低,反之亦然,正是是因为主考官不同,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才导致了名次的不同。

县试前一天,林海亲自检查自己的衣物笔墨文具之类的东西,再三确认收拾妥当。次日天还没亮,林海就带着两个小厮由林四亲自护送着赶往县衙考场。

葭雪起了个大早,收拾完毕,练了一套剑法之后,拿出给林海快做完的衣服继续缝制。林海回到姑苏不过数月,身高却冒了一大截,带来的衣服大部分都不能穿了,葭雪最近也不练字了,抓紧时间给林海做春装,然后给尹绍寒也做身衣裳。

葭雪做针线,英子也在飞针走线,边做边道:“不知大爷在考场上怎么样了。”

“大爷学富五车,必定能过。”葭雪知道将来的走向,林如海能考中探花,童生试还不是手到擒来。

英子笑道:“说得这么肯定,难不成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葭雪含笑道:“我哪里会未卜先知,大爷天资聪颖,又在国子监上学,国子监的先生们可都是有名的大儒呢,咱们要对大爷有信心。”

英子想了想道:“你说的对,咱们就等着大爷的好消息便是。”

如此一连五天,五场考完,林海彻底放松下来,只等待成绩结果。林海优哉游哉,每天还和以前一样,读书运动劳逸结合,倒是林四每天都会打发书墨去县衙打听查看县试结果。

五天后的上午,葭雪干完书房的活以后没有练字,而是给尹绍寒赶制衣服,刚收完最后一针,忽听书墨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从外面一路传进来:“中了!中了!大爷中了!”

葭雪早就知道结果,不像洗砚和英子听见后那么激动,她给书墨倒了杯茶笑道:“别着急慢慢说,大爷中了第几名?”

书墨咕嘟咕嘟仰头一饮而尽,一抹嘴巴激动地道:“大爷是第一名案首!”

书墨激动的声音相当洪亮,传到了书房正在读书的林海耳中,他闻言只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翻过手中书籍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县试而已,不值得高兴过头。

“还真让你说中了,大爷还是第一名呢!”英子又惊又喜,拉了葭雪就准备去给林海贺喜。

葭雪连忙拉住英子道:“英子,大爷在书房呢,他读书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咱们别去了,等大爷出来再道喜也不迟。”林海的书房轻易不许人进去,除非是他指明伺候之人,所以英子至今没进去过书房,一时高兴就忘了林海的规矩,讪笑着点点头,又喜笑颜开。

☆、五美吟(新修)

府试时间在四月,要求五名同乡和一名秀才保举方可参加考试,林昶一早就打点妥当,届时只需带上履历和保举书应试即可。

林海为县试案首,林家上下喜气盈天,和林家有旧交的人纷纷登门道喜。林海以刻苦读书准备府试为由甚少见客,都由管家林四接待访客,每天都跟林海汇报接待了哪家派来送礼道喜之人。林海听罢,大多数都是自己没从父亲那里听说过的,根据那些人的说辞,基本都是说林家上京后,山高路远通信不便,这才渐渐断了联系。林海听了并不相信,若真是如此,那么自己去年初冬回到姑苏,怎的不见父亲故交来往,却在自己中了县试案首之后才来送礼。

列侯爵位虽是虚衔,但林昶额外多袭了一代,在外人看来就是皇上对林家的看重,但林海自己却无爵位可袭,只能通过科举延续林家今日的辉煌,自己白身之时,那些所谓的故交不过是在观望,个个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

是以林海听完,只一笑置之,比着礼单回礼,再怎么样,人情来往面子上都要做足了。

转眼到了四月,府试一共三场,前两场是一天一考,第三场连考两天,考场设在知府衙门,笔墨纸砚被褥皆由府衙提供,吃住都在府衙,林海不在的四天,葭雪和英子也难得休息几天,英子突然提出求葭雪教她识字。

葭雪一口应承下来,古代女孩受教育权都被剥夺了,英子既然有心想学,她自然乐意教之。

“大爷考完这场,是不是要回京城了?”英子最近似乎有些焦虑不安,不大确定地向葭雪问道。

葭雪解释道:“今年可回不去,院试是三年两次,今年无考,因此大爷过了府试还要在姑苏留一年等明年的院试,至少要明年考中了秀才才回京城呢。”

英子听完,眉头舒展开来,笑道:“原来科举是这么考的。”

府试结果还未出来,书墨照旧每天都跑去府衙打听,其他各地的地租账本都陆续送了上来,林海又开始着手查账整顿内务,将老宅的风气彻底扭转过来。

四月十三那天,尹绍寒收到赵徽的飞鸽传书,当即起身去了淮安。

漕运司衙门和漕帮总舵都在淮安,赵徽曾跟林海讨论过漕帮的事情,葭雪猜想尹绍寒去淮安必定和漕帮有关,送别了师父,回来林府继续当差。

葭雪在书房干完活就研读尹绍寒给她留下的医书,把看不懂的地方抄录下来,等师父回来再请教,医书读倦了就默写诗词,既能调节也能练字。

这天葭雪抄写贾敏给她的诗稿,发现贾敏写了五首七绝名《五美吟》,不禁一乐,《红楼梦》原着中黛玉也写过《五美吟》,只不过所贾敏的《五美吟》所咏者为蔡文姬、鱼玄机、薛涛、李清照、朱淑真这几位古时才女。

蔡文姬

国似飘萍身似沙,朔风尘卷泣胡笳。何曾自已此生事,半世烟云听晚鸦。

鱼玄机

碧城执笔念红尘,遥望人间假与真。笑饮玲珑风色里,怜谁自醉入迷津。

薛涛

浣花溪畔旧诗篇,珍重清心应自怜。千载春风音脉脉,至今犹谢寄红笺。

葭雪熟读于心,刚刚默写了三首,忽听林海说道:“葭雪,给我添壶水来。”葭雪急忙搁了笔,起身拿了茶壶出去添热水。

葭雪回去之后,见林海拿起她刚刚默写的三首七绝,正以惊奇赞许的眼光看着她问道:“这三首诗都是你作的?”

葭雪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哪里会作诗,这是贾家姑娘的诗作。”

林海闻言怔了片刻,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天傍晚惊鸿一瞥的素白倩影,缓缓将手中白纸放下,“是我唐突了,你以后也注意些,闺阁笔墨不要传了出去。”

“可是,若闺阁笔墨不能流传,为什么现在还能读到薛涛李清照朱淑真她们的诗词呢?”葭雪十分痛恨这种说法,装作懵懂的样子问道。

林海叹道:“世间礼法对女子苛责甚多,闺阁之中不乏志向远大满腹才情的女子,然而她们的笔墨一旦传扬出去,终究对名声有损,岂不闻人言可畏。你说的薛涛是唐代女子,唐代风气开放,女诗人人才辈出,而宋代礼法渐严,朱淑真的诗词佳作也是在其亡故之后才流传开来,即使如此,亦有对其诋毁之辈,连诗稿都被父母付之一炬。大靖习俗沿袭前代,闺阁笔墨不流传在外,亦是对女子声誉的一种保护。”

葭雪心里不以为然,继续一副不懂的样子追问道:“我还是不大明白,大爷您说闺阁里也有许多有才华的女子,可为什么男人有才华别人会夸赞,女子有才华被人知道就会被诋毁呢?”

林海摇头一笑,道:“女子有才,乃为持家之根本,有才便知礼守法,上能承孝长辈,下能教养子女,扶持夫君安稳后宅,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便是这个理,但才华过盛,就会有锋芒,慧极必伤移情转性,于其自身有害无益。再者外面登徒子甚多,不乏有拿了闺阁笔墨取乐之人,为了保护姑娘闺誉,还是谨慎些才好。你还是太小,长大些就能明白了。”

葭雪心中暗暗好笑,很不认同林海这个解释,但她却不能跟林海争辩起冲突,虽说她爱屋及乌对黛玉的爹娘都很有好感,林如海也是红楼同人文中诸多穿越女的男神,但他本质上还是封建社会的标准男人,即使他为人和善,也把女性只定位在了家宅之上。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任何人眼里都只是男人的事,压根没女人的份,女人的天职就生孩子伺候男人一家老小,再有才华又如何,再多的灵气,也都在生儿育女家务琐事的过程里渐渐磨损埋没了。

四月二十那天,府试结果出来了。

林海再中案首,正式成为童生,院试三年两次,今年无考,需待明年,考试时间未定。

一大早去府衙看放榜结果的宝山还未回来,林府外头就响起了噼里啪啦鞭炮声。

江南春暮,炎夏悄然而至。

尹绍寒已经离开了将近两个月,音讯全无,葭雪总是无法控制地担心他,虽然师父武功高强医术高明,但漕帮那种地方危险重重,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林海无意间发现葭雪在教英子认字,摇着手里的折扇道:“小丫头当先生都当到姑苏来了,不错嘛。”

葭雪从善如流地对林海作了一揖,“小丫头能有今日,全都是倚仗大爷恩德,多谢大爷。”

林海想了想笑道:“要谢我也容易,我见你那天写了三首《五美吟》,写出其他两首,就当谢礼了。”

葭雪心里咯噔一跳,双标的也太厉害了吧,那天是谁说的闺阁笔墨不要外传,今天就跟她要另外两首诗了,虽然她是无所谓,但是在这个时代,事关贾敏闺誉,她还是要谨慎一点,为难地道:“大爷,不是您说的闺阁笔墨不要外传么?”

“哦。”林海点点头,淡定自若,唇角弯起一缕浅淡的笑意,合上折扇,“没外传啊,就我一个人看而已,我还不能看你写的诗吗?”

葭雪刚想说我不是作者我不想剽窃贾敏的版权,却在看到林海眼里促狭的笑意和隐约的威胁之后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葭雪心道林如海你够腹黑!敏姑娘的诗词你看不到,就安到她这个小丫鬟身上。

葭雪只好重新拿出一张白纸,提笔将另外两首诗默写出来,心想敏姑娘你知道了千万别怪我,要算账找他林如海去。

李清照

庭院深深几处愁,词间风月一夕休。零星梦里山河在,一剪梅花雪满头。

朱淑真

伤心一首断肠诗,谁解其中独自痴。秋水孤鸿折翼落,此心岂与碌人知。

林海前段时间见了三首,已然暗自惊叹,今日再见两首,不禁出声叫好,贾敏咏朱淑真那首的最后两句“秋水孤鸿折翼落,此心岂与碌人知。”虽是为朱淑真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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