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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善夫妻的长相,竟不由一愣,贾代善看起来年近半百,稍显得柔气的五官在武将长期戎马生涯的磨练下竟是虎面含威,令人凛然起敬,她想起原着中贾母说宝玉长得最像他爷爷,也就是说贾代善年轻时和宝玉是一路的长相了,如今年龄大了,皮相反而因为气质而有所改变。史夫人保养得当,虽已四十多岁,看起来还似三十许人,见她如今的模样,年轻时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贾家的颜值基因都还不错,至少下一代贾宝玉三春黛玉都很有颜值担当。
史夫人又问了葭雪几句年龄籍贯之类的话,赏了个荷包就命身边的丫鬟鸳鸯带她去贾敏房间报到去了。
葭雪跟着鸳鸯一路走着,她听力敏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个慵懒虚弱的女声道:“别人都好好的,偏我晕船,本就劳师动众了,二哥哥还去打扰人家。涟漪,你说那丫头已经过来了,对她客气点,可别让她被别人欺负了。”
“姑娘放心,我会好好关照她的。”另外一个声音语带关切地回道,领着葭雪过来的鸳鸯敲了敲门,“姑娘,人到了。”
屋内的丫鬟迅速开门,看到葭雪的瞬间,一脸的欢喜希冀顿时变成了惊讶,随即笑道:“快进来吧。”
葭雪跟着那丫鬟走进房间,只见榻上斜靠着一个女孩,一身素服,乌黑的头发绾起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珍珠小钗,面色苍白,神情疲累,即使在病中面上无妆,也是楚楚动人之态。
之前在林潆的满月宴上,她见过贾敏一次,这次再见,却又是不同的感觉,不知怎的,葭雪忽然想起原着中描写黛玉的句子了,“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用来形容此时的贾敏也是极贴切的。葭雪小时候深受晕车之害,因此对贾敏晕船晕成这样很是同情,感同身受啊!
“奴婢葭雪给姑娘请安。”葭雪放下包袱,对贾敏行了一礼。
贾敏微微一笑:“生受你了,伺候我这么些天,给林家大爷添了麻烦,真是我的不是了。”她听说林海南下只带了一个丫鬟,可见这个丫鬟于他而言必定重要,将这个重要的丫鬟送过来伺候她,她心里颇过意不去。
葭雪忙笑道:“姑娘言重了,我家大爷说了,国公爷对他一路照拂,送奴婢过来也是应该的,姑娘无需心有不安。”
葭雪一面说话一面观察贾敏的气色,见她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如果这几天没有喝药,只怕吐得连床也下不来,晕车晕船都是一个原理,胃里难受吃不下东西,勉强吃一点又会吐出来,现在饿得狠了估计也没什么胃口。
“我略会一点医术,先给姑娘把把脉吧。”葭雪得到了贾敏的许可才上前给贾敏诊脉,她前些天开的药对晕船有缓解作用,但药效最多只能管两个时辰,而且这些天下来,贾敏时时刻刻都在船上还没有上岸喘息的机会,药效也不如最初管用了。
房间里有四个丫鬟,葭雪对刚才给她开门的那个丫鬟说道:“这位姐姐,劳烦你拿点姜片过来。姑娘含着姜片,能好受一点。”
那丫鬟可不敢耽误贾敏的病情,立即快步去厨房切姜片,在她走后,葭雪找准贾敏的合谷、内关、足三里穴位按压,她内功深厚,凝内力聚于指尖,在贾敏的左右对称的三处穴位按压了十来分钟。
一番穴位按压,贾敏只觉穴位处又酸又痛,却还能承受,按摩后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和头晕目眩的感觉减轻了不少,期间丫鬟端了姜片回来,贾敏拈了一片含在口中,辛辣味*着口腔,倒也不算太难受,恶心感也稍微下去了一些。
因贾敏晕船难受,午餐几乎没吃一口,现在稍微好点了才觉得有些饿了,涟漪让人去厨房把一直煨着的饭菜端过来,贾敏看着那些菜色却又没什么胃口,摆摆手又让人撤了下去。
出门在外条件所限,船上的伙食自然跟家中没法比,贾敏胃口不佳,吃不下饭对身体不好,葭雪喜欢黛玉连带喜欢贾敏,起身笑道:“姑娘连着好几天食不下咽,时间长了对身子不好,不如我给姑娘做点吃的开开胃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ing
☆、雨夜(新修)
贾敏笑道:“既懂医术还会下厨,难怪林大爷出门要带上你了。涟漪,葭雪不认得路,你带她去。”
涟漪笑着应了一声,领着葭雪走去厨房。厨房在负二层,涟漪领着葭雪边走边道:“林大爷既然能带你出门,想必你的厨艺定然不差,姑娘每天就吃那么一点,尽喝药了,眼瞅着都瘦了好几圈,这下你来了可好了,我们姑娘也能少受些罪。”
葭雪含笑回道:“能帮到姑娘就好,大爷让我过来,我自当尽心尽力伺候姑娘。”两人进了厨房,葭雪看了一遍厨房里的食材,找出一根山药和一些晒干的红枣和冰糖,准备做山药红枣粥。贾敏如今守孝,不食荤腥,再加上多日厌食空了胃,已是气血两亏,山药红枣粥气血双补,对贾敏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合适不过。
葭雪本来厨艺就不差,再有上命轮的协助,一碗山药红枣粥香气扑鼻味道甜美,贾敏晕船没有胃口,唯有美食才能*她的食欲,这碗山药红枣粥光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贾敏很快吃得干干净净,饭后漱了口又赶紧含了姜片,就怕晕得厉害了呕吐。
贾敏吃了饭,屋里的四个大丫鬟都松了口气,个个面露喜色,这几天贾敏不适,连带她们也没少被太太数落责备。
从此贾敏的饭菜一律由葭雪亲自负责,因她不是贾家的奴婢,只是过来给贾敏治病做菜,所以厨房之外,也没人敢让她做什么活计,比在林海身边还清闲一些。贾敏身边四个一等大丫鬟待她也和顺,没人为难她,大把的时间闲下来了,葭雪就准备赶紧给自己把冬衣做了。
葭雪做完了冬衣,越发清闲,想着绣个荷包送给贾敏。这些天相处下来,葭雪觉得贾敏的脾性和黛玉有几分相似,如果黛玉父母健在,她不必去贾府给宝玉还泪,那么黛玉的生活和如今的贾敏应该别无二致,再加上贾敏待她也不错,这几天金银锞子首饰之类的赏赐没少给,礼尚往来,送她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贾敏精神好转,每天不再窝在榻上,开始看书写字。这天葭雪绣了个蒲公英纹样的荷包,贾敏见了抿唇一笑,略一思索,挥笔在纸上写下了一阕词:“飘似羽,天涯影去逐飞絮。逐飞絮,人间雪色,荒山几缕。寻踪弃落名芳谱,花发陌上凝烟雨,凝烟雨,经年隔却,梦徊何聚。”
葭雪在一旁看了,心中默念出来,便知这是一阕《忆秦娥》,咏的就是蒲公英,又看了看手里的荷包,笑道:“不如把这阙词绣在荷包上,留给姑娘做纪念吧。”
“好啊,你也懂诗词么?”懂医术必然识字,贾敏却没想到葭雪也读过诗书,吃惊之余更有几分高兴。
葭雪道:“我自小跟着村里的老大夫当学徒,他教我识字,不过书却读得不多,诗词读得少也不怎么懂。”
贾敏叹道:“虽说女儿家不能考取功名,但读书明理做人,不论男女,都该多读些书才是。男人可以读书做官扬名,却偏对女人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真真是误人!”贾代善虽然是武将,却将贾敏这个小女儿培养地十分用心,自三岁起就请了西席先生教导,贾敏天资聪颖,满腹才情,大嫂张浔出身书香门第,娘家虽然没有爵位,却是翰林院大学士,极受人尊敬,贾敏很是喜欢这位饱读诗书的大嫂,两人十分投契,曾流露过恨不能为男儿身的遗憾,若是男儿,她的人生必定是另一番景象。
贾敏如今十一岁,于诗词一道已显露了天分,难怪将来贾雨村只教了黛玉那么短的时间,黛玉都还能有如斯才情,父母基因遗传得好啊!
葭雪点头称是,“我就一直很不喜欢‘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女人不能做官还不能有才学了,太瞧不起女人了吧。”
贾敏却微微一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这么理解这句话的?”
“难道不是吗?”葭雪上辈子学历不高,虽然高考考了高分但没能去上大学,虽是文科生语文也学得好但对古文还真没什么研究,顶多背过一些唐诗宋词,看过几本明清小说,对古代许多流传至今的话也只能理解字面意思,听贾敏所言,难道竟不是么?
贾敏收敛笑容,正色道:“看来你是真的没读过什么书,这话有两句,‘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男子立身于世,当以德行为主才干为辅,不然再有才的人若无德行,于国于家都是祸害,比如北宋的蔡京,一笔书法流传千古,可惜德行不佳,落了个千古骂名。对女子并非要求女人什么都不懂,而是有才的女子能自视若无,不自炫其才,是为高德。”
葭雪恍然大悟,这话被误解了许多年,到她那个年代,基本就是字面意思了,不过贾敏最后那句话说得有点不以为然,显然不认同此言之意。
“为什么男子有才可以名声在外,女子有才却只能明珠蒙尘,如果每个有才的女子都将自己的才华遮掩起来,那从古至今可就没那么多佳作流传下来了。”贾敏感慨地叹了口气,一双杏眼明亮如星,“远的不说,就说前朝吧,还有一位明太/祖御赐亲封的女秀才呢,怎么到了咱们大靖朝,却又不许女子读书扬名了呢。”
葭雪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她真不知道明朝什么时候出了个朱元璋封的女秀才,真是读书太少孤陋寡闻,许多事情都不知道,等将来复活,一定要多读书充实自己。
贾敏最后那句话是自己的感慨,葭雪不知道怎么接话也无须接话,贾敏有才有志,却输在了是一个女儿身上,戏文里的冯素贞孟丽君,明明都是状元之才治世能臣,只因为是女子,最终也只能通过婚姻才能保全自己。贾敏也只能感慨感慨罢了,身为国公千金,她有太多太多不能做的事情。
葭雪拿起贾敏那张写了词的纸,心里打好了腹稿,开始下针刺绣。
一阕词四十六个字绣完,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葭雪把做好的荷包送给贾敏,贾敏接过后仔细一看,荷包上的蒲公英栩栩如生,旁边的字迹竟跟她的笔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心中欢喜不已,越看却越觉得眼熟,问道:“我这两年过生日,林太太给我送了两件十分精致的绣品,可是你绣的?”
葭雪笑着回道:“都是我和珊瑚姐姐一起绣的,珊瑚姐姐的绣工才叫好呢,我都是跟她学的。”
“林太太府上的丫鬟真是心灵手巧,那两件绣品我都很喜欢,赏你点什么呢。”贾敏将荷包佩在身上,携了葭雪的手走去她装书的箱子,叫涟漪过来开锁,笑道:“你送了我这么精致的荷包,我也得回礼才是,这些都是我的珍藏,你随便挑吧。”
在古代不是人人都能读书也不是人人都能读得起书的,书籍和文房四宝向来价值不菲,贾敏回金陵守孝,对旁的东西都不怎么在意,唯独对这些书籍爱如珍宝,定要随身带上。
贾敏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才会送人,哪怕是金玉,若她觉得不好,宁可扔了也不能将自己都看不上眼的东西送给别人,葭雪和她相处了几天,知道她这个脾性,便没有推辞贾敏的好意,在那一箱子书里拿了两本出来,一本《漱玉词》,一本《断肠集》。
“你倒有眼光,竟挑了这两本。”贾敏合上箱子,看着葭雪手里那两本书,轻轻叹息,“易安和淑真都是灵秀女子,可惜了……”朱淑真死后,她父母还觉得女儿的悲剧是读书读得太多所致,焚烧了她的诗稿,这本《断肠集》终究不是其一生全稿,贾敏每每读及都掩卷怅然,恨不能回到那个时代保住朱淑真的诗稿。
葭雪知道贾敏可惜什么,在古代,读书做官都是男人才能做的事情,女人稍微读书读多一点就怕她移了性情不再贤良淑德,贾敏虽然饱读诗书,也同情惋惜朱淑真的遭遇,但她仍然没有意识到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根源是什么,林葭雪也是在死后才明白,自己的牺牲换来的不是怜惜,而是变本加厉的压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个现代女性,和古代女人其实没什么区别。
时间就在每天做饭绣花看书聊天中悄然过去,葭雪医术高明,药物再配合穴位按摩,贾敏晕船的情况大大缓解,她又做了许多可口的食物,贾敏吃得下饭,气色也渐渐好转了,贾敏精神好了,来了兴趣亲自教葭雪学习《四书》。葭雪来此十多年并没有真正完整地学过四书五经,贾敏肯教,她当然也愿意学。
史夫人见贾敏有所好转,高兴不已,赏了葭雪一对羊脂白玉手镯和一套赤金头面,收到这些首饰的时候葭雪吓了一大跳,史夫人可真大方,出手就是如此贵重的首饰。
到达淮安之时,正是一个冷风萧萧秋雨绵绵的夜晚,风雨声中依稀夹杂着乒乒乓乓的声音声传入了贾代善的耳中,陪着贾敏说话的葭雪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一老一小各自心中一紧,难道有人在运河上斗殴?
贾代善撑伞走出船舱来到甲板,只见前方几点零星的灯火,隐隐看见有几艘大船将运河拦腰封住,兵器交接之声就是从那里传来。贾代善眉头紧攥,淮安附近有漕帮势力,莫非是漕帮在此为了地盘相争?也有可能是江湖仇杀。若是前者,还可以用荣国公的名头让他们让路,但后者就难办了,江湖中人藐视权贵,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对,除了自己,两家四条船上的人一大半都手无缚鸡之力,那些个凶神恶煞,一旦惹上就是要命的麻烦。
贾代善立即命赖大将他的长/枪拿出来,不论是何情况,都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贾代善命人抛锚停船,依稀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别让他跑了!”不多时那边有人喊道:“那边有人,说不定那小子跑他们船上去了!”
很快,那些人纷纷上岸,手持火把向贾家的船只走来,为首的那人道:“我们是漕帮的,怀疑有个小贼藏在你们的船里,识相的都下来,本大爷要搜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很多古语传到现在本意都变了,比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并不是说没生孩子留子嗣是第一个大不孝,而是不孝的行为有很多种,没有做到尽后代的责任最为不孝。舜没有告诉父母就娶妻,是没有做到尽后代的责任。但到现在谁还记得后面那句,都是字面意思了,用来指责那些不想生孩子的子女,呵呵哒。
☆、隔世相逢已不识(新修)
“原来是漕帮,叫你们帮主翁岩来,我不跟喽啰说话。”贾代善舒了一口气,是漕帮就好办了,漕帮在运河立足还得依仗官府,不敢轻易得罪了官家,他非常不爽那人趾高气扬的口气,因此语气也是冷淡迫人。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见我们帮主!”那人手持大刀,直指着贾代善,啐了一口大声喝道。
贾代善淡淡道:“吾乃荣国公贾代善是也。”
“荣国公?贾代善?什么玩意,没听过。”那人一愣过后,又哈哈大笑,对身后一众人问道:“你们听过没,听过没?”人群中纷纷响起嘲讽的笑声,还有人扬声大笑道:“老头,快回家抱小老婆去吧,别在这碍大爷的事!”
贾代善握紧了手里的枪杆,多少年没亲自动过手了,这群不识好歹的乌合之众,正好给他松松筋骨,冷笑道:“没听过么,那从现在开始,我就让你们知道荣国公是谁!”蓦然纵身一跃跳船上岸,长/枪横扫,强烈的气劲激得雨珠纷纷倒跃,岸上诸人立即闪身躲避,却有数人不及躲闪,被枪头扫中,当场身亡。
漕帮徒众昔皆以漕运为业,又称粮船帮,多是贫苦百姓,近些年却有许多逞凶斗狠之人加入,好好的漕运组织几乎变成了黑帮。贾代善一生戎马,战功无数,哪里容许这些人如此侮辱,对这种黑帮无需手下留情,贾代善在战场上以一敌百都有过,哪里将眼前这几十个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贾代善的武功都是大开大合的战场路数,以长/枪为武器,一寸长一寸强,横扫千军,不过十招,枪下已死伤了数十人。
谁都没有注意到,雨夜中有一艘小船停在林海的船只旁边,空空如也的小船被河水波浪冲走,在雨夜里漫无目的地飘荡起伏。
一盏茶的工夫下来,贾代善已经控制了局面,岸上的漕帮帮众一共五十多人,死伤大半,剩下的乌合之众贪生怕死,纷纷跪地求饶,贾代善抓了一人呵斥道:“拦截河道,侮辱朝廷命官,你们漕帮厉害啊!”
那人吓得肝胆俱裂,裤子*了大半,求饶哭道:“国公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国公爷,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把小的当个臭*给放了吧。”
贾代善不为所动,审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回国公爷的话,今儿帮主接到消息,说有人要联合江南三大帮派一起对付漕帮,我们先下手为强,在这里截杀,却没想帮里出了奸细,清理门户的时候冲撞了国公爷。”那人战战兢兢地说着,对贾代善下跪磕头如捣蒜,“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啊!”
贾代善眉头一皱,漕帮近些年越来越放肆,渐渐沾染了江湖习气,朝廷对江湖中人并没有实行打压政策,只要他们不触及国家重要利益,官府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漕运关系到国家民生大事,漕帮积重难返,已不复最初成立时的初衷,朝廷早有改制之意,然而这个过程却进展极慢,漕帮人多势众,且与当地官员盘根错节,更兼据说背后还有京城贵人撑腰,漕帮改制难之又难,一直都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愿意接手这个麻烦。
“来人,把他们捆起来,送到淮安府衙去。”贾代善淡淡地吩咐道,回到船舱写了一份信,让押送之人一并送给淮安知府,淮安知府不是个好当的位置,既要忠于朝廷,又要处理好和漕帮的关系,前任知府不将漕帮放在眼里,漕帮就设局将其拉下马来,漕帮如此胆大妄为,那背后的贵人只怕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了。
贾代善毫发无伤地回到船舱,家眷仆人们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回去。
贾敏在房间里听丫鬟说着刚才贾代善一人独战漕帮的英勇事迹,正讲得绘声绘色,突然被门外鸳鸯的声音给打断了,涟漪开门让鸳鸯入内,鸳鸯对贾敏行礼道:“姑娘,林家那边派人过来传话,说林大爷感染了风寒,让葭雪过去给林大爷瞧病。”
贾敏立即道:“林大爷的病情耽误不得,涟漪,你送葭雪过去。”
葭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若姑娘还觉得晕船不适,等大爷好了我再过来伺候姑娘。”
贾敏笑道:“行,要没了你,我在船上还不知怎么难受呢,快回去吧。”
葭雪回到林海的船上,书墨正在甲板上迎接她,满脸焦灼之色,“哎呀葭雪,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大爷病得很严重吗?”葭雪被书墨吓住了,林海到底病成什么样了把他急成这样。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书墨却没说清楚,葭雪疾步走到林海的房间门口,敲门入内,视线所及,似有一道冷箭倏然射来,惊得她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三盏蜡烛照亮了小小的房间,灯光下的林海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显然没有生病,最让葭雪吃惊的是林海的床上竟然躺了一个浑身*透昏迷不醒的陌生男子,旁边还坐着一个同样浑身*透的少年,少年脸色煞白,几缕凌乱*透的头发粘在脸上,一身衣衫几乎被鲜血染透,两人身上都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葭雪进来时感觉到的迫人气息就是来自于这个少年,无形的压力让她连看都不敢去看他一眼,林海既然没有生病,那么叫她回来,定是为了这两个人了。
“他们受了重伤,你快给他们看看。”林海没有多余的解释,葭雪一进来就给她安排了任务,言毕对那少年道:“尹兄,我这个丫头略懂医术,让她给你们瞧瞧吧。”
那少年目光如炬,盯着葭雪看了片刻,眼神依然森然戒备,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先给秦河看,他中了毒,伤得比我严重。”
葭雪回头望向林海,征求他的意见,林海道:“听尹公子的吩咐。”
葭雪走上前去,给那昏迷不醒的男子诊脉验伤,心中已有计较,端过来一个烛台,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她去年买的一套针具,说道:“这位公子的外伤不足致命,主要是中毒太深,船上没有解毒的药材,我先行针*出一部分毒素,再开个药方暂时压制毒性,等明天到了城里再配制解药。”说完让书墨帮她找一把剪刀过来,她拥剪刀剪开了那人的衣裳,细长的银针在火焰上炙烤消毒,再针刺入穴。
葭雪一心救人,手法娴熟,一旁的少年看着她的眼神渐渐从戒备转为惊讶,亦多了一丝探寻与怀疑。
行针结束,那男子伤处渗出一些毒血,胃里也吐出了一些,葭雪拔掉银针,熟练地给那人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切处理完毕,才转身面向那个被林海称为“尹兄”的少年,不知怎的,她一面对这个人就有点心里发毛。
“不知公子伤在何处?”葭雪低眉顺眼地问道。
那少年气息紊乱,微微喘气道:“肋骨中了一刀,背后左肩中了一箭。”说着宽衣解带,脱下了外袍和中衣,露出上半身。
昏迷不醒的那个人身上的伤太多,葭雪一心救人没注意那人身材如何,这少年脱了衣服,露出结实的胸膛,腰腹凹凸有致,显然是常年习武锻炼,这一眼毫无准备,她看得呆愣了一瞬,又慌忙转移视线,看到他左肋处一刀长约两寸的伤口还在流血,赶紧给他处理伤口止血包扎。
少年左肩还插着一只箭头,葭雪处理完毕他左肋的伤口,右手捏住箭头,左手拿着棉布按住伤口,用力向外一拔,痛得少年牙关摩擦,咯咯作响,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葭雪拔出箭头,麻利地给少年上药包扎,一切处理完毕,她来到窗下林海平时看书写字的桌子旁,提笔写了一张药方,“大爷,这是解毒的方子,船上没有药材,只能等明天了。”
“给我吧。”葭雪将将写完,那少年已经开口说道,她将药方呈给那少年,一直低着头的她没有发现,那少年看到药方的一刹那,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
葭雪回头对林海道:“大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先下去熬药了。”
林海颔首:“去吧。”
葭雪和书墨一起出门,先去货仓抓药,再去厨房熬药。
“林兄弟,你这个丫头不简单,是个什么来历?”将药方叠起来收好,少年对林海问道。
林海道:“听她自己说她是云安县大槐树村的,跟着村里一个老大夫当学徒,略懂医术,也识字。”
“大槐树村……”那少年重复着这四个字,忽地展颜一笑,低低自语:“原来竟是她。”
林海大觉意外,问道:“怎么,尹兄认识她?”
那少年道:“不认识,只是那个教她医术的老大夫是我的一位故人,我受他之托,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居然在你家当丫鬟。”
林海脱口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两人相视一笑,林海接着道:“也难怪你找不到她了,两年前的冬天,她被她爹卖进了青楼,那家青楼发生了一桩命案,就是陈翰林的那桩案子,她趁乱逃跑出来,被我的马车撞伤了,我带她回家养伤,此后她就留在了我家,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跟你还有点瓜葛。”
那少年笑道:“那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请林兄弟多多照顾她一些。”
“尹兄放心,她在我林家一日,我就不会薄待了她。”林海答应地很是爽快。
船舱的另外一边,厨房里的葭雪和书墨已经分拣称好了药材,在两个小炉子上分别熬药,葭雪心中有诸多疑问,向书墨问道:“听尹公子的口音也是京城人吧,看起来好像跟大爷很熟的样子,你以前见过他吗?”
书墨道:“咱家大爷跟尹公子都认识快两年了,你还记得不,那年你刚来林府,大爷不是被齐家大爷给打了么,尹公子那天也在茶馆,还是他派人去京兆尹报官,不然大爷还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样呢。”
“他叫什么名字?”葭雪刚才只顾着给人处理伤口了,连尹公子长啥样都没顾上看,不过这不是重点,这尹公子到底什么来头,漕帮在运河上火拼,他们俩就上了林海的船,漕帮要找的人肯定是他们,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危险。
“尹公子单名一个珩字,尹珩。”
☆、秉烛夜谈(新修)
一句话宛如惊雷响彻,葭雪呆立当场,尹珩,他居然是尹珩!
尹琳在七岁那年的秋天染病而亡,她在王春的肚子里待了大半年到次年五月才出生,到如今和尹珩分别了整整十二年,曾经那个追在她身后叫她姐姐的小豆丁已经长大了,这些年来她十分担心尹珩熬不过天花,父母已经失去了女儿,她不希望父母再受到失去儿子的打击,还好,尹珩还活着,可为什么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书墨所言,尹珩和林海已相识近两年,而且看林海对尹珩的态度,除了朋友之间的亲密之外,还有一丝疏离尊敬,林海是什么身份,礼部尚书的嫡长子,如果尹珩只是以尹绍寒的儿子身份和林海结识,林海根本用不着这么对他。
尹绍寒不过是一个江湖名医,纵使家族有很多名医入宫,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御医而已,如何能跟列侯出身的林家相比,那么唯一的解释,尹珩恢复了他原本的身份,这个身份是林海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尹珩是尹绍寒在宫中当御医的叔公偷偷带出来给他的,如果是后妃宫女私通他人,尹太医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救他,那么尹珩定然是皇帝的儿子无疑了。
尹珩认祖归宗,恢复皇子身份,尹绍寒孤身远遁,藏身大槐树村,可周漪澜呢,她如今又在何处?
葭雪在得知尹珩还活着的时候又惊又喜,可一旦想起上辈子的母亲,就没来由地心头发慌,她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愿老天保佑,母亲还好好地活着,让她们母女有缘再见一面。
纵使这辈子已经成了别人的女儿,葭雪仍旧把周漪澜当成自己的母亲。
两碗药熬好,葭雪放上托盘端回房间,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低低的谈话声。
尹珩的声音略微低沉:“林兄弟此次回姑苏乃是为了科考,你对漕帮有何想法?”
“漕运乃民生大事,漕船却存之不易,当真是兴亡受苦皆百姓。”林海叹息,“我在家中看过各地的邸报,也看过一些和漕运漕帮有关的消息。漕帮是大靖的心腹大患,改制难,取缔更是难上加难。”
葭雪对漕帮所知不多,以前看电视剧武侠小说时偶尔见漕帮出现,不过都是作为龙套,给主角升级用的,没想到在古代漕帮居然还是个令朝廷头疼的麻烦,尹珩既是皇子,又被漕帮追杀,想必也是因为此事吧。
“大爷,药熬好了。”葭雪伸手叩门。
“进来。”
葭雪推门而入,只见尹珩和林海在窗下隔桌对坐,床上的秦河仍旧处于昏迷之中。她把尹珩的药碗端起来放在桌上,“尹公子,您的药。”和阳波宝山一起给昏迷不醒的秦河喂药。
给秦河喂完了药汁,葭雪悄悄抬眼看去,窗下烛光明亮,灯下的少年剑眉薄唇,英姿勃发,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隐藏了某种刻意压制的戾气,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到小时候的影子,也没有因为出过天花留下疤痕,但气质却已截然不同,再不是曾经的懵懂孩童,乍一看是云淡风轻的潇洒外表,却隐约流露出一丝阴狠的气息。
尹珩一口气喝完药汁,缓缓说道:“没错,漕帮因漕运而来,自前朝起国家就依靠这条大运河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漕运关乎国家命脉,而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却生出了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则体系。小户投靠漕口,请漕口代交漕粮,以避免官吏的敲诈。而漕口包揽了此事,使官吏能敲诈漕户的利益变小,为了维持原有利益,官吏就加大了盘剥力度和范围。没有找到保护/伞的小户便遭到了更凶狠的搜刮,造成了畸轻畸重的局面。而漕船又饱受官船军船铜船的欺辱和地头蛇的敲诈勒索,于是漕帮应运而生,乃漕运漕户组织起来的自卫团体,其出发点是保护漕户百姓的利益,原本初衷是好的,但从前朝至今数百年来,漕帮发展壮大,隐隐有了和朝廷对抗之势,而加入漕帮的人员也不似最初成立时那般简单,除了以漕运为生的漕户,还有不少地痞流氓,将好好的一个漕帮变成了黑帮。如今的漕帮把持了运河漕运,又将手伸到了当地朝廷官员的任免上,据传其背后有京城贵人撑腰,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但那贵人到底是谁,却谁也说不清楚。”
也许是觉得两个小厮一个丫鬟听不懂这么高深的事情,尹珩说这些的时候都没有让他们三个下人回避,宝山阳波一副听天书的样子,葭雪虽没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十分震惊,没想到小说里打酱油的漕帮竟是这么一个来历。
林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漕帮的来历发展和利弊,沉思了一会儿方道:“漕帮已经今非昔比,不复最初成立时保护漕户的初衷,如今的漕帮和黑帮无异,听父亲说,朝廷已有了取缔的意思。只是漕帮牵扯利益甚广,朝中并未统一意见,漕帮是留是取,至今尚无定论。”
尹珩道:“漕帮势力盘根错节,取之不易。”
林海却摇头笑道:“那却未必。”
尹珩双眸微亮,说道:“林兄弟有何妙论?不妨说说,再下洗耳恭听。”
林海道:“只是我一点粗浅的想法,算不上妙论。我只是想,漕帮的基础在漕运,成立的根本原因是漕户们的保护/伞,那么只要朝廷从根本上保证了漕户的利益,那么漕帮就失去了其民众基础。真正的漕户权衡利弊自然会偏向朝廷,那么剩下的漕帮帮众,就是一群地痞流氓乌合之众,地方兵力足以清剿。同时可以发展海运,南方的粮食运往北方并非只有运河一条路,大靖的海船也十分结实,沿海北运,可分散漕运的压力。”
这些想法尹珩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却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方案来执行,询问道:“那么林兄弟可有具体的想法?”
关于漕运漕帮之事,林海已经想过很久,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道:“根源就是在征收漕粮的赋税之上,税收太重,还有小官小吏的贪酷盘剥,此事须双管齐下,第一降低漕粮赋税,第二,治理小官小吏的贪赃枉法。虽然目前来看降低了赋税,会使得国库收入减少,但如今朝廷在管理安抚漕帮方面所花费的银两亦有不少,这一出一进,得不偿失,待漕帮取缔,漕户安居乐业,赋税只进不出,从长远看,还是利大于弊的。再加上发展海运,就能分散漕运,漕帮没了漕运的基础,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尹珩笑道:“林兄弟高论,但实施起来却未必顺利,若朝廷真能做到这些,漕帮之患早除。”林海所言之法并不能立时凑效,何况漕帮背后还有神秘贵人,不仅漕帮,还有盐帮,都和那人有瓜葛,盐帮都是私盐贩子,这个好办,漕帮的问题却多,是以林海的建议虽然可行,却也得要在尹珩支持的人掌握全局之后才能实施了。
林海毕竟年龄小,不大清楚官场上的许多门道,道:“虽说言易行难,但只要朝廷决心执行,漕帮的问题总能解决的。”
尹珩笑道:“待林兄弟将来考中了状元,漕帮的事就交给你了。”
林海一怔,沉吟片刻笑道:“能不能考中状元暂且不论,将来入朝为官,为朝廷分忧为百姓办事,都是理所应当的,届时我一定当仁不让。”
尹珩身受重伤,林海只跟他谈到亥时三刻就各自安置歇息。
葭雪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太想问尹珩尹绍寒和周漪澜的情况,尹绍寒去年找过王春,也不知现在如何,而她已有十二年没见过周漪澜,她迫切地想知道母亲在哪里,身体如何,过得怎样。可她又不能去问,上辈子短暂的七年是她最幸福的时光,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又一次在梦中回放,化为现实中浸*了枕头的泪水。
次日船行至淮安城外,林贾两家派了下人上岸进城采买补给,林四拿了尹珩给他的药方进城买解药,三天之后,秦河体内毒素完全清除,尹珩亦无大碍,林海就把葭雪又打发过去伺候贾敏了。
九月底行至扬州,贾家弃舟登岸西行金陵,林家继续行船南下姑苏。两家在扬州停了一晚,上岸找了家客栈休息,贾代善做东,备了一桌素宴请林海入席,算是饯别,贾政贾赦作陪。
贾敏一路晕船,终于能上岸休息,明天他们全家走陆路西行,林家南下,和葭雪就要分别了,或许数年都无法再见,贾敏很是喜欢这个心灵手巧的小丫鬟,心中十分不舍,拉着她的手道:“我这一个月劳师动众的,多亏了你照顾我,将来我们有缘再见,我有东西给你。”说着清漪拿过来一个锦盒,交给葭雪。
葭雪推辞不过,接过道谢,笑道:“能伺候姑娘一遭,也是我的福气。”
贾敏笑道:“数你嘴甜,打开看看吧。”
葭雪打开盒子,是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最下面是一叠装订整齐的宣纸,拿出来一翻,竟都是贾敏的诗稿,风格幽微辞藻清丽,她疑惑地望向贾敏,贾敏道:“虽说闺阁笔墨不能外传,但咱们都是女儿家,不必忌讳这个。”贾敏自负才华,家中几个庶姐都已出嫁,她和大哥贾赦关系一般,和二哥贾政虽然关系亲近些,但贾政读书不知变通,和她在诗词一道鲜有共同语言,大嫂虽然出自书香门第,可嫁过来就一直忙管家事宜,很少和她谈诗论词,因此这些笔墨向来只有孤芳自赏罢了。
葭雪伺候了贾敏一个月,贾敏教她读书作诗,发现葭雪天分不错,虽然还没到能出口成章作诗填词的地步,却也有几分见解,她心里高兴,就把自己这么些年的诗稿送给了葭雪。
“姑娘的诗稿,我必定好好珍藏。”葭雪一直都很喜欢诗词,小心翼翼地收好诗稿,对贾敏回之一笑。
次日一早,葭雪辞别了贾敏,又去辞别史夫人,史夫人给了她一两银子,说是月钱,然后又赏一对金镯、一个金锁和一支累丝芙蓉金簪,分量虽然不重,工艺却精巧非常,葭雪领赏谢过,方才回到林海的船上。
葭雪回去之后却不见尹珩,私底下问了书墨才知道,今天一到扬州尹珩就走了,葭雪略略有点失落,和亲人相见不能相认,难怪入了轮回就要喝孟婆汤,留着前世的记忆未必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不变
☆、命案(新修)
回到林家的船上,葭雪给林海请安报到之后回自己的房间清点自己这个月伺候贾敏得的赏钱,除去那一两银子的月钱,贾敏和史夫人一共给了十个银锞子五个金锞子,每个大概七钱重,银子七两,金子三两五钱,还有一套赤金头面,一对羊脂白玉手镯,一对金镯,一个金锁,一支累丝芙蓉金簪,这些首饰的价值难以估量,难怪当奴婢的都削尖了脑袋都想在主子跟前伺候,这一个月赚的,一辈子的月钱都赶不上。
可惜的是这些精致的头面首饰将来不能带回现代,不然这可都是古董,价值还不知要翻多少倍呢。
两岸青霜白露,一路行船,过镇江,经无锡,最后抵达姑苏。昨天晚上半夜刚下了一场雨,雨后初晴的姑苏城焕然一新,这个江南繁华之城秀美天成。
林海弃舟登岸之后,渡口却无姑苏老宅的仆人过来迎接,林四几分疑惑几分不满,现在入冬天气渐冷,河边风大,怎能让林海在此等候,便不等老宅仆人来接了,租了几辆马车,先送林海回老宅,行李等物装车之后随后就来。
林海心中暗自纳罕,早在数月前苏夫人就打发人回姑苏老宅通知过他要回来的消息,为何竟没有人过来迎接?莫非是老宅出事了?林海沉思不语,葭雪也有疑惑,连看窗外街景的兴致都没了,林家家风严谨,虽然老宅没有主子管束,但下人们还不至于敢怠慢林海这个小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林家老宅位于姑苏城东,周围环境清雅,毫无衰败之象,仍是十分兴盛。马车停在大门口,林海下了马车,却见大门紧闭,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洗砚上前叫门,敲了好久都里面都没人应声,正准备撞门,忽听里头一阵轻响,大门开了个缝,一个面色发白的老人探出脑袋问道:“你们找谁?”
洗砚皱眉道:“京里的海大爷到了,还不将大门打开!也不来渡口迎接,你们怎么回事?”
“大爷,是大爷来了!”那老头忽然激动不已,打开大门一边向外跑出来一边又朝里面喊了一嗓子:“海大爷来了!”说完又对林海作揖行礼,苦着脸道:“不是做奴才的拿大不去迎接大爷,而是,而是……府里出事了啊!”
“发生何事?”林海走进大门,闻言驻足回身问道。
那老头道:“今儿一大早,本该是陈管家安排马车去渡口迎接大爷,可到巳时陈管家还没起来,管马车的老杨敲了门问了话,里头就是没吭气,心想这坏了,该别是出事了,他撞门进去一看,陈管家,陈管家竟然死了!”
所有人齐齐变色大吃一惊,林海略一沉吟,神色凝重,抬脚便走,“带路,我过去看看。”
那老头面露难色,“这……大爷,那边刚死了人不干净,您身份贵重,还是不要去的好。”
“在我林家老宅发生命案,我身为主子岂能置身事外,报官了没有?”林海淡淡地瞥了那老头一眼,因为他年龄小所以就把他不当回事么,林家发生命案,他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老头踌躇道:“还没,王管事说林家在姑苏德高望重,老宅里发生这种事,传出去于名声有碍。”
林海皱眉不满道:“人命关天,这死了人的大事迟早也得传出去,那时候就对名声无碍了?派个口齿伶俐的,去府衙报案。”
此时老宅的下人们都出来聚在一起给林海请安行礼,没有主子,老宅以陈管家为尊,陈管家一死,暂由王管事统领府中事宜。林海认过诸人,对王管事道:“按我说的做,打发人去报案。”
王管事为难道:“大爷,这……”
“怎么,你是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林海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真当天高皇帝远,老宅的下人们把自个都太当回事了么!
王管事被林海那个眼神看得冒了一层冷汗,忙道:“小的立即去办!”忙叫了个小厮去知府衙门报案。
林海淡淡地道:“案发现场不要乱动,等知府大人过来,我先去看看,王管事,带路。”
王管事只得在前方带路,领着林海前往陈管家的房间,林海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对葭雪道:“你先去看看我的房间,等会林四叔来了你把书房收拾出来。”
葭雪知道林海这是不想让自己去看死人,她虽然好奇,却对验尸一无所知,去了也帮不上忙,回道:“是,大爷,我这就去收拾。”另上来一个婆子,满脸堆笑地引着葭雪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王管事领着林海一路走到外院的一个院子,林海一见心头一怒,老宅的下人们越发大胆了,打量着主子都远在京城,一个管家竟然住进主子的院子,难怪王管事不让自己过来了。
大冷的天,王管事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见林海脸上怒气隐现,连忙解释道:“陈管家平日不住这里的。”林海神色不明,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还没走进院子,里面就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女孩啼哭声,林海走进房间,只见屋内桌椅床榻干干净净,桌上还有一壶冷茶,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因晚上下过雨,老杨过来的时候脚底沾了不少泥巴,地面上也都是泥土脚印,陈管家的尸体躺在床上,床边伏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穿着青缎掐牙背心,发髻上只一支多宝玲珑银簪,正哭得伤心欲绝。
王管事赶紧上前一步道:“白露,快别哭了,京里的大爷来了。”
那个名叫白露的女孩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对林海下跪行礼,哭道:“大爷,我爹,我爹死得好惨,您一定要给我爹做主啊!”那女孩面容清秀,两只眼睛却肿得核桃似的,在林海面前不敢放声大哭,只止不住地低声抽泣。
林海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爹枉死的。都出来吧,一会仵作来验尸,知府大人还要问话。”林海瞟了王管事一眼,王管事刚才那话简直就是欲盖弥彰,陈管家敢在主子的院子里住,可见他就不是个本分的,这些年不知道都干过什么损主利己的事。
姑苏林家有爵位在身,林昶还是朝廷一品大员,知府冯旭不敢怠慢,接到报案就立即带上衙役和仵作赶往林府,林海虽是侯门公子,却还是白身,对冯旭很是客气礼遇。
仵作先去验尸,冯旭则命王管事将林府所有人都集中在院子里,他要挨个审问。
仵作验尸之时,林海走进房间,仔仔细细地把房间陈设和门窗都看了一遍,然后又去瞧尸体,惊得冯旭急忙拉了他道:“林公子,这尸体可不是好看的。”
林海听了不再上前,拱手道:“冯大人,等会审问之时,可否让我也问上几句?”
冯旭道:“林公子有心协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仵作验尸完毕,回头道:“大人,死者死亡时间大约在子时到丑时之间,死亡前喝过酒,死亡原因是后颈被利器所伤,伤及气管,凶器细长,像是发簪钉子一类的东西。”
林海和冯旭去了另外一个房间,入座之后,葭雪端着茶盘从外面走进来,给林海冯旭面前各放一个茶盏,对林海行礼道:“大爷,东西都收拾好了。”然后又对冯旭行了个礼,林海想了想道:“既来了,就在这伺候着吧。”葭雪拿着茶盘走到林海身后站定。
陈管家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都已确定,林府的下人们都有嫌疑,冯旭挨个审问,先是那个发现尸体的老杨,冯旭问道:“你何时发现尸体?子时到丑时之间,你在做什么?有谁为证?”
老杨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大人的话,今天是主家大爷回老宅的日子,陈管家要亲自去迎接,小人一直从辰时等到巳时,都不见陈管家出发,就过来寻他,敲门问话,里面就是没有回应,小人这才撞门进去,陈管家还在睡觉,哪知凑上去一看,才发现他已经没气了。吓得小人赶紧出去叫人,回来的时候,就见陈管家的干女儿白露也过来了,正哭得伤心。”顿了顿,续道:“昨儿晚上小人和马棚的老张又检查了一遍迎接大爷的马车,大约亥时三刻的时候,小人就回下人房睡觉了,下人房里还有老张老黄他们,大家都可以互相作证的。”
林海问道:“老杨,你确定你是撞门进去,而不是推门进去的吗?”
老杨回道:“回大爷的话,小人推门推不开,这才撞进去的。”
林海刚才仔细看过门窗,窗户和天窗也都是在内反锁,如此说来,这个房间这就相当于一个密封的环境,密室杀人,倒是难办了。
冯旭问过老杨,又唤了白露进来,白露哭得双眼红肿,可怜兮兮地说道:“奴婢负责这个院子的洒扫活计,每天早上巳时都要过来打扫房间,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看见杨大叔从里面跑了出来,边跑边喊‘死人了’,奴婢进去一看,才发现死的人正是奴婢的爹爹。前几天爹爹买了个小丫头回来,让我教她规矩,那丫头一直跟我住,子时到巳时,我们俩那时已经睡下了。”
“死者平时跟什么人有仇吗?”冯旭眉头紧皱,这个案子远比他想的复杂。
白露道:“爹爹为人和善,没什么仇人,他就是喜欢喝酒,喝醉了和别人吵两句,其他的,奴婢实在想不到了。”
冯旭让白露出去,唤了她说的那个刚买进来的小丫头进来,那丫头看起来七八岁,畏手畏脚,眼中充满了怯弱恐惧,一进来就吓得跪在地上,含着泪微微颤抖。
林海对那女孩微微一笑,温言道:“不用怕,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怯怯地道:“奴婢,奴婢叫小铃铛。”
冯旭问道:“晚上子时到巳时,你在做什么?”
小铃铛脸上满是害怕恐惧的神情,道:“奴婢和白露姐姐那时候睡下了。”
林海和冯旭对视一眼,陈管家死的时间正好是大部分人睡觉的时间,很难有目击证人,而且屋内门窗反锁,伤口又在后颈,不可能是自杀,这凶手到底用了什么作案手法,竟没留下什么线索。
葭雪在一边听得明白,这是个密室杀人事件,在柯南和很多推理侦探类型的小说电视剧里都看过,作案手法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因为没有钥匙一类的东西,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两种,门前演戏和潜伏在密室,门前演戏者是老杨,潜伏在密室很有可能是白露,可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他们的不在场证据又是否可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变
☆、抽丝剥茧(新修)
林家所有的下人都审问完毕,林家下人房都是几人合住,不存在单间,几乎人人都说陈管家死的时候他们都在睡觉,互相作证。林海心中沉思,一般来说,杀人动机不外乎两种,为财或者为仇,陈管家的钱财并未丢失一文,那么就是为仇了,冯旭也想到了这点,因此审问时都问过陈管家可曾和人结仇结怨。
林海发现,王管事和负责采买的刘大在审问过程中眼神闪烁不定,不是说谎就是有所隐瞒,他暗中记下这几个人,稍后祥加审问。
下人们说的基本都大同小异,且对陈管家有所不满,因主家都在京城,陈管家在老宅一人独大,贪了不少姑苏祖田的租子,有不少人心生不忿,对他颇有怨言,陈管家得了好处,还知道不能一人独大,收买了几个管事,越发地肆无忌惮。
若说结怨,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基本都跟他有怨。但那些不在场的证据,又实实在在地将他们排除在外。
冯旭问不出什么,先回府衙,明天再来查案。林海送别了冯旭,直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他忽略的地方,略一思索,他派了洗砚书墨和葭雪分别去查陈管家老杨和白露的底细。
陈管家在老宅一人独大,自己就是奴才,还买了几个小丫鬟伺候他,那些丫鬟年龄都不大,最小的就是七岁的小铃铛,刚买进来没几天,最大的和白露同龄,名叫英子,今年十三岁。
陈管家死后,林海暂时还没安排这些丫鬟的去处,现在葭雪负责他的针线饮食还要在书房干活,其他事情就忙不过来,因此让顺便让葭雪也打听打听这几个小丫鬟的品性,提拔一个上来。
葭雪初来乍到,只认识刚才领她去林海起居之处的婆子,姓谭,她找到谭氏时,谭氏正和几个差不多同龄的婆子说话。
“陈管家一死,白露她们几个可怎么办诶!”谭氏看着白露走过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外一个婆子啐道:“依我说,陈管家那种人死了倒好,虽说白露是陈管家的干女儿,可比丫鬟还不如,挨打挨骂了多少年,总算脱离苦海了,可你们说大爷会怎么安置她们呢?”
第三个婆子冷笑道:“陈管家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买些丫鬟来伺候他,买她们的人是陈管家又不是林家,大爷留下她们是大发慈悲,打发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葭雪在后面听得清楚,原来白露经常被陈管家殴打,她也是从小挨打挨骂,不由对白露心生同情,看来白露的人缘还不错,为她说话的婆子还不少,走出来笑道:“原来谭妈妈在这,倒让我好找。”
“哟,葭雪姑娘,这可不敢当,您找我有什么事?”谭氏转过身,陪着笑说道,葭雪是京城跟着大爷过来的,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可都是副小姐,她们这些粗使婆子都得奉承好了。
葭雪笑道:“我哪里能称得上姑娘,不过就是个小丫鬟罢了,都服侍主子,跟各位妈妈一个样。是这么回事,以前都有两个丫鬟服侍大爷,我往常负责大爷的针线和饮食,其他事情都顾不过来,大爷要提拔个丫鬟。我听说白露姐姐勤快能干,就是不知她素日为人如何。”
“大爷想提拔白露?”谭氏吃了一惊,难以置信。
葭雪叹道:“这不是看白露刚没了爹,大爷善心,才想给她个差事。”
谭氏咧嘴一笑,眼角皱纹堆起,道:“白露不错,手脚勤快,心地善良,人又机灵,就是命太苦,若大爷要提拔白露,可真是她的造化了。”
话起开头,下面的就好说了,葭雪奇道:“白露姐姐命苦?这从何说起?”
谭氏叹道:“那丫头是陈管家在外头捡回来的,捡到她的那天刚好是白露,就起了这个名,虽然陈管家收了她做干女儿,可从她懂事开始就把她当丫鬟使唤,稍不如意就又打又骂。这还不算,陈管家这些年买小丫头,那些小丫头稍有行差踏错,他也总拿白露出气。唉,可怜白露那孩子,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这么好的孩子,若是我女儿,我做梦都笑醒了,陈管家也下得去手!”
家暴,虐童,就像她们说的那样,陈管家死了倒好,死了白露以后也不用受虐了,葭雪神色微微一黯,如果她没有被步穹卖掉,跟白露过的也是一样的日子,等到了年纪,再像她母亲王春一样被卖掉给哥哥狗子换媳妇,这种人生,是她绝对不敢想象的。
葭雪别过谭氏,又找到陈管家买来的几个丫鬟,分别叫英子,阿涓,画眉,沫儿,小铃铛,提起要提拔丫鬟伺候林海,她以为她们会争相不让,然而让她吃惊的是,这五个丫鬟竟然一致推荐了白露,年龄最长的英子道:“白露姐姐人那么好,这个差事非她莫属。”七嘴八舌地说起白露的表现来,阿涓几滴眼泪道:“多亏了白露姐姐,不然我……”话音未落,画眉立即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那女孩住口不说。
这点小动作落在葭雪眼里,她立即就看出来她们之间有秘密,和白露有关的秘密,但这些秘密,她一个初来乍到之人是打听不出来什么的。
白露已经换了一身素服,从头到脚没戴任何首饰,得知此事后并没有表现出激动欣喜之情,只淡然道:“爹爹虽非亲父,却有养育之恩,我身为女儿,理应为亡父守孝,我一身晦气,恐冲撞了大爷,葭雪姑娘不如把这个恩典给英子吧。”英子和白露同龄,闻言一愣,她可从来没想过跟白露抢这份别人求之不得的美差。
葭雪道:“这哪里是我能做得了主的,等我回了大爷,看大爷如何决定吧。”离开白露她们的住所,葭雪回到林海的院子,书墨洗砚比她早一步回来,正在跟林海说他打听出来的事。
陈管家死过两个老婆,无儿无女,都说他命硬克妻,就再也说不到亲事,后来他捡到一个女婴,就是白露,收作了干女儿。陈管家在老宅一手遮天,王管事和刘大都和他沆瀣一气,前几个月陈管家和王管事有矛盾,据说是因为陈管家看到王管事偷偷摸摸进白露的屋子被他发现了,两人因此吵过一架,还差点动手,后来没过几天两人又跟没事了似的。至于管马车的老杨,他平时都在马棚干活,很少能见到陈管家,两人几乎都没什么交集。
林海听了默然片刻,又问葭雪打听到了什么。葭雪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听到的事都说了出来,白露常年被陈管家虐待,有杀人动机也说得过去,在现代家暴都被当做“家务事”来处理,警察不管,就算受害人被虐待至死,施暴者也就坐几年牢而已,这点没有谁比葭雪更有感触,古代就更别说了,白露表面上是陈管家的义女,其实还是他的奴婢,主人对奴婢别说殴打,就算卖了杀了也没人说什么。
王管事和白露都有杀人动机和嫌疑,那么接下来就是看他们的不在场证据是否真实了。不过也不排除王管事收买了老杨门前做戏,毕竟说撞门的是他,谁都没看见是不是真的撞门。
葭雪端了热水毛巾进来,看见地上一溜林海的脚印,都是泥巴,连鞋上都满是泥土,放下水盆拿了双新鞋出来,更衣换鞋这种事情都是林海自己动手,但他现在想着案子,哪里顾得上这个,葭雪见他一动不动,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爷,把鞋换了吧,不然满屋子都是泥。”
像有一道闪电劈开了心头怎么也散不开的迷雾,林海双眼一亮,“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林海霍然站起来,问了葭雪白露住在何处,立即唤洗砚过来,“洗砚,你去把从案发现场到白露的住处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干活的人找到,问他们今天早上都看到过谁,有没有看到白露。”
林海洗漱干净,葭雪把残水端出去倒掉,回到房间给林海斟了一杯茶,“王管事也有嫌疑,大爷为何独独怀疑白露?”
“你说的对,王管事的确有嫌疑,但白露身上的疑点更多。”林海坐回椅子里,换下干净的鞋子,“从子时开始下了一夜的雨,地上如此泥泞,从别处过来,鞋底怎么可能会没有泥巴呢,但白露的鞋,可干净地很。”难怪方才和冯知府审下人的时候他觉得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案发现场的脚印不多,只有白露一个女孩进去过,可唯独几乎看不见她的脚印。
审问下人们的时候不觉得,葭雪这才回想起来,别人进屋子都是满脚的泥,只有白露的鞋比较干净,沾了点水而已,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从自己的住处过来的,她撒了谎,惟一的解释就是她一直潜伏在房间里,老杨撞开了门,发现尸体出去喊人,白露就装作刚刚赶过来的样子,这算是密室杀人中大胆又常见的手法了。
林海喝了一口茶道:“不过这也不能证明白露是凶手,但她应该知道些什么,是目击证人也说不定,还有,凶器又在哪里呢?”
葭雪想了想,把刚才她在白露那边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林海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白露经常为了那些小丫鬟挨打,她们心存感激也说得过去,可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说呢,难道和陈管家的死有关?”言毕叹了口气皱眉道:“多少年没回来,老宅竟然变得如此不堪,等这案子破了,我得好好整顿一番了。”
葭雪道:“是该整顿整顿了,大爷回来是读书应试的,可不能让这些糟心事给打扰了。”
林海皱眉沉吟片刻,唤林四进来,道:“四叔,我总觉得白露她们那几个丫鬟有古怪,你着人暗中看着她们。”
林四点头应下,忽见洗砚进来通传道:“大爷,白露和小铃铛求见。”
林海道:“让她们进来。”
得到了林海的允许,白露携了小铃铛的手走进屋子,只见白露一身素服,身上头上没一点妆饰,脸色苍白,一进屋就给林海下跪磕头,小铃铛有样学样,也跟着白露一起下跪磕头。
林海猜想白露必定是有求于自己,且听听她说些什么,“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白露却没有起来,结结实实给林海磕了三个头,才直起身子道:“大爷,奴婢听说主家主子最是仁善,都是积德积福之人,因此奴婢斗胆,求大爷帮帮小铃铛吧,她是被拐子卖来的,求大爷帮小铃铛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奴婢做牛做马,感谢大爷的大恩大德。”小铃铛紧紧挨着白露,看来是在拐子那里受了不少罪,十分怕人。
林海大吃一惊,他生平最恨拐子,害得人骨肉分离家破人亡,若能助小铃铛和家人团聚,他也算是功德一件,立即询问小铃铛有关她亲生父母之事,但这孩子吓得狠了,只记得自己是金陵人氏,两年前跟着**出门赶集,**一个错手不见,她就被拐子抱走了,其他的就说不清了。
葭雪恶意揣测,只怕那**不是粗心大意,而是故意为之的吧,遗弃女童可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林海对葭雪道:“你把小铃铛带下去,四叔,打发几个人去金陵查访小铃铛的父母情况。”林四和葭雪领命,带着小铃铛出去了。
林海道:“起来说话吧,其他丫鬟呢?”
白露依言起身,垂下眼眸恭敬地道:“其他人都是爹爹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白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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