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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红楼之梦落三生
作者:岫泷
文案
完结,如果提示更新那就是在修文或者发番外了,大体剧情不变,会增删一些支线剧情。谢谢大家一路陪伴支持。
林葭雪二十七年的人生就是个大茶几,被家暴致死,原以为死了一了百了,没想到遇到个神仙,给了她一个法宝命轮,去红楼梦的书中世界寻找钥匙女娲补天石,开启命轮使自己重生。
那不就是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么!
第一世,她是江湖神医之女,一病死了。
第二世,她是卖身为奴的林家小丫鬟,谨慎求生,一不小心入了林家老太太的眼,差点当了林如海的婢妾。求放过,当小妾不是咱的追求!
第三世,她是林如海贾敏的嫡长女、林黛玉的亲姐姐,这次她决定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大家闺秀,等贾宝玉出生,拿到通灵宝玉复活重生,可无论身份如何变换,为什么那个人总和她纠缠不断?
内容标签: 红楼梦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葭雪,赵徽 ┃ 配角:林如海,贾敏,林菁玉,林黛玉,水溶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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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方醒(新修)
幽冥鬼府,奈何桥边。
鬼魂们排起长队,一一进入地府,林葭雪站在队伍中央,完全不同于其他鬼魂垂头丧气或惴惴不安,她的心情是雀跃而明朗的,在所有的活路都被断掉之后,她终于以死亡的方式得到了解脱,虽然只活了短短二十七年,但她真的很开心终于结束了这场可怕的噩梦。
轮回往生,但愿这次能运气好点,能遇到一对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吧。
林葭雪走过奈何桥,还未进入阎罗殿,忽然一个声音激动欢喜地向她飘过来:“老婆,你可算来了!”
随着声音一起飘过来的是脑门上有个血窟窿的男鬼,林葭雪立刻反应过来这男鬼口中的“老婆”说的就是她,阴气沉沉毫无血色的脸上堆满了令人作呕的笑,伸手就来抱她。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林葭雪大惊失色,慌忙闪开,她不认识这个鬼,为什么他叫她老婆一见面就动手动脚?
“这里是阎罗殿前,注意点形象!”黑无常一脸阴沉地拦住了男鬼。
男鬼对黑无常点头哈腰地笑道:“黑大哥见谅,我这不是看到老婆激动嘛。”然后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林葭雪,色眯眯的眼神腻在林葭雪身上,咽了口唾沫道:“你是我老婆,我怎么能认错,今天早上我爸妈才给我烧的纸,给我寻了一门亲事,给了你爸妈八万块的彩礼,刚刚给咱们办了婚礼。嘿嘿,我妈真有眼光,给我挑了这么漂亮的老婆。”
林葭雪悚然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她才刚过头七,爸妈居然就卖了她的尸体配冥婚!说起来是彩礼,其实还不就是卖尸体的钱么!他们居然连安葬她都不肯,直接卖了八万块钱了事?
家乡冥婚盛行,未婚男子死了都要女尸配冥婚,已婚男死亡若妻子再嫁,这个妻子也要买女尸给前夫陪葬,连五六十岁老太太的尸体都有人买,更别说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七岁,排着队买尸体的大有人在。
原以为死了一了百了,可为什么连死了都不能脱离他们的掌控?林葭雪悲从中来,躲在黑白无常身后,哀求道:“黑大哥白大哥,我不认识他,咱们快走吧,我还赶着投胎呢。”
“你俩刚结婚,你暂时不能去轮回台。”黑无常翻开手里的文件夹,指着一张结婚证给林葭雪看,那上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还有地府民政局的钢印。
林葭雪牙关打颤,瞪大眼睛问道:“什么意思?我没答应跟他结婚!我都不认识他!这结婚证不算数!”
黑无常不耐烦地道:“我不是说了么,你父母把你跟他配了冥婚,地府民政局已经受理通过了,你老公生前坏事干太多,要在地府服刑一百年,你要在地府伺候他直到他服刑结束才能去投胎。”
“靠!凭什么啊!”唯唯诺诺的二十多年的林葭雪忍不住爆了粗口,一股怒火直往上蹿,“我爸妈卖了我的尸体,又没卖了我的魂魄,凭什么他们说结婚就结婚,我不干!他干坏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还让我伺候他一百年,没门!”
奈何桥后面还有一大串鬼魂在排队,黑白无常赶工作效率,不耐烦跟林葭雪多费口舌,把她往那男鬼怀里一推,喝道:“到了地府还能由你,还不快走!”
“我爸说了,媳妇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刚结婚就敢造反,我让你作妖!”那男鬼登时换了一副狰狞可怖的表情,一把抓住林葭雪的手腕,一巴掌就朝她脸上狠狠扇过去。
林葭雪才当鬼没几天,灵力少得可怜,那里是这男鬼的对手,但她心里窝着火,憋屈了一辈子,结婚后被老公打死,死了被莫名其妙地配冥婚,还要伺候这不认识的男鬼一百年又要挨打,反正都死了她还怕什么,不顾一切地厮打抓咬,生前的乖乖女死后变身泼妇,她挨了一巴掌,也抓了那男鬼脸上好几道黑血印子。
“地府不准打架!”黑白无常赶紧一人拉住一个,劝道:“好好的夫妻打什么架,有话好好说。”
林葭雪微微一愣,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耳熟呢,是了,她生前被家暴,报警后警察来了却从来没有保护过她,一开口就是这种调解的话,当着警察的面郑飞求情下话,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她了,然而警察一走,落在她身上的拳头比上一次更加可怕。
“我不认识他,我跟他不是夫妻!我跟他没关系!”林葭雪恐慌地大喊大叫,生前折磨了她整整两年的恐惧感再度袭来,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挨打,父母,朋友,他们都知道,但就因为郑飞是她的丈夫,他们从来都不会管她的“家务事”,警察来了也只是和稀泥,根本没有保护她惩罚施暴者,唯一帮她逃走的只有一个好闺蜜邱筱玲,郑飞还跑到邱筱玲的单位大闹一场。没想到地府比人间还可怕,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父母卖了尸体配了冥婚,生前死后两次婚姻,没有一次自己做主。
白无常死死地扣住林葭雪不许她乱动,把她拉到男鬼身边,推搡道:“到了地府还能由你,你不必进去见判官了,直接跟他走,过一百年再来。”
“我不要!我不要!”林葭雪歇斯底里地吼叫,极度的惊恐之下爆发了潜能,灵力陡然倍增,鬼魂隐隐泛红,瞳孔中有诡异的红色迅速扩散。
“不好,这女鬼要变厉鬼了!”白无常吃了一惊,赶紧施法压制——必须要赶在林葭雪变成厉鬼之前解决,否则又是麻烦。
“白无常,住手!”忽然一道紫光落下,笼罩住林葭雪的鬼魂,周身红色的戾气迅速散去,很快恢复如初,强大的灵力吞噬了林葭雪心中的怨气,她的情绪很快安定下来,侧目向声音来源望去。
视线里出现一个身穿红色连衣长裙的女子,林葭雪顿时愣住了,眼前的女子比她在电视里见过的所有女明星都美,她甚至找不出什么形容词能精准地描述出这个女子的模样,出现在这阴森的地府,宛如凌风傲立的血色蔷薇,显得格格不入,令他人不自主地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岑仙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白无常向那红衣女子点头哈腰地满脸堆笑说道。
岑仙子对黑白无常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有要紧的事。刚才我跟阎王说好了,要带走林葭雪的魂魄,这是阎王给你们的文书。”说着递过去一个文件夹。
黑白无常接过文件夹,那男鬼勃然变色叫道:“不行,她是我老婆,你不能把她带走!”
林葭雪急忙跟那男鬼撇清关系:“仙子,我根本不认识他!”
岑仙子向林葭雪露出一个柔和安抚的微笑:“别怕,有我呢。”
黑白无常看了文件,笑道:“既然仙子和阎王都说好了,下官自当遵守命令,这林葭雪的魂魄就交给您了。”
“不行!”那男鬼厉声叫道,向林葭雪扑过去,一道紫光倏然卷走了林葭雪的魂魄,那男鬼扑了个空,抬头再看,岑仙子已经带着林葭雪离开了奈何桥,往人间去了。
“闭嘴,不想魂飞魄散就给我老实点!”黑无常按住那男鬼,任他如何臭骂撒泼,一左一右地把他押回了受刑地狱。
“我叫岑薇,你一定有疑问,我为什么要带你离开地府。”回到人间后,岑仙子自报姓名,浅浅一笑,“因为我欠你一个天大的恩情。”
“可我不记得见过你啊。”林葭雪大吃了一惊。
岑薇笑道:“你当然不记得,都过去八百多年了,你也转世不知多少次了。我记得那时候人间还是宋朝,我正面临飞升成仙的最后一次天劫,却被死对头暗算,受了重创,元神几乎不保。那个时候遇到了你,你的凡身和我的元神竟意外地契合,我的元神进入了你的身体,滋养了十年方才恢复。后来我渡过天劫顺利飞升,那一世的你却早已转世了。我飞升成仙后得罪了天帝,在西王母的庇佑下隐藏了八百多年,现在天帝放过我了,我一出来就来找你报恩。我且问你,想不想活下去?”
林葭雪蓦然一震,活下去?如果复活之后还是活在暴力之中,还不如死了算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沉默之间,岑薇已然开口道:“我已经知道你过去的人生,你这一辈子活得太惨了,如果我能让你重新活一次,你想不想换个活法?”
死后做鬼,回想生前种种,林葭雪一直都想不明白,难道她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吗?为什么她从小乖乖听话努力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却从来得不到父母的夸奖,弟弟做什么都好她做什么都错,高考结束,她自信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从学校回到家中的当晚,父母一席话让她的梦想彻底破灭。
“咱们家的条件你也清楚,我身体不好,供不起两个大学生,你弟学习好,男孩子就该多见见世面,考上大学才能有出息。女孩子上大学做什么,将来还不是要结婚嫁人,你看人家明莹莹,才比你大一岁,都给家里挣钱好几年了。你都成年了,要懂事,该给家里多考虑考虑,过几天村里有人去广州服装厂,听说那里工资挺高的,你跟着去闯一闯吧。”
林葭雪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却收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她捂着被子偷偷哭了一晚上,收拾行李去了广州。
六年后春节返乡,林葭雪熬过两天一夜的火车回到家中,妈妈说:“前几天有人来给你做媒了,男方是你的初中同学郑飞,郑飞他爸在县烟草局上班,郑家条件特别好,城里一套房老家一栋房,你明天去见见,都是老同学,知根知底,我看挺好。”
林葭雪对郑飞的印象很差,初中同班三年,他没少欺负过她,初一拿圆规扎她,初二偷偷扯开她挂脖式内衣的系带,初三发现她生理期染脏了裤子,在教室里大肆宣扬笑话,她胆小懦弱不敢反击,只能背地里偷偷抹眼泪,忍到初中毕业才算解脱,她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郑飞成绩太差,家里花了钱也只能去上二中,谁料九年后,他竟然又找上了她。
林葭雪自然是不愿意的,父母贪图郑家有钱,拿了郑家十五万的彩礼,在村里狠狠风光了一把,逢人便夸,威*利诱软硬兼施强迫她去民政局领了证,在二零一三年的五一节办了婚礼,二零一四年郑飞检查出没有生育能力,成天怀疑她红杏出墙,下手比以前更狠,所有的亲人都反对她离婚,法院受理了她的离婚诉讼也没判离,半年后再来,然而半年未满,她几次逃跑东躲西藏,还是被郑飞找了回去,打到内脏器官衰竭死亡。
林葭雪,生于一九八八年,卒于二零一五年,享年二十七岁。
真正为了她的死伤心难过的只有高中认识的好友邱筱玲,在她被郑飞家暴的两年之中,只有邱筱玲伸出援手帮助过她。
直到死后,她才彻底熄灭了对父母的微茫希冀,曾经她努力学习拼命赚钱,为的就是想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得到他们的认可,然而,他们眼里只有儿子,二零零八年林豪考上了帝都的名牌大学,更让父母在村里挺直了腰板,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萤火虫,拼尽一生,也争不过太阳的光辉。
“我真的可以重新再活一次?”求生的**越来越强烈,林葭雪难以置信又心怀期待地向岑薇问道,她不想死,她也不要去投胎,即便这个世界抛弃了她,她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她还有筱玲,她怎么舍得失去最好的朋友!
岑薇手心一翻,拍在了林葭雪的背心,一个八卦形状的东西没入了她的魂魄,和魂魄融为一体,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个法宝,叫命轮,它有逆转时空的力量,但还需要钥匙,我却没有,需要你自己去找了。”
“钥匙在哪里?”重生不是那么简单,任何事都有其代价,林葭雪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只要能重生,她无惧任何困难!
岑薇道:“命轮的钥匙是女娲补天石,上古时期太过遥远,我的法力无法送你过去,就只能送你进入《红楼梦》书中,去找那块补天石。”
“红楼梦?”林葭雪惊极脱口,“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
岑薇点头:“没错,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红楼梦》是大家之作,其书中世界自成洞天,与现世几乎无异,你拿到通灵宝玉之后,按照命轮教你的法子使用,便可回到你想回到的节点了。”
林葭雪忧心道:“可红楼梦是古代,我过去了要是生在富贵人家还好,万一成了平民老百姓,或者奴婢什么的,我一不会绣花而不会种地,可怎么活呢?”
岑薇微笑道:“你放心,命轮会让你掌握古代所有的求生技能,武功,医术,刺绣,烹饪,种田,命轮里还有许多仙法,但你能自学的基本上只有一样点石成金的法术,至少要修炼十几年才能小有所成。”
林葭雪长舒了一口气,古代生存不易,掌握这些技能至少能自保也饿不死,但她还是有所顾虑,“古代溺杀女婴风气泛滥,万一我刚出生就被溺死了,那可怎么办?”
岑薇长叹道:“这种事情我见过了几千年,到现在还有,真是没什么长进。你不用担心,命轮会保护你的,你只有三次机会,一旦死亡就会直接投胎,切记,好好地活着。”
“仙子,谢谢你。”林葭雪热泪盈眶,感激地望向岑薇。
“这是我们之间的因果,何须言谢。”岑薇柔柔一笑,双手结出法印,一道六星芒阵出现在林葭雪脚底,阵中七彩光华流转,林葭雪的魂魄逐渐融入光芒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快完结了,回头再看,总觉得不尽如人意,有些冗长拖沓,今后基本上是修改,有的小修有的大改,主线不变,会删减添加一些支线细节,希望能在人物上更丰满一些,还有一点小私心,我这文都没入V,还有许多盗文,修改后盗文是一版,应该不会跟着我改吧,感谢大家的陪伴包容。
女主生前原型综合了许多女性的经历,处于重男轻女家庭下的女儿,董珊珊案,还有我当地的冥婚陋俗,我曾经只以为是未婚男人死了要配冥婚,前几天才知道原来已婚男死了如果妻子改嫁,妻子死后总要陪一个男人安葬, 之前她还要买女尸陪另外一个男人安葬。十几年前我这里有个犯罪团伙专门杀智障女卖尸体,卖活人一个只能卖几千,卖尸体一个能卖好几万,后来这个团伙被判了死刑,去年又看到一些倒卖女尸甚至杀人卖尸的新闻,真是太可怕了,女性连死后都不能安稳,尸体都被人当成商品买卖。
2014年我当地一个年轻女孩,才二十来岁,车祸身亡,就被父母用彩礼的名义配了冥婚,八万块都补贴她弟弟了,这弟弟竟然也用得心安理得。
多种社会现状糅合到女主身上,所以她穿越后会对女性格外同情,感同身受,因为自己也是受害者,古今如是。
☆、亲人(新修)
林葭雪再度恢复知觉时,已被包裹在一片温暖的水域里,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肚脐眼连接了一根带子,还在脖子上绕了一圈。
她变成了胎儿,在母亲的子宫里。
不是每个胎儿在成型后都有意识感知在母体之中的过程,倒也是个新奇的体检,林葭雪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几个月大,也不知距离出生还有多久,那就试试看能不能修习岑薇说的仙法,若练成了点石成金的仙法,以后的生活就有着落了。
不知年月几何,变成胎儿的林葭雪终于足月出生,最先听到的就是母亲痛苦的叫声。
“恭喜老爷,恭喜太太,是个漂亮的姐儿!”接着听到的是稳婆的声音。
“漪澜,我们有女儿了,这是我们的女儿!谢谢你,你受苦了。”
林葭雪原本以为会听到失望或者怒骂的话语,却没想到竟是一个欢喜激动的男声,是她此生的父亲无疑,于是她配合地嚎了两嗓子,在那只碰触自己脸颊的手上蹭了蹭。
擦洗身子,裹入襁褓,“孩子的背心还有块胎记呢。”新生女婴的后背被几根手指头轻轻抚过。
“快让我看看孩子。”紧接着响起的女音疲倦而急切,林葭雪感觉到自己被移动到另外一个怀抱里,脸颊蹭上一片温暖的肌肤,上面还有温热的液体,耳畔的声音幸福而激动,“你看她多可爱。”
初生的婴儿视力很差,她根本看不清父母长什么样,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虚影,还有一只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小脸蛋,伴随着欢欣的男声:“是啊,长得像你,将来肯定跟你一样好看。漪澜,就用你起的那个名字,咱们的闺女就叫琳儿,尹琳。”
短短片刻,林葭雪就爱上了这一世的父母,以前的她何曾被父母这般疼爱过,这不就是她毕生最渴望的关怀亲情吗,如果生前有这样的父母,她一定能上大学,不必供养兄弟,不必被迫嫁给她讨厌的人,更加不会被人打死。
渐渐长大,尹琳慢慢了解自己的处境,她如今投生的人家乃京城医学世家,她的叔公尹湍在宫中任太医院院判,叔伯们也有不少都是宫中太医,她经常看到有人来请自己的父亲尹绍寒,来者态度十分恭敬,给的诊金亦十分丰厚,看得多了,她就明白了,爹爹是誉满京城的神医,没有像其他同族的亲戚一样入宫中太医院,而是开医馆自立门户。
尹琳从父母交谈的话语中推测出来,母亲周漪澜是个孤女,和父亲在湖南雪峰派拜师学武,是同门师兄妹,不过几乎从来没见他们施展过武功。
当年春节,尹琳将满六个月,被父母抱着去亲戚家吃年酒,她发现许多叔祖母和婶婶们都不大待见她们母女,几乎没什么人跟母亲说话,偶尔瞥过来一眼,几乎都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尹琳偶尔听到几句,那些婶婶们娘家都多少有些背景,这是瞧不上母亲江湖孤女的出身,嫌跟她们在一起有辱身份。母亲浑不在意,视若无睹,丝毫不露弱态。
晚上回到自己家中,周漪澜哄女儿睡觉,尹琳迷迷糊糊间只听得父亲轻柔的声音:“漪澜,以后各家亲戚,你不喜欢的就不用去了,咱们今后远着他们便罢,横竖我如今有家业不靠他们。”
她不在乎那些眼光,不是因为她逆来顺受脸皮厚,只是顾念丈夫的面子,但心里不是没有怨气的,“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忍着的,在雪峰山我哪里这么窝囊过。”还好他不曾要求她受这种委屈,道不同不相为谋,尹家亲戚都看不惯他们夫妻一身江湖习气,他们也看不惯亲戚们循规蹈矩死气沉沉,今后只有礼节来往,还是少见些面为好。
一天天长大,尹琳最想知道贾宝玉现在多大了,化为通灵宝玉的补天石情况如何,却几乎没有贾家的任何消息。
命轮可以让她重生,但作为尹琳的她实在是太爱这一世的父母了,她想了又想,决定将来找到补天石,好好地孝顺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之后再开启命轮回去吧。
然而,尹琳终究还悬着一颗心放不下来,如果将来母亲生了弟弟,他们还会像现在一样这么疼她吗?
尹琳三岁那年,突然凭空多出来一个弟弟。
周漪澜没有怀孕,尹绍寒半夜抱回来一个男婴,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全家就搬离了京城,一路马不停蹄地南下,来到沧州府境内一个叫桑树湾的小村子。
尹琳有强烈的直觉,这个男婴的身份不简单,否则父亲为什么匆忙离京,可父母也不曾提过这男婴的来历,给他起名尹珩,以幼子待之。
桑树湾是周漪澜的故乡,她幼时离家被带到湖南雪峰山,二十多年后才回来,这个村子依山傍水,土地肥沃,大约有六十来户人家。
尹绍寒带了不少银子,他在桑树湾没有置办田地,这些银子足够他们一家的花销。他在村里给村民免费治病,很快得到了全村的好感,对他们这家外来户并无排斥之意。
在桑树湾安定下来之后,尹绍寒开始教尹琳识字读书。尹琳的记忆毕竟是个现代成年人,这些东西学得很快,简繁字体无缝切换,写未必会写,认却是毫无问题,她表现得十分聪明灵巧,尹绍寒大喜过望,从她四岁起,开始教她医术基础和武学基本功。
学习的过程总是枯燥乏味的,她高中时又是文科生,理科很弱,医学属于生物范畴,她学起来没那么容易,也曾使过性子不肯再学,父亲便板起脸严厉地道:“不要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会放低对你的要求,我尹绍寒的女儿哪里比男儿差了?尹家医术传男不传女,我不管这规矩,你想学我自然会倾力相授,对你的要求自然也更为严格一些。”言罢略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但若你真不想学,那便算了,等你长大了,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为父也问心无愧了。”
尹琳心头大震惭愧不已,她从来没想过父亲竟然对她抱有如此之大的希望,教她谋生的本事,把她当接班人培养,她来此所求,为的不就是自己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将来不用依附他人生存,世上有多少父母能对女儿如此寄予厚望,多的是溺杀打卖,比起前世悲惨的一生,学医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任何事情都有其代价,轻松一时,付出的代价便是一世的枷锁,想要挺直腰板活着,就必须要有相应的付出。
此后,尹琳坚定了决心,跟随父亲认真学医习武,再苦再累也不打退堂鼓了。
尹珩渐渐长大,像个小跟*虫一样追着尹琳叫“姐姐”,尹珩长得很清秀可爱,但尹琳就是不喜欢他,弟弟这个词,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但这个弟弟,跟她前世的弟弟林豪很不一样,尹珩很依赖崇拜她这个姐姐,对她从无颐气指使,特别听她的话,他只是一个单纯喜欢姐姐的小弟弟而已。
渐渐地,尹琳对尹珩不再排斥,她也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便宜弟弟了。
在桑树湾隐居数年,尹琳除了读书学医习武,点石成金的法术修习也没有落下,但进展却很慢,只能点一点金粉末出来,小碎石也只能点一层金皮,里面还是石头。她也不着急,现在衣食无忧,慢慢修习便是,岑薇也说了要十几年才能有所小成,她现在还小,至少要等到十六七岁才能出门历练,到时候再去京城打听打听贾宝玉的情况。
尹琳七岁了,小跟*虫尹珩也满四岁,读书识字练武都颇有天赋,唯独对医学一点兴趣都没有,尹绍寒教别的他都肯用心去学,却每每在学习医术时总开小差。
后来尹绍寒放弃了,这小子就不是学医的料,干脆丢给周漪澜专门教他练武功,他则专心培养尹琳。
这一年秋天,桑树湾天花肆虐,村里一大半的小孩都染上天花,尹琳和尹珩也未能幸免,先后发起了高烧,确诊染上天花病毒。
天花病毒在林葭雪的时代早已被消灭,但在古代却是致命的大病,尹琳和尹珩的体温急剧升高,昏迷中不停地打寒战,全身上下出现皮疹,来势汹汹的病情将周漪澜吓了个半死,寸步不离地守着一对儿女。
尹绍寒是村里唯一的大夫,除了救治自己的两个孩子,别的染病孩童也需要他的救治,他忙得脚不沾地,隔离病患,消毒治疗,使尽了浑身解数,挽回了很多孩子的生命,却依然有五个孩子不治身亡。
其中,就有他的亲生女儿尹琳。
尹琳在高烧昏迷中抽搐了两天,她极力挣扎和病魔抗争,却终究一败涂地,在半夜时分断了气。
周漪澜紧紧抱着女儿的尸体,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林葭雪还没来得及向这一世的双亲告别,她就被一股力量吸走了,再度回到一片温暖的水域之中,周围仍旧漆黑。
才活了七年就被天花病毒害死了,爹娘那么爱她,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她只能不停地祈求上苍让尹珩熬过病魔活下去,爹娘已经没了女儿,只剩下尹珩这一个孩子了,若他也去了,这种打击她连想不敢去想。
第二次投胎,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家呢?林葭雪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
这一次林葭雪提前出生——母体早产了。
初生的婴儿落在冰冷的稻草堆上,林葭雪冷得直发抖,手脚乱挥哇哇大哭,哭出来的声音却虚弱地跟小猫叫似的,接着自己的左脚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股上挨了一巴掌,疼得她又哭了出来。
一个粗壮的男音响起:“怎么生了个赔钱货出来!”语气中尽是嫌恶,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这瘦小的女婴丢出去。
林葭雪心一沉,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这辈子果然不能好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中ing
☆、贫女二丫(新修)
“不,不要,当家的,求你留下她吧。”一个虚弱的女声带着哭音挣扎着哀求,语气卑微,“看在我生了狗子的份上,哪怕养大了好歹还能给狗子换门亲事,你就留下她吧!求你了当家的。”
不知是命轮左右人心的作用还是这个做母亲的用儿子将来能得的好处打动了男人,林葭雪觉得自己被丢回了稻草堆上,草茬划过新生儿娇嫩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疼得她哭得更狠了。
“你说得对,这赔钱货先养着吧。”男人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还躺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做饭!”
林葭雪被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简单地一裹,一口*水也没吃上,躺在稻草堆里没人管了。那个刚刚生下她的母亲,连产后休息都不能够,就得去干家务活了,直到晚上洗碗刷锅扫地的活计全部干完,她才能给饿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小女儿才吃上第一口食物。
母亲身体虚弱照旧还要干活,坐月子是有钱人家才有的待遇。
新生儿视力再差,林葭雪也知道这个家不富裕——生孩子都只能在稻草堆上连接生嬷嬷也没有全靠自己生,能像是有钱的人家么。
这一世,便宜爹没有给小女儿起名字,也从来没有抱过她,称呼她都是用吼的:“赔钱货!”
母亲没什么文化,顺口叫她二丫,也只有母亲这么叫了,大她两岁的哥哥狗子也跟着便宜爹一起喊她赔钱货拿她当出气筒。
母亲的乳汁少得可怜,二丫每天都吃不饱,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嚎两嗓子,但便宜爹在家的时候她不敢哭,一哭*股上就得挨巴掌,便宜爹是庄稼汉,有的是力气,一巴掌下去她的*股就得红好几天。
家里但凡有点馒头之类的食物,全都进了哥哥狗子的嘴,二丫能有口稀汤喝就算不错了,好在母亲还偷偷地给她留食物,她才不至于饿死。
由于严重营养不良,直到两岁,二丫才勉强能摇摇晃晃地学会走路,会走路就主动乖乖地去帮母亲做家务,她知道这个娘亲虽然懦弱了点,但一直在努力地保护她。
母亲看着女儿这么懂事,淌眼抹泪地叹了几声,心疼女儿年幼不让她干活,便宜爹看到了就竖眉喝道:“长大了不干活留她做什么,吃白饭么!”
一向唯唯诺诺的母亲就不敢再说话了,只让女儿帮着打下手。
二丫每天都饿肚子,生得面黄肌瘦,即使如此也不影响她遗传了母亲的好基因,蜡黄的脸色掩不住母亲天生丽质的眉眼,补丁重着补丁的衣裳也无损她的容颜,即便她的肤质不好,没有任何化妆品的保养修饰,这模样搁现代也能秒杀一片女明星。
然而,女人再美,也经不住生育的摧残家务的消磨,还有丈夫时不时的家暴,这个生下了一对儿女的农村女子,明明是十九岁的韶华之龄,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后来,二丫得知母亲姓王,出生在春天,名字就叫王春,十三岁那年死了爹娘,隔天就被大哥卖给了大槐树村三十岁的光棍步穹,十五岁那年生了儿子狗子,过了两年又生了个女儿。
王春长得漂亮,经常有一些无赖骚扰,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便是看着那眼神也不怀好意,步穹在家里的威风此刻荡然无存,他不敢去招惹那些无赖,只把王春拉回家关上门一脚踹上她心窝,啐了口唾沫黑着脸怒骂:“骚婆娘,老子累死累活种田养你,你倒好,跟别人眉来眼去!说,想勾引谁!”
王春捂着心口站不起来,脸色惨白疼得说不出一句话,二丫飞奔过来挡在王春面前,仰头看着步穹,眼里尽是阴冷,“你在我娘跟前逞什么威风,有本事你打别人去啊!别人欺负你媳妇,你不敢欺负回去,尽在媳妇身上出气,你还算什么男人!”
“赔钱货也敢说你老子,你皮痒痒了!”步穹脸色黑沉,抓过二丫扯住她的头发随手一扔。
头皮传来的剧痛让二丫疼得直叫唤,却没有一句求饶的话,王春忍痛扑过来抱住步穹的腿苦苦哀求:“当家的,闺女还小不懂事,你别打她啊。”
“滚开!”步穹又一记窝心脚踹开了王春,她落到二丫身边,眼角余光瞥见步穹向二丫冲过来,慌忙将女儿往怀里一揽,死死地护住她,重重的拳脚落在身上,王春很快鼻青脸肿,二丫最终还是被步穹扯了出去,噼里啪啦几巴掌扇得她瘦小的脸颊红肿一片。
“爹,打得好!那丫头就是欠打,娘,你护着她干啥!再护着你又挨打了。”五六岁的小男孩坐在门槛上,拍着小手眉开眼笑。
晚上步穹父子都睡着了,王春偷偷去柴房看女儿,揉着女儿身上的淤青,流泪道:“二丫,以后你听话些,别再跟你爹顶撞了,他下手没个轻重,你要是出点事可怎么办。”
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二丫呲着气愤恨不甘地道:“可是,可是娘您明明没有做错事,他为什么还要打你?”
“这啊……是咱们的命,你看张三婶子,够厉害了吧,谁不说她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泼妇,可她也经常挨打呢。都是命,命苦,还能有什么法子。”王春搂着女儿流泪叹息,泪水滑过腮边落入二丫乱蓬蓬的头发里,喃喃道:“但愿你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不用像娘这样就好了。”
二丫咬紧牙关,越来越痛恨步穹父子,她从来没叫过步穹一声“爹”也没唤过狗子一声“哥”,她一定要修炼成功点石成金的法术,将来把王春接出去养老,这对父子管他们死活,有多远滚多远!
一转眼,二丫五岁了,这年她家隔壁搬来一个老头,对外称自己姓韩,和儿子失散了,流落至此,年事已高,暂时在大槐树村落脚。
二丫跟着别人过去看热闹,老韩头长得平平无奇,一开口却让她浑身一震,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老韩头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她前世的父亲尹绍寒!
老韩头说自己以前是个游方大夫,可以免费给村民看病,大槐树村这样的穷苦村子根本没有大夫,村民得了病只能走好几十里的山路去镇子上找大夫,老韩头一来,看病不要钱,这种好事上哪找去,他很快就成了除了村长之外最受人尊敬的人。
王春可怜老韩头年迈又孤苦伶仃,经常过去帮忙干活,步穹虽然强壮,但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不生病,他跌打损伤头疼脑热还得找老韩头,就默许了王春过去帮忙照料,顺便让她带上狗子,让老韩头教狗子识几个字。
老韩头一口答应了王春的请求教狗子识字,还招手对二丫道:“丫头过来,韩爷爷也教教你。”
二丫愣住了,得到王春的点头许可之后才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去,心跳不自觉地砰砰加速,他们的声音很像,又都会医术,二丫把老韩头当成了尹绍寒,自然而然地很想亲近他。
狗子却不干,觉得二丫跟他一起识字让他失了面子,叉腰瞪眼道:“读书认字是男人的事,你个赔钱货凑什么热闹!滚一边去!”
老韩头沉下了脸,“我是先生,不听先生的话你就不用学了。”
狗子只得作罢,狠狠地瞅了二丫几眼。
笔墨纸张的花费极高,村里根本买不到文房四宝,老韩头就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教他们,第一个字刚写了几笔,二丫就看得呆住了,这字迹……分明就是出自父亲之手!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二丫完全笃定眼前这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就是她前世的父亲尹绍寒,只道今生无缘再见,谁知还能隔世重逢,他却不是她的爹,她也不是他的女儿。
尹绍寒在这里,那周漪澜和尹珩呢?为什么他一下子老成这样?难道她第二次转世间隔了几十年?离得近了她才看清老韩头脸上胡须的很不明显的粘贴痕迹,还有脸上的皱纹老年斑,都有点不大自然——父亲易了容!
易容术轻易看不出来,但经不住近距离地查看,假面总有不自然之处,确定老韩头就是上辈子最疼爱自己的父亲,二丫强忍住相认的冲动,克制住鼻子里的酸意,将眼泪硬生生*了回去。
尹琳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二丫。母亲和尹珩不知所踪,父亲易容孤身来到这穷乡僻壤,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十分危险的事情,她再如何担心挂念也不能问,更不能相认,谁知道父亲会不会把她当成鬼上身的疯子。
虽然尹绍寒教过的东西她都会,但二丫还是很用心地去学,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回前世最留恋的亲情温暖。
狗子淘气疯玩惯了,学了几天的字,不过就是图一时新鲜,不到四天就吵着闹着再也不学了,认字多无聊,还不如出去跟村口的大壮爬树掏鸟蛋呢。
尹绍寒并没有强迫狗子留下,面对王春的道歉,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继续教二丫读书认字。
这一教,就教了四年,他却没有正式收徒,也没让二丫唤他师父,四年来他没有提起过周漪澜尹琳尹珩一个字。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父亲一个人易容改装来到偏僻的大槐树村,母亲怎么了?尹珩又怎么了?
尹绍寒不说,二丫心中疑问再多也不能多问。
二丫的聪明劲和尹琳极其相似,尹绍寒有时候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夭折多年的女儿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他不藏私,教二丫学医可谓倾囊相授,二丫也十分用心地去学。两年后,她就跟着尹绍寒上山采药,帮着他给人看病了,还亲自动手给人接骨。
二丫在老韩头那当了个学徒,步穹乐见其成,因为二丫几乎整个白天不在家,有老韩头提供饭食,就省了一个人的口粮,多划算!后来步穹无意间撞见老韩头家的伙食,居然是馒头,这伙食也忒好了!二丫竟然背着他们吃好的,一个赔钱货也配?便命令她每天都得省下三个馒头带回家给狗子吃。
二丫满九岁那年的某一天晚上,尹绍寒突然失踪了。
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动过,柴米油盐行李衣物都在,人却不见了,消失地悄无声息。
二丫很是伤心难过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挨打挨骂的日子。
这年刚刚入冬,狗子就病了,二丫能给狗子看病,也开了药方,却没钱去买药材,山上草木尽凋,二丫瑟瑟发抖地翻遍了整个山头也没采到几样能用的药。
二丫顶着一身的冷霜哆嗦着回到家里,烂了窟窿的布鞋里一双脚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步穹看都没看她一眼,夺过药篓子一瞧,里面就零星几根枯草,眉头一皱,险些就吼出来。
在看到二丫逐渐出落水灵的脸庞时,步穹的眼睛蓦然亮了亮,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二丫,你九岁了吧。”
做好挨打准备的二丫听到这句话一愣,点点头,“嗯,九岁了。”看来步穹是想卖了她给狗子买药治病吧,二丫心里想着,他嫌弃了几年的赔钱货终于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她睡得迷迷糊糊,就被步穹一手从被窝里抄起来,胳膊一夹出去了。
许是母女连心,此时王春也醒了,急忙披了衣服追出来,“当家的,你做什么?”
“卖了这个赔钱货好给我儿治病,你不在屋里伺候儿子跑出来干什么!”步穹把步葭雪夹腋下,不耐烦地一脚把王春踹开,径直向外走去。
王春被踹得地上滚了两圈,捂着胸口站起来,忍痛一直追到村口,任凭步穹怎么踹她也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苦苦哀求让步穹不要卖女儿。
二丫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她甚至还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她上辈子练了三年的武功,此生却没有机会时时修习,想逃跑也很困难,而且人生地不熟,跑出去也会被拐子抓了卖,还不如等年龄稍微大一点再想出去的法子。现在点石成金的法术也有所小成,大石头点不成金子,小碎石还是没问题的,她出去了也不愁没钱花,待安定下来,再把王春接出去,母女俩好好过日子,让步穹和狗子自生自灭去!
“娘,你放手吧。”二丫对王春是真的有感情,母亲冒着生命危险生了她,又尽力地保护她,可母亲自己都自身难保,与其继续当步穹父子的出气筒,她还不如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
王春瘫在地上哭得凄惨无比,眼睁睁看着女儿一点点远去,消失在黎明前的昏暗之中。
从大槐树村到县里还有一段路,步穹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赶着驴车的熟人牛老汉,搭了个顺风车。
“步穹啊,带闺女出门逛?”牛老汉随口问。
步穹啐了二丫一口道:“这晦气的丫头把狗子给克病了,又没钱买药,她也大了,还留着吃白食作甚,找个牙行卖几个钱好给我儿治病。”
二丫一脸麻木,心想狗子要是能病死就好了,气死你这老混蛋!
牛老汉浑浊的目光在二丫脸上刮了刮,低声对步穹道:“你闺女生得好,不如带去长安,能卖个好价钱呢。”
☆、青楼(新修)小修改
步穹眉开眼笑:“好嘞,就去京城。”心想卖了那赔钱货顺道还能给狗子买药。
大槐树村隶属于长安西南方的云安县,若坐马车,到县城有半天的路程,从县城到长安还有五个时辰,步穹说等卖了二丫,给牛老汉分一点钱,牛老汉就乐呵呵地答应载他们去京城。
恰好,二丫也想去京城,到了长安就伺机逃跑。
第二天早上抵达京城,二丫四处张望,心里盘算逃跑的最佳时机,冷不丁腰上被步穹踹了一脚:“乱看什么!”一把按住二丫拿过一根草绳将她捆了个结实。
昨天天还没亮二丫就被步穹提走了,整整一天没给她吃过一口饭,二丫饿得手脚发软,哪里是壮汉的对手,挣扎不了几下,被捆住手脚扔上了驴车。
路上人来人往,偶尔有人看他们一眼,便淡漠地走开了,不过是老爹卖女儿而已,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步穹早先已打听清楚了,直接让牛老汉赶车去目的地,七拐八拐走到一条僻静的巷子,应该是后门,步穹下车砰砰砰地敲了几下门。
“谁啊,大清早地找死呢!”过了片刻,门内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三十多岁面目狰狞的壮汉开了门,靠在门柱上睥睨了步穹一眼,看着他身上脏兮兮的几重补丁衣裳,了然道:“卖丫头?”
步穹满脸堆笑:“听说这里能卖个好价钱,我就带丫头过来了。”说完扯过二丫,一手捏住她下巴给那男人看,仿佛卖畜生一般给人看牙口好坏。
屈辱感油然而生,二丫止不住地浑身发抖,竭力告诉自己往好里想,好歹脱离步穹了,这里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当丫鬟也比给步穹当女儿好。
“长得倒是细皮嫩肉,就是瘦了点黄了点。”那男人捏住二丫的腮帮子转来转去地看着,睥睨道:“二两银子,卖不卖。”
步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活了几十年哪里见过二两银子这么多的钱,也不讨价还价,乐呵呵地拿了钱,在卖身契上按下手印,兴高采烈地跟牛老汉一边分钱一边走了。
二丫被拽进门里,隐约听到步穹和牛老汉骂骂咧咧的声音。
“姓步的你不厚道,我赶了一天的车你才给我这几个铜板,再加五十个!不然自己走回去!”
“呸!那是我家的丫头,卖多少都是我的钱,给你十个铜板就顶天了还想讨价还价,去去去,想要钱自己卖去,你那孙女要是没死,现在也能卖了。”
男人解了二丫身上的草绳,恶狠狠地瞪眼道:“一会子见了领家,不许胡说八道!知道了吗?”
这种表情她在步穹脸上看了不知多少年,二丫知道步穹色厉内荏,她并不怕他,但这个男人的口气不是吓唬人的,被他拽了一把便感觉到这人力气不小,真动起手她未必打得过,二丫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哆嗦着点点头。
走了不多时,二丫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大白天的,整个院子出奇地安静,只有几个精壮汉子巡逻,空气里漂浮着酒气和劣质脂粉的味道,越往前走气味越浓,二丫越来越害怕,这里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一定是……一定是……她不敢再想下去,本能地拔腿就跑。
“哪里跑!”男人一把抓回二丫,拎小鸡似的提着她走到最前面的阁楼里,敲开门笑道:“领家,你看这丫头怎么样?”捏起二丫的下巴凑到一张老脸跟前。
五十多岁的女人眯起眼睛细细看了一眼,拍拍二丫的脸蛋,“长得挺好,就是瘦了点,客人不喜欢,养几日就水灵了,多少钱?”
二丫浑身发冷如至冰窟,步穹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然还把她卖进来,她才九岁啊!
男人竖起四根手指。
领家勃然变色骂道:“这么个黄毛丫头竟然花了四两,你失心疯了!”
男人陪笑道:“这丫头生得好,好几个人抢着买呢,她老子坐地起价,等这丫头养水灵了,别说四两,四百两都能给你赚回来。”
领家脸色稍缓,不情不愿地拿出四两碎银子给男人,男人接过钱满脸放光地出去了。
“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女儿了,叫声妈妈听听。”看似和蔼的老眼钉在二丫身上,仿佛看着未来的摇钱树,领家笑得脸上褶子一层层堆起。
“我有妈妈,你不是我妈!”二丫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冲口而出。
“啪”!二丫脸颊骤痛,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
“叫不叫?”领家走到二丫跟前,伸手捏起她尖尖的下巴,眼里闪过一道凶光。
“我叫,我叫!”二丫吓得哆嗦,眼泪夺眶而出,这里没有人会保护她,今后只能靠自己了,先虚与委蛇,再想法设法逃跑,立即改口讨好道:“妈,你就是我亲妈,我饿了,妈妈让我吃点东西吧。”她已经饿了一天一夜,要逃跑也得先吃饱饭存够力气才行。
领家心满意足地笑了,拍拍二丫红肿的半边脸蛋,“这才是好孩子。”对身边的两个伙计打扮的壮汉使了个眼色,一个人开门出去,不多时拿了两个冷馒头回来,丢到二丫怀里。
二丫狼吞虎咽,还没吃完,一个伙计把她提起来拖出去,走过一处院子,将她扔进了一个昏暗的小屋里。
二丫刚被丢进去,迎面而来就是冰冷潮*的腐烂气味,夹杂了一丝血腥味,随之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抬眼望去,简陋的房子里还有七八个跟她一般大的女孩,每个人都头发散乱,衣裳破旧,有几个人烂掉的衣裳袖子处还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互相抱作一团温暖着对方。
二丫默默走过去坐在女孩们旁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光束里微尘飞舞,触目所及,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泪痕犹在,年龄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岁。
在现代,她们还都是上小学的年纪啊!二丫忍不住浑身发抖,握紧拳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她都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救得了别人?
年龄最长的女孩轻声安抚别人:“你们别害怕,我爹是举人老爷,他要是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候你们就能回家了。”
几个女孩露出希冀之色,也有几个女孩充耳不闻,低声啜泣道:“玉荷姐,我不回家,回家了爷爷还要卖我。”
“可你怎么让你爹知道你在这呢?”二丫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猜想玉荷是回不去了,即便她的父亲真是举人,举人老爷的女儿被拐卖进了青楼,即使清清白白地回去,在世人眼里她也不清白了,一个饱读圣贤诗书的举人如何容下这种污点,就算她父亲知道她在这里,也未必会来救她。
玉荷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她望向窗外*仄的天空,声音缥缈空茫:“我一定会出去的!”
二丫进来已经有十天了,领家没让她们这些新来的女孩去接客,但要给姑娘客人端茶递水洒扫房间浆洗衣裳,每天累得头晕眼花,依然还要挨打挨饿,每顿饭只有一个冷馒头。领家怕她们逃跑,每天饿不死吃不饱,没力气就跑不了。
玉荷说自己的父亲是举人,求领家把她送回去,家里必定有重金酬谢,领家充耳不闻,开什么玩笑,送回去她就得被官府治罪,怎么可能自找麻烦。玉荷反抗地最激烈逃跑得也多,挨的打更多,她是读书人家的姑娘,长得细皮嫩肉清秀可人,领家打得再狠也没让人在她脸上动手——她还指着这张脸赚钱呢。
玉荷又一次逃跑被抓回来,领家摇头叹息:“你这小娘子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非要吃点苦头才知道厉害。”拧了身边一个龟公耳朵一把,带着醋气翻了个白眼,“便宜你了!”
龟公喜出望外,拖着玉荷进了隔壁屋子,很快响起痛苦的尖叫声,随之被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和骂声压了下去,接着整座院子都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二丫正在伺候堂子里一个名叫芸娘的红姑娘,听到动静,正在给她梳头的手蓦然一抖,下意识地就想出门。
“你去,等会哭的就是你。”芸娘拿起一支眉笔对镜描画,淡漠的语气里隐约透出嘲讽,“别着急,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二丫打了个冷战,急道:“可是玉荷才十二岁,他们怎么能……”
“怎么不能,你以为我进来的时候几岁?”一声轻响,芸娘指间的眉笔断成两截,回头看向二丫,笑得麻木荒凉,目光扫过二丫天生秀丽的眉眼,隐隐透出一丝晦暗不明的恨意,“进来了,谁都有这么一天,你也躲不过。”
再过几年,坐在这铜镜前被人伺候的就是这个黄毛丫头了,她芸娘或许人老珠黄无人问津,沦为最下等的妓/女,或许熬不到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得病死了吧,然后二丫再继续重复她的人生,数不清的女孩前赴后继,在这人间地狱里循环往复。
二丫看着芸娘脸上奇异的笑容心里直发憷,艰难地道:“可是……可是梳拢……不是要留着……”现在就把人糟践了,那领家还怎么靠拍卖初夜大赚一笔?她曾经看电视剧小说里都有这种情节,所以才觉得自己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芸娘噗嗤笑道:“真是个蠢丫头,这种事情弄虚作假还不容易,那些个男人啊,他们只要见了红就高兴,谁还管真假。”
一夜之后,玉荷那双明亮的眼睛彻底变成了死灰色,她似乎认命了,不再逃跑了,麻木地迎来送往一个又一个男人。
这天晚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从芸娘房里出来,随手在二丫*股上捏了一把,喷着酒气亲过来道:“小娘子,你怎么还不接客?秦夫人啥时候给你梳拢?”
二丫骇然大惊,闪身突移,那客人扑了个空,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二丫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之后,领家秦夫人开始给二丫好吃好穿,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二丫底子本就不错,这么一打扮,整个人就脱胎换骨了,像刚打花骨朵的莲花一般水灵,秦夫人乐得笑开了花,这可是四两银子买进来的摇钱树啊!
芸娘的话这么快就要实现了,二丫下定决心逃跑,她只练过三年武功,转世后没机会练武只能修炼内功,翻越个墙头不成问题,却毫无与人交手的实战经验,堂子里的龟公打手她未必打得过,要逃跑,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领家定了腊月初一给二丫挂牌梳拢,嫌弃这名字太难听,遂给她改名红药。
十一月的最后一夜,突如其来的命案让风月阁倒闭了,芸娘用她的死,换来了二丫逃跑的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修改中,主线不变,支线修改。
☆、逃跑(新修)小修改
被卖进来的一个月里,二丫表现地很听话,领家秦夫人便渐渐放松了对她的看管,让她有机会摸清了后门看守轮值换班的时间,堂子晚上营业,白天休息,天刚麻麻亮的时候守卫换班最松懈,这是她逃跑的唯一最佳时机。
“红药还小,不知道怎么伺候客人,今儿晚上就在芸娘房里看着,学着点,别明儿给我丢人现眼。”秦夫人眯起眼睛,对二丫一副胆小怕事乖乖顺从的模样很是满意,一回头看向一脸不耐烦的芸娘,登时换了一副甜得腻死人的笑脸,“好女儿,你别生气,这丫头哪里比得上你,你还是我这风月阁最红的姑娘。”
能不红么,她才刚满十六岁,正是花朵初绽时节,青春本就是最大的优势,芸娘捂嘴打个哈欠冷笑一声,一摔帘子走了。
芸娘是风月阁最红的姑娘,人红脾气大,有时候都敢给客人甩脸色,顶撞领家更是家常便饭,饭菜不合口味,衣裳颜色不好,稍微不如意就大发脾气,因此人缘也不好,二丫没少听别人背地里咒骂芸娘,但她的客人最多,领家哪里舍得打骂这颗摇钱树,还得笑脸奉承着。可谁都清楚,有朝一日芸娘人老珠黄,领家和其他人都会更加疯狂可怕地糟践她。
但一个月相处下来,二丫觉得芸娘只是有点毒舌,她并不苛待伺候她的女孩子,在没有客人的时候,二丫看到芸娘坐在窗下发呆,仰望着窗外或明媚或阴沉的天空,眼中的光芒十分奇特,一半是振翅高飞的**,另一半,却是坠入地狱的绝望。
二丫心想,芸娘其实很厌恶这里,她逃不掉,又没有勇气以死解脱,那就只能用这种微不足道的方式来武装自己,这层保护自己的铠甲,其实脆弱不堪,谁都能轻而易举撕得粉碎。
天色渐渐转黑,飘落的雪花被黑夜渐渐吞噬。
芸娘对镜梳妆,面无表情,“我前儿说什么来着,就轮到你了。”
“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静默了片刻,二丫试探着问道。
“呵。”芸娘噗嗤笑了,眸子里一片冰冷,“怎么离开,逃出去再被拐子抓了卖一次?还是指望哪个男人大发慈悲赎身?”
二丫道:“可是,你病了,不能再接客了,你再不治病会越来越严重的。”
芸娘登时变色,一把捂住二丫的嘴,狠狠地道:“谁跟你说我病了,我好得很!”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手,讥诮一笑,“你以为病了,那老虔婆就会放过我吗?”
二丫沉默了,堂子里染上脏病的姑娘比比皆是,可从来没见领家给她们找大夫看过,姑娘实在病得太严重遮掩不过去,领家就用烧红的烙铁去熨伤口,没有麻醉,没有消毒,和电视剧里牢房中的刑具一样,隔了几重房子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若是侥幸不死,还得继续接客,若感染不治。还没等到咽气就被破席一卷扔了出去。
死无葬身之地,这是大多数青楼女子最终的命运。
二丫躲在帘子后面,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来到这里十几年了,那些可怕的回忆还没有淡去,恐惧深入骨髓,稍微触碰一下便有被撕碎的疼痛隐隐泛起。
晚上有客来,那客人衣冠整齐,生得斯文正派,见了芸娘,说些“之乎者也”之类的话,芸娘似乎对这些文绉绉的话很是受用,二丫忽然想起来,芸娘是识字的,贫苦人家的女孩大都是睁眼瞎,芸娘识字,那她被拐卖之前,一定还是望族之家的小姐吧。
接着便是让二丫害怕不已的场景,明明方才还是衣冠楚楚的君子,上了床就变成禽兽,男人的脏话,女人的笑声,落在耳中宛如尖刀凌迟,二丫捂住耳朵,咬紧牙关极力让自己忽略那些让她发抖的声音。
“爹爹……”忽然间,整个房间寂静了下去,二丫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爹……”芸娘颤声呢喃,失声哭泣。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男人气急败坏地低声怒道:“我陈家没有你这种败坏家门的女儿!”
芸娘哭着哀求道:“爹,我是被拐子抓走的啊,您救救我!”
男人厌恶地道:“住口!你还有脸叫我爹?我陈家的脸面全让你这不知羞耻的娼/妇丢光了!”沙包大的拳头很快打得芸娘体无完肤,她痛哭流涕不住地求饶,男人置若罔闻,似乎还不解气,使劲扼住芸娘的咽喉,眼里腾起浓烈的杀气,咬牙切齿,“我杀了你这辱没门楣的不孝女!”
芸娘呼吸阻滞说不出话来,无力地抓住那只死死扼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泪水迷蒙了双眼,向久别重逢的父亲露出惊恐哀求的神情。
二丫猛然惊醒,跑出去拿起桌上的琵琶向压在芸娘身上的老男人头上狠狠砸过去!她不自觉地用上内力,桐木琵琶在男人头上四分五裂,男人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倒在地上再无声息,脑后很快渗出一片腥红。
“我,我杀人了……”二丫脸色煞白语无伦次,腿一软瘫倒在地。
芸娘脸上红肿身上青紫,咳嗽一阵穿上衣裳拉起二丫,抱住她流泪不止,强自镇定道:“别怕,有我呢。”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二丫吓得浑身发抖,抓住芸娘不停地哆嗦。
芸娘捂住二丫的嘴,目光落在地上的死人身上,露出恨与痛交织的神色,她朝思暮想的至亲,在发现她之后第一反应竟是要杀死她以全家族颜面,可笑她日夜想着爹娘,父亲却真能狠得下心要她的命,芸娘咬了咬牙,齿缝里迸出颤抖绝望的笑声:“死得好,死得好啊!”
“我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八年前被拐卖流落至此,我无时无刻不盼着爹娘来救我,八年了,我熬到今天就是为了能再见亲人一面。可我好不容易见着了,他却说我败坏家门,不知羞耻。呵,他都考上进士了,怎会容得下我,他们一定恨不得我八年前就死了。”
“人是我杀的,二丫,你跑吧,逃出去,不要像我一样地活着。”
二丫泪流满面,哽咽道:“芸娘,咱们一起逃吧!”
“杀了人,总要有人认罪的。”芸娘轻轻拭去二丫脸上的泪水,紧紧抱住她,“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待了八年,你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的人,现在该我保护你了。逃吧,逃出去好好地活着!”
芸娘将二丫藏在门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厉声尖叫:“杀人了啊!”
风月阁登时大乱。
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领家秦夫人看着地上血泊之中的男人嚎啕大哭,天啊!翰林老爷死在她的地盘上,她以后还怎么过啊!秦夫人死死抓住芸娘左右开弓一耳光接一耳光地扇过去破口大骂:“贱人!你害死我了啊!”
二丫只来得及看芸娘最后一眼,趁乱跑了出去,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前方迎客的阁楼里,二丫一路跑到后门,没看到看门的打手,摸到墙根下,深深吸了口气,运起轻功跃上墙头,在墙头上摇晃了一下坐稳,一抬腿跳下院墙的另一端。
二丫不敢多留,卯足劲一鼓作气地奔跑,地上积雪虽然深厚,她运起轻功来跑得还不算费力,身后乱哄哄的声音逐渐远去,眼中的泪水在寒风中凝结成冰,今日一别,便是阴阳两隔!
夜风呼啸而过,雪花在风里被卷得胡乱飞舞,二丫拼命地跑,不知跑了多远,跑了几个巷子,在冲出巷子的瞬间,一辆马车飞驰而来,二丫跑到街道中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马前蹄踢中,剧烈的疼痛在身体里轰然炸开,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吐出一口血,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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