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十八层地狱

念恩写完，就将一纸红字递给柳月溪，柳月溪接过略略一看，眼中有锐光闪过，随即又被悲伤覆盖，“我的命真是苦，不知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让我这样还。我就成麟一个儿子，他就是我的命，他要是醒过来了，那一切都好说，但他要是醒不过来……”

柳月溪没有说话，但她的意思念恩都懂，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在冯言陌对她说出那些话之后，她所有的感知都像是被封闭，她不觉得疼，也不觉得害怕，她像是疼麻木了一样，没有什么事情能再伤到她。

她以为从云端跌落地面，事情坏到这个地步，就不会再发生什么。

可是她错了，她忘记了，地底下还有十八层地狱等着她。

柳月溪让念恩好好在病房里伺候冯成麟，她则和柳晓眉一同离开。

一出病房，柳月溪立刻开口道，“都记好了么？”

柳晓眉眼中闪出狠戾的神彩，“都安排好了，小姨放心吧，这一回一定不会让那小哑吧逃了。”

柳月溪妆容精致的唇角冷冷的上挑，脸上一片肃杀。这事儿不管是不是老二做的，这笔帐她都要算在老二身上！

可是只要老头子在，他就一定会护着老二，所以无论真相如何，老二怎么样都一定不会有事！但这小娼妇就不一样了！她不是冯家的种，她的死活，对于冯家人来说，都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她儿子伤得这么重，她不能让他白白受了这么多苦，一定要有人给他陪葬！

一天之后，本来是念恩出院的日子。

但她此时却被迫躺在病房上，听着詹姆斯的教训。

“念小姐，我见过许多不听话的病人，但像你这样不听话的，我还是每一次见到，你自己的嗓子，自己的身体，如果连你自己都不在意的话，那也没必要请好的医生来治疗，反正治和不治都是一样的。你知道你伤得有多严重，我没法向你保证这样下去你的嗓子是否还会恢复。你可能需要再一次的手术。”

詹姆斯一早就接到护士的消息，说念恩原本复原得很好的伤口，突然在一夕间恶化，嗓子里面撕裂得一塌糊涂，她自己又不和人讲，硬生生的熬了一夜，现在整个人高烧不退，嗓子更是肿得连呼吸都费力。

念恩的眼神有些呆滞，像是没有听到詹姆斯的话，詹姆斯医者父母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念小姐，冯先生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可你这样对他来说，也没有丝毫帮助，不是么？你还不如先照顾好自己，然后才能有更多的精力照顾她，你难道不想再开口说话了么？”

听到詹姆斯这样问她，念恩的眼珠才动了动，半晌，她缓缓的抬起手，“是的，医生，我不想再说话了。”

有时候沉默真好，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言多必失的厉害，但更知道不能把这种反感说出来，神情中更不能流露出来，于是，便用沉默来防患未然。

她一夜未睡，想着冯成麟，冯言陌，想着她自己。她无法接受冯成麟受了重伤，生死未卜，而她却可以重获声音这件事。

冯成麟出事与她没有直接关系，但她却是害他的刽子手之一。

她满手都是血，她的，大哥哥的，还有……冯言陌的……

“你……哎……”医生能治病，却治不了命，如果一个人执意要做什么，那是无论谁也没办法阻止的。

按照詹姆斯的意思，念恩应该在医院住几天，治不治嗓子单说，她发烧热得厉害，脸都烧红了，再不治疗，只怕人会烧傻了。可念恩却不愿在这里多待一天，冯成麟出事了，冯家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她要回冯家去，只有回到那里，才算是回到她自己的地盘，她可以抽出时间来好好照顾冯成麟，料理他的饮食起居。

强行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念恩站起身的时候，突然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她用手扶住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把脸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过了一会儿，她才觉得好一些。

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扶着墙，她脚步蹒跚地向前挪动着，才费力地打开了病房门，突然被迎面来的两个人截住。

穿着深绿色制服的男人打量了一下念恩，“念恩？你因为故意伤害冯成麟而被捕，麻烦你和我们回局里走一趟。”在出示了警官证之后，男人上前一步，将念恩扣住。

念恩还没闹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手腕上已经被戴上一副冰冷的手铐。

她不能说话，也没办法打手语，就算打了，那人也不一定可以明白，念恩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晕乎乎地就被两个人架着带出了医院。

一出医院大门，立刻有一团记者围了上来，闪光灯从无数角度亮起，念恩下意识地想去抬手挡住那些刺得她眼睛生痛的亮光。

“念小姐，听说你与冯成麟车祸有关，是谋害他的凶手，请问你对这一指控怎么看？”

“冯成麟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有冯言陌，你是他们两人的情人么？”

“念小姐，你在冯家这几年，都和冯言陌保持着情人的关系，你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冯成麟要娶你这件事是真的么？听说念小姐已经恢复了声音，请你回答一下。”

“念小姐！念小姐！”

念恩迷茫地望着那些朝她蜂拥而至的记者，她不知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为什么会对她问出那些奇怪的问题，她望着自己手上银色冰冷的手铐，她的一言不发让记者以为她是对这件事情的全盘默认，他们像是嗅到了血的苍蝇，愈发的疯狂。

冯家是高门大宅，因为冯佑天为官清廉，冯成麟为人严谨，所以很多年也没有传出过什么不好的新闻，可这一次，冯成麟车祸的事情，就像是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小池塘。

兄弟反目，手足相残，为了什么，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被当成养女收留的女人！

这是多么狗血又吸引大众眼球的话题啊！如果谁能抢到第一手新闻，那年底的加薪升职肯定是没跑的了！

两个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疯了的记者们拔开，把念恩塞进车里。就算是进到车中，还有人不断地拍打着玻璃窗，按动手中的快门，想将念恩最惨最败落的模样拍下来。

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未发一言，她的表情像是定格在了某一瞬间，不哭不笑，不悲不喜。

平静得宛如置身事外。

看守所，审问室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红血大字挂在白墙壁上。

念恩反手被拷在椅背上，她微垂着头，长发将脸掩住。三十九度的高烧将她折磨得神志不清，她强忍着难受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她想知道在这一天一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来到这个地方，而那些警察会对她做出如此可笑的指控。

“你是否参与筹划了冯成麟的车祸事故？如果你能坦白的话，我们会考虑从宽处理。”陈然将手里的案卷拍了拍，他心里清楚的很，冯家的案子已经惊动了上面，一定要有个交待，如果念恩能够及时认罪的话，那么大家都会省很多麻烦。

如果她不认……陈然心中冷笑，到时候不用他们出手，自然有人能让她低头。

念恩抬起头，淡茶色的眼睛看向陈然，她张开口，想出句话，但除了嗓子里传来沙哑的呜咽声，什么也没说出来。审问室里的灯光太刺眼，她觉得无比难受，又把头低下。

见她这个样子，还以为她是要负隅顽抗，陈然的搭档刘琨用脚踢了踢她的椅子，“别装死嘿，算计别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慈手软？现在别在这儿装可怜，我们可不吃这一套，跟你交个底，你这案子是板上钉钉的了，你最好老实点，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她做了什么？还是谁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这样执意相信她就是害冯成麟的凶手？念恩摇头，双手被反拷着像是要脱臼似的疼，她写不了字，就是能写，也没什么好交待的。

她的沉默很容易就将人激怒，刘琨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到现在还觉得能逃过去是吧？别和她耗时间，老陈拿给她看看。”

一封能够看出被揉搓过许久，但又让人细心熨平的白纸出现在念恩身前的桌子上，上面红色的字迹几乎刺瞎了念恩的双眼。

“柳阿姨，对不起，大哥哥出事，都是我找人做的，都是我的不好，是我害得大哥哥变成这副模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哥哥。如果你同意，我愿意永远留在冯家照顾大哥哥，直到他痊愈，直到他不需要我。”

那上面大多数的字念恩都很熟悉，但唯独有几个要命的，却不是她写的，可那字迹和她的字迹一模一样，让她根本找不出任何差池。

“现在怕了吧？我告诉你，晚了！既然有胆子做，就要聪明点，别给人留下证据！你赶快认罪吧，大家都能省点事！看你这小姑娘岁数也不大吧，心怎么这么坏……”

刘琨后面的话，念恩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拼命的摇头，她没有做过这事！她不能认！她是被诬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