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主播的工作有多么光怪陆离, 生活就有多么乏善可陈。

日复一日的被关在同一个地方, 人生能有多少意义, 又剩几分喜怒哀乐？

也许自然人类想象不出其间痛苦, 竟设计得出云台地狱。

也许他们再清楚不过, 才高压管理, 企图震慑。

无论如何, 正因为主播们的人生里值得留恋的太少, 高悬于远方的自由又太可贵, 叛变逃离的勇气才如春草般生长旺盛。

一切结果, 自有一切因由。

*

这日罗熙照常训练完, 天色已有些昏晚了。

他意兴阑珊地冲了个澡, 独自一人在咖啡厅吃起三明治发呆。

三明治做得不错, 然而西羽不在身边，罗熙食不知味。

虽然他还记得当初是怎么从虚弱无用的初级主播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却有点不记得孤独的滋味了——情感的力量不容忽视，既让人不知所起, 又让人无法掌控。

其实罗熙一直明白, 西羽对逃跑不信任、不感兴趣，甚至根本无法排除西羽在最终关头拒绝接受计划的可能。

所以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照理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走了之便好。

可……

罗熙的思路但凡停到这里，就会横生出许多烦躁与刺痛。

他也和西羽一样，常常思索自己是谁，常常困惑于梦境中模糊的彼此, 但很不幸，此刻他还没找到答案，有的只是一颗遵从本能的、在乎着西羽的心。

“喂，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附近。

罗熙从沉思中瞬间回神，注视着西羽走到桌旁，不由随之起身。

西羽清瘦了几分，但气色显得不错，他陈恳地对视上罗熙的眼睛：“对不起，之前我自作主张地躲起来，什么都不问清楚，是我不对。”

认真讲起来，罗熙并没那么了解西羽的内心世界。

但这么多次共同比赛，就算是傻子都能明白，西羽并不太吝惜自己重启后的生命，哪怕是为了身边人去死也在所不惜。

所以罗熙怕的不是这个人自私胆怯，而是他的无谓牺牲。

西羽半天没等到回应，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你还愿意跟我聊聊吗？”

罗熙终于清醒过来，失笑：“为什么不愿意？”

西羽拉住他的手：“我觉得你打那通电话，是在生我的气。”

罗熙忍不住反之十指相扣：“不是生气，我是怕有遗憾。”

西羽的情绪顿时不再紧绷，又凝视住他的眼眸。

罗熙：“怎么了？”

西羽轻声表态：“先讲好，我不一定会同意你的观点，现在跑回来，也只是先想听你说清楚。”

罗熙犹豫了几秒钟，终于顶着咖啡厅周围监控密布的压力，凑到西羽耳边讲了两句话。

这两句话包含的意义，显然完全超出西羽之前的预期，以至于他脸色都变了。

罗熙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西羽揉了下太阳穴，忽感觉事情离预料相去甚远，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当然也得重新评估。

没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刻，声音巨大的广播突兀地响彻在休息厅。

*

【根据公司的最新指示，临时调整半决赛时间】

【亲爱的选手们，请在十五分钟内，前往十二层A区参赛】

【规定时间未到达者，视为退赛并重置，由替补主播代替进入比赛】

*

……什么？！

西羽和罗熙缓缓对视，完全搞不清所发生的事情。

可惜他们没时间做出任何对策，安全科的人便已经出现在不远处，照旧带着客气地笑容招呼：“幸好你们还没睡，走吧。”

罗熙快步上前：“不是还有一周时间吗，怎么突然就要比赛？”

安全科员耸耸肩：“这是公司的决定，老板们认为哪怕是上场比赛出现巨大BUG，也不该推迟原定计划——反正这些不是你们控制得了的，还是把注意力放到副本里面吧。”

西羽依然沉浸在罗熙所吐出的实情中，整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而罗熙则更为沉稳，短时间权衡好利弊，很快反应过来：“西羽，走吧。”

西羽：“可是……”

罗熙：“大家都措手不及，也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尊重公司的决定。”

西羽蹙起眉头，半晌才答应：“好，听你的。”

*

异常突然的通知几乎搅乱了所有人的准备计划，而且公司有意避嫌，将参与半决赛的二十四位主播带到二十四个隔间中，让他们无法在此刻猜出全部对手的身份。

西羽当然也不例外。

他被安全科催促着告别罗熙后，便径直到达属于自己的营养仓前。

研究员照常开始检查各项机械数据，然后挑眉：“进去吧，加油。”

西羽：“……”

在不久前，他还是很坚定地想要继续比赛，可罗熙带来的新消息……动摇力的确十足。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环顾四周，明白想走也走不出去，唯有认真面对完这场比赛，再考虑其他事情了。

这般做出决定后，西羽立即平复下波澜的情绪，被装备好各种线路，缓缓躺入透明的营养液中。

这些黏稠的液体，犹如令人不安的梦境，瞬间淹没所有。

*

“嗨呀，00777号，我们又见面了。”

肥猫熟悉的身体在黑暗中悄悄出现，蹦蹦跳跳地来到西羽面前。

西羽意识到自己的大脑已经连接到虚拟世界了，从容地蹲下身问：“奇怪，你怎么没有特殊的装扮？”

没错，自从这个信使NPC成为大赛主持人后，每场比赛的衣衫都和主题息息相关，但是这一次，它是以初始面貌出现在大家眼前的。

肥猫笑：“因为在这一场比赛中，角色扮演是关键的秘密。”

虽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这话肯定不同寻常。

西羽若有所思。

肥猫打量他：“已经是半决赛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打起精神来！”

西羽：“我状态很好，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信息，你快告诉我就行了。”

肥猫轻咳，背起小手：“好好，你听清楚了，在这场比赛中，每名主播都扮演了一个人尽皆知的角色，并且对应着一个次元世界。至于这角色是什么，只有主播进入属于自己的次元时才会知道。”

西羽努力理解它的话：“所以有几个选手、就有几个次元世界，而且次元世界里的元素和主播的角色息息相关？”

肥猫立刻给他鼓掌：“没错没错！记住，这场比赛里，没有死亡，更不会有人因为死亡而出局！”

西羽：“什么意思？”

肥猫笑得不怀好意：“具体怎么回事，开始比赛后你就清楚了！祝你好运！记得，要好好满足你的粉丝们哦！”

西羽还没来得及追问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便被丢入黑暗的漩涡，再也不见肥猫的踪影。

*

【晋级副本：02号】

【副本名称：契约战争】

【启动时间：2046年6月15日】

【主播人数：12位】

【在线观众数量：3654732817人次】

*

极黑之中，微弱的光芒来自于圆桌中央的一只白色蜡烛，在蜡烛的上空，缓缓旋转着1至12这些数字的虚光，除此之外，便是围着圆桌的十二把空椅子，和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十二名参赛者。

西羽飞速观察过环境后，首个反应便是寻找罗熙。

出乎意料的是，身边出现的主播里除了罗熙之外，还有徐兔和白起。

再仔细瞧，熟面孔可不止他们。

孙修雅、应之行、苏子彦、陆燕、丹云、墨一……

在场的“老朋友们”大眼瞪着小眼，心情复杂至极，谁也没有率先讲话。

幸好温柔的广播女声及时打破沉默。

*

【主播们，请随意选好位子坐下，两分钟之后宣读规则】

*

选位子？

圆桌周围的十二把椅子分布得十分对称，与那十二个转动的数字也没有任何关系，大概……真是随便选的吧？

无奈主播们各个多疑，谁也没抢着落座。

性格最为痛快的徐兔哼笑了声：“喂，我说，已经事到如今了，谁不认识谁啊？用不着互相试探，抓紧时间走流程吧。”

话毕她便率先拽着白起占据两个相邻座位。

由于系统给的时间不长，其余人也便没再多言，纷纷照猫画虎地坐好了。

西羽和罗熙当然挨着他们俩，四位交换眼神之后，共同决定静待更多规则的出现。

*

【好了，做得很好。】

【这里是你们本场比赛的中转站，在中转站内，你们无法互相伤害、更不会造成死亡，所以各位可以放松些了。】

*

话虽如此，但谁也没有想要放松的意思。

广播继续。

*

【本场比赛中，各位已在进入房间的同时被随机分为两个阵营，接下来所有的行动便是要为阵营而战。】

【毕竟最后胜出的，是两阵营之一的全体成员。】

*

这话终于透露了有用的信息，但也带来了巨大的不安感。

毕竟主播们关系混杂，相互间的爱恨情仇剪不断理还乱，如今被随机分为两组，能不能合作愉快？

徐兔担忧地瞧了瞧罗熙，又垂眸不语。

*

【担心跟组员合不来？没关系，也许直到比赛结束，你们都不知道谁才是自己的朋友。】

【这桌上的十二个数字，代表了你们十二个人的次元世界。】

【接下来，你们会集体轮番进入每个次元当中，当然，每个次元只存在十二个小时。】

【至于进入的次序，则由观众投票决定。】

【现在，请观众开始选出第一个被打开的次元世界吧！】

*

广播声音消失，主播们面面相觑。

率先开启世界是好事还是坏事？观众会帮助他们的支持对象，还是会恶意陷害他们讨厌的主播？

这规则谁都搞不清楚，围绕圆桌落座的十二个人，自然也猜不出谁才是第一个“幸运儿”。

只见海量混乱的银色数字在圆桌上出现、消失、汇集成海，而后化作尘埃。

三分钟之后，广播再度响起。

*

【已经有结果了，那么现在就请各位进入位面。】

【祝你们比赛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