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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泪痕的森明美慌忙转头去看,见大步走进来的赫然是越璨,她的情绪顿时再次崩溃,踉跄着脚步颤抖地向他冲去——
“璨——!”
在越璨的怀里,森明美哭得像只受惊的小鸟,仰起有着触目惊心掌痕的面孔,她一阵阵颤抖着流泪说:“把她赶出去,把那个女人赶出去!她是罪犯!她是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的!她刚才差点……差点……”
越璨拥住森明美,用手掌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让她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自森明美颤抖的肩头处,他抬起眼睛,眸底阴沉暗厉地盯向叶婴!
背靠着有着繁复花纹的壁纸墙面,叶婴眼眸乌黑,唇色血红,像是做了一件极为自得的事情,她对他露齿一笑,神情中有一抹明亮又碍眼的炫耀之意。落地窗外依旧是狂风暴雨,蔷薇只剩下被雨水冲刷着的绿色枝叶,黄色的花瓣一片片坠落在泥泞的花圃里。
“乖,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她说。”
安抚地对怀中的森明美说,越璨阴沉着双眼,目光始终未离地盯着叶婴。
“璨……”
犹豫着观察了一下越璨的表情,森明美点头,又刺骨冰冷地扫了叶婴一眼,走了出去。
暴雨一阵疾似一阵!
落地玻璃窗上,雨水纵横交错地冲打着!
一步一步,越璨面无表情地走近叶婴,她似乎满含期待地瞅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摸样。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低下头,距离她的面孔只有不到五公分的距离,逼视着她,声音平板无波地说:
“你打了她。”
“唔。”叶婴一笑,“怎么,你要替她打回来吗?”
“想方设法地激怒她,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看着你为她心疼,就是我的目的啊,”她笑得灿若花开,“难道你还没明白吗?我对你旧情难忘,所以才会一直故意惹她、欺负她。”
越璨闭一闭眼睛,强忍怒气。
“我要听真正的原因!”
“哦,”叶婴又笑了笑,“因为你的未婚妻其实是个颇具才华的设计师,如果她冷静地跟我竞争,会耗费我蛮多的时间。而惹怒她,她就会做出一些蠢事。”
“你说过,她不是你的敌人。”
“你相信了?”叶婴咯咯地笑,“那么我说我对你旧情难忘,为什么你却不信呢?哈哈,我欺负她,你心疼了对不对?”
越璨皱眉,说:
“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跟所有事情都是无关的。”
“是吗?”她依旧笑着,但眼底越来越冷,“或许吧。可我就是讨厌她!就是想让她不开心!就是想夺走她的东西!怎么样?”
“莫伯伯,求求你,”那个穿着小花裙,打扮得像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强忍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用红红的眼圈望着她的父亲,“别让阿姨再来找我爸爸了!昨天下午,阿姨脱光了衣服,光溜溜地抱住我的爸爸,不让我爸爸走,全都被我妈妈看到了!我妈妈一直哭,一直哭!我爸爸说,他根本不喜欢阿姨,是阿姨一直缠着爸爸,哀求爸爸……”
父亲的面容惨白。
父亲抱着她的手臂冰冷得像钢铁一般,当时的她只有八岁,她痛极了,大声对着芭比娃娃喊:“你骗人!我妈妈怎么会喜欢你爸爸!”
“是真的!”泪水滑下芭比娃娃的脸庞,“我听见你妈妈说,她不喜欢你爸爸,说你爸爸粗鲁,又常常不在家。她说她喜欢我爸爸,想要跟我爸爸结婚。你妈妈还对我说……对我说……等她嫁给我爸爸,我就是你的姐姐,让我和你相亲相爱……”
“你胡说!我妈妈喜欢的是我爸爸!”她怒得尖叫,她知道这个芭比娃娃常常骗人,“我妈妈才不会喜欢你爸爸——”
“莫伯伯……”芭比娃娃悲伤地哭着,“求求你,别再让阿姨来找我爸爸了,我爸爸不喜欢阿姨,我爸爸喜欢我妈妈……”
从那一天起,她的世界全部改变了。
当她终于从另一个女孩那里查出来,芭比娃娃那天整日都在进行芭蕾舞集训,根本没有回家,全都是芭比娃娃在撒谎的时候。当她放学回家,来不及脱下书包,就直奔向书房想要告诉父亲的时候——
“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书房的门后传来……
“你不是不喜欢跟我一起玩吗?”站在已不再属于她和母亲的宅邸,芭比娃娃轻蔑地望着昔日华丽、如今却满地狼藉的舞会大厅,“现在,即使你跪下来舔我的鞋子,我也不肯跟你一起玩了!”
“究竟是仇恨将你扭曲了,还是当初我以为的那个你,只是我的错觉。”凝视着她,越璨黯声说,“你变得如此偏激和不择手段,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不在乎……”
叶婴缓缓重复着他的话,睫毛一颤,淡笑着说:“无论是我被扭曲了,还是我原本就是如此偏激和不择手段,有什么区别呢?都与你无关了,不是吗?”
“放弃你的复仇吧!”越璨眼底蕴满暴风雨般的阴霾,“我说过,我会替你去做!全部的、所有的、我全都会替你去做!”
“不。”
“你差一点就死掉!”
越璨沉怒地低吼。
“终究还是没有死啊,”瞟着他,她扑嗤笑了一声,“拜托,你甚至没有去医院看过我,别装得好像你很在乎我的死活。”
越璨绷紧下颌。
他死死地瞪着她,咬牙切齿般地说:
“是!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我只在意,你来到这里,把这里搅得不得安宁!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有怎么样滔天的仇恨,也用不着把谢家当做跳板!越瑄不欠你!明美不欠你!谢家也不欠你!”
望着她渐渐笑不出来的面容,越璨又咬了咬牙,说:
“你想要报仇,可以!那你用你自己的本事去报仇!谢家犯不着为了你被牺牲掉!是,我曾经对不起你,但越瑄有哪里对不起你?你想过没有,如果他真的爱上你,却发现你只是在利用他,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不在乎,对不对?”越璨冷笑,“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痛苦,你一点也不在乎,对不对?”
叶婴唇色发白。
抿紧嘴唇,她倔强地回视他。
“如果他帮助了我,又真的喜欢上我,我可以……以我的感情回报他。”
“那你的感情是什么?是一件东西?只要有人给了足够的筹码,就可以买走?将这么廉价的东西作为回报,你觉得被赐予的人应该感激不已?”越璨冰冷地说,“而且,你似乎一直很有自信,你觉得你已经抓住了越瑄,对吗?”
窗外一道剧烈的闪电!
轰雷炸响!
湍急的雨水汇流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越瑄知道你是谁!”
越璨冷笑一声,眼底尽是阴霾:
“当年,我曾经把你指给他看,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是谁!他是像冰山一样清冷寡欲的人,你以为,凭你那些刻意接近的招数,就能够吸引得到他?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才会将计就计,把你带进谢家!你出车祸的那天,在医院里,他已经对我亲口承认了,他早就知道你是谁!”
叶婴的面容变得木然。
她呆呆地望着他,眼神空洞。
“你这个笨蛋!”越璨沉痛地低喊,“你好好想想,这么长的时间,他有没有真正帮过你一次!没有,一次也没有!你只是他用来威胁我的手段而已!他准备随时揭发我跟你以前的关系,好让我对森明美放手!”
“你走吧。”
眼底生出一种悲凉,越璨哑声说:
“算我请求你,离开这里吧。如果你自己有力量,就用你自己的力量去报仇,如果你自己没有力量,就放弃!但是,不要伤害到那些无关的人。”
雷声滚滚。
窗外的蔷薇枝叶在暴雨中狂乱地摇摆!
叶婴木然地望着越璨,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间,她完全无法思考,仿佛是忽然间被塞满了,又仿佛是,忽然间被全部抽空了。
“老太爷,夫人。”
休息室的门外传来谢沣的声音,又过了几秒钟,门被打开,谢鹤圃、谢华菱、森明美一并走了进来,管家跟在后面,最后是一个男仆,手中拎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
“阿婴,你真的坐过牢?!”
谢华菱满脸不悦地走进来,厉声问。
“……”
叶婴眉心一皱,她看到森明美正挽着谢鹤圃的胳膊,眼神冷冷的,面颊上的掌痕依旧鲜明。
“说——!”谢华菱怒不可遏,向她步步紧逼过来,“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混进谢宅!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明美跟我说过很多次,你不可靠、不值得信任、居心叵测,我还不相信!居然——你居然是一个罪犯!你的那些学历、身份,全都是假的,对不对!”
森明美冷冷“哼”了一声。
猩红色的沙发中,越璨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暴风雨。
“……我以前,”垂下睫毛,叶婴顿了顿,“进过少年看守所……”
“啪——!”
叶婴的话音尚未落地,谢华菱怒目圆睁,重重一巴掌向她扇了过去!那耳光比雷声还响,在休息室内震出回音,越璨的身体也是一僵。
一抹血丝自叶婴的唇角缓缓沁出。
“你——”谢华菱手指颤抖地指住她,厉声喝,“你这个小偷!骗子!垃圾!天哪!我居然容忍你在谢家呆了这么久!天哪——!管家!报警!赶快报警!这段时间,她不知道偷了家里多少东西!刚才居然还敢打明美!还愣着干什么,管家,我让你报警,你听到没有!”
叶婴唇色苍白。
用手指拭去唇角的鲜血,她淡淡勾了勾唇,心中有着混合了冰冷和麻木的情绪。抬眼,她眼神漆黑地望向谢华菱。
“伯母,你看,”森明美忽然出声,“她刚才打我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多么可怕,像要准备杀人一样。”
谢华菱一惊,“杀人?”
“能在少管所被关六年,不可能只是那些小偷小摸的罪行,”森明美沉思,“应该是很重的罪,说不定就是——杀人罪。”
谢华菱吓得顿时后退了两步。
“我说得对吗?”森明美紧紧盯着叶婴,“你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是不是杀了人?”蔡娜告诉她,只知道叶婴是犯了重罪,但是因为未成年,所以全部卷宗都是保密封存的。
“你猜呢?”嘴唇内被打出厚厚的肿结,叶婴淡淡一笑,“森小姐神通广大,这点事情自然不必由我来说。”
“滚——!!”
见到她这副蛮不在乎的模样,谢华菱的怒火又重新被点燃了,指着门口大声喊:
“你立刻滚出谢家!再也不许出现!”
叶婴心下一沉。
“那么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呢?”突然想起来似的,森明美犹豫地问,“还要继续让她负责另一个小组吗?”
“当然不要!”谢华菱怒喝,“从现在开始,无论是谢家,还是谢氏集团,都绝不允许这个女人出现!”
“爷爷……”
森明美寻求确定似的又看向谢鹤圃。
“就按华菱说的办吧,”谢鹤圃长叹一声,捋须说,“范管家,叶小姐的东西帮她收拾好了吗?”
“已经都收拾好了,”从男仆手中接过行李箱,管家将它送到叶婴身前,“请检查一下,看是否有遗漏。”
巨大的黑色行李箱。
仿佛一只可以将所有吞噬的怪兽。
窗外雷声轰传,暴雨白茫茫一片,如同白色的水世界。叶婴缓缓看了一圈面前所有的人,然后,她接过行李箱,拿起靠在沙发旁的黑色雨伞。厚软的地毯,行李箱的轮子在上面悄无声息。
“我走了。”
叶婴淡淡地说,目光掠过唇角含笑的森明美。手指握紧行李箱的拉杆,叶婴对森明美也微微一笑,又对其他人点头致意,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门,神态自若,就像是告辞的客人。
空旷的走廊。
绵软的地毯。
迎面碰到的佣人们依旧对她恭敬地行礼,轰隆隆的雷声传来,一道道闪电划开暴雨中的夜空,叶婴沉默地望向走廊最尽头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的门外,几位特护和佣人们满脸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一个个都在随时待命。
脚步一转。
她向门厅走去。
有男仆为她拉开厚重的大门,顿时一阵混合着雨水的冷风吹进来,身上的衣衫还没有完全干透,她咬紧嘴唇,打了个寒颤。
“哗——!”
一阵强风猛地吹扬起窗帘,雨水将窗前的谢浦打湿了一些,他静静望着窗外。闪电照亮夜空,白茫茫的大雨中,那人影一手吃力地撑着伞,一手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踩着泥泞一步一步越行越远。
漆黑的暴雨中。
那个人影被雨水浇得湿透,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越行越远,渐渐再也看不见。
谢浦第一次并没有认出她。
因为他不认得她的脸。
他只认得她的背影。
几年来,每次他帮二少将东西送去少管所,总是看守人员替他转交。他只远远看过她的背影,似乎是漠然地抱着那些杂志或者绘图工具,她的背影很漂亮,但是孤傲又冷漠。
一个少年犯,背影居然会孤傲得近乎高傲。
每次他都会像今晚这样,望着那个女孩的背影,看她越行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昏睡中,越瑄的呼吸愈来愈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嘴唇也渐渐发紫,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谢浦急忙从窗前回到床边,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去二少痛出的冷汗。一刻钟前,医生用了最新的镇痛药,这种药可以使得病人的意志昏迷,从而减轻清醒时的痛感。
冷汗浸湿雪白的枕头。
无意识地呻吟着,越瑄双目紧闭,辗转着头部,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正在做痛楚的噩梦,挣扎着试图醒过来。
休息室内。
谢华菱怒意仍旧未消,她在地毯上反复走了几趟,拿起电话打给警局的朋友。森明美扶谢鹤圃坐进沙发里,低声说着关于叶婴离开高级女装项目后,该如何整合的问题。
“嗯,知道了。”
接完电话,越璨看一眼窗外的狂风暴雨,起身说:
“爷爷,明美,我出去一趟。”
谢鹤圃颌首,森明美却有点担忧地说:“外面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去吗?”
“看来不行。”
拿起一件风衣,越璨大步正向外走,突然外面走廊上响起一片惊慌的声音——
“二少,你不能出去啊!”
“二少!”
“快去喊老太爷和夫人——!”
越璨一怔,疾步走出去,看到走廊上乱作一团,两个特护和几个佣人惊慌失措地想要拦住轮椅中的越瑄。而深深的走廊中,越瑄面白如纸,唇色也是全无血色,身体虚弱得似乎只是在勉强坐着,手指却吃力地控制着轮椅,向门厅的方向行去。
“怎么了?”越璨急忙问。
见到他,越瑄眼底燃起一抹火苗,哑声问:
“她呢?”
“谁?”越璨皱眉。
这时谢华菱已经匆匆放下电话冲了出来,森明美扶着谢鹤圃也一起从休息室出来。谢华菱大惊失色,喊道:
“瑄儿,你醒了?医生不是说会昏睡至少一个多小时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快点,推二少回房间!”
“阿婴呢?”勉力喘了口气,越瑄望向众人,问,“她在哪里?”
众人愣住。
谢华菱与森明美互视了一眼,森明美抿了抿嘴唇,说:
“她不在。”
“……她走了?”
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越瑄的面色更白了些,他一边吃力地咳嗽着,一边驱动轮椅继续向门厅去。
“她就没有来!”
心一横,森明美提高声音说。
轮椅缓缓停下,越瑄背对着她,他弓着身体咳嗽,等那阵咳嗽略缓了些,他的嗓音喑哑:“……我知道她来过,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镇痛药只是压制住了一部分身体功能,但神智是清醒的……”
森明美的脸顿时窘得通红。
“明美不是故意说谎,她是怕你伤心,”拍一拍森明美的手背,谢鹤圃喟然长叹说,“叶小姐刚才确实来过。”
“既然你是清醒的,”眼底闪出泪光,森明美深吸一口气,说,“那么你应该听到了,她打了我,还用那些下流可怕的话来恐吓我!而且——而且她是监狱里的重刑犯!她自己刚才也亲口承认了!”
轮椅中,越瑄闭了闭眼睛。
“……那是少年管教所,不是监狱……”窗外狂风暴雨,越瑄面色苍白地咳嗽着,“……即使她……曾经做错过什么事情……当时她只是一个未成年人……”
“可是她隐瞒了这些!”森明美痛声说,“拿着一份假的履历混进谢家,她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瑄,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是一个混混,是一个只会勾引男人的下贱女人,她不仅勾引你,还试图勾引璨!瑄,你醒一醒好不好!”
阵阵咳嗽着,越瑄淡淡望了她一眼。
那目光清清淡淡的,如同冬日薄薄的一层雪,仿佛没有什么情绪,却令森明美僵在那里,一层层冷进骨髓。
“不要把这些,再告诉其他任何人。”
寿宴那晚的玻璃花房里,越瑄凝视着她说。在她将叶婴的监狱身份告诉他时,他竟没有震惊或是错愕,只是沉默了半晌,却要求她不要将叶婴的过往说出去。
“答应我。”
自轮椅中缓缓抬起手,越瑄拉住了她的右手。她猛地咬住嘴唇,有潮湿的泪意涌上眼底,没有人会相信,即便是从小青梅竹马地长大,即便是她身为他的未婚妻好几年,但这是她第一次,碰到他的手。
他的手清清冷冷的。
拉着她。
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心中翻涌着酸涩的痛意,然而,又有微凉的体温自他的手指传至她的手指,从脉动的血管,一路涌动着,令她的心脏仿佛涨满了一般。四岁时见到的那个在花园的雪地中画画的男孩,彼时隔着千山万水般的距离,而这一刻,他拉住她的手,让她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我答应你。”
在弥漫着蔷薇花香的玻璃花房中,她如同被蛊惑般,对着他的眼睛,点下了头。
“瑄!”
惶恐紧张地喊了一声,看着越瑄苍白清冷的面容,森明美咬了咬嘴唇,又有些不安地看向另一旁的越璨。越璨似乎未曾留意到她的失态,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越瑄,眸光暗沉。
“……我去找她。”
强自压抑下胸腔内翻滚的咳意,越瑄听着窗外肆虐的狂风暴雨,眉心深皱,吃力地操纵着轮椅向外行去。
“不许去!”
谢华菱厉喝,命令特护们说:
“快把二少爷推回房间!”
特护们赶忙上去,想要掌控住越瑄的轮椅,她们能看出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仍处在剧烈的疼痛中,连勉强坐在轮椅中都十分吃力,完全不可能再在这种恶劣的暴雨天气中出门。
“……谢浦。”
勉力闪开特护们,越瑄回首对三米之外的那个人影喊了一声。角落里,谢浦揉揉鼻子,只得不太情愿地走出来,应道:
“是,二少。”
“……我要出去。”
掩唇咳嗽着,越瑄的面色愈来愈苍白,额头的冷汗亦越来越密,他又望一眼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瀑,眉心紧皱,将前来拦阻的特护们交给谢浦,驱动着轮椅继续向前。
11
雨滴扑簌簌落在伞上,她漠然地看着他,眼神漆黑而冰冷。看到她身上湿透的白衣,越瑄皱眉,一手继续为她撑着伞,一手将自己膝上的棉毯披在她的肩上。
温暖的热气包围住她。
唇角冷冷一笑,她反手一扯,将那块棉毯扔进雨水的泥泞里!睨着他,她嘲弄地说:
“还要演戏吗?”
看着被雨水迅速濡湿的棉毯,越瑄沉默。
“很抱歉,我演累了。”她眼睛黑漆漆地盯着他,“麻烦你离开,这里是我先来的,我想要一个人清净。”
越瑄继续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伸出手,她雪白的面颊上尚有着残余的掌印,嘴唇依旧微微地肿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腹小心翼翼地轻触那片面颊的肌肤。
猛地避开他的手,她怒极反笑:
“够了!你不必假惺惺地做出这副模样!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不是吗?!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意图!我的各种心思,我努力想要去做的那些事情,你全都心知肚明!对不对?!”
身形晃动了一下,越瑄猛地一阵咳嗽,面色愈加苍白,雨水顺着伞边滴湿他的后背。她咬了咬牙,没有心软于他的病容,逼视着他,低喝说:
“回答我!”
苍白的手握紧伞柄。
为她遮住纷纷扬扬的雨丝,越瑄强自压抑住胸腔中的剧咳,眼底深黯地望着她,久久地,声音喑哑得仿佛从嗓中挤出来一般:
“……对,我知道你是谁。”
一道闪电划开夜空。
照亮叶婴那肌肤透明得近乎青白色的面庞和那双黑洞洞的眼眸,她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恨意,转瞬间,又变得异常漠然。
“很有趣吧,”她淡淡笑了笑,笑容是凉凉的,又仿佛是漫不经心的,“看着我整天费尽心思地在你面前表演,就像一个小丑。”
唇角又浮出一个嘲弄的笑意。
“哦,不,你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你只是在用我对付越璨。你对我表现得亲密,表现得似乎有意,只是在试探他,看他是否会嫉妒,看他是否对我余情未了。可惜,我让你失望了。他早已不在意过去的一切,那只是年少时幼稚的感情,你居然想要用我来要挟他,哈哈。”她嘲讽的笑声冰冷如连绵的雨丝。
“阿婴……”
越瑄哑声说。
“你自然知道,我不叫叶婴。”
她笑容空洞,漠然望着面前轮椅中的越瑄。她能看出,身体的痛楚使他的手似乎已渐渐无法握住伞柄,失去了棉毯的温暖,他的双腿在一阵阵地抽搐。然而,看着他疼痛的模样,她心底竟生出一种残忍的快意。
“……阿婴。”
眼底有着痛楚,越瑄又重复着低低唤了她一声。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阿婴!你没有听懂吗?!”突如而来的怒火将她燃烧!明明一切都只是圈套,她的圈套,他的圈套,她再也无法容忍看着他这样宁静得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是夜婴!是在最漆黑的深夜出现的婴儿,是将会把一切都毁灭掉的人!”母亲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她死死地瞪着他,“记得吗?你刚碰到我就出了车祸!如果不想死,你就滚得离我远一点!而且——”
眼神漆黑冰冷。
“——我厌烦了演戏!我不想再对你演戏,也不想再看见你对我演戏!所以,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滚——!”夺过他的伞,狠狠掷在雨地里,看着轮椅中的他瞬间被雨水打湿,她心中翻涌出残忍的快感,所有刚才在谢宅被侮辱被伤害的话,她统统还给他!
“……对不起。”
在细细的雨丝中,越瑄唇色苍白地说:
“我只是以为,你取新的名字,是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是你不想让人认出你是谁,所以……”
“你又在演戏了,”打断他,她冷笑着说,“你是不是还想让我以为,你不是在对我假装,你是真的喜欢我!”
黑夜,雨丝连绵。
“……我没有在演戏。”
黑发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越瑄低低地咳嗽着,苍白的面容染上潮红的病容。
“……我喜欢你。”
她的睫毛猛地颤了下,死死地盯着他。
“……记得吗……在你小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
声音里有淡淡的苦涩,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越瑄咳得弯下腰去,掩住嘴唇,仿佛要将肺也咳出来一般。是的,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见过她。
七年前,在那个高高的斜坡上,哥哥的眼睛亮若星辰,唇角有比漫天星辰还要耀眼的笑容,望着正从对面女校走出的孤傲女生,对轮椅中少年的他说,那就是他的女朋友。
但哥哥不知道的是——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更早之前。
八岁那年,父亲带他去一个生日派对,主角是父亲好友的独生爱女。那小女孩穿着美丽的白色纱裙,被所有的孩子们崇拜地簇拥着,仿佛万千星辰中最闪亮的存在。
宴会尚未开始,他就离开了那喧闹的大厅,静默地等在花园僻静的角落,等父亲带他回家。白天时医生跟父母的谈话他听到了,医生说他有自闭症的倾向,让父母多带他出去走走。所以父亲强迫他来到这种场合。
热闹的声浪从灯火通明的不远处传来。
那晚的花园,栽种着一丛丛美丽的白色蔷薇花,像花海一般,它们正在绽放着,宁静的月光下,恍若能听到花瓣绽放的声音,一瓣一瓣,一朵一朵,优雅晶莹,灿烂芳香。
他静静地看着。
整个世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和这些纯白色的蔷薇花。
“你是谁?”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当八岁的他缓缓回首看过去时,初夏的月色中,洁白的蓬蓬纱裙,洋娃娃般的黑色长卷发,那个美丽的小女孩看着他,她的面庞洁白如初初绽放的白蔷薇,眼瞳却是乌黑,乌黑得如同闪着波光的深潭,有着与她的年龄并不匹配的倨傲与审视。
没有回答她。
他继续望向那片盛开中的蔷薇花。
“给。”
将一碟精致的小点心放到他的身边,小女孩仿佛也没有什么兴趣再追问他。两个孩子并肩坐在那块大石上,望着白蔷薇的花海渐渐盛开,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夜色中,小女孩静声说:
“这是第一夜的蔷薇。”
有沙沙的声响,八岁的他扭头看去时,小女孩正用一根树枝在花丛旁的土地上画着什么。混着花香的土壤气息,寥寥几笔,小女孩手中的树枝画出一朵蔷薇花,染满了灵气,在月光下似乎泛着银色的光芒。
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心无旁骛地画着,画完一朵,又画了一朵,直至那里也盛开了一片蔷薇的花海。他久久地望着那片花海,看得入了神,等他抬头想让她继续画下去时,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初夏的夜风轻轻吹过。
只余清淡的蔷薇花香,和那一碟留在石头上的点心。
后来,那小女孩的父亲自杀了,公司破产,搬出了那座像法国宫殿一样浪漫的宅邸。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只是每到看到蔷薇花的时候,脑中会浮现出那片画在地面上的泛着淡淡银光的蔷薇。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小女孩的面容。
直到七年前的那一天。
那个女生从哥哥的怀中,远远地向他望了一眼。
那双漆黑的黑眸。
恍如不见底的深潭,幽黑幽黑,隐约有细碎闪动的波光,又仿佛是能够将一切吞噬的黑色漩涡,映着她雪白美丽的面容,在黑夜里,像一朵白瓣黑蕊的冰蔷薇。
原来——
他一直都记得她。
无论是童年时的他,少年时的他,还是现在的他。而每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都是不同的身份。唯一相同的,是她那双浓黑得如同暗夜漩涡般的双瞳。
“你喜欢我?哈哈哈哈!”淅淅沥沥的雨丝中,叶婴笑得弯下了腰,“小时候你曾经见过我?难道你要说的是,从小你就喜欢我,一直喜欢到现在,所以明知道我是在骗你,你还是喜欢我?”
越瑄静默地望着她。
“你难道想让我相信,你是一个情痴?”她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指揩去眼角笑出的泪光,她笑吟吟地斜睨着他说,“可惜,二少,我不喜欢你。从头到尾,我都是在利用你。在巴黎的相遇,是我制造的,我查到了你的行程,我说过的每句话,都是故意在讨你的欢心。对你的温柔,对你的细致,也全都是我伪装出来的。包括刚才,我故意可怜兮兮地走在大雨中,也只是在刻意引你可怜我。”
笑容妩媚地凑近他,她挑逗般地在他的耳畔说:
“我的情痴二少,那现在,你还喜欢我吗?”
被她口唇中的热气缭绕着。
越瑄眼神渐黯,眉头紧了紧,拉开同她的距离。
“哈哈哈哈,这就受不了了吗?就这样,你还敢说你喜欢我?!”眼中闪过厉芒,她的笑容妩媚而冰冷,“如果真的喜欢我,我住院的时候,你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我打了无数电话给你,你一次也没有接!一次也没有打回来!你觉得我究竟是怎么样的傻瓜,才会相信你所谓的喜欢?!”
他依旧静默着,手指握紧轮椅的扶手。
嘴唇抿出冷冷的线条,她僵硬着站起身,不再去看他那苍白湿透的身影,冷硬地说:“从此,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桥。过去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再见。”
雨已经停了。
夜色深沉。
她伸手去拉泥泞雨地里的行李箱,一只苍白清冷的手却握住了她,那手指冷得令她升起一阵寒意。
“……告诉我……”
声音喑哑清冷,那只手无意识地握紧她。
“……你还爱他吗?……如果……如果他还爱你,你希望回到他的身边吗?……”
“如果我的回答是,对、是的、我爱他、我愿意回到他的身边,”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挑眉嘲弄地说,“你要怎么样?你会帮助我?会帮我拆散他和森明美?”
漆黑的夜色中。
苍白的手指渐渐地——
渐渐地——
松开她。
“如果我的回答是,没有、不愿意、我对他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你又会如何呢?”眯起眼睛,她冷冷地打量他,“难道你就会心甘情愿地让我利用你了吗?”
轮椅中,越瑄呼吸一窒。
眼底仿佛无法透过气,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背收紧,仿佛有某种颤抖,令她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如同被什么定住了,她脑中瞬时空白,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她盯着他,直直看入他的眼底!
那不是真的。
不。
那怎么可能是真的……
紧紧地盯着他。
她渐渐心惊,屏息,就像走到绝路的人,忽然看到了洞开的山谷,那是如此美好,就像完全不可能的幻想。她以为她已经全盘皆输,必须重头再来,而顷刻间,竟发现自己已入宝山!
“难道……”
她紧紧地,紧紧地凝视着他,迟疑地问:
“你最近一直躲着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会对大少旧情难忘?你以为我还喜欢他?你以为我想要跟他在一起?”脑中飞快地闪现出寿宴的那一晚,他问她,是否希望他与森明美结婚,这样她就可以……
就可以和越璨在一起。
是吗?
当时他没说完的,就是这句话?
“……你……还爱他吗?”
仿佛一定要得到答案般,越瑄眼底有固执的火苗,凝视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她没有立刻出声,思忖着,半晌才缓慢地回答:
“不爱。”
越瑄久久地望着她,渐渐地,眼底升起某种令她越来越心惊的东西。她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她是一个心狠的人。然而当真正看到他终于彻底地向她展露出他的感情,那样彻底的、纯净的、深邃到甚至带着鲜血的感情,可以任由她操纵、任由她摆布,从此可以任由她伤害和践踏。
她却害怕了。
后退了一步,“啪”,在泥泞的雨地里踩出一朵水花,她慌乱地抓起行李箱,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这里!夜风凉凉地吹过,轮椅中的他没有再试图阻止,只是黯然闭上了眼睛。
拉着行李箱走出去几米之外,茫茫黑夜,叶婴猛然发现,发现自己并无任何地方可去。心一横,她又转过身,瞪着他说:
“你知道我只是利用你,对不对?!”
“……对。”
“你知道我并没有真的喜欢过你,对不对?!”
“……对。”
“……我杀过人,我进过少管所,我被其他的少年犯侵犯过,我腰上曾经有一枚纹身,是被那个少年犯刻上了她的名字。还有,从十三岁起,我的身体就不干净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眼神漆黑地说,“现在这些你全都知道了,还会喜欢我吗?”
越瑄的声音低沉痛楚:
“……会。”
“而且,我讨厌你!”回到他的身前,她俯下身,冰冷地盯着他,“我讨厌你这么干净!我想把你变脏!把你变得像我一样脏!”说着,她狠狠地吻上了他,用力撕咬破他的嘴唇,血的腥气弥漫在两人的口腔中!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一点也不缠绵,她狠狠地瞪着他,冰冷地吻着他,甚至强硬地将舌头挤入他的口中,带着属于黑暗的恶女气息,凶狠翻搅他的舌尖!她在等待他的厌恶!等待他的拒绝!她要让他知道,她不是以前那个温柔的叶婴。现在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的眼睛也始终望着她。
苍白着面容。
却温柔忍耐地任她咬噬深吻,被她弄痛了,就伸出双臂,轻拥住她的后背。他的唇片干净得不可思议,即使染上了带着铁锈味的血腥,也依然清冽得如同高山上的溪水。
用力地深吻着他,她的心底翻涌出火般的热流,越来越烫,无法熄灭,抱紧他,仿佛渴极了的人一般,她拼命地吻着他,吻着他,吻着他,然后用力一扯,抱着他滚进泥泞的雨地中!
顷刻间,两人的身体都裹上了泥巴。
“哈,你脏了!”
在泥泞里翻滚着,看着他一尘不染的衣衫被弄得脏污不堪,看着他苍白清峻的面容染上了一道道污泥,她肆意地大笑,翻身趴在他的身上,双睛亮得惊人地直勾勾盯着他,挑眉道:
“二少,你现在跟我一样脏了。”
被她压着,仰躺在深夜泥泞不堪的雨地里,如同是躺在春日的草地上,越瑄静静地说:
“嗯。”
“这样你也不发怒?”她眯了眯眼睛。
他静静答道:
“嗯。”
她良久地打量着他,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最后,凝望着那双始终温和静远的眼睛,她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低下头。凑近他的双目,在他那薄薄透出体温的眼皮那里,如某种仪式般,她一左一右落下两个吻,低声说:
“好,那就让我们在一起吧。”
夜风吹散厚厚的阴云。
露出明亮的星星,一颗一颗,闪闪烁烁。
不远处始终停着那辆黑色宾利。更远处,有一辆银白色的莲花跑车也一直停在那里,却似乎谁也没有发现。
一阵阵夜风吹拂过只剩下枝叶的野蔷薇,叶婴倚在越瑄的手臂上,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她懒懒的,即使是凉意深深的黑夜里,也一动也不想动,倦意涌上,渐渐快要睡着了。
“阿婴……”
静静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嗯?”
打个哈欠,她闭着眼睛呢喃。
“……对不起,”低低地咳嗽着,尽力让她靠得更舒适些,越瑄也闭上眼睛,抱歉地哑声说,“我可能要睡一下了……”
说完,他苍白着脸昏厥了过去。
淅淅沥沥的雨夜,盛开着绯红色野蔷薇的街心花园,少年的他狂野地将她压在花丛下,两人翻滚在雨夜的泥泞中。狂野的喘息,滚烫的肌肤,青涩没有章法,在那一重重接近绽放的极致中,当最后最美的烟花冲上云霄,少年的他低吼着死死抱紧她,一口咬在她雪白的肩上,沁出点点血珠!
四周弥漫起浓浓的白雾……
那两人依旧在泥泞的雨地中翻滚激吻着,他却抽离到了很远很远之外,只能远远地看着,却无法碰触到她!
浓浓的白雾。
少年的他狂野地挣扎着,死命地大声呼喊,不,她吻错了!那不是他,那个被她亲吻着的不是他!他在这里!那个被她浓烈地深吻着的,不是他!
闪电炸开夜空!
那雨地里,被她深深拥吻着的,却是他的弟弟,是轮椅中那个永远清峻苍白的越瑄……
胸腔急剧地颤动着,猩红色的沙发中,冷汗密布额角,越璨的身体死死僵住,“霍”地睁开眼睛!树影婆娑,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色。
是一场噩梦。
可是这噩梦如此逼真,胸腔急促地喘息着,有种恐惧将他紧紧攫住,越璨呆呆地望着漆黑的窗外,良久无法晃过神来。
“你在这里。”
休息室的房门被推开,看到越璨的身影,森明美松了口气。她在卧室和书房都没能找到他,手机也关机了,没想到他会一个人待在这里。
这几天,因为越瑄和叶婴的事情,谢宅里气氛压抑。当晚越瑄冒着大雨追出去寻找叶婴,结果病重晕倒被送入医院抢救。期间越瑄的病情几度危重,谢老太爷、谢华菱和她都赶去医院。谢华菱怒火冲冲地想要去斥责叶婴,却被谢平的手下拦在病房之外,无法接近叶婴。
越瑄竟对那个女人摆出如此保护之态。
“爷爷和谢夫人在找你。”
在猩红色的沙发中,森明美看到越璨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双眼黑沉沉的,面容有抹近乎病态的苍白。
“璨,你生病了吗?”
森明美怀疑地问,探出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没有。”
闪开她的手,越璨漠然地将视线从窗外转回,看向她问:
“找我什么事?”
“自然是因为叶婴的事情,”森明美勉强笑了笑,慢慢将手指收回来,尽力掩去心中的不安,“瑄的态度似乎很坚决,已经在整理在他名下的另一所住宅,谢平正在陆续地将这里的物品搬过去那边。”
“嗯。”
越璨应了声,脑中又浮现出刚才噩梦中的画面。他闭上眼睛,想起那个暴雨的夜晚,他坐在车中,隔着白茫茫的雨雾所看到的一切。
那是属于他和她的街心花园,属于他和她的绯红野蔷薇,她却在那里去吻越瑄。四肢和身体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般,虚弱无力,自那夜起,他也一直在连绵地发烧,她却始终在医院陪着越瑄。
越瑄……
在越瑄亲口说喜欢她的那一刻,他是不相信的,他以为那只是越瑄在耍的另一个花招。直到,在那场瓢泼般的大雨中,看到越瑄用苍白的手为她撑着伞,用那样的眼神凝望着她……
他终于明白——
越瑄没有骗他,越瑄是认真的。
“璨,我越来越觉得,叶婴那个女人的心机太重了!”森明美皱眉,在地毯上踱了几步,“你看,她出车祸的时机这么巧!我刚刚警告她,如果三天内她还不离开谢宅,我就把她入狱的过去公布于众,然后偏偏就在第三天,她竟然出了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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