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四章 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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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景行二人离开,谢璋左思右想,还是去了大理寺一趟。
谢澄掌着一方小小的大理寺,在谢璋于西北参军的几年里,几乎都不曾落脚在谢府,一料理起案子来,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浴血奋战的将士。
慕容燕用“忠”字压在他身上的担子,他竟也甘之如饴。
谢璋一面无奈地想着,一面走进了大理寺。
谢璋并不愿在这个严律的地方久留,上次来此,他还是几岁的毛头小子,尽挑些顽劣的事干,没少挨谢澄的揍。时隔多年来此,他站在那方长长的匾额下,嘴里终是漏了句唏嘘。
大理寺的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各司其职。谢璋看了一眼,没在其中见到谢澄。
许是近日王舒的案子惹得慕容燕大为不快,这些人想尽快了结此案,都没多给谢璋一个眼神。谢璋也乐得自在,捂着伤口就进了大理寺的里屋。
果不其然,谢澄正埋在一堆文书中,皱着眉写着什么,凝神之际连谢璋悄悄地近了身都未曾察觉。
谢璋默不作声,乜着眼凑近,一眼就看到了谢谢澄的字:“仵作验:王舒死因窒息,但后遭人割喉放血,自临安城下晾晒数日。”
透过文字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看得谢璋眼皮一跳,谢澄后知后觉发现了谢璋,回身瞪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璋一弯腰:“不忍父亲日夜操劳,特前来相助。”
谢澄忍俊不禁,连眉间的褶皱都舒展了开。闻言欲伸手敲打后者的头,却又在瞥见谢璋胸前的绷带后作罢,而后半开玩笑般地说道:“大理寺的卷宗都收好了,想烧?没门。”
谢璋喊冤:“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挂在嘴上。”
笑完了,谢澄回身握了握手中的笔,叹了口气。
谢璋将厚重的大衣解下,随手搭在一旁,抬眸问道:“很难解决?”
谢澄摇摇头:“不是什么大的案子,只是蹊跷的很。”
谢璋说:“王舒之死,应该与邺城的杜州府脱不了干系。”
这个年轻人带着无数相亲父老的期望,终于来到了天子脚下,本以为能平反民怨,彻查狗官,到头来却触了霉头,葬送了自己的命。
可即便是杜州府身后之人想要掩盖杜州府的罪行杀人灭口,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便罢了,又为何割喉放血闹得人心惶惶人尽皆知?
所以蹊跷就在于,王舒先是死于窒息,在确定死亡之后,又被人割了喉。前后两相看来,应该不是同一伙人所为。
至于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那伙人的目的,便是极其耐人寻味了。
谢璋想了想,问:“有查到杜州府身后之人的踪迹吗?”
谢澄摇头道:“没有,那人藏得太过隐蔽。”
也是,能纵容杜州府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的,想来也不是多么蠢笨的人。
……不对,若那人真的如此精明,又为何会眼睁睁看着王舒手中的举报函递到钟悦手上?谢璋站起身,极力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蓦然问道:“将举报函递到钟悦手中的那个吏部文书呢?”
来不及等谢澄的反应,谢璋只将自己随手携带的大衣留在了大理寺,并叮嘱了谢澄几句,就匆匆赶往吏部。
朝中六部里,一般都会有一个闲散的文职,平日的事务便是撰抄资料,标注事项,名曰文书。是故对此职位的要求并不严苛,只要考过秀才的人皆可担任,因此,免不了某些心怀鬼胎的人浑水摸鱼。
现在想来,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王舒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临安,没到多久就遇到了掌管天下官职调度的吏部之人,然后顺利地揭发杜州府的所作所为?
谢璋急匆匆地来到吏部,却陡然想起自己除了顶着一个小将军的名声外,再无官职,就这么明晃晃地闯入吏部实属不妥。他停在吏部门口,逡巡了片刻,一面想着是否先打道回府,一面视线就瞥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那一身黑色的劲装身影,分明就是常跟在景行身边的暗卫十一。
未等谢璋吱声,十一几步便来到他的身边,只微微低下头,道:“景大人让十一来此,听候小将军差遣。”
谢璋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笑声中染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
他微微摆手,道:“景大人未卜先知,谢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十一沉默不言,谢璋却不再看他,一改先前的踌躇,慢吞吞迈上了吏部大门的台阶,而后气沉丹田,高声道:“钟悦——”
十一:“……”
他谢璋想要进哪里,还需要偷偷摸摸地进么?十几年临安第一纨绔的名头,可没有随着风呼啦飞走。
一声未息,一声又至:“上次你答应请我喝酒的事到底算不算数了——”
未多时,吏部尚书钟悦硬着头皮走了出来,顺手赶走了翘首看戏的吏部众人,看起来面色不虞。他看向谢璋,蹙眉道:“小将军喝酒的兴致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钟悦一直对自己让谢璋父子二人误入牢狱一事心怀愧疚,三日前他找到谢璋,本想以酒解怨,却被谢璋一句“兴致不高”为由拒绝。哪知这三日还未过完,谢璋这个活祖宗就又变了卦。
谢璋不置可否,见钟悦出现,便收敛了玩笑的意味,正色道:“钟大人,你的文书现在何处?”
钟悦一愣,缓缓道:“我不知,应该是在院内吧。”
一面说着,一面唤人去寻他。
大约是谢璋这幅正正经经的模样是在少见,钟悦没忍住多看了一眼,问道:“小将军找文书所为何事?”
谢璋只泛泛道因王舒一案起,便再不多说。
也不知怎的,钟悦因谢璋的态度,心中一堵,好在没来得及回味,方才去唤文书之人就匆匆赶来:“钟大人,薛文书昨日告假,说是高烧不退,欲休整几日。”
果然。
谢璋心如明镜,见那姓薛的文书果真想要脱离此事,当下便朝钟悦拱手告别。
他走得急,自然没看见钟悦眼中的欲言又止。而落在后面的十一却将钟悦的眼神看了个分明。
他冷冷地瞥了钟悦一眼,随后掠身跟着谢璋扬长而去。
谢璋对身后的事一概不知,他一面飞速行进,一面思索着薛文书可能躲的地方。
这人此时应该还在临安,至于在哪里,谢璋却是真的毫无头绪。若说王舒之死可大可小,就看慕容燕如何看待。
当权人对那些贪官佞臣的态度,取决于他是否能令江山稳固。对其适当放任,一来可以巩固朝臣们的忠诚度,二来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丢掉这些棋子,换取民心。
现在就看杜州府这个人,或者说,杜州府身后这个人,有没有触到慕容燕的逆鳞。
谢璋脑中千回百转,视线却飘到了沉默不语的十一身上。
看了半晌,谢璋冷不丁地说道:“十一,帮我个忙。”
“将军请讲。”
谢璋默然凝眸,现下能够迅速搜查出薛文书下落的,只有一人。
……
一枝春。
初冬的风着实刺骨,连一枝春雅间外那株四季竹都没了往日的挺立。谢璋坐在室内,怀抱着一枝春管事递来的汤婆子,一面搓着手,一面将嘴里的白雾哈出。
管事离开了片刻,回来时带着歉意的笑:“小将军,实在是抱歉,我们掌柜离开临安多时了。”
谢璋一愣,因诧异不自觉地扬起了音调:“什么?”
殷如是与他相交多年,一直都在一枝春里为他搜集重要的消息,就算是有要事离京,也会提前告知。
谢璋蹙眉,将瘫在长椅上的身体拔出来,问道:“你们掌柜有没有告诉你她去了哪?”
管事轻轻看了十一一眼。
谢璋:“无事,自己人。”
管事这才清了清嗓,答道:“殷掌柜告知小的,她有要事前往江州,一时半会不会回一枝春,让小的切记打点好一切。”
谢璋在心中默默重复了“江州”二字,复而抬眸,片刻后淡淡笑道:“她还说了什么?”
管事便也笑开:“她还说,若小将军有事前来,只需等待,便可如愿。”
谢璋闻言,便真的坐在雅间里不知目的地等待了起来。
时辰漫长,谢璋百无聊奈地逗弄起了十一。后者规规矩矩地坐在离谢璋几丈远的地方,忍受着谢璋的絮絮叨叨,默默的在心中想念起了自家惜字如珍的主子。
谢璋一会儿问起十一名字的来由,一会儿又问他为什么跟在景行身边,十一都一一回答。到了最后,谢璋甚至还起了把十一撬到自己身边的心思。
而十一沉默地听着,只是他座下的木凳已经挪得离谢璋愈来愈远了。
几个时辰的光景,而十一却觉得如同过了三个春秋。直到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才终于让十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谢璋想起方才管事话中有话的模样,便扔下了汤婆子,亲自去开雅间的门。
铜雕的木门被缓缓打开。
门外的人看见谢璋的面孔,先是一愣,而后转身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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