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利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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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无情而公正,

任万千楼台辉煌,也不过黑影漫漫,错落层叠。

月光如雪,

温柔却偏颇,

只一片烟华灿烂,照不进人心悬悬,叵测难辨。

八月二十六晚,绍兴城,百利银庄,天阴。

沈无常一身黑绸长袍,腰上挂一把镔铁长剑,眉眼清冽,形容瘦削。

他站在那漆黑的屋脊上,脚下是一片豪门大宅,百利银庄的掌柜姓李,这住所就安在与那银庄一河之隔的对岸。远处微微茫茫、曲曲折折的街巷如经纬纵横,在昏暗天幕下,沉默地蜿蜒伸展。

秋风比秋霜更冷,

猎猎吹动他袍袖,穿过了鬓发纷扬,送来一声悠长的: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临安城时,顾风流曾告诉他:

“易天成住所有口桐木箱子,里头是三百两雪花银锭。上面盖着张薄纸,血红五个字‘鬼哭峰大错’,十有**是当年的买命钱。但那木箱尘埃遍布,钱更是分文未动,想来这沾了血的不义之财,毕竟不敢见光,也不敢花销……”

沈无常向来生死看淡,正邪两抛,无所谓是对是错。

但听闻易天成为此耿耿于怀之时,却还是宽慰了几分。他想自己一辈子十恶不赦,别人杀他却还要内心愧怍——

大概,千手魔头也不曾坏到极点吧。

正出神时,背后一声瓦片轻响。

那活阎罗猛然回头,拔了乱鸦铁扇在手,却见顾风流拄着长刀,眼神温柔。

“你怎么来了?”

顾小公子闻言一笑,说:

“那三百两银子上打着百利银庄的记号,若此地和追魂门有关,恐人多势众,龙潭虎穴,你不好出手。更何况……”

“何况什么?”

“那骆家防贼防得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得,在里面与蹲大牢有什么区别?”

这其中缘由,

还得说回到三天以前。

彼时顾风流与沈无常为着百利银庄的事情,昼夜兼程,奔绍兴而去。路上一纸长信飘来,言绍兴府春风相思剑收到那追魂帖一封,请顾风流并中原武林众人前往搭救。

字字恳切,殷殷相盼。

顾小公子没了办法,只好与那魔头分道扬镳,先行一步探个虚实。

沈无常听他提起骆家,难免要问:

“那追魂帖究竟是真是假?”

顾小公子一愣,讶然道:

“怎么,还有假的不成?”

“先前四爷见飞霞剑派尸首上留着寒星镖,猜想那追魂门人已杀尽,要栽赃于我。如今又多了一封,不免教人怀疑……”

顾风流听罢却神情古怪,半晌才嘟哝说:

“叶容弦那么个斯文样子,清清秀秀,怎么切死人切得比谁都勤快……”

他这话勾起了些糟心回忆,令那魔头面色一白,

“休提这些,我要去李府问话,你且等着。”

“哎……”顾风流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袖子,“不妨同去?”

那魔头闻言,一句“关你何事”到嘴溜了几转,正要发作,却想起顾风流也是担心自己,究竟没说出来。

顾小公子见他默不作声,知道拦不住,便松了手,不忍心让他为难。

“你一切小心。”

沈无常点头,转身凌空而起,身法迅捷,不消片刻就了无踪影。

李府的门房在半夜被敲门声惊醒,睡眼惺忪,骂骂咧咧,

“格老子的,敲*啊敲!你这——”

却突然哑了声。

月光下,

一把银白色飞镖贴在他咽喉。

门房一阵毛骨悚然,双腿颤颤,牙齿打架,半晌才挤出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你找谁?”

沈无常黑衣黑袍,眉宇清冷,一双眼睛如冰如刀,他幽幽问:

“李林在么?”

门房闻言,差点哭了出来,又急又怕,“李,李东家他早已睡下了!”

“喊他起来。”

“这……”门房话未说完,便觉得那飞镖往前又递了分毫,连忙改口:

“我这就替你去叫!”

沈无常却收了飞镖,袍袖一卷,

“不必了,前面带路。”

那人听罢,见他长剑在腰,岂敢说一个“不”字,慌忙转身,往宅内连滚带爬而去。

府上家丁见深夜来客,都是一惊,上前盘问。

“这位从哪里来,是何名,怎素未谋面?”

那门房听得冷汗涔涔,他为李家看门数年,自然有些见识。心里清楚,身后那黑衣男人绝非善茬,定然双手染血,背负人命。若有些许闪失,恐怕当即见了阎王不说,连个全尸都没得落下。

这造的哪门子孽!

门房暗地里将满天神佛求了个遍,强装笑脸,对那家丁说:

“这是老爷的贵客,有要事相告,别的就……”

许是这府上平日里也有些神秘客人,故而家丁听罢,便闪到一旁,再不过问。

顾风流坐在屋脊上,远远看着一点灯光由南向北,穿堂过户。心想只有那魔头有这胆量,敢走大门,敢让家奴带着去问话。

沈无常行出几十丈远,路过门廊无数,方见着一间恢弘厢房拔地而起。

那人凑在雕花门前,轻敲了几下,就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姑娘开了门,露出半张脸来,小声问他:

“老爷夫人都睡下了,究竟什么事?”

“门外来了个黑衣人,无论如何都要见李掌柜……”

丫鬟啐了一口,“混账东西,什么人都替他传话!”

那门房急了,怕她不允,连忙说:“人就在我身后,你自己看看去!”

丫鬟闻言又把门开了些许,只见沈无常负着左手,神情倨傲,不是个好相与的。那魔头听见声音,瞥了她一眼,眼中杀气纵横。与他目光相碰,那丫鬟忽然觉得脊背一凉,险些尖叫出声,战战兢兢问:“那,那他叫什么名字,我也好通传……”

她声音极轻,可凭沈无常的耳力,已然听得清清楚楚。那活阎罗骤然开口,声音嘶哑低沉,道:

“我家主人命我带话给他,与我姓甚名谁,有什么干系?”

那丫鬟不敢多嘴,合了门,赶去报信。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件褐底铜钱纹锦袍,神色复杂地走出来。他身材微胖,面白无须,一双小眼里透着利落精明。见了沈无常,却一愣,狐疑道:

“我从未见过你。”

沈无常神情自若,抑或说,他本就一副死人脸,天塌地陷都压不垮眉头。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认得黑衣长剑就好……”

李掌柜闻言沉吟片刻,神色数变,最终笑道:

“这位仁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也觉得,此处不是谈事的地方。”

李掌柜听罢,松一口气,连忙带路,

“请随某来。”

沈无常跟在那李林身后,来到花园一角的凉亭中,凉亭近水,河上一座小桥,直通百利银庄后院。亭外木芙蓉正好,红白交错,历历如画。

李掌柜恭恭敬敬请他上座,自己则垂首站着,沉默半晌,终于局促不安问:“不知特使夤夜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沈无常实然对追魂门不甚了解,又疏于人情,更担心一招棋错,满盘皆输。闻言便搜肠刮肚,想着顾小公子此时此刻该会怎样。面上却波澜不惊,架起腿,言辞平淡:

“实不相瞒,主人怀疑你这账簿里有些蹊跷,特地命我来查。”

李林闻言一愣,双手颤抖,却还要强装镇定,顺下眼说:

“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那活阎罗见他上钩,暗自哂笑,又道:

“其中有没有误会,本使自然查清。速速交出账簿,或可在主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账簿不是已经上交了吗?”

李掌柜忽然抬起头来,神色惊疑。

不好!

沈无常心头一跳,自知失言。

但说出去的话,如那泼出去的水,再没有回还的余地。

他心念电转,忙接过话茬,

“我家主人怀疑你账簿有假,方才问的,却是真账簿在何处?”

李掌柜听罢犹豫起来,额角渗下冷汗涔涔,沉默半晌,梗着脖子嘴硬道:

“这账簿干系重大,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有主人印信不曾?”

“你也配?”

沈无常冷笑着反诘。

他见李林局促不安,满面惊惶,暗道原来真是个亏心的。遂从怀里取出那鬼面玉牌来,压在桌上,反手推到他眼前,幽幽道:

“这东西你总认得罢……”

果不其然,李林一见那玉牌,登时面如死灰。他浑身上下抖似筛糠,却仍要做最后一丝挣扎,

“李某向来忠心不二,真假账簿更是子虚乌有,你要查便查!”

沈无常勾起嘴角一笑,他兜兜转转就是为了这句,扬手说:

“烦请李掌柜引路。”

李林虽不情不愿,却没有胆量违抗,闻言只好拖拖沓沓地走在前面。他穿过那河上石桥,又开了扇铜钉木门,来到百利银庄后院的一间库房,有气无力,

“就是这里了。”

库房打扫得十分干净,里面靠墙堆着十五六口清漆大箱。箱上用朱红画着百利银庄的记号,顶上还有铁质环扣。

沈无常扫了一眼,不见所谓账本,回头问:

“这——”

话未说完,

就见李林脸色阴沉,右手猛地拍在那门柱一处凹陷上。

喀拉喀拉,几声机关响动。

墙上忽然突出一排排锐利弓箭,箭尖生着倒钩,泛起银蓝色的诡谲光芒。

先前那险些吓破了胆的李掌柜,此时竟忽然不害怕了,他大声道:

“你可知,我从未将账簿给过主人?”

——!

沈无常一惊,

原来这一切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忽地有些恨恨,但毕竟为时已晚,只得拔出乱鸦铁扇来,以命搏命。

机簧声响!

数百支利箭似雨落云遮,铺天盖地而来。

那魔头见状,收了铁扇,回身撤步,出手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式醉扫星河便如大江大海,奔腾而出。

他趁着飞镖荡开弓箭之际,纵身跃起,一掌打碎木门,来到中庭。

庭中火光参天,照得人影烁烁,月暗风黑。

数十黑衣人手提长剑,神情冷峻,将沈无常团团围住。

一场恶战,避无可避,就此而发。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我从资料整理的地狱里爬出来了,接下来会陆陆续续揭示一些谜团,有些甚至比较离奇(大雾,顶锅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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