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7章 侠客有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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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州城外的九龙县,离锦州已是不远。
这里是到锦州的中转站,路上经常遇到逃荒来的地主。有钱有势之人自然能举家迁徙,而除却土地外没有家当的,连锦州地界也出不去,被卡死在了城外。
此时正值日暮,夕阳的余晖如同浓烈的火焰,浇在石板路上,仿佛烫金。
不远处,钦差浩浩荡荡的车马已经抵达。
为首者佩刀的羽林军副统领看了看天色,示意手下去后边的马车上请示,是否在此落脚。
钦差至此,县令自然得到消息,安排了最好的客栈安置诸位大人。
这一切,都是声势浩大的。
看着屋外浩浩荡荡过去的车马,羽林军的旗帜飘扬,甚是富丽堂皇。
有间茶馆中坐着的客人,在此情此景之下,便也坐不住了。
“这就是那位‘猪狗不如’?”有人冷笑一声道:“贪婪如猪,阿谀如狗,偏生一副猪狗不如的心肝肺,如此招摇过市,可恨可恨。”
“余兄慎言,小心祸从口出。”另一人言道。
“我怕什么,我从锦州来,你去瞧瞧那些被困在锦州出不来的饥民,再看看去年河道上飘着的尸体,你也会与我有一样的感慨!”那人咬牙切齿道。“照我说,若要救这三州百姓,定是要让这狗官死在锦州外!”
茶馆中闲坐的江湖客闻言,端盏沉吟,笑道:“这位兄弟所言甚是,今日茶馆里的所有茶,在下请了。”
他一身青衣,桌上佩剑,剑鞘上有金色的暗纹。
“多谢这位兄台。”年轻人一愣,也拱手笑道:“不过快人快语,当不得如此盛情。在下岳钦,华山弟子。”他年轻锐气,利落洒脱,看样子是个少年侠客。
江湖客的手修长带着薄茧,这是属于剑客的手,抬起眼时,明明面容平淡无奇,眼睛却有着摄人的精光。
腰间的令牌刻着繁复的花纹,依稀是一个小篆的剑字。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茶馆里的众人。
左边一桌看似弱风扶柳的白衣女子,是江湖上有名的医仙娘子钟情,人美心善,江湖上无人敢得罪她,不仅医术高强,一手银针绝活也让人无人敢惹。她既然身在此处,怕也是为锦州饥荒而来。
见到江湖剑客望向她,钟情举起手中茶盏,以茶代酒向他示意,面容明媚温柔,仿佛桃花春风。
右手则是三位聚在一起的老人,手拄漆木拐杖,鹤发慈眉,乃是著名的岁寒三友,松老人、竹老人与梅老太,此时正微微闭目养神。
三人亦正亦邪,成名多年,却行踪不定,万事随心,属于武林名宿级别的人物。
前桌的男人人过中年,却体型健壮,力大无穷,身边的板斧说明了他的身份。砍帮帮主常乐怀。
此外,还有名门正派的枕星子,剑宿弟子蓝晓等等,众多豪强皆聚于此。
这阵仗,竟是比起武林大会也不遑多让。
而齐聚这家有间茶馆,却是为同一个目标。
——诛杀钦差徐向前!
三日前,暗影阁中,徐向前的人头已经飙升至一万两黄金。
另一大杀手组织,葬剑山庄精锐剑客尽出,誓要在暗影阁之前拿下徐向前的人头。
几大正道家族几日前也碰了个头,定下秘密协定,誓要为黎明苍生除掉这阿谀小人。
朝堂与江湖向来两不干涉。
徐向前既身负皇恩,又是赈灾钦差,按理说,是最不应当作为目标的对象。但是,去岁河道案牵连无数,浮尸千里。
即使是不愿涉及政治的江湖,此时也耐不住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饿殍千里,但凡是胸中有正气,此时便恨不能拔剑而起。
江湖人,只会做一件事,那便是快意恩仇。
即使这是赔命的买卖。
江湖剑客饮下一杯茶,想起自己的责任,不禁握紧了剑,忽的感受到一阵令人背后发寒的气息,他猛然回头,却寻不到这视线的踪影。
他扫视一番,以葬剑山庄的情报网,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能认出来路,唯有一人,他竟是看不出底细。
坐在角落的青年玄色劲装,头戴斗笠,遮住了面容,但浑身那种冷峻凛冽的气息,却又显得不似常人。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斗笠下的薄唇微微扬起。
小二已经走到了将夜桌前,为他端来一盏茶。将夜抬了抬眼,却见那佩剑的江湖客站起身,在他对面落座。
而他那张含着锐气的目中,竟有些疑窦神色,他道:“这满屋豪杰,我独独看不出兄台的来路,今日有间茶馆不招待寻常人,不知兄台可否自报家门?”
将夜的斗笠压低,遮挡住他大半面容,他的目光扫过剑客手上剑茧,道:“云庄主身体可好?”
被一眼道出来路,江湖客脸色陡然一沉,道:“阁下是……”
将夜压了压斗笠,将茶钱放在桌上,起身。他的背影挺拔如劲松,冷冽如冰雪,玄色衣摆略略拂过桌面,带起一阵无声的风。他的声音低沉冷淡,却有着让人心神稳定的力量。
“我不过是个无名刺客。”他侧了侧头,道:“我同诸位一样,为江湖客,便敢意气刃仇雠,为天下客,便肯白刃报家国。”
“虽九死其犹未悔。”
茶馆半晌皆寂。
本有些竞争之意的众多江湖侠客皆若有所思,他们敢来这里堵截钦差的队伍,对手是朝廷最精锐的羽林军,定是有了付出性命,甚至牵连满门的觉悟。
但练武之人的心气总比天高,总是要分出个高下,所以方才众人皆以此为青史留名的契机,因此气氛凝重,颇有些竞争意味。
将夜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豁然开朗,才真正有了些许合作的意思。
但将夜却似乎不欲参加他们的会议。他振衣起身,玄衣斗笠,腰间短刀刀鞘上的花纹如同流动一般。
他脚步轻而无声,仿佛凌波踏月,身法也极快,转瞬间便从容到了门口,推开门扉。他压了压斗笠,似乎在向满屋侠客致意。
屋外阳光煌煌如照。金光洒落在他的背影上,仿佛最凌厉的一把锋刃,冰冷高傲。而他却仿佛要融入阳光之中。
目送他的医仙娘子钟情忽的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这个背影。”
岁寒三友睁开了眼睛,沉吟。
钟情继续道:“前江湖第一人千秋子,我见过刺杀他的那一位刺客。黑衣,短刀,应当不错,是他,他要出手了。”
“他是谁?”先前的年轻侠客问道。
“你可听说过七杀暗影,千里无痕?”钟情娇柔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她素手绞在一起,娇俏明媚。“传闻中,只要是他出手的目标,无一生还。他是当今江湖中最为厉害的刺客,即使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不敢说能够躲过他的索命,快过他的刀。”
“如此人物,为何声名不显?”
“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无人知道他的长相。他是无名刺客无名刀。”钟情道:“若非他对上千秋一剑时,乃是在武林大会的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怕是还无法确定有这样一个人。”
“千秋子武功绝世,江湖传闻甚多,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钟情怔了怔,欲言又止,没有回答。
岁寒三友睁开了眼睛,抚着胡须淡淡地道:“一刀,他只出了一刀。”
“他携着辉煌的阳光,从天而降,这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刀,直接要了当时要篡夺武林盟主之位的千秋子的性命。可怜千秋一剑枭雄一世,最后竟然栽在刺客的手里。”
岁寒三友合声道:“老朽活了百年,也未曾见过这般刀意,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那刺客取白绢布沾了千秋子喉头的血,然后转身离去。无人拦他,无人搭话,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兜帽下的面貌,在场的所有人只记得这个背影。”
钟情说到此,也不禁觉得齿冷,打了个颤轻声道:“见过那一幕的人,最怕见到的,也就是这个背影。这是死亡的讯号。”
“以白绢沾血,是暗影阁的手段。”江湖剑客手中抱剑,低沉而严肃地道:“影九不过是暗影阁明面上的总管,实际上背后始终有个未曾露面的阁主。”
“无名刺客无名刀,他是暗影阁阁主七杀。”
——
将夜一路赶在钦差队伍之前疾行,至九龙县时,已经大致摸清了情况。
一路上,他固然有机会刺杀徐向前,却在权衡后放过。
徐向前必须死的惊天动地,死的天下皆知,若是提前了断他,不仅会耽误赈灾日期,走的不足够远,也会给朝廷换人的时间。
林放从边关赶来,将会于一日后到达锦州。
若是徐向前死于刺杀,随行者没有比林放官更大的。林放便有能力接管此事,待这里消息传回京城,便是木已成舟,皇帝也无可奈何了。
将夜最擅长单独行动,所以未曾加入江湖人的密会。
但他已经看见,医仙娘子已经伪装成寻常江湖大夫,随行在钦差大队之中。她容貌改换,却一样楚楚动人。岁寒三友神出鬼没,不知藏在何处,葬剑山庄的杀手则是隐于暗处,时时刻刻地寻找机会。
看来,他们是不打算让徐向前走出九龙县。
将夜虽然对江湖事了如指掌,也拿捏着各家最见不得人的事情,却甚少借此插手江湖。他不欲强迫他人站队,也不曾恃强凌弱。
但他每一次介入,都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除去狼子野心之徒,将其拨回正轨。
当今血犹未冷,敢为苍生抛头颅的江湖,亦然是他,最期望的模样。
他在阴影处站了一会,见徐向前正走出县衙,在随行羽林军的护送下登上马车。将夜把玩了一下手里的匕首,习惯性地打量了一番。
此时不可下手。他已然瞄见,近身保护的几个羽林军,身上藏着精铁制的连弩。徐向前的身形与京城有差,怕是衣料间藏了软甲,连马车也是特别打造。他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中,一双冰冷的眼睛审视着这一切。
仿佛在黑暗中窥视猎物的凶兽,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将夜向来有的是耐心。
钦差的车队驶过街道,两侧密密麻麻的门窗紧闭,看样子还沉睡在宁静的晨曦之中。
正值清晨,有屠户正在切肉,老人算命摆摊,客栈传出袅袅的香气。
将夜忽的觉得风中有种不同寻常的动静,将斗笠抬起一寸,目光却紧紧锁住了街上屠户。却依稀从面容认出了身份。
那哪是屠户,分明是砍帮帮主常乐怀。
伴随着一声剁肉声,铁器砸在砧板上,发出沉重闷响。屠户在徐向前的马车经过时陡然暴起,扑上前去,直接砍断了马腿。马车一时倾斜,发出惨烈的哀嚎。训练有素的羽林军立即围拢,明晃晃的长|枪指向屠户。
屠户手提砍刀,冷笑一声,格开向他刺来的长|枪,再度发难,此时正将马车一刀劈开,马车的罅隙中露出徐向前惊恐的脸。
“有刺客——保护徐大人!”羽林军顿时喝道。
异香在空气中弥漫,那是医毒之术都精通的钟情所为。
羽林军纷纷摒息,却有不少被当即迷倒,怒目圆睁,瘫软在地。
此刻,隐于街头巷尾的阴影之中的葬剑山庄杀手,纷纷涌现,手执泛着寒光的刀刃,向着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刺去。
这配合近乎□□无缝。
山庄杀手各个皆是顶尖好手,即使对上最精锐的皇城军也丝毫不输,加上提前服用了解除软筋散的药,更是越战越勇。
砍帮帮主一马当先,一斧子砍裂马车,拖着马车中已经战战兢兢的男人,一把拽掉他的官帽,按在地上,冷笑着道:“狗官,你可想到有今日?我老婆孩子都因为你一己之私,死在河道水灾中,你给老子赔命来——!”
说罢,他提起砍刀,悍然劈下,鲜血从男人断裂的脖颈处涌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却也太过顺利了。
将夜藏在暗处,本未插手,却在砍帮帮主揪住男人衣领时,敏锐地发现此人身上根本未着软甲,马车也非特制,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他在马车出府后就盯着了,只有经过一个窄道时,他无处掩藏,只得提前绕行,才让马车离开自己视线一阵。
定是那时!
徐向前放的是烟|雾|弹,在马车经过府衙时,早就将自己与替身调换,自己低调出了城。
江湖人不同寻常的集会,官府怎又会意识不到?
将夜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却见四处房顶上纷纷有了一束细微的光。羽林军身着黑衣,早已悄悄埋伏好,楼下与江湖人搏杀的士兵,不过是县衙的捕快着了一身铠甲罢了。
这不仅是李代桃僵,更是引蛇出洞。
将夜心下一沉,只来得及出手用一支飞镖打掉离自己最近的弩手。然后一边用黑巾蒙面,一边翻身上了房顶,从背后接近,直接把另一个弩手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
入手的弩重三斤三两,他掂了一下试试手感,看着场中本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江湖客们即将放松,直接一箭射在了砍帮帮主脚下的地面上,入地三寸,箭尾微颤。
这突兀的一箭,凌空而来,仿佛是个讯号。
钟情陡然抬头,惊声道:“糟了,有埋伏!”
迎面而来的,是漫天箭雨。
将夜只一人,即使身手再神,也不可能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中救下众人。他能做的只有提醒,然后尽可能地帮他们清掉暗哨。
他半跪在地上,然后脚下使力,轻身一跃,便如鹞子一般落在下一个房顶,双腿勾在屋檐上向下吊,迎面抓住正伏在望风点的羽林军衣领,袖中剑刺入喉管,然后直接扔下了楼。
楼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被刀剑格挡弩|箭的声音覆盖,没有引起注意。
破空声阵阵。
他翻身进去,直接将另一个按在地面,反手袖剑刺了喉咙,看也不看便轻功跳窗,抵达下一个暗哨点,如法炮制。
他如此清掉了三四个弩位后,终于有人意识到还有人在攻击弩手,抬起弩寻找着那如幽灵一般穿梭在高处的人影。
然后弩手的目光接触到一双冰冷的眼眸。
他就在对街的二楼窗边,那里本埋伏好的弩手已经倒地,玄衣刺客缓缓地将刀刃从弩手的喉头拔|出|来,鲜血涌流,然后他抬头往这里望了一眼。
仿佛刀锋,又如冰雪,冷酷而凛然。
弩手忽的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凝固。
他看着刺客修长有力的手中握着一把收缴的连弩,单手举起,扣动机关,向他射来一箭。
仿佛时间无限地被放慢,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箭飞来,穿胸而过。应声而倒。
“这是计谋吗?我们中计了!”白衣的钟情低头查验了一下被砍帮帮主差点劈成两半的人,从他的脸上揭下一层人|皮|面|具,脸色极度难看。“这不是徐向前,是替身!”
而护着她的砍帮帮主左右掣肘,肩上已经中了好几箭,血染满了整个胸膛。他仿佛愤怒的雄狮,呼呼地喘着粗气,道:“他妈的杀了个假货,妈的、妈的!那狗贼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但还是先走为妙。”葬剑山庄的杀手剑客格开箭矢,对着手下的杀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撤退。
“今日怕是退不了了。”岁寒三友年纪虽老,但是身手不减当年,他们捻了捻胡须,道:“这羽林军小家伙,还是有点出息的,老家伙们方才看了看,这整条街都被围起来了,咱们是瓮中之鳖喽。”
“若是走空中……”钟情迟疑地道。
“轻功走?街道两侧高处全部埋伏着弩手,也不怕被射成筛子?”杀手剑客沉声道:“这已经是死地了。”
众人心里皆是一沉,但面上都不表现出焦虑来。
砍帮帮主常乐怀赤红了眼,不甘心地道:“若是老子看不见那狗官的末日,老子死不瞑目!”
钟情掏出手中银针,看着团团围拢的真正羽林军,无奈道:“谁不是呢?”她还想干完这件事,去锦州行医救人呢。
葬剑山庄的杀手剑客惆怅道:“我倒是多少明白了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几番意境。在下不后悔认识诸位,与诸位共图大计……”
“人还没死呢,说什么遗言,你这臭小子别咒老朽。”岁寒三友的松老人臭骂他:“老朽孙儿还没成年呢!”
但他们知道,今日除非出现奇迹,怕是绝难逃脱了。
刺杀失败的刺客,最后的结局只可能是死路一条。
将夜也在争分夺秒。
他匆匆扫过一眼,这连弩有接近四十台,是专程为了封住江湖侠客空中轻功逃离的路的。所以布置的格外细密隐蔽。
如果不是他这种隐匿与刺杀术都登峰造极的人来清理,怕都是会打草惊蛇。他已经破坏了十多个狙击点,减缓了弩|箭的攻势,但下面的情况仍然不乐观。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他将东南方向的弩手清除干净,然后站在房顶上,不再收敛气息,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弯刀。
刀尖点地,阳光顺着反光的刀背一路坠落房顶上,让他整个人都浸润在了晨间的阳光中。他身影凌厉挺拔,如同出鞘锋刃,有种一往无前的锐利感。
意识到这是攻击弩位的刺客,一时间,羽林军的弩全数对准了他,仿佛要一瞬间将他射成筛子。
“那个不会是——”华山派弟子岳钦抬起头仰望,道:“那一位江湖传说?”
“是他来了?”钟情回头,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的眼神震慑。
那是一双低垂的,冰冷的眼睛。
在阳光下,竟然流动着浅灰色,越发璀璨而动人。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也好听至极。
他道:“现在还有力气使轻功的,从我身后走,愿意战到最后的,留下断后!”
岁寒三友一看,能够射到东南方向的弩位,几乎全部被悄无声息地清除,这不仅需要极强的暗杀技巧,更需要对弩的了解。于是不禁笑道:“好!当真后生可畏!”
杀手剑客推了一把钟情,把她从羽林军的剑锋下救下来,然后沉声道:“钟姑娘先走。”
钟情知道自己是医生,走比留的价值大得多,眼中微微一湿润,却也不推辞,轻身上了房顶。
都是些混迹江湖人,哪能不清楚,只有一个缺口,却不是所有人都能走的。
砍帮帮主常乐怀此时却不再说自己有多不甘心死了,带着一身血,提着板斧往前砍去,所过之处带起血雨。
岳钦提了剑,对岁寒三友道:“前辈请,你们身上还有未做完的事情。”
“小崽子就别整天壮志凌云的想着牺牲了,没了你们这种小家伙,江湖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喔。”岁寒三友的竹老人将华山派岳钦单手提起,率先跳到房顶上。
岁寒三友活着,便有希望再度刺杀。
他们也懂得这个道理,轻身提气,稳稳地站在房顶上,道:“后生,救命之恩,老朽们定会报答。”
“不必言谢。”将夜一笑,轻描淡写地道:“三位侠气不老,不该死在这里。”
岁寒三友拜过,与之擦身而去。
同时,将夜的刀已经砍向了爬上来的羽林军,干净利落的一刀击杀,带起凛然血雨。
将夜站在房顶上,仿佛最后一道防线,隔开了阴与阳。射来的弩|箭通通被他格挡住,而拖住羽林军大部队的侠客,已然鲜血淋漓。
他以一己之力,把这死关硬生生地劈出了一条生门。数个负伤的江湖客互相搀扶着,投来感激的眼神,随后决绝地用轻功掠过他的身侧,消失在晨间的光中。
生死有命,他们是否能逃脱,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所以将夜没有回头看一眼。
耳边是兵戈声阵阵,弩|箭离弦的声音不绝于耳。而那些哽咽与悲壮,被纷纷抛在脑后。
他脚下是舍生取义,肝胆相照。他背后是薪火相传,重担相承。
这险恶江湖,虽是泥沙浑浊,身不由己,却亦有薪尽火传。有白刃报私仇,却亦有以身殉家国。
砍帮帮主常乐怀已是鲜血淋漓,但他使着那大板斧,与葬剑山庄的杀手剑客脊背相抵,朗声道:“好、好、此番与君共战,当真酣畅淋漓。”
“若是能活,就不请茶了,在下请帮主喝酒,喝上三天三夜。”杀手剑客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也笑道。
他们周围剩下的侠客,脸上都带着些悲壮神色,此时听闻,也不禁笑了。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却也没有直面死亡的畏惧。
剑客道:“阁主走罢,此番生死关,我们怕是闯不过去了。”他本对暗影阁竞争心更强些,此时却心情激荡,对死对头佩服的五体投地。“多谢阁主伸出援手,若来世有幸再见阁主,在下定会肝脑涂地,报阁主恩情。”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将夜也知,剩下的人皆身受重伤,仅凭他一人,定是救不走的。他于是叹息道:“诸位都是当世大豪杰,值得名垂青史。”
砍帮帮主大笑道:“我哪是什么豪杰,最初不过是个屠狗的。可惜在最后,也没法杀掉那条狂吠的恶狗!”
“屠狗又怎样,帮主,有句话说得好,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另一侠客道:“阁主,我们未完成的事,就交给您了”
这是沉重的,沾满鲜血的委托。
将夜脚下已经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他把染满血的弯刀回鞘,看着被他杀怕了,一时不敢往上走的羽林军,庄重地应道:“定然不负所托。”
※※※※※※※※※※※※※※※※※※※※
补了补了,这7K字写的吐血qaq
本来想写将夜的个人秀的,后来想了想,这种事情,他能做别人为什么不能。
想写一个比较正面的,有血有肉的江湖,所以硬生生写成群像了。
而且这个大恩,以后一统江湖千秋万代的时候很有用的!
所以将夜自己虽然隐姓埋名,却在江湖人眼里是专杀江湖传说的存在(喂)
就是那种,某个武林第一人要想统治武林啊残害他人啊都得掂量掂量,这一干,就有人去请暗影阁了,这一请,某个人形杀器就会出门干活了。
打个比方,江湖是个班级,有个人突然跳出来,我要当班长,我要全班给我保护费。然后秒秒钟有人告老师,然后这班长就凉了。
这部分剧情本来没想写这么多,但是一想,非常有趣,就直接扩写了。
我写到现在,用了很多世界的设定,是想把东西方的刺客揉在一起,虽说文化传统都不同,但是人类的内核都是一致的,总有着共同点。
而将夜的性格,比起第一个世界也是有成长的。他的信条、正义与原则之下,多了一些隐约的温柔悲悯,就不像以前一样冷酷决绝到不顾旁人,这大概是从挚友身上学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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