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柯未的头枕在钟越的腿上, 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飞船舱顶，喃喃道：“我等戴罪之人, 祈求无上主神的仁慈与宽恕……”

茉莉不禁问他：“你家这位, 居然是创世教的信徒？”

岂止是信徒？他还是四大主教之一呢。不过这话钟越不敢说, 只得苦笑，心情复杂。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柯未神志不清的时候，居然会背诵创世教的经文, 这也非常出乎他的意料。

他想，或许自己一直低估了创世教对柯未的影响力。

柯未背诵的创世教经文片段，在宇宙的人类文明中流传甚广, 即使是钟越不是创世教教徒, 也知道下一句是“我亦仁慈的宽恕他人, 我愿忏悔我的罪, 请主神聆听我心中之言。”

可是柯未的下一句, 却不是经书中的文字：“看我将丑陋罪恶, 以一传百，将欢乐、希望、幸福、安定凿成粉末，撕碎虚假的繁华, 揭开和平的伪装，这本是人间地狱。”

这是什么？

柯未招呼也不打一声的画风骤变，突然即兴来了一段暗黑版创世教宣言？

“我愿替主神传播死亡与灭绝, 以迎接您降临世间……”

钟越想了想，开了个录音, 准备录下来，等以后柯未清醒了，让他自己听听。

柯未背完了这段自由篡改的经文，就没了声音，他过了好一会儿，继续说的话，却换了个频道：“240S39，8789GS，3459054，JHG250……”

钟越彻底愣了：“……这是什么？柯未？”

茉莉却急促道：“嘘……你不要说话！”

钟越循声望去，茉莉在记录着柯未说出的数字。

他一共说了四组数字才停下，背完这些神奇的数字，柯未就闭上了眼睛不在说话，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钟越从来没觉得柯未的精神状况有问题，这还是他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不妥，也让他非常不安，催促道：“什么时候能到医院？”

他得到了还有十分钟的答案，钟越坐回去，担忧看着柯未腰间包扎的伤口，这才转头看向茉莉。

茉莉神色看起来不太对，她问道：“钟越……他是谁？”

“他叫柯未。”钟越道：“他说的那些数字，有什么特别的涵义？”

茉莉立刻反问：“你真的不知道？”

钟越奇道：“我怎么会知道？”

茉莉看了他几秒，才说：“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去创世教的图书馆吗？我现在告诉你，柯未刚才说的第一组数字的前三个，就是我们刚才去的创世教的图书馆，在星图上的宇宙三维坐标。”

“什么？”

茉莉强抑激动之情：“这四组数字……我只在你师父当年的笔记本上偶然看到过，当年我只有机会看了一眼，没能记住全部数字，这第一组数字，是我根据记忆找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才终于确定了正确的排列组合……他居然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呢？”

钟越瞬间瞪大了眼睛。

茉莉太过激动，竟然直接试图过去叫醒柯未：“柯未，你在哪里知道的这些数字？你见过他吗？”

钟越立刻拦下了她：“姐，你冷静下！柯未还不到十八岁，他出生在师父离开之后，不可能见过我师父！”

茉莉不住喘气，看着钟越姿态坚决，这才暂时放弃。

钟越眉头紧皱，他对茉莉说：“我怀疑柯未有一段记忆受损，他有可能……不记得一段时间内他做过的事。你有没有认识的记忆方面的专家？等他清醒过来……我们或许可以借助外力尝试一下。”

送到医院后，柯未被立刻推进再生仪里治疗。他的外伤在再生仪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钟越全程陪伴，在结束治疗后，他带着昏迷的柯未回家了。

柯未在昏迷前的精神状况让人担心，医生建议柯未留院观察，钟越考虑后，还是婉拒了。

就算柯未真的会继续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他也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精神医生，在保密协议下进行干预治疗。柯未在这个情况下随便说出的只言片语，都可能是不能外传的信息。

茉莉夫人更是盯上了柯未，撵都撵不走，跟着钟越回到学院星的宿舍后，在柯未昏迷的时间，更是主动提出要研究遗物的请求。

都到了这个地步，钟越知道他也拦不住了，就叫来宣棉，当着茉莉的面宣布：“以后关于从HS-464挖出来的那个箱子的研究，所有权限对茉莉开放，她会与你一同研究。”

这个表态终于让茉莉夫人满意，她看着宣棉为她调取的全部资料，立刻着手展开研究。

在事发几小时后，岳莱斯的通讯打进了钟越的个人终端。岳莱斯将调查结果和审讯进展，向钟越详细汇报：“这个人还没有松口，审讯人员向您请示，是否可以动用私刑？”

“这还用问我？”钟越轻声的说：“给他一口气吊着，你们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一切后果，我来兜着。”

岳莱斯看起来很困惑：“但是他交代了一件事……”

“什么？”

“他说，他用来刺杀您的子弹被人掉包了，本来是一击致命的爆弹，无论打到身体那个部位，都能炸爆整个人全身的血管和神经，却被换成了杀伤力最小的普通子弹。而且根据我们事后对他狙|击枪的检查……这把枪也被人动了手脚，目视镜与实际射击，偏差角足有45度。”

这件事其实早有倪端，柯未中枪流了很多血，但是平心而论，他的伤势并不重，钟越抛开关心则乱后，重新冷静的回想这件事，终于觉得疑点重重。

科学发展到当今的年代，用这种不能保证100%杀死目标的子弹进行狙击，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而且，将军，这场对您进行的刺杀的取证……”

钟越：“怎么？”

岳莱斯疑惑道：“太顺利了，顺利到我都觉得不对劲。那个屋子里居然装有全息摄像，从各个角度都证明了这行刺杀是针对您进行的。一切证据就像提前准备好放在那里，就等着我们伸手去拿一样。”

钟越陷入了思索，一时没有说话，却听到自己的身边有动静。

他一低头，看到柯未要醒过来了，顿时道：“你那边跟进着，先挂了。”

柯未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钟越关心的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钟越摸他的脸：“宝贝，醒没醒？”

“钟越。”柯未眨了眨眼，认出了眼前的人：“你……没事吧？”

柯未看起来已经恢复清醒，钟越提心吊胆许久，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是你没事了，唉……你这个小疯子，疯起来还真是吓人啊。”

中央教廷。

教皇在无人的办公室里，终于不需要再掩饰自己的病弱，他咳得撕心裂肺，虚弱不已。

他撑着桌子，看到几小时前与柯未交谈时，柯未留下的骨瓷杯。

那是他亲手为柯未倒的茶，里面已经没有茶水。

教皇休息片刻，拿起那个杯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厚重的教皇袍托在光滑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拿着杯子，走入隔壁会客室中央的火炉边。

他打开开关，不知材料的透明罩子里，迸发出明亮的蓝色火焰，教皇正准备将杯子扔进火炉的焚烧口，却控制不住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拿不住手里的杯子，骨瓷杯滑到地面，摔成碎片。

“教皇大人？”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克里斯汀小步跑进来，搀扶起半跪在地上的教皇，惊慌道：“您还好吗？我立刻就去叫医生……”

“不……不用。”教皇艰难的说：“你帮我，把这个杯子，处理掉。”

克里斯汀看了看眼前的火炉，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小心的收拢起碎片，倒进了焚烧口。

瓷质碎片从焚烧口滑进火炉，被蓝色的火舌一碰就变了形状，没过几秒，就在火焰中消失不见了。

克里斯汀身材娇小，她相当费力的搀扶起教皇，把他带到最近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去为他倒了一杯药。

教皇喝下药，终于止住了咳嗽，他调匀呼吸后，询问克里斯汀：“文化区……发生了什么事？你查清楚了吗？”

克里斯汀摇摇头：“只知道和第二军团钟越有关，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还无法证实。目击者说听到了枪声，钟越确实有在事后前往了医院，但是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我无法从医院调出他的相关资料。”

教皇点点头，嘶哑道：“下去吧，你继续跟进调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克里斯汀弯腰鞠躬，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教皇的办公区域。

她穿过长庭，走到无人处，才展开紧握的手心。

一块洁白的瓷片，沾着鲜红的鲜血，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