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29)
上一章: 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28) | 下一章: 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30) |
延夫人一起的。十岁到北都,人人以为他是延大人之子,考取武状元,考上进士,按部就班一步步成为拾武状元。延大人被俘,母子俩似乎流离失所,追随延大人流浪,但谁也没亲眼瞧见这对母子到底跟没跟着。即便那些感人的事迹都是真的,也可能找人替身。横竖隐弓堂只手遮天,什么难事都不是难事。
他们的目的,是捧延文光上位吗?
多聪明啊。
北燎捧了个韩唐,南颂捧了个延文光,大今有魑离公主,还有长风刘昌在。而刘延两家明明同属一国,却在南颂朝堂对峙,是打算挑动大今和南颂的战争,魑离渔翁得利么?
一环扣一环的谋略,错综复杂的因果,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布局。节南半途入局,到今日能看出全局形势,已是幸运,但要翻盘——
一曲终,掌声热络,不似恭维而已。
延夫人起身,微笑而望,与节南的目光对上。
二十年过去,两人终于见面,以母女的清晰关系。
节南一步都不想动。
痛楚很快就过去了,这时,心中凉冷无尽。
她对那位生下自己就离开的生母毫无好感,做不到宽宏大量,不管那位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与良姐姐和小柒的失散截然不同,那位索性丢下她也还罢了,暗中观察着,看她不笨,就给她找个好师父,练得差不多成材了,又强势介入,打算接管她,让她当什么魑离战神。
只要想到这些年,自己毫不知情,而那位对自己的关注可能无处不在,节南一点欢喜感都没有,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是一件兵器,还是一件首饰?
磨炼锋利了,可以用来杀人?打磨精致了,可以用来炫耀?
延夫人对周围的人说了什么,然后离开人群,朝节南的方向走过来。
节南看到舒风华坐到延夫人方才的位置,萝江郡主的侍女们放上凤尾琴,再听舒风华拨起一曲,竟是耳熟能详的《木兰辞》。
忽然,节南觉得自己并不孤单了,因为舒风华的身后也有影子——
王泮林的影子。
“节南。”
节南调回目光,温柔的眼,慈和的笑,除却发福的地方,五官皆美,年纪也正好。
“延夫人,新年好。”
她还能称呼对方什么呢?名姓,年龄,一无所知。
“我的汉名叫池赛朵尔,虽然如今年纪大了,叫赛朵尔不太合适,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也是一样的,不好随自己的心意乱改。”延夫人语气很平和,“如我给你取名节南,纵然不像女儿家的名字,却有我对你的期盼。”
“像终南山嵯峨。”节南对魑离了解得不多,没法将池姓和魑离部落的姓氏联想到一块儿,“庵主刚刚已经传达过了。”
延夫人听得出节南的冷淡,“她对你出手重了?”
这个话题开得好,节南笑起,“没我出手重,一不小心要了她的命。”
延夫人温柔的神情竟然没有一丝裂缝,“她不该激怒你,我早吩咐过,不过可能执掌江南久了,就把自己当成了主人。你别看我好像又是堂主又是祭司的,其实不服气的大有人在,敌人围伺。”叹口气,轻摇头,“昱儿同你说起回去的事了么?”
节南心想,别呀,这就完了?
果然,给坏人当手下,都是傻的,生命没保障。
“你这孩子,腹诽什么呢?”延夫人一招手,上来两个小丫头,煮水挑茶,摆盘铺碟。
节南看延夫人在茶盖中放了一颗圆不溜丢的墨绿丸子,挑起眉来,“我没腹诽,倒是夫人这丸子不像茶丸,有点像毒药。”
延夫人点头,“眼光不错。”
节南表情无辜,心里呸呸呸,“给我吃的么?”
“是啊。”延夫人的笑容很纯净,双眼如宝石,依稀可见当年绝色,“不过这药不是致命的。柒珍吃了,桑大天也吃了,你可曾见他们被这药折磨?”
她师父,她爹,都是死人了,好不好!
她娘的不致命!
节南只知道,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骂娘了!
第486引 彼此相欠
节南道,“这座观音庵里的观音娘娘,可能远游去了,任魔魇猖獗。”
延夫人仿佛没听见,用热水冲开了墨丸,一杯碧螺春色。
“你要知道,如果你不随意出手杀人,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延夫人静静推杯,“而我今日本来只想和你一起喝杯茶,听你骂我无情,生了你,却又抛弃了你,还敢厚颜认女儿。可是,节南哪,你的脾气真要好好收一收。月娥,木子珩,慧智,他们对你都没有杀意,但都死在了你的手上,而你明知他们是我的手下。”
节南笑得无声。
“纵是我亲生女,你如此下狠手,我就不能庇护你,否则岂不让跟随我的人心寒。”延夫人也笑,温和得很,“喝吧。这药说毒也不毒,一定期限不服解药,内力就慢慢消散,一两年以后和普通人无异。我已经挑了最轻的惩罚,别让我为难。”
“不喝又如何?”只要她一声呼救,就会惊动不远处的女人群,“而且延夫人这话不对。月娥害我师兄,木子珩偷袭我,慧智老尼气焰嚣张,也因为他们都是隐弓堂的人,我与隐弓堂有不共戴天杀师杀父之仇,管他们是否留手,我的杀气不曾有过一丝隐藏。”
“不共戴天,杀师杀父?”延夫人笑容淡下去一些,“那你也会杀我?”
“不着急。”她桑节南对报仇一向充满耐心,“你我头回母女见面,我死要面子的毛病也没彻底改掉,今日怎么都要客客气气一番的。”
“……凉了就会苦。”延夫人突然起身,一手按着节南的肩,换坐节南身旁,端起杯子,“我喂你吧。”
节南用力一挣,全身竟然动弹不得,口也合不拢,任那杯绿水大半流过咽喉。
然后延夫人坐回去,没事人一样,递来一方白帕,“你以为你这身好根骨是随了谁?我五岁拜师,十五岁之后超过了师父,再未遇过敌手,柒珍也是我手下败将。不过我最近才知你师父是蜻螭剑主,南颂重文轻武,限刀令让几家人合用一把菜刀,中原武林怎能不凋零。”
节南没接帕子,袖子擦过嘴角,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不能急中生智,却能临危不乱。
也没什么好乱。
赤朱绝朱都熬过来了,还怕一两年后失去功力,这么遥远的毒?
自师父死后,她都是活好当下,踏踏实实,一日一过。
“延夫人早露一手,我就乖乖喝了。”节南嘴里讨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延大公子身边的影子已让我连连吃亏,却想不到延夫人也功夫了得。”
“扎那是我徒儿,自小跟着我,得我五分真传。”
才五分?节南神情自若,吸收得到的情报,“延夫人连女儿都不要了,却还能带徒弟,看来只能怪我生下来的面相太笨?”
“想听实话么?”延夫人再推来一杯清水,“漱漱苦味。”
节南没碰,“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你忌惮我。”
延夫人自己端了杯茶,垂眼抿着,“以你现在的功夫底子,学我的本事也不难,只要你懂道理些,不要再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任性耍赖。节南,我是你娘,可我也是泰赤兀部落的公主。泰赤兀当年灭族,上千族人为了救我而死,我发誓不仅要手刃仇人,还要振兴泰赤兀。如今,泰赤兀是魑离王族奇儿只最信任的部族,魑离王与我歃血为盟,允我泰赤兀部与奇儿只共享天下,你明白这其中的意义么?”
节南沉吟,淡淡呵笑,“有趣真有趣!我十五岁那年,心中宏图大志,男子不可比拟,原来竟是像你。可惜,在你隐弓堂*迫我师父致死之后,在我和小柒战战兢兢当废物之后,我对野心派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因为我看得太清楚,如盛亲王,金利挞芳,韩唐,你,这样的人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却毫无宽仁之心,明明出自私欲,却编造美好的谎言。你要泰赤兀辉煌,超越你父母你先祖所创的荣耀,泰赤兀部落的人成为贵族,分享天下财富,显然普通老百姓根本就不在你伟大的宏愿当中。还说什么意义?”
节南越说越好笑,“公主殿下,恕我愚钝,你来教教我吧。不过先说好,标榜自己是苍天选中,非要说人天生分为三六九等,牧民就该放牧,农民就该务农,这样的歪理就实在不必了,我不是白傻子。如果照你儿子的说法,魑离部落就该待在草原放马放羊放牛,敢进中原,会被草原之神诅咒!”
延夫人良久不语,随后抬起眼,笑颜明朗,“你说对了。我确实不为天下人,我只为我族人一支的至上荣耀。只是,世人愚昧,需要说些大道理,才能让他们盲从。”
节南对她的坦承还挺出乎意料,以为这人怎么都会扛着大旗装到底,“延夫人既然明白,就该特别理解我才对。我只为我自己,求安居乐业,平静度日。你生了我,我感谢你。你抛弃我,我憎恨你。如今重逢,我总算知道了你的长相,名姓,来历,就到此为止吧。”
延夫人再度默然抿茶。
“你欠我的。”节南其实很不喜欢啰嗦,今日说了好多话,差不多了。
“你也欠我的。”延夫人缓道,“我欠你二十年养育,你却欠我一条命。”
“……”节南摇头哈笑,“我*你生我的吗?要不要我再跟你多算一笔?为何随便把我生下来,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她上辈子是不是很淘气,让温柔无比的娘亲伤了心,所以这辈子受到惩罚,摊上这么个娘?
延夫人也笑,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法,“问过了。”
啊?节南愕然。
“从我知道怀了你,到怀孕五个月,我常问你愿不愿意被生下来。而且,我还试着跑,跳,落水,摔倒,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很倔,纹丝儿不掉。最后我还弄了打胎药,却让桑大天发现。你让我知道了你想被生下来的强烈意愿,这笔账应该可以当作清算过了。”
节南猛地站了起来。
第487引 拼图完毕
“要走了么?”延夫人自问自答,“也好。昱儿已经告诉你了吧?正月十五魑离建国,你需要作出选择。”
节南哼了一声,“二选一嘛。回魑离,还是回魑离。”
“不,你还是可以选择的。”延夫人仍坐着,“那位舒姑娘,琴艺虽高,却有些心不在焉哪。”
“延夫人还是说正题吧。”节南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你可以选择自愿回魑离,或者选择被迫回魑离。若是后者,你的身边会血流成河。”长得福相的一个人,带着福气的神态,说出血流成河四个字,那可一点都不好笑。
“你让自己有很多弱点,你意识到了么?柒珍死后的那三年,除了柒小柒,你已经做到绝情绝义,我觉得接你的时机差不多成熟,才借呼儿纳之手屠凤来县。你是我女儿,一旦我认回你,很多人会查探你的底细,查到你,就会查到我当年,他们会以此攻击我诋毁我,挑起王对我的猜忌。所以,凤来县不能留。”
想不到连呼儿纳偷袭大王岭这么重要的行动,都由魑离挑起,节南不知该说什么。
“大今一直欺压我魑离,气焰嚣张跋扈,不断向我魑离讨要马匹草料,若能攻下大王岭一线,与南颂的关系势必再恶化,和谈破裂,两国大军压边境,大今就无心顾及魑离,魑离就得以休养生息。”
“延夫人不用同我说这些,只需告诉我,灭我桑家满门的是不是你?”说那么多国争,都只是满足一己私欲,节南无兴致。
延夫人轻叹,“桑大天虽是土地霸,却很聪明。弱肉强食,他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不显弱,哪怕他其实是个心地很好的男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对我一见钟情,看我失忆,就骗我是他的妾,我与他生活了一年多,直到你出生。他待我千依百顺,对我却从无要求,所以我恢复记忆之后,没有怪他。更何况,我怀了你,也不能立刻回魑离去。”
节南没吭声,想听下去,这人和她爹的故事。
“而且我也确信,即便我回了魑离,他也会好好将你宠大。后来,我果然没料错,他宠你上了天,你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成了凤来县的小霸王,只好由我暗中帮你找师父。柒珍也不完全算我安排给你,因他并不信什么根骨奇佳,倒是听说桑家霸道,本想要去为民除害的。不过,你显然对了他的眼缘。”
节南内心有些释然。
“你爹待我虽好,我对他却只有恩情,他既不知我来历,也不知我去了哪儿,整整十三年,我没给他半点音讯。他似乎有你万事足,也没有拼命找我。刘昌在就是那时候加入隐弓堂,我还传授了刘昌在几套师门功夫。刘昌在资质很不错,大器晚成,足智多谋。表面看起来是桑大天强求的娃娃亲,其实是刘昌在设了巧计。刘家就是我在凤来县的耳目,桑家发生的事我几乎一清二楚。”
“十三年后呢?”
“也是因缘际会。十三年后,你引韩唐到北燎,韩唐从柒珍那里知道了隐弓堂,大感志同道合,愿为魑离开辟疆土,因此看中桑大天生财的本事,以四皇子的名义请他购买粮草兵器。起初桑大天毫不怀疑,为了帮你在北燎站稳脚跟,根本不在乎身外物。但桑大天从来是聪明的,没多久就起了疑心,暗中查到四皇子并没有屯养私兵,才找你师父商量。刘昌在察觉桑大天的动向,为免意外,向我报告了此事。”
节南忽然明白,“你联络了我爹。”
延夫人颔首,“我见了他,告知他我所有的过往,还有要准备做的事,他答应帮我。那些粮草兵器,全都运到了魑离,通过西原,避开大今。”
“那你为何还要杀我爹灭口?”她爹对这人不是百依百顺么?
“桑大天背叛了我。”延夫人神情中闪过失望。
节南不懂,“怎么说?”
延夫人但道,“那之后又过去了三年,桑大天突然同刘昌在闹翻,拒绝再运送物资。那时正好大今攻破北都,南颂在江南建立新都,而我们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节南知道,“赵大将军的侄儿带着四分之一地图到凤来当县令。”
“刘昌在就让桑大天夺图,做最后一件事,桑大天答应了。”
“我爹却不知道你会让人灭口。”节南已知她爹杀县令取地图的事,还好她爹将地图交给了年颜。
延夫人沉眼,“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将凤来县的事都交给了刘昌在打理,不可能事事过问,等我接到消息时,桑家已经灭门。”
撇清了?节南眯眸,“刘昌在明知你和我爹的关系,没有你的授意,他敢自作主张杀我桑家满门?”
“桑大天与我有何关系?”延夫人反问。
节南一懵,气笑,“不敢相信。”
延夫人继续道,“那时候我也想不太明白,桑大天为何突然变了。如今知道柒珍是故意将神弓门门主位让给金利挞芳的,对隐弓堂生了异心,最后更是不惜死遁,我才明白,桑大天极可能和柒珍选了同一条路——和我作对。柒珍死了,桑大天死了,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他们,才对我恨之入骨,报师仇父仇。这恰恰是他们的目的,要挑拨我们母女感情。”
“明明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助纣为虐。”节南的心丝毫不受动摇,“你们施展的手段都不光明磊落,害这个杀那个,强取豪夺,挑动两国战争,不知死伤多少无辜。”
随即,节南一叹,“算了,说这些也是白费。延夫人即便没有直接下令灭口,我师父之死,我爹之死,也脱不掉干系。大年初二,给长辈拜年,趁此机会也跟延夫人说清楚,我桑节南没有亲娘。今后再找我认亲,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不打诳语。”
“至于你刚才喂我的毒,我忘了说了,本姑娘已养得百毒不侵。”
拼图已经完整,节南再无困惑。
“再会,延夫人。”
第488引 两位娘亲
“娘,就这么让她走了吗?”原本节南坐着的位子上,换成了延昱,泰然自若,端壶泡茶,自斟自饮。
“今日到此为止吧。”延夫人淡眼看节南走到亭边,舒风华和萝江郡主迎上去,三人说笑着走了。
延夫人看延昱,“她还不知我是她娘时,没有敌意,谨慎却不失坦率,很讨我的喜欢。桑大天养得很好,柒珍教得更好,她既有公主的骄傲,又具有大智大谋,魑离将来一统天下,你的国后又舍她其谁。”
延昱眸里闪光,笑应,“娘说的是,只是她对我们恨得咬牙,下手不容情面,不太可能乖乖跟我们回魑离。”
“错过了最佳接她的时机。”延夫人的笑容里却有着骄傲,“连我都被她骗过了,以为柒珍一死,她的右手废了,人也真变成了废物。哪知她置死地而后生,从大王岭杀千眼歇王开始大放异彩,每一步都超出了我的预料,连带我们早布置好的局面也被她搅乱不少。”
“所以说,血脉骗不了人,她和娘很像。”延昱也望着节南的背影,“父王和娘非要我娶她,说实话,本来我极不甘愿。”
“我知道。”延夫人笑眯了眼,“你是我接生的,亲自养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你想什么,我怎能猜不到。你对崔玉真自小迷恋,而以你的性格,越是得不到就越不会放弃。然而,崔玉真是紫藤花般的女子,美丽得乏味,那么柔弱,渴望攀附,又渴望对方全情投入。她需要的是另一株紫藤花,两人同命可怜,紧紧纠缠,不用有所作为,一起开过花期就无憾了。可你是狼,是鹰,是龙,给不了她想要的,一旦和她朝夕相对,你也会很快觉得无趣。”
“都让娘说中了。早知就该听娘的话,不娶的。”延昱拢眉,神色懊恼。
“不娶,你的迷恋就永远解不开,如今明白过来就好了。”延夫人起身,“而且,崔延两家结了亲,崔相才会疏忽大意,让我们迅速稳固势力,崔玉真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甚至今后还有可能把崔相拉过来。”
延昱微耸肩,不太在意的样子。
“节南也一样。她这会儿对我恨之入骨,积压了二十年的怨气,总要让她发泄出来。我将真相全盘托出,只想她明白,一切皆因她与我们立场不同,只要她转换立场,就没什么怨恨不能化解。对她而言,我之前不是个好母亲,但我有我的苦衷,也希望用我后半辈子补偿她。”
“小六儿若不肯站过来呢?”
“那我这个当娘的,只能再狠狠心,哪怕折了她的手脚,打断她全身的骨头,也要带她过来。她是我的骨肉,是泰赤兀的公主,要将我的血脉传承下去。这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是她欠我的。”
延夫人说到这儿,扶栏站了起来,“让扎那把蜻螭还给她。虽然如今我做什么,她可能都不会感激,但我真心希望她到魑离亲眼看一看,知道她的根在哪儿,明白这么多年我所背负的,能同我一起生活一段日子,到时她要再折腾再决绝,那我也就死心了。”
“泰赤兀的鹰神会照亮小六儿回家的路。”延昱随延夫人站起,笑着安慰她。
-------------------------------
看萝江上了马车,节南握着舒风华的手突然一紧。
舒风华连忙扶住节南回马车,“你没事吗?脸色从刚才起就很不好看。”
节南连吐几口气,敲着膝盖骨,苦笑,“郡主面前我只好死撑着,其实腿一直发软,郡主要再慢两步上车,我估计就给跪了。”
舒风华今日虽只是第二次见节南,却有些了解这姑娘不同一般,但道,“我适才瞧你同延夫人说话。”
节南靠上车壁,看舒风华半晌,“等舒姑娘成了我五嫂,我再跟你说。”
舒风华慧眼明觉,见节南一脸疲累,自然没多问,只吩咐车夫回王家。
约摸三刻时,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前面有驾马车堵了巷子。”
闭目养神的节南睁开眼,正好舒风华掀开帘子,让她看清马车旁的那个婆子。
那是她认得的脸。
“刘府马车。”节南忽然全身来了力气,钻出车,“舒姑娘在车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舒风华没动,看节南走过去,又留意到车夫以万分警惕的眼神扫着四周。她童年无忧无虑,一朝变天,吃尽了苦头,对周遭的变化十分敏感,所以明白时局动荡,看似温婉轻柔的江南,亦有危机四伏。正因为明白,她比普通女子睿智,以静制动,不由盲目的好奇心牵着走。
节南上了车,语气淡而有礼,“刘夫人。”
命运捉弄,不是她说缘尽就真尽了。
刘夫人神色不佳,甚至可以说慌张,突来捉节南的手腕,“六娘,帮帮我!”
但刘夫人捉了空。
节南抬手捉袖,目光疏冷,“这话从何说起?”
“你和你娘见面了,不是么?”刘夫人促声道,“我刚刚瞧见你俩坐一起说话。”
节南心想这位刘夫人也是强人,既然开口,当然有把握,就不否认了,“二十年过去,她的样子和刘夫人跟我之前提及的大不相同,刘夫人居然还认得出来。她要是知道,可能会惊讶的。”
刘夫人慌忙摇头,“不,别告诉她。我已见过她几面,可直到今日,看你和她坐一块儿,我才能认出她。她的面廓确实发了福,五官却变化不大,一如当年——”
“是么?”节南笑了笑,“刘夫人要我帮什么忙?”
刘夫人遥想当年的感慨还不及收住,语气陡然发急,“求你帮我向她求情,放过明轩我儿。”
明轩,刘睿的字。
节南脑思转了又转,神情作出困惑状。
刘夫人就道,“你当初问我,刘家和你爹的死有没有关系,我说没有,其实——其实——”咬牙吐露,“我隐瞒了些事。可是,我一直觉得这些事,与你爹,与你桑家,是没有关系的。真的!”
“看来今日刘夫人要跟我说说这些事了。”节南挑眉。
“我曾以为我家老爷他和你娘有私情——”
但刘夫人这一开口,节南就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
第489引 二人世界
“刘夫人误会了。”节南打断。
刘夫人却没被打断,“我如今知道了。不过,我家老爷确实是在认识你娘之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说要做学问,时常出门,从来不说去哪儿,也不提外面的事。即便回家来,也是自己待着,不喜欢我打扰。孩子们出世,他仍我行我素。可我撞见过他和你娘进了同一间屋子,我后来质问他,他却只说我是愚妇,根本不懂他的心思。”
节南一撇嘴角,“刘老爷的心思大如天,自己家的事都没空管,哪里会有闲暇风流,刘夫人可以宽心。”
隐弓堂,都是一群志向高远之士,哈!
刘夫人摇摇头,“你还没嫁人,不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提心吊胆。我家老爷是庶出,分得一些薄田就被赶出本家,他一直愤愤不平,却又只会空谈,没有赚钱的本事。你出生那年,我刘家还住在只有三间屋子的小院里,因为我家老爷花钱如流水,我不得不刺绣贴补家用,而明轩常常饿着肚子。”
“这些事,我是知道的。”凤来县的刘家就是靠“书香门第”那块牌匾值大了面子。
“你娘到了凤来后的半年,也就是我觉着她和老爷有私情的时候,老爷手头突然宽裕起来了,还给足我家用。你娘走后不久,老爷买了大宅,我问他钱从哪里来,他也不说。再后来,老爷给我一大笔本金,跟我说你爹赚钱的本事大,让我跟着你爹合伙做买卖,但他因为祖训不方便出面,叮嘱我对外千万别提及他,而且他也确实从不过问买卖上的事。我早前跟你说的,并无半句谎话。”
节南都知道,但也不啰嗦,“就算刘老爷有事瞒着夫人,和刘睿又有何牵扯?”
“我可以对老爷不闻不问,却不忍看我儿身不由己。”
节南心叹,别人的娘多正常。
“我本以为是为了让明轩科考才搬回安平的,谁知老爷请傅大人向炎王爷举荐明轩为郡马,我十分吃惊,就问明轩怎会放弃科考。明轩什么都没说,但我那时才发现,其实他在成翔的时候就不对劲了。那会儿你退亲,他得知之后很不高兴,我苦劝无果,老爷答应会帮着劝。父子俩秉烛长谈,我还挺开心的。”刘夫人哼笑一声,却是充满了无奈,“而我也以为明轩后来闷闷不乐,仍是因为退亲的事,想着总会过去。”
节南想,刘昌在多半把实情全盘托出,打算培养儿子接班吧。
“可是,直到明轩娶了郡主,性情越发冷沉,像他爹一样,变了个人似得,回家就和他爹关起门来说话,一说就是一两个时辰,也不大理会家里人了,我才觉得这么不闻不问是不行的。”
“刘夫人做了什么?”节南终于有些兴趣。
“我直接问了明轩,知道老爷他……”刘夫人面露怯意,“老爷他在帮延大人做事,所以让明轩娶了郡主,好以郡马身份暗中行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明轩他不肯说。”
“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让刘夫人看到延夫人,并向我求救。”
眼前这位能让她下出一步好棋吗?
节南暗忖。
“她生下你就离开了桑家,肯定觉得对你亏欠,认回你自然是想弥补,只要你为明轩说句好话,我别的什么都不求……”刘夫人嘴唇颤动,传达出心中恐惧,“我家老爷怎么做,我可以不管,但明轩是我大儿,他本来前途光明,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做危险的事!”
“危险的事?”节南敛眸,“延大人是皇上器重的枢密使,手握全国兵防部署,刘睿能为延大人做事,今后前途不可限量,能有什么危险?”
“明轩对巴州水利工事的账面做了手脚,以劣质的木材充优等木材,从中差价五千万贯,交给了延大人。”
“刘睿亲口说的?”来了,她的好棋!
---------------------------------------
南山楼外冷风呼啸,南山楼里,整层地板都是暖的,下面烧着地炕,上面燃着火盆。
花花不在。
书童说小家伙最近赖在十公子那里看道德经,不肯挪动*股一下。
这说法,节南是不信的。
王十崇尚清修,他那园子据说是照着山洞造的,家具都是天然石,花花的品味却让南山楼养刁了,喜欢闻木头香味,趴木桌,抱木偶,睡木床。
唯一正解是,小妖孽得罪大妖孽,被惩罚了。
满地满地的书。
节南掂着足尖,小心翼翼落脚,往一排排书柜后面走。
窗下,暖木板上,铺着一张黑白山水的大毡毯。毡毯前放着麒麟桌案,案上白纸黑墨红圈圈,一支笔滚在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红字——
狗*文章。
那身青衫洗白躺平,风袖罩脸,人正睡觉。
节南进楼时就脱了鞋,这会儿脱袜上毡毯,拿了被批“狗*文章”的那张纸,坐上窗棱,静静读。
风袖一甩,左手捉了她的脚踝,王泮林笑得魅惑,轻轻使力,设计她掉进自己怀里,抱个正好,亲个正好。
一边风声怒吼,一边暖阳春涛,屋里炽烈情火,烧得满地书卷恨不能化作飞灰。
然后,节南笑着从王泮林身上翻下来,弹着那张纸,“这文章不是写得挺好么?直指官职与实职脱节严重,机构庞大冗赘,不做事的官员比做事的官员多得多,而且一人担任多部之职,职责不清……”
“写得好,不一定能拿好评。”王泮林不是不知道,抢过那张纸,揉成团,扔进不远处的火盆里,“不说这么无聊的。如今除了吃饭睡觉做正事,就是背书看书,来我这儿的兄弟个个都说考题,再要和你聊这个,我要变成呆子了。说说,你今日和你娘见面,有没有掐起来?”
节南哈哈好笑,“知我者泮林公子是也。”
絮絮叨叨,说了一遍经过。
王泮林绝对会总结,“所以,你今日弄丢了一把剑,杀了一个尼姑,喝了一杯毒药,知道了你娘是谁,将迄今为止的谜统统解开了。而最最幸运的是,遇到了刘夫人,说她儿子帮延大人偷了巴州水利的预算银子,让你替她儿子求情。”
“你也觉得幸运吧,可以下一步好棋。”面若桃花,笑意盈盈。
“倒觉得你最近正走霉运,诸事不宜。”王泮林眨眼,意味深长。
乌发青丝,紧紧交缠,心中彼此情深。
第490引 从根治起
正月十二开大朝,百官贺新年,阁部无大事,江山挺稳固,皇帝很高兴。
散朝后,崔衍知步出宫门,忽听有人叫他,神情一正,转过身却笑,“延昱。”
延昱大步而来,“大过年的,唯有你崔推官脚步匆匆。怎么,难道还有什么大案子发生,让你不能过完元宵?”
崔衍知回应,“我近来不管案子,还在整理旧案文库。”
延昱皱眉,“整个年节都找不到你人,敢情还在吃灰。你的上官仍跟你过不去,为了救玉真之事责怪你不尽公职?如果这样的话,我要请父亲出面了。那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你没有任何责任。”
“没有,这回是我自己请求的。迁都之后很多旧案记录没有人整理。去年王老大人整理了一本《推案百录》,很多同僚说深受启发。所以我和上官商量了一下,打算和学士阁一起作一套《十州要案典实》。”
延昱笑,“这个想法好。”
“是啊,一直以来提刑司办案多凭个人经验和口述相传,但王老大人的《推案百录》中百桩奇案,涉及到地域,气候对验尸和证物的影响,如何分辨证词,并总结推案思路,如今提刑司人手一册,奉为办案手册。让我深觉,有关破案的书太少了,明明提刑司存放着那么多记录,若都能整理出来,不仅帮助提刑官,与大理石,六扇门,各州县衙门办案都有益。”
“王老大人是前朝宰相王端严王阁老?”延昱问。
“正是。王老大人还答应帮我们作这套典实,由我收集案册,再交给老大人过目,选取其中典案进行详细取证,有时还要跑当地衙门再行确认,所以今年我不得不到处走。”崔衍知抬掌,拍拍延昱的肩,“玉真就拜托你了。”
延昱目光朗然,“还用你说?她是我的妻。”
崔衍知收回手,“说起来,我最近整理建州一带的记录,其中就有你家乡宁平府一桩奇案。”
延昱神情不动,“宁平府繁荣地,数十万人口,每天都有不少恶案发生。我却好奇,什么案子还能让衍知你称之为奇。”
“一宗拐卖小儿案。”崔衍知接着道,“十几年前,宁平府接连数日发生小儿失踪的事,弄得人心惶惶,父母们一不见了孩子就慌张,结果当地衙门一个月内接到百余起报案,引起轩然大波。然而,经过查实,多数都是误报,真正有九个孩子被拐卖。”
延昱听到这儿,想起来似得,“这案子我知道。说起来好笑,我娘那会儿就是误报者之一。那年我六岁,父亲给我在邻县找了位大儒当先生,大管事带我去拜师,大儒严格,说好要住上一年不能回家。哪知我娘竟忘得一干二净,一听说到处有孩子被拐走,回家又找不到我,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报了衙门。”
“我正要说这事。看到你的名字在册,我着实吃了一惊,想你从来也不曾提过。”崔衍知的眼神也平常。
“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延昱笑摇着头,“你不知道,家里仆人后来提醒我娘,我娘居然不信,自己跑出去找我,结果摔下陡坡,昏迷了好几日,醒来也是迷迷瞪瞪,神智不大清楚。知府大人派衙差寻到先生府上,亲眼瞧见了我,回去跟我娘说,我娘仍战战兢兢。一年后我回家,我娘竟认不出我,魔障了似得,说我不是她儿子,又跑到衙门大吵大闹。最后,连远在北都的我爹都惊动了,特意赶回家安抚我娘,而我为此停学半年。”
“原来如此。”崔衍知笑了笑,“案册上虽然记载了你娘身体状况不佳,并未详说。看延伯母如今的模样,真是福泰安康,难以想象她当年认不出你,跑到衙门吵闹。”
“说句实话,我娘出身不好,容貌却出色,我爹起先就喜欢她的模样,也没想别的,就娶回家了。两人年纪相差挺大,我爹心气又高,为官之后非要混出名堂,故而我娘那几年特别焦躁,怕我爹抛妻弃子,总是过度紧张。大夫说,我娘受到小儿失踪案的*,心里那根弦绷断了,才会意识不清。后来我爹特地在邻县租了宅子,让我娘能就近瞧见我,我娘才慢慢恢复了。”
“延大人怪罪家中仆人照顾不周,你娘搬到邻县后,就辞退了所有人?”崔衍知说道。
“老宅本来就没几个仆从,不满意我娘出身,又仗着资格老,确实有些轻慢我娘。我娘找不到我之时,他们还看我娘笑话,故意拖延着不告诉她我的下落,后来更是隐瞒我娘的病情,直至我回家,我娘的身体已经十分糟糕。别说我爹生气,我也很气愤。”
“还有这等隐情?那就怪不得了。”崔衍知神情顿时了然的模样,“要说做人还是要厚道些,这几个仆人离开延府之后似乎都不长命。”
延昱诧异,“是么?”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清楚,先生严厉,我娘又病着,实在无暇顾及其它。衍知,你说的奇案,难道就是指这件事?这顶多算是我的家事吧。”
“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拐卖人口案中发现了你的名字,有些好奇而已。要说奇特,那帮人贩子来无影去无踪,当年一点线索也没有,想不到这么多年后竟然有了新线索。”
延昱眉头一拢,却很快平复,笑问,“什么新线索?”
“有个自称是当年被拐的孩子,不但找回了宁平府亲生父母家里,仍记得人贩子的模样和藏匿的窝点,甚至还有几名孩子被卖的地点。”崔衍知看看不远处的随从,“司里有事,我先走一步。元宵节玉真要回门,你来不来?”
延昱点头,“那当然是要陪着她回的,元宵见。”
崔衍知道声好,大步走到坐骑旁,上马。
延昱脸色这才沉了,几乎甩袖,转了身。
崔衍知回头,正好瞧见那道甩袖而去的背影,抬眉,神情渐渐冷峻。
第491引 尊明与真
湖光山色,云蒸霞。
渔船忙着拉最后几网鱼,一只画舫,悠哉。
“不管他会不会上当,我看得出他动摇了。”崔衍知苦笑着对王泮林道,却仿佛对正看渔夫撒网的节南视若无睹。
他知道节南已经住进了王家,也知道这两人的默契让自己没有丝毫插足的余地,但他懂得了喜欢一个人的正确心态,那就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笑容常在,哪怕那样的笑容不是自己带给对方的。
有什么关系呢?
她开心,他就开心,还本归原,感情其实纯粹。
“他会上当的。”王泮林在削一块长条形的木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是一面旧墙,我们只要撒上几颗草籽,他们自己就会把墙挖开。延夫人已经承认自己是魑离大祭司和隐弓堂堂主,她与延昱情同母子,以草原人对血脉极其重视的传统来看,不可能仅仅因为延家父子投靠了魑离。”
既然和崔衍知合作,王泮林也挺诚挚,分享多数情报。
“本来不知延家曾闹过那一出也罢了,一旦知晓,立刻觉察不少疑点,只是苦无证据。”崔衍知轻叹,“不瞒你,我第一回希望自己判断出错,毕竟我认识延昱也算得久了,他从未有过半点异常的举止言谈。”
“那是因为还不到最后时刻。”王泮林睨看削得是否直,“而他们前期的布局是天衣无缝的,即便如今隐弓堂浮出水面,延夫人想要认回节南,延昱更是对节南光明正大说魑离是他的母国,真相一件又一件,是由他们亲自摆到我们眼前,因为他们笃定——”
“没有证据,我们就拿他们毫无办法。”崔衍知很清楚。
“对,没有证据。”王泮林神色却淡然,“延大人是两朝天子近臣,迄今为止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照着天子的心意走。你说他怯懦无能,他当初一力主战,陪着晖帝被俘,直至晖帝薨逝。你说他卖国求荣,他为两国和谈确实出了很多力,没让南颂再让出半寸江山。”
“可如果我们能证实延夫人和延昱的身份,延大人也百口莫辩,再多政绩又有何用。”崔衍知抱着期望。
“崔大人可能过于乐观了。我虽说延昱会上当,一定会对平宁府那面旧墙出手,但墙要是完全不见了,证据何在,所谓口说无凭啊。”
崔衍知目瞪口呆看着王泮林笑,“这不是你出得主意吗?你还笑得出来?”
节南托着腮帮子,转过眼来,“九公子的意思是,就别想着证据了,能说服我们自己,延昱不是延昱,如此而已。”
王泮林墨眉起山,“小山山穷水尽,我却柳暗花明。谁说如此而已,没有证据又如何,崔大人是提刑的官,做事就得捧着颂刑统,我们做事却不用太讲究,石头碰石头,来一个解决一个。”
这是她的风格啊!节南噘噘嘴,“你要硬来?”
“难道还跟他们来软的?”王泮林反问。
崔衍知看不懂这两人互相拆台,横竖他只能干瞪眼,归为一类,“你们到底如何打算?”
“他们不留证据,我们不留活口,削减隐弓堂杀手数目,想办法找出他们的暗堂,一个个拔除。”王泮林手下的木条有了剑的雏形,“崔大人别对着我们执法办差就行了。”
“你们?”崔衍知眯了眯眼,很快明白了,“兔帮。”
“尊明社。”王泮林纠正崔衍知。
节南两眼亮晶晶,“新名字?”
王泮林炫耀般笑道,“尊重光明,向往光明,大气否?”
节南想了想,“大气不大气我不知道,就知道如果改为尊明教,直接就是一邪教了。”
这下,连崔衍知都笑了出来。
“我读书少,要不还是帮主取一个,一听就是名门正派的?”王泮林谦逊得很。
节南嘴角往下一弯,双手抱拳,无声告饶状。
崔衍知一面心羡,一面鬼使神差,“我这边有任何隐弓堂的蛛丝马迹,也会立刻知会你们,即便称不上证据。”
节南惊奇看着崔衍知,叹道,“崔大人跟我们学坏了。”
王泮林吹开木剑上的薄屑,“小山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崔大人终于知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少扯。”崔衍知正色打断,“如节南所说,即便没有证据,我能说服我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非常时期非常法。”
“崔大人能想通,那就最好了,还真怕你半信半疑,用着我们又不信任我们。”王泮林眼锋犀锐,“小山会领着尊明社追击隐弓堂,崔大人暗中提供线索,一旦有大宗命案之类的,且帮尊明社兜住。”
节南忍笑,这人真是无坚不摧,但再一想,就觉不对,“我和崔大人忙活着,你干嘛呢?”
“我还有大考啊。”王泮林一副理所当然。
反而崔衍知忧心忡忡,“后日就是十五,延昱会陪玉真回崔府过节,节南很可能面对的是延夫人。延夫人的功夫高过节南,到时又当如何?”
“崔大人该担心的是自家妹妹,聪明小山的家事,她自己会处理好。”
“比起崔大人,你简直没心没肺。”节南嘲骂,语气却妙,“就知道不能依赖你,我已经想好怎么做。”
“你俩要是故意在我面前装不熟,还是免了,怎么看都是打情骂俏。”能*得崔衍知说出这样的话,除了桑六王九,也没谁了。
“至于玉真,我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崔衍知无力。
节南却道,“我们也许都小看了玉真姑娘。”
王泮林问,“怎么说?”
“都以为她柔弱,但她喜欢孟元,为他多年不嫁,淡定地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她为孟元奋不顾身,可以抛弃拥有的一切。这样的勇气,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她如今只是绝望,绝望之后迷惘,不知自己该讨好丈夫,还是该坚守自己心爱。这么放任着不管,迟早她自己会毁了自己,用她的勇气。”
“所以呢?”王泮林再问。
节南浅笑,“我们应该把实情告诉她,尊重她的选择,成全她的决定。”
第492引 送我一程
正月十四,阴云低沉。
牡丹菜园,所有的植物都在蓄力,等待那一声春雷。
崔玉真走进园子,看到节南在瓜棚架子下摸竹枝上的青藤。
她冷声道,“那是假葡萄藤。”
节南好似很感兴趣,“像真的一样。”这才转回头来,轻笑,“玉真姑娘新年好,崔大人说你要见我。”
崔玉真这日素颜,人比黄花瘦。
昔日莹润清高的大美人,如今只剩一副骨架,似乎能让那身绣着红梅的桃粉长袄压垮。
相思之毒,可比赤朱。
只是,比起上回相见,崔玉真眼里不再干涸,丝丝泉光。
“我要听你的实话。”崔玉真没再走近,眼里的桑节南,从来不失光华,一日盛一日,怒放不败。
桑节南不会知道,她多羡慕她。
节南眉眼都弯了起来,“崔大人是玉真姑娘的亲哥哥。”
“正因如此,他只会拣选他以为是为我好的话来说,而我已经腻烦听‘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崔玉真是个痴人,不是个傻人。
节南难得赞同,“这倒是,我从五岁开始就特别听不得人说这话,一听就浑身长骨刺,不叛逆都不行。”
崔玉真一默,慢慢挑高了一边眉,“你的意思是,我虽然开窍晚,总算开了窍?”
崔玉真说话一向有大小姐气,节南已经很习惯,“不是,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就那么一说。我这人从来自顾自,对玉真姑娘无意说教,每个人活法不同,而同样的活法,换做不同的人,结果也不一样,都得靠自己摸索。不过,玉真姑娘怨天怨地怨所有人的毛病可以改一改,今后遇事先自省一番,别一开口就让别人觉得不痛快。想想你怎么容忍孟元,拿出三分那样的宽容心,日子会好过很多。”
崔玉真嘴角不经意微翘,“这叫无意说教?”
节南轻打自己的嘴,“大年节下,瓜子吃多了,唠叨。”
崔玉真笑颜一点点发涩,“我曾真心想交你这朋友。”
节南淡笑,“我知道,但你也要知道,交朋友这样的事是不需要特意去想的。”话锋一转,“玉真姑娘要听什么实话呢?”
“孟元没死?”
“是。”
“他真正的身份是大今盛文帝?”
“是。”
“他接近我,只是为了一份秘密地图?”
“……至少是他的初衷。”
崔玉真突而咄咄,“他对我其实一点感情也没有?”
节南望了崔玉真半晌,“以那位的性子,若不是他心仪的,他也懒得陪着做戏。再说,你与他相处得久,应该比我明白。”
能让枭雄起掠夺之心的女子,不会毫不起眼。
崔玉真的呼吸有些急,双肩起伏,“我不能确定,因为我从前自视太高。”
“能有觉悟也是好事。”节南语气刁坏,眉跳,一笑,“却不用妄自菲薄,毕竟玉真姑娘还是有骄傲的资格的。”
崔玉真在书画方面的造诣,若不是钻进牛角尖,她桑节南望尘莫及。
“五哥希望我离开延昱,好好想清楚,但并不希望我去找孟元。他是大今的皇帝,后宫三千,即便他待我有过真心,宫门深似海,五哥觉得我不会快活。”
节南见崔玉真目光渴切看着自己,好笑,“玉真姑娘刚刚才说腻烦了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
崔玉真咬唇。
节南再道,“你五哥说得不错,大今后宫没有三千,却有九宫绝色,以大今宰相之女娴妃和魑离公主离妃为首,热闹可想而知。玉真姑娘要是抱着原本和孟元一人一心厮守一生的念头去找他,无疑自寻死路。”
“……我知。”自从听五哥说了,崔玉真心中悲喜交加,一面为孟元活着而感觉自己也能活了,另一面却为孟元的身份痛苦到窒息,她第一个想到的,唯一想到的,可以帮她一把的,就是桑节南。
“可是你不能死心。”节南时而想想,其实崔玉真挺可怜的,一直活在谎言里,人人当她柔弱,以至于她也当自己弱小,苦求可以全心依赖的人,结果——
明明是块好材料,可以长成大树的。
“……不能。”崔玉真眼中的泉光聚成一片明亮,“我想见他一面,当面问清楚,若他对我真得只有欺骗,至少可以给我自己一个交代,知道是自己太蠢,才能彻底放开。”
“我想也是。”
崔玉真被保护得太好,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保护她一辈子。节南也毫不怀疑,等延昱的真面目露出来,崔玉真会落到无比凄凉的下场,被所有人的谎言折磨到生命终结。
“真相虽远不及玉真姑娘的美好向往,但还是有选择的。”
节南忽觉,延夫人说得挺对,选择总是有的。
崔玉真又是默然。她今日说话,一直很谨慎。
良久,崔玉真长吐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长久的郁结全吐出来,“我要去大今见盛文帝,你可有能力帮我?”
“可以,但我有条件。”节南看崔玉真眯眸,又道,“我早说过,我有私心。”
“桑节南,知道我为何总能对你说心事么?你就是一盆冰水,每每泼我透心凉,却让我看到自己没什么了不起。你也对我说谎,可你从不遮掩你在说谎,而我知道,只要我问你真相,你就会告诉我的。”
节南不语,自知刁心眼。
崔玉真也不在意,“不管你有什么条件,大概都要建在盛文帝对我有些真情意之上。”
节南眼中芒光悄灿,“玉真姑娘要是发挥了才智,九宫绝色有何了得?”
崔玉真神情不动,“你不必暗示我什么,但你如果能把我送到大今,安排我和他见面,我就欠你一份人情。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决定了,与其当活死人,不如求痛快一死!“节南,请你送我一程。”
节南看在眼里,“好。”
上了马车,往某九腿上一躺,出了崔府,节南揉着额角,“我太坏了。”
王泮林一手梳理节南长发,一手捧书,拿眼珠子啃文章,“她应该知道真相,而她这么决定,是她遵从内心的本愿,只是她被人决定惯了,才向你求助,其实根本没有你插嘴的余地。”
“话是这么说,可是大今后宫也许比延府更危险。”节南觉得自己都不一定有本事应付。
“至少她为了她的心爱,会感受到活愿强过一切,如我为了你,小山。”
王泮林俯身,笑*他之心爱。
无情天,落情雪。
第493引 金夜迷沙
正月十五,元宵夜,雪如柳絮,灯如长河,万德商楼砸金砖,看初五请来的金装财神爷,开一场黄金大市,金价又高一分。
节南受邀前来,芷夫人随她而来,再不用男装打扮,出手吸纳黄金,有多少吃多少,令富商巨贾咋舌,想不到王芷就是纪连纪老爷,只知不再是纪家妇。
不知哪家多金的爷,英俊潇洒,上来与王芷攀谈,一谈就不愿走了,节南听两人说起市舶司与南海各国的贸易,倒也长了不少知识。
忽然桌旁的狸子立正就喊,“纪二爷来了啊。”
节南转头往楼梯口看,岂止纪二来了,纪老夫妇,纪大都来了,只是没看到纪大夫人。不过纪大夫人一向不大在人前露面,众传她身子骨弱,纪家也乐得正好,以此保护她。
纪二一个眼神,原本和王芷说得很起劲的爷讪讪起身,退回自己的小桌去。纪老夫妇则招呼着王芷一块儿包间坐,王芷自然推不掉,但她如今有节南这个女儿挡前,对纪二全然无视,挽着老夫人的臂弯走过去。
纪二冷冷看节南,见她也冷冷回看着自己,哼笑,“过年不拜年,也不叫人?”
节南立刻笑得甜,“给二爷拜年,愿二爷今年鸿运当头,财源广进,风流依旧。”
纪二听到最后四个字,“丫头扇我脸,当真不怕我报复,是么?”
节南见好就收,“不是不怕,而是二爷不会那么做的。二爷千不好万不好,但只要对干娘还存着一份怜惜,就不会和我这个小辈真生气。”
纪二睨过,什么也没再说,砸来一个红包,走进包间去了。
节南好奇,打开红包一瞧,叶儿眼闪亮,有钱还大方,是很难能可贵的,连忙收收好,跟进去。
包间是商楼最大的品字间,分为三间,用纱帘隔开。
纪二走入正中一间,瞧见纪宝樊已经在座。他看看节南,再看看宝樊,抬起眉来。这两姑娘,从头到脚,穿得一模一样,同样的发式,同样的配饰,身高身段又差不多,初看竟分辨不出。
江陵首富,当然不是没有秘密的人家,纪二神情如常,一个字不问,“不管你俩打算干什么,大过年的,小心些,别让你干娘,我大哥,还有老人家们担心。”
宝樊早已知会过家里,反倒是毫不知情的王芷,皱深了眉心。
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节南笑回,“外面可能有人盯着我,所以让宝樊替我坐一会儿,我好出去一趟。”
王芷还想问为什么有人盯。
纪二坐王芷身旁,给她倒茶拿点心,“那么大的人,又是不一般的丫头,她有分寸的,你别太唠叨了。”
王芷不一定听得进纪二的话,却听得进道理,对节南道,“你自己当心。”
节南应了,走到纪宝樊跟前,打量她,“真像。就算瞧正面,都可能错认。”
纪宝樊笑道,“我俩本就是姐妹。”
然后纪宝樊拿出一套丫环装,拉节南去隔壁间换了,又帮她稍微变了一下发式,将她的脸抹成姜黄,“你这么出去,肯定没人认得出来。”
节南照了照铜镜,满意点头。
不一会儿,纪家邀请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到了,节南混在仆从中,出了万德商楼,走出很远,换骑马,到一处不起眼的安静河渡,让一道健硕的黑影挡住。
节南看清那人,高兴极了,“吉平?”
方正脸,老实汉,即便在王泮林的压力面前,都会偷偷偏心她的吉平,回来了。
那感觉,简直就是看见自己的心腹。
“奉堇大之命,来接六姑娘。”吉平抱拳,咧笑。
“你伤及心脉,哪儿能那么快出任务?”高兴归高兴,节南仍清楚记得吉平受伤的那一刻。
“多亏七七姑娘的药,全都好了。”
节南作势要打吉平的伤口,但看吉平眼皮子不眨,只好收回拳头,“胡说,你伤得是心脉,看着恢复了,也不是真得痊愈,需要养上一年半载。你赶紧回家去,要是实在闲得发慌,可以成亲,趁养伤期间当个爹什么的。”
吉平憨红了脸,“我只是来接六姑娘,这点小事还是能胜任的,还请六姑娘上船。”
节南拗不过这位好汉,跳上小船,但见摇橹的是吉康,心中才放心下来。
吉康道,“六姑娘,大师兄说了,怎么也不能错过今日这等大日子,可比他成亲重要。”
吉平瞪师弟,“划船。”
节南笑而不言,坐进小小的船舱中去。
出了城,小船停靠江岸,等换大船,堇燊亲自来迎节南,一声掌社。
节南也不惊,开心看见一船兔子脸,威武之中不失活泼。
今日起正式成立尊明社,但兔面具会是尊明社行走江湖的标志,兔帮会是昵称。
崔玉真跟在堇燊后面,一身素锦,一只包裹,神色沉静。
大吉大利的日子,适合远行,适合送行。
送崔玉真去大今的江船也已在等。节南将半块神弓木牌交给她,又给一颗樟木珠。经堇燊点头,崔玉真可以用樟木珠换取正天府鲲鹏庄的帮助,但不再有无限制讨人情的特权。
这份特权,只属于特别的人,比如桑节南。
崔玉真没去想这么跑出来,娘家会如何,婆家又会如何。她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所以这次绝不会再犹豫,接过节南交给自己的东西,道声谢。
“也请转告盛文帝,他想我找的东西本来到手了,最后却让人劫走。对方十分厉害,我想来想去,只可能是他托付我的消息走漏,我才被人盯上的,请盛文帝小心他身边有对方的细作。至于本来说好的酬劳,我当然也不好意思要,请盛文帝不用再挂心。”
崔玉真点头,本来转身要走了,忽然又转回来,紧紧抓住节南的手。
节南知道,崔玉真在怕。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回握了崔玉真的手,直到崔玉真自己松开,重新走上舢板。
“保重。”节南道。
崔玉真身形一顿,没再回头。
节南上了大船,等雪飞尽,看雾散清,熟悉的水道让她想起与马成均的那一战,还有王泮林那船老树发枝的烟花。
尊明社,竟然,成了迷沙群岛的新主人。
第494引 光明一线
到了一座小岛,节南才下船,就有个少年跑过来喊南姐姐。
“大马?”她当然记得马成均这对儿子。
弟弟叫大马,哥哥叫二马。
“南姐姐啥时候空了,跟我讲讲神臂弓。”大马跳左跳右,指指不远处的船,“那上面的大家伙,我哥不让我碰,气死我啦。我要造火铳,借助神臂弓的强发弩机,突破一千步,让我哥再不敢小瞧我。”
节南知道这少年的天赋,答应得爽快,“改日把造图画给你。”
大马往上一窜,大叫好欸。
“火铳缺乏威力,不在于射发力,而在于目前调制出的火药炸力不足。你连这都没搞懂,还想改进火铳,做梦哈哈哈!”二马青年,打着呵欠,没睡饱的样子,哈笑声却响亮。
他身后,毕正江杰两位大匠,不知道说什么,心无旁骛的专注神态。彩燕和仙荷走在一块儿,比划手势,仙荷边学边说,交流也挺顺畅。欧四爷,李羊,祥丰,三人并立,身后三方列,代表三股力量合一。丁大先生与关门弟子赫连骅一起,赫连骅毕恭毕敬,不时瞥向节南,作各种苦瓜表情,让节南大感好笑。
“丁大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节南问堇燊。
“没离开过。”堇燊答道,“自从长白帮垮了之后,一直在这座岛上。”
这座岛,原本是马成均藏身的地方,不大,但位置最为隐秘。看似慵懒的某九,其实一直很忙,不仅在这里建起尊明社,还将真正的火弩坊迁到此处。
“我以为丁大先生说王泮林的病情不能再拖,去找医鬼前辈了。”尊明社气候已成,然而有一个大隐患——王泮林的怪病。
这其中,固然有节南的私心,却也是这里所有人的私心。
在艰难的时局中,帮节南建兔帮,领文心阁走出危局,挽救长白帮最核心的力量,全在王泮林这个帮脑巧妙的谋划。
节南从不将自己居于首位,自觉是前锋,爱杀爱拼,其他事上一律偷懒,都推给了王泮林。以至于最近她频繁地想,如果师父在世,和王泮林比脑子,大概也不一定稳赢。
“良姐姐已找到了医鬼,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由东海分社的人亲自护送,二月初能到。”
新代良姐姐,也就是希姐儿,这时同王泮林走在一起,一双勾魂眼放媚,那只妖爪搁在王泮林肩上,整个人就要缠过去了。
节南心里大不爽,忽然小腿上感觉一沉。
她低头狠瞪,却见花花,立即笑开,将小家伙抱到肩上,开始“自言自语”,“这个希姐儿真是多情啊,之前明明说对我一见钟情,这才过了几日,就勾搭别人去了?而且,谁不勾搭,偏勾搭你先生,岂有此理!花花,等会儿找机会咬他,知不知道?”
花花两条小胳膊圈着节南的额头,眼睛鼓鼓,“咬掉他耳朵!”
“那家伙靠脸蛋吃饭的,没了耳朵没饭吃,而且他死皮赖脸非要加入咱们,很快就是自己人了。所以,咱咬得他喊疼就行。就那个穿花衣服的,记住咯。”节南眯起一只眼,刁笑。
花花短腿空踢两下,做准备运动,“好。”
于是,节南直直走过去,看准希姐儿的脖子,将花花放上去。
花花张开口,啊呜——
希姐儿啊呀叫,妖爪与王泮林的肩膀分离,和花花搏斗去了。
王泮林似笑非笑,墨眼已然看穿节南的小心眼,知她吃醋,却不说她吃醋。今日立社,也立掌社,儿女情长要等改日。
他双袖合拢,双掌合并,作揖,让身。
没有桑节南,又怎有他王泮林?
所有人,皆正色,一齐行礼,让身。
花花松开了口,希姐儿收敛了艳,让身。
火光,忽然全灭。
宽阔的大道尽头,天水之间漆黑无边,一尊铜鼎发出幽幽苍青,两杆大旗卷合,就等第一缕敬香,启开光明。
节南大步走去。
一身杏白,黑暗难掩其华。
------------------------------
深夜,酒席方散,灯街却未静,还有最后一场烟火。
节南陪王芷走出包间,恰见官楼那边来了一群贵妇。
伙计们忙着清理临窗的桌子,重新摆上点心甜酒和花茶。
延夫人当首,笑与王芷
上一章: 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28) | 下一章: 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