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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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虚荣也是你们教出来的!我告诉你们,我不会回王家!我也不要再和一个贱婢抢王五那样的侏儒!我照娘说的,打得贱婢差点断气,可我一点都不羡慕她。看王五抱着她哭,我也没有半点心痛的感觉。你们可以打死我,我死,也要死在这个家里。”
刘学士眼睁睁看女儿跑出去,抚额喊头疼。
忽然有管事来报——
送小姐回来的九公子还在客厅候见。
第476引 宁拆姻缘
不尽园里,王云深正在批一篇文章。他批得那么专心,对屋外一大一小的笑声置若罔闻,直到王泮林进来,在他身前喊一声五哥,他才皱起眉。
“九弟这文章胆大有余,措辞过于激烈,只怕难断好坏,还是收敛着些性子,中规中矩得好。再说,你的目标是三四五甲,不是状元。”
王泮林看都不看那张批满红圈的纸,淡望仍然热闹的野园子里舒风华和商花花若隐若现的身影,“舒姑娘身体好些了?”
王云深这才往外定定看了半晌,“好多了,给花花做了新袄送过来,才逗他玩一会儿,马上就会走。”
王泮林一笑,“五哥何必急着撇清?你一向相信清者自清,是不喜欢多言的。”
王云深的笑却无奈,“我是这么相信着的,可是更多人相信默认。我不开口说清楚,就会连累他人。”
“直说舒姑娘就是。”王泮林挑眉,嘴角抿弯,“不过能让五哥表明心意,也不枉舒姑娘挨了几十板子。五哥放心,舒姑娘看似柔弱,却是坚强的姑娘,否则早在她家破人亡时就撑不住了。”
舒大人被贬,是官场冤案。舒大人病死永州,舒夫人紧随而去,舒风华的一对兄弟还在服苦役,是一门惨祸。
“我没……我只是就事论事……刘氏不喜我,却也不应迁怒小华。”王五长叹,“我与小华只是朋友,从无半点逾矩。就算刘氏打得是其他人,我也一样会护着。仆人不是奴隶,南颂也没有奴隶,他们应获得尊重。”
“完全赞同,只要想到魑离还以农奴数量的多寡决定牧主的地位,就让我寒毛直立。”王泮林难得论制,点一句就过,“知道五哥你拉不下这脸,所以身为弟弟的我,帮你做了件事。”
即便是王五的聪明脑袋,也想不出王九能做什么事,因为不够坏。
王泮林继续道,“我以五哥的名义告知刘氏,如果她不和离,你就休了她。为了让刘氏能考虑清楚,我送刘氏回了安平。”
王五愕然,“你说什么?”
“五哥明明听得清楚,就不要让我重复一遍了。”王泮林墨眸闪幽光,“然后,我还见到了刘学士刘大人,和他达成了共识,刘大人已经同意女儿和离,不过他提出考虑到女儿的名声,能否等到明年年底,谣言都平息了,再办正式手续。这期间,刘氏还是会住王家,但绝不会再干扰五哥的生活。”
王五很惊讶,“上回刘氏吵着要和离,她爹娘说死都不会同意……”腼腆的性子,绝非迟钝的性子,“什么条件?”
王泮林云淡风轻,“把刘大人长子安排进三司。”
王五摇头撇笑,“那位大舅兄不学无术,走科考根本不可能,而三司主管财政,掌握国之经济要脉,刘家好大的胃口。”
“我答应了。”王泮林神情不动。
王五认真看着自家兄弟,“你答应有何用?”
“我答应,就是我父亲答应。父亲再不济,安排一个三司小吏的位置给你家大舅兄还是轻而易举的。”
王五听了,“九弟这话也太霸横了。二伯为何要答应这等无理要求?”
“和王刘联姻一样的道理,联姻若走不通,就要走另一条路。五哥大概没想过,祖父为你选刘氏为妻的真正原因。”
王五道,“我洗耳恭听。”
“因为有些东西我安阳王氏不能出面争,就需要有人为我们争。这样的人选当然不会太多,而刘学士恰恰合适。刘学士谨守家规,只敢开学堂赚小利,可见胆子小。他在官场经营也不善,只会将女儿捧成安平第一才女,通过联姻这种稳妥的方式,可见不聪明。刘学士的庶弟刘昌在却混得风生水起,一年不到,隐有取代他的势头,他这会儿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保住自己嫡系地位。所以,只要我安阳王氏愿意给他撑腰,他必鞍前马后,联不联姻倒是其次。对他而言,长子要是能出息,当然比女儿嫁得好更有用。对我而言,五哥能摆脱刘氏,刘学士能为我办事,同时阻止刘昌在根植势力,一箭三雕。”
王五怔然,好半晌才道,“九弟不愧是祖父看中的接班人。”
王泮林哈哈一笑,“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早同祖父和父亲商量过,先得了他们点头,才敢如此作为。别说你爹娘,连祖父都看不过眼刘氏之蠢。那样的孙媳妇,败坏安阳王氏之名,不若休了,还换个家和万事兴。而如今崔相和延枢密使把握朝政,中书省权力削减,今后可能完全成为虚设,父亲要另图高职,需要……”
王五打断,“九弟无需多说,我都明白。安阳王氏,仍保有士族傲气,却也活在当下,大今虎,魑离狼,南颂江山岌岌可危,有些事是必须去做的。这件事上,还能一箭三雕,已经十分幸运。”对王泮林作一长揖,“是我无能,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有劳了你。”
安阳王氏,两三辈中出一高官,承接家族之名,为百姓谋福利,不至于浪费老天爷赐予的才华,足矣。
王泮林敛了笑,“自家兄弟,五哥不必客气,我不止为了五哥,也是为了——”
书童气喘吁吁跑进来,“九公子,雕衔庄送来急信,请公子赶紧过去一趟。”
王泮林抬了抬眉,转眼就想到了,“可是同小山有关?”
“不曾提及。”书童的回答却令人失望。
王泮林兴致就消了一半,“小山还真打算在江陵过年了,好没意思。”
书童咧嘴乐,“小山姑娘不过来,九公子就过去啊。”
王泮林摇摇头,“不去,我忙着呢,今晚要去林侍郎府吃饭,而且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有饭局。等那会儿,她就回来了。那之前,我就掰着手指头,盼星星盼月亮吧。”
王五好笑,“九弟你也太……”
“直白?”王泮林知道王五的意思,“五哥,不是当弟弟说你,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要是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不敢追,还如何做到顶天立地?”
这话说得,真是让王五没法辩驳。
“十二都追到江陵去了,你那位近在眼前,障碍你弟弟我都已帮你扫清,你要再一本正经,可就矫情了。”
王泮林说完,出门去,拎了花花,喊了书童,留下窗里窗外两个人。
第477引 双官高照
南山楼,水亭外,一叶扁舟,两根鱼竿,两身青衣。
崔衍知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还能和王泮林同舟钓鱼。他不会再对这个人偏见,甚至承认这人很聪明,希望借助这人的力量,但并未打算成为朋友,或者他感觉不大可能成为朋友,却如今——
钓鱼?
太别扭了!
“我刚从安平刘学士府上回来,打听到几件有意思的事。”一身青衣,属于王泮林,神情悠闲,语气悠闲,一点别扭也无,“你与怀化郎可曾见过面了?是否有收获?”
“见是见了,他与往常并无不同,而且赵大将军说的是延大人,不是延昱,我和延昱认识了一辈子……”
“崔大人才多大岁数,小半辈子都没有。再说,延夫人带着怀化郎到北都时,怀化郎十岁左右,延大人三十五,刚当了太学学长,当时延夫人的美貌引得多少人艳羡,这就不说了,之后延大人被俘,怀化郎追父千里,一去五年。所以,你认识怀化郎的时间,满打满算,八年不到。而且那会儿崔大人读书勤奋,没有多少工夫玩乐,怀化郎却呼朋唤友,结交甚广,并非整日和你一起混。”
“话虽如此,延昱一向行为坦荡——”崔衍知忽然觉察一点,“听十二郎说,你之前一直住在外面,不曾到过北都。”
“这种事一打听就知道了。”王泮林早有准备,“不过,我说了那么多,崔大人可明白了?”
“你想让我查延昱在大今那段时日做了些什么。”崔衍知以为,延文光如果在北都之战时就背叛了南颂,他被俘也必定是幌子,肯定有线索可查。
王泮林却是摇头,“这种事崔大人肯定想得到,无需我多说。我的意思是,反正都要挖坑了,当然挖得越深越好,毕竟到延大人这般岁数,城府极深,我们这些后生晚辈,是很难找到他的破绽的。”
崔衍知懂了,“我记得延大人的故乡在永州。前几日你提起舒大人的案子,我跟上官说了,他同意我向永州官府调取相关文书,我正好可以——”恍然大悟,“你早有此打算,才让我以舒大人的案子掩人耳目,不会惊动延府。”
王泮林表情讶然,“怎会?”
崔衍知张张口,最终,算了。
“崔大人要是没有可信的手下差人帮办此事,我兔帮可以出份力,只需崔大人的官凭盖印。”说着怎会,事事已在王泮林的盘算之中。
崔衍知却道声不必,“永州有我同窗,正直可信。”
“那就好,但请他小心行事,为了他的小命着想。”
崔衍知听得此言,皱眉,“何至于如此?”
王泮林也皱眉,“崔大人若以这等轻忽的心态办案,一桩案子也破不成。且不论延大人到底是不是居心叵测,他受二帝宠信,还受盛文帝礼遇,年纪轻轻就成太学学长,如今更是一品枢密使,他的学生遍布各州县,短短数月掌管全国兵防。你我纵是施展全力,也抵不过他一根手指头,若再不以为然,岂不是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
崔衍知驳道,“你也不必说得夸张,延大人还未必有罪。”
王泮林轻嘲的语气就起来了,“我以为提刑司断案,不以对方有罪没罪进行区别对待,而是一视同仁,认真寻找证明其有罪或没罪的证据。崔大人要是偏心,这案子还是不要亲自办了,都交给我就是。”
崔衍知闷了,最后咬牙,“你说得对,我总想证明延大人无辜,延昱无辜,故而态度轻忽。但我不会再这么做,延家在永州的事,我一定好好查证,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王泮林笑,“崔大人不必同我表态。”
崔衍知瞪着湖面,鱼线至今一动不动,“方才你说打听到有意思的事?”
“啊,对了。”王泮林才想起来的模样,“据刘学士所说,他的庶弟刘昌在,也就是刘郡马的父亲,分家之后只领到凤来县一片农地,如今回到安平,置地购房,出手阔绰,前阵子捐五十万贯造桥修路,买到了太平乡绅的名头。刘学士还说,刘昌在平时在家里会客,随手赠送古玩字画,均价值不菲。而且我也听闻,刘昌在帮刘郡马求官,表面看来只是请客吃饭这些,靠太学长傅秦走通关系,其实傅秦受了百万贯的好处,才为这对父子那么卖力。工部新任尚书母亲大寿,刘郡马赠一块海南风音石,没有几百万贯可运不过来。”
“刘昌在哪儿来那么多家财?”崔衍知大觉有问题。
王泮林笑得有些意味,“你前丈人家的家财啊。”
崔衍知一怔,随即了悟,“桑家。”
王泮林也不瞒,“其实我们在正天府的时候听到一则消息,说刘昌在不仅是盛文帝的影卫长风,还是隐弓堂的人,具有双重身份。”
“隐弓堂却为魑离卖命。”崔衍知已不会计较为何现在才说这样的事,却想到一个可能,“刘昌在是桑家灭门的真凶么?”
“可能是直接执行者。”王泮林的说法存有奥妙。
崔衍知听得出来,“你似乎也知道真凶可能是谁。”
“小山大概也知道,不过崔大人就不要猜了。你是推官,不能像我们这么不负责任,养成臆测的陋习。”这话绝非讽刺。
崔衍知也没作评价,“刘昌在是隐弓堂的人,刘睿进工部的目的就绝不单纯。他与延昱争执,公开不合,以至于楚州边防工事被搁置,其实却是各自代表魑离和大今?”
王泮林又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自从出了刘睿和延昱打架的事,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炎王爷对女婿赞口不绝。这个女婿虽然是炎王爷自己挑的,听说有段时间挺后悔,对刘睿的冒进很是不满,也不肯出力帮他。而刘睿动用工部的人脉,和延昱唱对台,推动炎王爷大力赞成的巴州水利工事,炎王爷很高兴,如今翁婿齐心。但你应该知道,炎王爷真正想要推动的工事。”
“王爷一直关注锦关山边防。”崔衍知目光一凛。
第478引 不上青云
崔衍知终于想到,“你难道觉得刘睿故意和延昱闹不合,为了获取王爷的信任——”
“边防工事总要有人做。谁去做,怎么做,才最重要。偷工减料,做成纸城墙,不费吹灰之力。”
王泮林说得也似不费力,“我想,你该给你爹一些暗示了。”
崔衍知发觉自己在王泮林面前简直无知,“暗示什么?”
“就我所知,皇上表面驳回了炎王爷的折子,其实还是想要加固锦关山边防的,不敢明目这么做而已。皇上很快就会下旨,让炎王爷代天子巡检西北道,押送巴州水利工程所需物资,兼任工事督监。当然,造水利是假,造边防是真。你说,炎王爷一定会举荐谁与他同行?”
“刘睿。”崔衍知自叹不如,“真是机关算尽。”
“所以,要让延文光算计落空,让刘睿前功尽弃,单凭你一个五品推官,我这连官身还没考上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你爹可以。只有崔相,能与延党分庭抗礼。”
崔衍知知道王泮林说得不错,“可我爹和延大人皆是主和派,崔延两家私交甚笃。也是我爹,提议让延大人住持两国和谈,延大人才有机会回朝。”
“那是因为崔相根本没料到延大人归势汹汹,一回来就成了枢密使,满朝文武一半成为延党,借着掌握全国兵防,还有他当年太学学长的声望,令各州县官员服服帖帖。枢密使一般由宰相兼任,延大人坐上了枢密使这个位置,难道还能容你父亲继续当宰相?听说最近崔相推举的中书舍人封还词头,拒绝皇上两道旨意,皇上大为恼怒,向崔相抱怨,责他推举不当。崔相有苦说不出,因那名官员是墙头草,已是延党一名。”
“你为何知道朝中这么多事?”崔衍知愈来愈惊讶。
“我父亲到底还是中书令,中书舍人是中书省管辖之下,不过皇上知道此事与我父亲无关,是崔相直接下令的。”
宰相权力可越过中书令,直接安排人事。
“可见崔相虽还念及两家交情,延大人出手却不大给面子。朝堂风云,变幻不过朝夕之间,相信崔相比我们这些小辈都清楚。虽然我们并无延刘合谋的真凭实据,你父亲和延大人都是主和派,但你父亲总不是卖国派吧。”
“当然不是!”党争哪朝没有?崔衍知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不是清正廉明,反而深谙为官之道,处心积虑经营,才有今日高位,但他相信父亲不会卖国求荣,“我会暗示父亲,他一定有办法。”
“那就行了。”王泮林目的达到,“今天没鱼上钩,收获却不小,是吧?”
崔衍知不得不同意,“但我们不能光凭猜测,延刘两家究竟是否联手,延大人是否真已叛国,都需要确凿的证据。”
“只怕——”王泮林摇头,“不会有崔大人你想要的那种确凿证据,只会看到各种关联,让我们确信无疑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样的事,但无法用南颂的刑法来判他们有罪。”
“为何?”崔衍知突觉自己的官道太顺,并非一件好事。
“因为他们就像章鱼,你以为能砍他们的脑袋了,他们却只不过放弃一根触角,照样稳坐高位。”王泮林是吃一堑长一智,“要按小山的说法,我们就得跟他们拼寿命,看谁活得久,谁才是赢家。”
其实,就是脚踏实地,不要想着一步登天,等着水到渠成,时机成熟。
崔衍知却没那么容易转过弯来,“若延大人,还有延昱,他们真成了大今或魑离的爪牙,我绝不会放任他们。”
王泮林耸耸肩,收鱼竿,上水亭,“崔大人走好,恕不远送。”
崔衍知摇舟远去。
一直在水亭里候着的书童终于能表达自己的意见,“崔五公子真倔性。”
“合作罢了,他怎么当官,可不归我管。”王泮林语气略顿,“不过,他善恶分明,该狠的时候绝不软弱,比他父亲胸襟宽广,将来青云直上,是能做些实事的。”
书童撇撇嘴,“他青云直上,还不如九公子你上。”
王泮林呵笑连连,“鹤立鸡群,砍头先砍鹤头,我再不会那么傻了。咱当官,就当鸡群里面不高不矮的,怎么都砍不着,上头依赖着我,下头依靠着我,默默无闻,却万事皆成。”
书童咋舌,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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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延府这日,过小年,请了不少客。
延昱喝得头晕脑热,从前堂里出来,坐一块沙丘大石上,喝汤醒酒。忽闻大石底下扑通一声,他才要往下看,却见一道黑影飞上来。
延昱艺高人胆大,坐着不动,但等瞧清来人,笑了。
“小六儿终于回家来了。”
节南也笑,“一回家,就听到延府好乐好歌,赶紧过来拜个早年。”
延昱拍拍身侧,“小六儿坐,大哥给你讲个故事。”
节南环顾一周,坐下,“延大公子真会留客,我本来打算说句话就走了。”
“小六儿对我是不是有误会?我们在崔家别业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难道是因为我太像一个严厉的兄长,而小六儿偏偏是个叛逆的妹妹,不喜欢他人管束?”延昱将节南警惕的神情看在眼里。
“说对了。”节南不含糊,“我想延大公子也不会喜欢别人对你的事指手画脚。”
“话是这么说,我对小六儿却当真关心。”延昱声音沉厚,显得很有诚意,“罢了,我还是说故事得好,免得小六儿一火大,不听就走了。”
节南没说话。
“从前草原上有个公主——”
节南扑哧一声,“对不住,只觉得像延大公子这样的人讲故事,应该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开始说起,怎么都和公主沾不上边。”
延昱可没笑,“小六儿,你太皮了,你知不知道?”
节南作个请势,“有娘生,没娘教,你知道的。”
延昱眉头拢川,“你知道这个公主是谁?”
“我娘。”
说她皮?
总比她发火好!
第479引 魑离战神
一般人家都爱种上一株几株梅,临水种一片水仙,延府却干沙漠土,有几分冷风刻骨的漠原气息。
延昱听节南说公主是她娘,不否认,也不承认,“那公主漂亮聪明,自小不同,让一位高人看中,收为徒儿,学了一身本事,但她性格温婉,从不仗着自己的本事欺负人。直到有一日,她的部落被大部落侵占,她的父母惨遭杀害,她的族人沦为奴隶,那时她不过十五岁。她带着仇恨,四处求助却四处碰壁,最后决定靠自己,隐姓埋名躲进母系表亲的部落中,成为神庙一名小小女祭司。”
节南面无表情,其实,听得很认真。
善恶之分,只需要一个契机。
“她凭借自己的智慧,赢得大祭司的赏识,参与王族的军事策略,亲身参战,帮王族连打胜仗,让这个部落很快称霸草原一方。她为了复仇,放弃了很多东西,包括她心爱的男子,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到了复仇的那一日。那场战,大概是草原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战,赢得很辛苦,但她还是赢了,灭了仇族,亲自追杀逃出去的一支仇敌,斩下最后一颗仇人的头颅。也因为那一战,各部落纷纷俯首称臣,草原一统,有了自己真正的王。王登基之后,她却推辞了公主封号,继任大祭司,发誓终身不嫁,侍奉草原之神,效忠王室,要助王统一天下。”
“延大公子说错了吧?她不是嫁人了么?”从复仇的本愿,走向了一统天下的野心,这条路本身不错。
“不,她从没嫁过人,她只是生了一个孩子。”延昱不看节南,看明灯照耀下的那片枯黄草地,仿佛无限依恋,“她追杀仇人,从草原追进大山,最终虽然将仇人斩杀,自己也受了重伤,失去意识。等她醒过来,已经被一男子所救,但她那时什么都想不起来,相信那男子说的,她是他的妾室,跟那男子到了一座小县城。她没多久就恢复了记忆,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因此在那座县城待了大半年。我想,那大概是那位公主一生中最清闲最舒坦的时光了。”
“想象得到。”节南一笑,“也许延大公子不适合说故事,我对那位堪称巾帼的公主,她坎坷的半生,还有比男子还厉害的凌云壮志,一点都不觉得感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是她放弃掉的东西之一,无法欣赏钦佩。”
延昱终于收回远眺的目光,望着节南略带讥讽的面容,“她若已然放弃你,我为何又要跟你说这个故事呢?”
节南唉哟一声,“还好我已经放弃她了。不过,我就好奇一件事。”
“你好奇她在哪儿。”延昱以为。
“我好奇你是谁。”节南偏偏不让他如意,“说起那位公主,不像在说我娘,倒像你自己的娘亲,而你又一直当自己是我兄长——呃——虽然我可能想多了,你跟我难道是同母——”
“你想多了。”延昱神情好笑。
节南立刻松口气,“我就知道,老天不会那么待我的,两个笨蛋哥哥还不够,再送一个来。”
这么说来,延夫人,绝对,应该,不是生她的那位了吧?
那就好。
她还挺喜欢延夫人的。
延昱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却也不在意,“故事听完了,小六儿也是时候决定了。”
“决定什么?”节南眯起眼。
延昱跳下大石,仰望她,如仰望月亮,“回你的母国。”
脚底升起一股寒意,节南禁不住打个冷颤,随之却是冷笑,“延大公子糊涂了。我家就在你家对面,你我就站在母国的土地上。”
母国?!
风吹动了延昱脚下的黄沙。
浓眉虎目,棱角分明,这张面相,一直很正气,但今夜,让这小片干沙枯草映衬着,竟透出尊贵之气来。
从来没觉得,然而节南刚刚发现,“你——不是中原人。”
那双眼,渴望丰沃的水源草地,渴望富饶的山川大泽,眼前的美景吸引不了它们,永远只追逐远方星辰的,狼性。
延昱望着节南,“你也不是。”
节南眼里起了火焰。
延昱笑了,开怀的笑容,“你会比她还要出色,因为你是天生的战神,我魑离的战神。你发怒的样子,真是漂亮,小六儿。”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节南站起来,立在石上,睨着延昱,“就算我左手剑还不错,战神这个称号可担当不起,也对当花木兰这样的事毫无兴趣。今日我来,只想告诉你,你放了仙荷,我就放了月娥。”
魑离战神?
这可是最近听到的,最荒谬的话了!
就算她亲娘出现,她都不会孝顺,更何况是帮远在千里之外的魑离打仗。
“心太软可不是一件好事。”延昱神色如常,“而你现在可不是担心这些小事的时候。小六儿,魑离正月十五那日就会有自己的国号,你还有十六日可以决定。”
节南哼笑,“延大公子心肠真硬,我以为像月娥这般的红颜知己是十分难得的。”
“小六儿,你以为我在说笑的话,是对你自己不利,与我无尤。不过,我最后提醒你一回,你有十六日,决定回魑离。”
“不决定又如何?”节南早觉不对,没得选啊。
“到那时,你不能决定,我就帮你决定。”这么简单。
“……这么重要的决定,就凭延大公子一个故事?”节南沉思片刻,“我要见见那一位。”
“哪一位?仙荷?”延昱明知故问。
“生我的那一位。”节南不介意直说,“好歹听听她的故事,对我默默付出了多少,看能否感动我对她行孝。”
延昱显然不喜欢节南毫不尊重的语气,“小六儿,她是你娘亲,无论你对她有何不满,你的命是她给予的。”
“我学你硬心肠。”节南的口才刁赖,语气陡转直下,沉冷道,“别让我说第三遍!放了仙荷!”
节南左手成刀,往延昱脖颈砍去。
一道疾影,从大石后面窜出,双袖朝节南挥出。
第480引 搬家预备
节南竟快不过那道影子,让那双衣袖击中,横飞了出去,翻滚几圈才稳住身形,嗓子眼泛甜,尝到血腥味。但等她咽下那口血,再找那影子,影子却又闪回大石后头去了。
节南虽知延府是虎穴龙潭,却料不到延昱身边的暗桩比木子珩的身手还要高,心中吃惊之极,面上却带微笑。
“是我鲁莽。”知错就改,她很明白的,“延大公子,我一定好好考虑,正月十五之前,你给得很充裕。仙荷——”
“我拿着她作何用?你前脚进我延府,仙荷后脚回了赵府。”延昱的自信来自强大的影子。
“那我也回去了,一确定仙荷无恙,我立刻——”风向不对,赶紧走。
“月娥已死,小六儿不用哄我了。”延昱这时的笑模样,不藏阴险,真不在意一朵解语花,“但我不能怪你。换做我是你,我也不会留活口,毕竟蜻螭名声在外,一见飞仙,而月娥被你识破且捉住,本就是她的无能。”
不寒而栗的感觉再度涌上,节南咬住牙,“她还是害我师兄的凶手之一。”
藏在影子里的敌人,终于来到她面前。
如她所料,他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哦,你知道了。”延昱语调平淡,“那是我和小六儿初次见面,我本意只想月娥杀了马成均夫妇,哪知半途杀出你那位师兄。他以为月娥也要对你不利,争抢之下月娥才下重手。别看月娥在陆上的功夫平平,在水下只怕蜻螭剑主也无力。”
“我一向运气不错。”节南转身就走。
“站住。”延昱淡道。
节南面前顿时出现一柄剑。
剑闪赤光,剑后那身黑衣好似恶鬼,斗篷带帽,帽沿挡去大半张脸。
节南学乖了,站住不动,“延大公子刚说我还有十六日考虑的时间。难道说话不算话?”
“怎会?”延昱愈发气定神闲,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小六儿不是说要见你娘么?约大年初二观音庵,如何?”
节南的心砰砰重击,几乎透不过气来,目光却无惧意,“好。”
“母女团聚,就不用告知外人了。”
节南知道延昱警告她不能带帮手,又答一声好。
“小六儿——”
节南耐性忍到极限,“你有完没完?我从江陵赶回来,没睡过一晚好觉,这会儿睏得眼睛睁不开,还被你的人打了一掌,也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好心再告诉你一句话罢了。你原本想运到雕衔庄的东西,已经在我手里。”
延昱平静的语气,却让节南恨得牙痒。
“说完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延昱关心的语气,更让节南想撕人。但这是延昱的地盘,她已经吃了亏,不得不忍,否则对方不再给她十六日,她可能走不出这家的大门。
节南一回青杏居,仙荷和碧云就急忙迎了上来,赫连骅坐在石桌上,对她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对着他手中的酒壶了。
赫连骅近来酒量渐长。
“让六姑娘担心了,仙荷没用,明知月娥故意接近,仍中了她的计。”
节南将仙荷从头到脚打量仔细,“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月娥给我下了迷药,醒来也不知自己在哪儿,有人看守,直到刚才放了我,我才知道那是延府。”仙荷面色有些憔悴,精神确实还好,“月娥她……”
节南淡摇头。
仙荷垂了眼,“她待我不恶。”
“各为其主罢了。”节南自觉自己亦善亦恶,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仙荷再抬眼,清明无比,“是的。”
碧云却显得无措,七姑娘走了,仙荷被捉又被放,感觉青杏居飘摇不安。
节南看出来了,摸摸碧云的头,“没事的。”
碧云苦笑,“我一直觉得青杏居虽小,却固若金汤。”
节南的笑却安定人心,“不是青杏居不稳固,而是外头的风浪变大了。不过,不怕,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变化。明天过大年,咱们热热闹闹庆贺一番,再去想明年。”
仙荷对节南点点头,拉着碧云回屋。
节南走到石桌前,夺过赫连骅手里的酒壶,一气喝了三杯,才觉身上寒颤全退,却咳出一些血丝。
赫连骅大惊,伸手就来抓脉,“你!”
节南轻松挥开,“不妨事,延府藏有高手,不小心挨了两袖子,。”
赫连骅眸中豹金点点,“两袖子就能震你五脏六腑,这个延家到底什么底子?”
“隐弓堂的底子。”节南掏出一把小丸子嚼了,看赫连骅有些出神,知道他可能想起小柒,毫无同情心得拉他回神,“延家投靠了魑离,至少。”
“至少?”赫连骅又喝一杯酒,“至多呢?”
“至多就是魑离人。”节南拍拍杏树,“当真待不下去了,我才把这儿当做家呢。”
“浅滩困不住你罢了。”赫连骅倒挺会安慰。
“延昱说他拿到了那堆破铜烂铁。”节南不敢再喝酒,她刚才是一时气忘了,“还约了大年初二观音庵,安排我给生我的那位拜年。”
后面那句话才让赫连骅睁了睁目,随即豹眸笑起,“那你一定很期待。”
“你跑一趟,告诉王泮林,魑离正月十五建国,也就是说那日大吉大利,要给兔帮改名,让咱们扬名立万,也选那日就最好了。”
“你自己不去?”赫连骅以为节南一回来就会直奔南山楼,结果仙荷的事都解决了,她还不去会情郎。
“我得养伤,而我和他不急在这一时,日子长着呢。”节南还嘱咐,“观音庵之约你可以告诉他,但让他不要去看热闹。虽然延大公子警告我不得带帮手,不过我也不希望有人打扰我和那位重逢。还有,你带上自己的行李,让他安排你住处吧。”
赫连骅眯眸,“说搬就搬啊?”
“搬家这么丁点儿大的事,就不用选黄道吉日了,我和仙荷年初二那日搬。”虽说心里对青杏居有家的眷恋,但要打包装箱的行李真不多。
“你们搬哪儿?”赫连骅很关心。
“你搬哪儿,我们搬哪儿。”节南笑。
横竖,就是听王泮林的了。
第481引 赵府宴散
大年初二一早,赵府全家难得齐全,一起用完早膳。
赵琦完全不知节南搬家的打算,还封给节南一个大红包,就带着家里的少壮男丁们出门拜年了。桑浣也约好了,要到林侍郎府,和夫人们聚玩一日。赵雪兰则要去拜访丈夫同僚的女眷们。
不过,桑浣和赵雪兰是知道节南要搬的。
桑浣出门前,让节南送自己上马车,语气还像长辈,说得话却已不带锋芒。
“想不到我能功成身退竟是托了你的福。”神弓门最终败在金利挞芳手里,桑浣再不用担心这麻烦的出身来历,可以安然当着侍郎夫人了。
节南笑笑,没多言。
正天府发生的那么多事里,她只挑了和神弓门有关的消息告诉桑浣,虽有漏洞,但她笃定聪明如桑浣,是绝不会多问的。
“今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不过,赵府固然不真是你的娘家,外人却并不清楚,完全不来往反倒引人猜度,还以为你有了干娘就忘了亲姑。只要你还在都城,就算难得,也要回来看看,再说你和雪兰不是变得挺要好的嘛。”
节南点头应是。
桑浣这话虽然都是为自己的小家满打满算,可节南早已习惯。桑浣对她当然算不得好,除了提供给她一处栖身之所,似乎也没给过其他好处,不过桑浣是个好娘亲,所求仅仅有一个自己的小家,能够安居乐业。这点自私自利,其实并不过份。
“出嫁要请我和你姑丈喝喜酒。”
节南听了这最后一句,失笑,“姑姑真是半点探子的自觉都没有了?真当我搬出去是过好日子去的?”
桑浣美目但凝,“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纪王两家的千金姑娘,如今搬到你干娘家住,自是为了在王家儿郎中挑一个如意郎君,各家夫人都等着喝喜酒呢。你记得定下亲事之后就知会我,免得众人皆知我不知,还当我亏待你。”
前尘往事,皆忘记,人生焕然一新,真好。
节南笑着再应,“好。还请姑姑也记得,我这侄女当得委实不坏,住进赵府之后,赵府鸿运高照,将来肯定能继续给姑丈带来好运,关键时候姑姑可别犯糊涂。”
桑浣笑意深深,“我心里有数。”
送完桑浣,送赵雪兰。
节南语调就要轻松得多,“怎么回事?明明要搬出去的人是我,我却成了送人出门的那个。”
赵雪兰握住节南的手,真心不舍的表情,“你没良心,说走就走。”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虽然我很喜欢青杏居。”节南反握赵雪兰的手。
“留着给你回来住。”赵雪兰近来的性子越发柔和,有母性光辉。
节南心念一动,捉摸了赵雪兰的脉,忽然笑开,“不用,给你肚里的孩儿住吧,青杏居的风水好。”尤其是那张桌,晒晒月光吸吸灵气,满血复活。
赵雪兰以为节南说笑,红了脸笑打她,“胡说什么哪!”
“找个大夫确诊一下。”节南很认真。
赵雪兰愕然,眼中渐渐充满欣喜,“可能么?”
节南哈笑,“瞧你这话问的。一个嫁得如意郎君的少夫人问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赵雪兰已经信了九成九,手禁不住摸向平坦小腹,“我要当娘了吗?”
节南嗯了一声,“时候不早,赶紧玩儿去吧,不过可别饮酒了,尽快找大夫看一看。”
赵雪兰欸应,上了马车,才想起来好些话都没说,掀开帘子,“碧云的约契我让橙夕一早拿给她了,多发了两个月月钱给她。”
“多谢。”碧云已经不适合留在赵府,节南请赵雪兰提早解契,放碧云自由。
见赵雪兰欲言又止,节南却明白她想说什么,“等我安顿好,会告诉你住哪儿的。再说你我又不是绝交了,今后还会常来往,你别弄得像见不着面了似得。”
赵雪兰默然,点了点头。
“还有,隔壁家的那位少夫人,你尽量少来往。”崔玉真的八字太差,挑来选去,最终竟还是跳进龙潭虎穴之中,吉凶难卜。
赵雪兰神情略犹豫,“你不知道,她怪可怜的。”
节南瞪眼扮凶,“听我的不会错,你别再主动和她来往。她心态不正,越活越阴暗,你却恰好相反,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别受她影响。”
赵雪兰也是聪明的,又对节南深信不疑,郑重答,“知道了。”
赵雪兰的马车驰出赵府大门,节南才往青杏居走去。
小门开着,两驾大马车正等,仙荷在院里盯着脚夫们搬箱子,碧云手里拎着个小包裹候在小门旁。
“要我帮忙么?”节南没进院子,最后看一眼小小的居所,心中淡淡离别依惜。
“不用,六姑娘先上车吧。”仙荷很忙。
碧云赶紧出门,拿出垫脚板凳,笑得像哭,“六姑娘记得安顿好了,要来找碧云啊,碧云还想伺候六姑娘的。”
节南嗔道,“我说话这么没信用啊。”
碧云嘀咕,“不是六姑娘没信用,而是六姑娘七姑娘都是自在惯了的人,来去像阵风。”
“就算你家姑娘来去像阵风,只要王家还在,你都可以找上门的。”车帘卷起,舒风华垂头而出,同节南见礼。
碧云顿时高兴,笑着退到小门后面,帮仙荷去了。
节南笑道,“到底年纪小,再机灵也还只是孩子。舒姑娘怎么来了?”
舒风华伸手扶节南上车,“六姑娘要住到芷夫人的园子里,我又是六姑娘安置在芷园的丫头,自然要来接六姑娘。”
“你不是我丫头。”但节南也不好说自己把舒风华当成云深公子的人,“我只是看舒姑娘没地方去,暂时给你提供一个住处,你是我的客人才对。”
舒风华感激笑笑,“听九公子说六姑娘回芷园之前要去观音庵,巧得很,今日萝江郡主邀我观音庵上香,我可与六姑娘同去。”
节南原以为王泮林让舒风华来的,想不到萝江郡主和舒风华约到观音庵,不过她再一想,新年伊始,今日观音庵会有很多香客,而延昱只说不能带帮手,舒风华不会武,跟她也不熟,算不得一个吧。
第482引 良禽之木
节南再到观音庵的时候,看着络绎不绝的香客,忽然发觉这处佛门清静地其实从来没清静过。
“舒姐姐。”萝江郡主的声音。
节南一回头,笑望一身珠光宝气的郡主,与舒风华一起,浅浅施礼,“郡主新年好。”
萝江神情更加欢朗,“你从江陵回来了?不是说要在那儿过年么?”上来就扶住节南和舒风华,“有没有带那边的特产给我?”
“有。等我搬好家,就派人送到你府上。”节南才说完,就见萝江那辆豪华马车后面转出一个人。
刘睿。
节南想,刘睿的爹刘昌在是隐弓堂的人,而自己是隐弓堂堂主的女儿,莫非她和刘睿订亲是因为这层缘故?不过,若是如此,怎么就能让她那么容易退了亲呢?难道刘夫人真不知丈夫的身份,所以擅自作主?
“郡马爷也来了。”时至今日,节南已经完全没有向郡主说往事的打算。
本来还怕刘睿哪天发疯,如今笃定他一定会守口如瓶,因为她“特殊”的身份。
“是啊,我婆婆和小姑小叔都来了,他顺便全家团聚。”萝江笑嘻嘻眨眼。
萝江和崔玉真的境遇有一点点类似,都对她们的丈夫没有感情,但萝江让自己过得很快活,崔玉真却只会怨,怨天怨地怨所有人,就是不会怨自己。
“你怎么和舒姐姐一块儿来的?”萝江不知节南同舒风华的渊源,“哎呀,我忘了,你也算安阳王氏的千金,舒姐姐住在王家,你俩自然是认识的。”
“其实是六姑娘收留了我,将我安置在芷夫人的园子里。”舒风华坦言,不想抬高自己身价。
节南大概说了遇到舒风华的经过。
“还有这么巧的事。”萝江却不细问,但笑道,“所以,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了,让舒姐姐和云深公子住在同一屋檐下。”
节南拉萝江下水,“要不是郡主之前跟我提起过观鞠社有位姑娘仰慕云深公子,而恰好舒姑娘戴着观鞠社的社徽,我才不会管闲事。所以,郡主才是功不可没的那个。”
萝江笑得促狭,“那我要一封大大的谢媒红包,比节南的大。”
舒风华但笑不语。
节南察言观色,“看来舒姐姐的好事将近,我本来还担心刘彩凝会为难你呢。”
提起这个,萝江就来气,“你在江陵,所以不知道。刘彩凝从娘家回来之后,依旧不让云深公子进园子,却将舒姐姐当成王家丫环,毫无理由就打了她二十棍子,折腾得鸡飞狗跳。我起初还不知刘彩凝打得是舒姐姐,只觉这女人不知所谓,自己肤浅,还好意思吃醋。后来听说那是舒姐姐,可把我气坏了,怎能饶过?”
舒风华才知道,“外头那么多谣言是观鞠社放出去的?”
萝江得意,“我们观鞠社一向只放真相。”
节南忍不住,扑哧笑道,“对,观鞠社只放真相,对市井中各种不符真相的谣言一概不负责。”
萝江还点头,“没错。”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十个女人抵得过千张嘴,观鞠社虽然没有才女,仗着一二三品的靠山,八卦的份量和靠山一样重。
进了庵门,人潮挤窄了路,萝江和舒风华走在前面,节南落后,很快与刘睿并排。
“是你么?”节南瞥刘睿一眼。
这人,真是,书呆一张脸,日日年年不曾变。
“什么?”
至少,语气不再那么冲。
“北燎大王子被刺那晚,有人跟踪我,又消失在炎王府附近。”想想看,她和他也算得上一起长大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语气不冲,声音发冷。
“你知道你爹的事。”
子承父业,刘夫人和女儿不一定知道的事,刘睿身为长子,极可能是刘昌在的左右手。刘昌在不方便行动的时候,在外求学的刘睿可以行动。
节南特意让出右侧的位置,左掌蓄了十成劲,随时可以发力。
刘睿面上仿佛结了冷霜,嘴皮子蠕动,看似无声,却字字撞进节南耳中。
“桑节南,我爹是我爹,我是我。”
节南挑眉,“哦?你这是要背叛隐弓堂的意思么?”
刘睿冷睨节南,“你可以试着说服我一下,不过色诱就免了。”
色诱?节南真想笑,可是一看到刘睿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就觉没意思,“我要是燕子姑娘,也许会认真考虑色诱,好在我这人挺有自知之明。从前我年少无知,以为你家贪图我爹有钱,如今才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你我为何要订亲呢?”
刘睿没再装不懂,大概也因为答案无关紧要,“如此桑刘两家名正言顺走得近。”
“就这样?”节南哦了一声,“那为何又容我退亲了呢?”
“我娘自作主张。不过,显然,那位本来就不可能中意我这个女婿。桑节南,你多了不起,桑大天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不知情的时候就宠你上天,知情后仍待你公主一般,而等你回去,公主,国后,最尊贵的位子全都等着你坐。我算什么?若获得你的青睐也还罢了,如今不过一个臣下,将来纵能官居一品,也——”
刘睿突然看远。
节南顺着刘睿的目光看出去,见延昱立在偏廊下,对她笑着。
廊下香客游客熙攘而过,偏偏那条廊上只立他一人,也许是廊口两名佩剑军士威武,也许是他一身怀化郎官袍让人退避三尺。
“我知道你想什么。”刘睿转过身,背对着延昱,对节南道。
“说说看。”节南朝延昱挥挥手,回笑。
“你想和你娘作对,就像和桑大天作对一样,兴风作浪,撒泼耍赖,最后桑大天总会妥协,你总会赢。可你已经不是孩子了,魑离也不是桑家,任你胡闹。”
刘睿要走。
节南捉住刘睿的胳膊。
刘睿大惊,立刻挣脱,且回头不安地往延昱那边看了一眼。
节南看在眼里,冷笑,“看起来虽然刘延两家都是隐弓堂的爪牙,刘家父子的地位却远不及延家父子。刘睿,你真得甘心吗?你若参加科考,说不定能三元及第,可以不受任何人控制,在南颂官场闯出一番名堂,而不是当魑离的狗!”
刘睿眸瞳颤了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良禽择木而栖。”
他甩袖走了。
第483引 端茶磕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节南走向延昱,脑中一直在想这句话。
刘睿是说南颂将灭,在南颂当再大的官也无用么?
“小六儿来得真迟。”延昱看节南踩上廊栏,大喇喇跳过来,目光带赏,“我就喜欢你毫不扭捏的性子。”
节南跟着延昱走,出了庵,走上庵旁的山道,她也不问为何,但笑,“刘郡马怕延大公子呢。”
延昱竟坦言,“当然。他父亲纵是你母亲最器重的属下,终究也是主从关系,更何况刘睿的才智远不如他父亲。”。
留意到节南得逞的表情,延昱已然看穿她,反过来讥嘲,“你即便知道了我和刘睿是假装不合,又如何?小六儿最好早点看出来得好。”
节南收敛了表情,“看出魑离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么?”发出嗤笑,“且容我说句实话,对贵部落还将人口当牲畜买卖这一点,我就无法苟同。穷兵黩武,就算你们真能打进来,其破坏力也远大过你们所谓的天下太平,让我们倒退回春秋战国罢了。”
延昱何曾听过这等论调,直骂魑离是不开化的野蛮部落,怎不恼火,一把捉了节南的腕子,一手推着她的肩,朝山道旁一棵大树撞去。
节南岂容得延昱上手,皓腕灵活一转,就往腰间捉去。
却有一团影子,撞到她的腰。
碧光抽离,蜻螭随影子闪入半山腰的林子中。
同时,节南后背狠狠撞到了树干,面对延昱的怒容。
“这个世道需要强大的王权统治和绝对的服从,而不是一群书呆子的指手画脚,老百姓读太多书了。因为人生来都是自私的,懂得越多就渴望越多,人心不齐,世道才会乱。魑离制度分明,等级森严,牧民就该放牧,农民就该种粮,皇贵乃是上天选中的优等统治者。”
“愚民政策?贫贱天生?”节南咳笑,“敢情我还高看你们了,连商周都不如。”
“南颂先被北燎打,再受大今欺,越缩越小,皇帝连加封个妃子都要看文官们的脸色——”延昱目中轻慢,“南颂还真是开明,比商周还靠前,帝位就不要老子传儿子了,何不禅让给我魑离?”
“昱儿。”山道那头,忽现一身姑袍,“新年开春,别说那么正经的话了,开心过几日再忧国忧民。”
延昱收回手,神色仍不好看,低声道,“聪明固然比蠢好,聪明过头就不讨人喜欢了,小六儿今后慎言,尤其回去以后。”
节南都懒得问回哪儿去,快步往山道那头走去,渐渐看清了姑袍的主人。
大大出乎意料!
观音庵庵主?!
节南虽然见过这位庵主好几回,却实在是个不大起眼的人,五官没有一处特别,而且看起来年约六十,呈老尼相。
她桑节南的长相是一直让人夸漂亮的,本以为既然不随她爹,就应该随了那位生她的人。
节南站在庵主面前,反复打量她那张脸皮,看不出半点易容的痕迹。
“我的模样让你失望了么?”庵主温慈笑一下,返身走到半山腰的亭子里。
延昱显然还恼节南的大言不惭,落在后面,迟迟不到亭前。
节南就问,“你易容了?”
“没有,不过年纪大了,自比不得当年。”庵主斟了一杯茶,热气腾腾,“节南二字,是贫尼给你取的,希望你与众不同,如嵯峨之终南山,肩负苍天。结果桑大天给你取了小山的小名,真是俗人。”
节南一听来气,“我爹虽又土又俗,只能由我这个女儿来笑,由不得别人说三道四。呃——庵主法号是什么来着?不好意思,来观音庵几回了,没用心记。”
“记不得就不用记了。”这回答有一分出尘,但下一句立坠魔地,“端茶磕头吧。”
节南自然要笑,“我以为出家人无亲无故,剃去三千烦发,从此一心侍佛。”
偏那位会说话,“我是假出家人,过年还想喝一杯女儿孝敬的热茶的。”
节南道,“不急,您先跟我叙叙旧。”
庵主目中慈祥,“我以为你已经听昱儿说了。”
节南摇头,“但他没说你为何丢下我,为何这么多年没出现,如今为何又想认回我了。”眼一拐,见延昱已在亭阶外,背对着她们,似无意进来看母女相聚。
“当然是因为——”
忽然,林子那边,红庵墙内,一串美妙琴声。
“庵里今日来了那么多贵客,不亲自招待么?”节南问。
“枢密使夫人借贫尼的后庵沐琴听经,不用贫尼露面。”庵主语气一敬。
节南的目光移到庵主那双手上,心念转,“听闻庵主凤尾琴的技艺一绝,可否让我欣赏欣赏?”
庵主怔道,“我……”
“你不会凤尾琴。”节南似笑非笑,“不是我以貌取人,只是看庵主十指粗短,实在不像会弹一手好凤尾琴的。”
节南说得大声,引延昱进亭子,自己却往外走,“她不见就不见,你何必找人冒充?”
“端茶磕头。”延昱挡住。
“不端茶不磕头。”节南不高兴,“本尊在此我都要考虑,更何况还是冒充的。”
庵主忽然笑,“早闻这姑娘是又聪明又倔性,今日亲眼瞧过,才知厉害。既然是个不爱听话的,那我这个作长辈的,就只能动手了!大公子且容我一试——”
一道掌风,凌厉带嚣,明明往外走的节南,突然拉回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无留手。
节南在延府吃过暗亏,刚才又被抢了蜻螭,经受着出师以来前所未有的打击,但她半句抱怨也没有,连蜻螭两字都不提,憋着一口气。
这口气,在庵主说要动手时,终于决定吐出来。
庵主笑声嘎止,身躯弓成虾,似乎躲过了节南那一掌,却觉胸口压上千斤,*得她连连后退,全身血脉不畅之感。
“原来你不止剑法好。”庵主双掌翻花,咳一口,“好得很。”
节南身轻如燕,穿出半山亭,杏裙半片轻折入腰带,叶儿眼锋芒犀利,左臂成刀,右掌托肘,作请势。
第484引 说谁歹毒
延昱立在亭上,看亭外两人掌对掌,气劲卷起满地枯叶,似乎功夫相当。不过,他内心却再度惊诧。节南不仅比庵主年轻得多,还只是单掌对战。以她今日的功夫,实在不难想象将来,成为宗师级的人物也不在话下。
庵主显然也感觉到了,本来还有前辈的自觉,不欺节南的右翼,然而二三十招下来没讨得便宜,她就有些心急了,突然手掌成爪,捉进节南的右袖之中,打算抓住那只废手,再踢断其右肋骨头,速战速决。因为这姑娘一身叛骨,不断不折骨气。这种骨气,如果是为了魑离,当然好,目前只能挫其锐刺。
但,节南的右袖,突然卷裹了庵主的手。
庵主暗道不好,想要收手。
节南笑叱,“哪里走!”
庵主惨呼一声。
杏花雪袖鼓风张开,一支三寸长的铁箭,插透庵主右手掌心。
“你好歹毒!”庵主又痛又怒,面目狰狞,不顾右手穿箭,双掌化观音千手,以毕生绝学困住节南,朝她天灵盖打下。
节南脚下虽然动弹不得,但翻花袖,左掌护住头顶,右手五指扣拳,冲着庵主的脸,袖中弹出四道青烟。
庵主自觉已有准备,拿袖子去挥青烟。烟散开,却惊见暗器竟穿破了她的衣袖,直直朝她的脸打来。她吃过节南暗手的亏,只得收势让开,但还是让什么打中了额角。
砰!
一层黑雾飘入眼帘,庵主右眼刺痛,眼前立刻敷了一片艳红色,随即黑下。她下意识用手一摸,额角皮焦肉烂,鲜血发热。
一而再,再而三,被暗算,瞎了一只眼,穿了一只手的庵主,终于有了杀意,然而气劲才膨起她那身尼姑袍,突然喷出一口血雾。
黑色的血雾!
庵主一*股坐地,抬起右臂,盯着掌心那支黝黑的铁箭,惊道,“箭上有毒!”
延昱也大吃一惊,急忙奔过来,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庵主服下。
庵主吃力盘坐,左手裹袖,将右掌中的毒箭拔出,呛咳道,“别放这丫头走。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说完这句话,已疼得满头大汗,嘴唇发紫,眉宇发黑,再无力说什么,闭目调息。
延昱叹口气,起身,回头看向冷着神情的节南,“她不过试探你的功夫底子,你何必下尽毒手?”
节南笑了起来,“明知我右手使不上力,却攻我右翼,这叫试探?延大公子身边高手如云,我要是毫无心眼,独自赴今日之约,岂不是傻子?一上山,延大公子的人就偷了我的剑,我手无寸铁,不靠暗箭,难道还让你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而且,我也就不说你们以多欺少了,拜个年还搞这么多事!”
身上让老尼姑打了好几掌,只不过她耐打,没老尼姑会喊疼而已。
延昱竟无法反驳。
节南走进亭子,看着桌上茶杯,再看地上跪垫,立得更加笔直,左手摆弄着杯子,忽然往下一按,杯子竟缩进石桌里去了,再单脚往跪垫上用劲一踩,再踢垫子前的一块红砖,石桌下发出啪一声,露出一条地缝。
“有机关就说有机关,说什么端茶磕头,非要看人屈膝的小心眼也是够幼稚的了!”
节南卷起右袖,卸下手臂上的暗弩,再卷左袖,给延昱看清楚再没带暗器,“现在放心了吧?请延大公子带路。”
延昱沉眼,冷盯着节南脚上那双绣花鞋,“小六儿鞋子里没藏东西?”
节南蹙眉,目光更冷,利落脱了冬袍,拍拍全身,再脱了鞋,脱了袜,干脆赤足,甚至露了露小半截腿,才重新直起身,挑眉嘲问,“满意了没?”
延昱走过来,“你这性子实在——”拿起冬袍,似要给节南披回去。
节南一把抢过,不着痕迹退一步,“不劳延大公子动手,我自己来。”
她知道自己,怕这个人,怕这个人身后那团深不可测的黑影。
可她也并不胆怯,敢面对自己的恐惧。
“打我一掌,还抢了我蜻螭的那位,不会就是我要拜年的人吧?”无惧,才敢问。
延昱推开桌下石板,“随护这样的小事,怎能劳动她?”
“可那位随护的本事比庵主大。”节南跟延昱钻下去,不意外发现自己在一条地道里。
延昱突然拉住节南的手腕,感觉节南要挣脱,“你可以自己问他,他在你身后。”
节南惊回头。
真的!
一团藏在黑斗篷里的影子,离自己一剑蜻螭之距,而蜻螭就在他手里。
节南讪笑,“要不,我走延大公子前面,给你开道?”
延昱对这姑娘说风是雨的性子觉得好笑,“小六儿方才周身杀气凛冽,比得最狠毒的杀手,转眼却活泼俏皮,讨人喜爱,性子是否也太极端?”
“可不是嘛,这毛病自己控制不了,还叫人胆战心惊。延大公子最好离我远一点,可以不用看那位的面子对我好。等会儿见了她,我也保证不会埋怨你冷落。”节南往自己脸上“抹黑”。
结果,只引得延昱笑了一串。
之后,任延昱说话,节南再不回应一个字。
密道走完,两人进入一间宽敞石室,但节南发现黑斗篷不见了。
“这里是隐弓堂密议厅,上面就是观音后庵……”延昱看节南堵住耳朵,不由又好笑,“你作甚?”
“延大公子不用告诉我这些,我没兴趣。”秘密知道的越多,她这只老虎会被直接关笼子,还是被宰了剥虎皮?
延昱明白了,“但你知不知道这些,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琴声又铮铮。
延昱静默片刻,忽道,“现在你可以上去了。”
节南看着石室中唯一的石阶,却完全不明白,“上去?”
“这是她的琴声。上去之后,你就会知道她是谁。”延昱却往密道口走,“不过,你大概不至于吓一跳。”
节南心口一紧,“她既然在庵里,你为何要大费周章领我走密道?”
“这不是明摆着么?”延昱没回头,“庵主想要先教教你这个常年放养的野丫头,见她之前,先折你几根骨头,让你学乖一点,免得大过年的,冲煞她的福气。”
节南上石阶,淡笑,“烦请延大公子给庵主捎句话,来世再对那位尽忠吧。”
小柒制毒,岂是普通解毒丸能解得了的?!
第485引 她娘的好
石室上面是一间简单的寝屋,大概也应该是庵主的屋子。
节南打开屋门,门前廊下一个人影也没有,屋前一座七步园,琴声很近。她踏出小园子,绕过假山,看到相思古树下的广亭,王泮林送她相思花的地方,一群女子静静围坐,正在赏琴。
弹琴者,面对着她,容貌因发福而不显山露水,丝毫看不出故事所形容的坚毅不屈,或战无不胜的决断之力,从头到脚没有半分违和,甚至连目光都是温和慈柔的。
相思花已谢,相思豆已落,心上人不在,而给她生命的人已抛弃她。
延夫人。
的确,不至于吓她一跳,却让她觉得痛楚。
她双手握拳,搜寻记忆里每一个有延夫人的片段。烹茶招待她的延夫人,认亲宴上巧言打击崔相夫人的延夫人,然后,就是今日了。
三个片段,仅此而已。
人发福,手指却灵。那架凤尾琴,让节南想起弄丢在刘府鱼池里的订亲信物。一首她不知名的曲调高低起伏,静如高云,动若流水,旷远悠扬。
延夫人说她喜欢楼兰,其实暗指草原。黄沙干漠,总是与草原相伴的,如处在沙漠中的楼兰一样。延夫人曾是名动北都的美人,而那位公主的美貌也受草原之神的祝福。延夫人随丈夫和儿子四处迁移,那位公主也从来不在神庙或魑离王宫里乖乖待着,神龙见首不见尾。
延昱说,那位公主一生未嫁。
也就是说,延夫人与延大人的夫妻关系是假的。
那么延氏父子又是什么人?
延大人是科考入仕,在南颂当了几十年的官了,又比延夫人大十多岁。延大人当官的时候,延夫人大概十五六,刚发生灭族之祸,还辗转于草原。所以,延大人是魑离人的可能性不大,只能是后来劝服投靠了魑离的。
但延昱对魑离的感情很不一般,说故事之时就对那位公主深怀敬佩,之前的言谈举止里也与延夫人母子情深,看不出半点假情假意。
延昱可能是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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