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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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桑节南的婚事交给她,其实是一种妥协,她要是实在忍受不了,就能让桑节南当儿子的侧妻,甚至妾室。如今却被她一个冲动,甩还给了桑浣。
崔相夫人后悔了,王芷还不肯让她后悔呢,“六娘既是我干女儿,今日各家夫人怎么都得让我先做桩媒,成与不成,以六娘的意愿为好,如何?”
节南一听,欸?
今日?!
欸?欸?欸?
第401引 一鸣惊人
节南心想,才还觉得芷夫人和别人不一样,怎么一眨眼也要给她做媒了?就算是王家子弟,就算是王泮林,她也不希望这时候突然被长辈强塞一个过来。虽然芷夫人说以她的意愿为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有些不容她说不的意味了。
当然,她可能想多了。毕竟崔相夫人咄咄*人,一上来说崔五郎对她无意,要是没有芷夫人帮她,今晚之后,大家就会将桑节南传为一个想要高攀却不知自己斤两的傻姑娘。芷夫人之所以要给她做媒,极可能因为看出崔相夫人打着别的主意,作为杰出的商人,芷夫人出手一定快很准,而且虚虚实实——
惊诧之后,节南坚信芷夫人不是那种长辈,下一瞬就见芷夫人对自己眨了眨眼,仿佛示意自己什么。她立刻冷静下来,正想自己应该找什么借口溜出去,纪叔韧突然走进包间。
他对各桌作个揖,看向王芷,“夫人,我请的人杂些,趁他们还没开始喝酒,带六娘去认个脸,他们也好放开了喝,省得喝醉赖了见面礼。”
王芷这会儿也没得挑帮手了,对三桌的女客道,“本来我没打算大办,奈何让纪家那边知道了,一下子请了这些人来,不让六娘去见见又失礼。”
桑浣总算有点像姑母的样子,帮王芷合力转移视线,“应该的。能来就是有心人,定要让六娘去敬酒。”转而对节南道,“六娘,去吧,别让纪二爷等你。”
节南起身刚要走,听崔相夫人说声等一下,只得压住心火,转身看回来。
崔相夫人道,“芷夫人不是要做媒吗?我们都等着听呢。谁家子弟都好,相信芷夫人的眼光不会差,更不会委屈了干女儿,不过赵大人和浣妹妹要求侄女婿必须有官身,肥水可流不进自家田了。”
摆明说王家子弟没有当官的。
芷夫人笑道,“赵大人榜下捉婿的玩笑话我家也是知道的。”
节南心里叹了又叹,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有谁不知道赵府侄女婿必须是个当官的啊?
芷夫人接着道,“这不,也真是巧,九月州试我家几个孩子都要考,虽说和赵大人的戏言没有多大干系,皆因我父亲这回督促得紧,个个偷不得懒了。”
一听王家子弟今年要参加科考,众人窃窃私语。
安阳王氏在朝中虽有王中书,连同一品衔的清闲大学士王端严在内,都是没有实权的虚衔。比如王十二他爹王平洲,拿着三品的俸禄,每日家里蹲。年轻一辈只有两个大的外放为官,无心回朝,而王五王十王十二等子弟,虽然名气大,却至今没有参加科考,未入仕途,安心当着纨绔子弟。
今时今日,崔相红极,延文光新得圣宠,以为安阳王氏终要没落,王家子弟竟要科考了。这个节骨眼上,没人会真以为是为了榜下捉婿。
安阳王氏,岂止出过一门三相,二品以上高官就有十来人,当年人才济济的书画院,晖帝曾先后封了王家五名待诏大人,哪个姓氏能有安阳王氏的荣光,还不算上安阳王氏之前的辉煌祖宗们。
让人不平衡的事,不论王家如今朝中势力如何,家里就是养得出才子,一个比得一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有不凡悟性,在民间轻易赢得了诗人词人书法家大画家大文豪的美誉。
有人说笑,安阳王氏是魏晋名士风流的最后一支传承,才华天生,文曲星文昌星回回投胎都转世到王家去了,故而才子层出不穷,怎么都生不出笨蛋来。
崔相夫人提到王家子弟不出官,本来就是存着一点小心眼,想不到王芷说王家子弟今年要入考场,立刻和其他人一样,感觉事大。
因此,崔相夫人也顾不得桑节南的事了,就想问个清楚,“这可是大好消息!不知是哪几位参加大比?”
芷夫人数起手指头,“本家老五,老九,老十,小十六就在本城考,十三,十四,小十八在外省考。”
崔相夫人一听,这是一发则动全身?
延夫人笑道,“乖乖,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今年皇上要高兴坏了,你们家可要头疼了。兄弟齐上阵,状元榜眼探花可怎么分哪?事前得商量好,免得伤和气。”
众人连道就是就是,气氛陡然活跃。
节南今日特别喜爱延夫人,要么不开口,一开口镇住全场,眼看都城第一夫人今晚之后就要换人当。忽然,她反应过来——王九也要参加科考?
口口声声当官无用的王泮林?自云堂跌落死里逃生的王泮林?
芷夫人谦虚道,“哪里啊,还不是跟风?老九心血来潮,两个月来发奋读书,父亲欣慰极了,怕他来不及读完,就要老五老十帮他,结果兄弟感情好,干脆一起考。至于十六那小子,瞎凑热闹,多半解试都过不了。外省小十八听说十六要考,非闹着也报了名。”
延夫人问,“十六郎今年不到十四吧。”
芷夫人点头,“延夫人记性真好。”
“古有十六岁解元,十四岁若能考上解元,那可了不得。”林夫人叹道。
芷夫人抿嘴乐道,“不能。那小子纵有痴心妄想,头上几位兄长怎么也不会让他得逞的,多没面子……”
芷夫人的声音远了,节南已随纪二爷走出包间。
纪叔韧以扇骨敲手心,啧叹,“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一点小事当了天大。你得多谢我解围,不然今晚认亲宴可就成了相亲宴,还是众家相看你一个,如坐针毡。”
“没二爷说得夸张。”纪叔韧不来,节南就打算用“解手”这招老俗却百试百灵的法子遁走,“不过我还挺惊讶,原来二爷还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啊。”
纪二怎能不明白节南的嘲讽,眯眼睨着,“你这丫头懂不懂见毛变色?刚刚上楼还挺乖巧的,怎么这会儿又要窜上我脑袋来?”
他可是刚刚帮过她。
第402引 香饽饽山
“懂是懂,可二爷招干娘不待见,干女儿自然要偏干娘的。二爷身边不缺温柔解语花,干娘却对你冷脸冷心冷言语,二爷何必纠缠不放?”节南并非多管闲事,而是当真好奇。
“未出阁的小丫头懂什么。”纪二目光但凝,满堂喧哗不在他眼中,“我自己的坏毛病自己知道,你干娘也知道,这么些年都过下来了,为何如今才要闹分开?”
“这么多年干娘也许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绝望了,或者想通了,所以要放手。我要是二爷——”
纪二冷然打断,“你不是我。她既发誓,就要信守,我和她这辈子纠缠在一起,不可能她说放手就放手。”
节南陡觉近来最常看到的就是执念,连王泮林都无比执着起来了,竟然要重返官场?
“也许发生了二爷不知道的事,干娘哀莫大于心死。以干娘的性子,既然忍了,应该会忍到底,除非——”节南随意一猜。
“除非出了什么事,我却蒙在鼓里。”纪二目放冷芒,沉吟半晌忽道,“丫头,你请干娘找的东西,我已经派人去取了,十天半月一准拿到,不过能不能到你手里——”
节南机灵劲立马来了,“我尽快跟干娘打听一下。”临了才补充条件,“二爷可别真得去铲云茶岛,您越厉害,干娘也就越铁了心,等到王家长辈插手,和离可不是二爷说不行就不行的。”
纪二哼了哼,“可我不放心连城。”
“连大岛主光明磊落,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听说他至今未娶,家里连个妾都没有……”发觉纪二神情不对,节南急忙换一种说法,“干娘也不是那种人,和您还没闹出个结果,哪儿能扭头就找别人,她怎么说都是安阳王氏的千金,要顾及家声的。”
“若非她极其看重娘家,她早就离开我了。”纪二什么都明白,“至于姓连的,我自会给他些苦头尝尝,让他莫动歪念,大动作暂时是不会有的。”
什么都明白,就是改不了,却也是常理。
节南作为土霸之女,努力扭转在凤来的名声,终究还是一窝土霸之一,所以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丫头,那位香药大商等会儿可能会邀你去他家吃饭,你可别答应。”纪二招来随侍倒酒的小童,开始往最近的一桌走去。
“他刚买了我三船的香药,吃顿饭也没什么。”王芷和纪二的事,节南管不了,只能当小鬼,但能跟两人学习经商,可是修来的福分。
“他嫡长子刚满十八。接下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纪二笑道。
节南讪讪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怎么感觉要被拽到地底下去了呢?”
“谁让你一个老姑娘端着不嫁,如今傍着纪氏王氏两大靠山,家里没儿子的都恨不能赶紧生一个儿子来娶你回家。我纪二名下的生意且不说,你干娘光是嫁妆就百万贯,加上她自己擅长经营,每年成倍涨。原本她膝下无子女,这些财产就归我纪氏子弟,可现在认了你这个干女儿,将来你养她天年,自然全会留给你。”
节南想都没想过,“二爷想多了,只是干亲罢了。”
“别家干亲随便认,可芷儿认你,等同过继。这一点,她已跟我爹娘禀明,且征得了纪王两家族长的同意。她是打算把一切都交给你的,如果你不明白她的用意,千万别喊这声干娘。因为一旦喊了,肩上的担子可重了。至于你干爹我这边——”
节南端起酒杯,深吸一口气,“二爷别*心,我绝不会喊这一声的。”
她微笑,举杯,喊着叔伯婶娘,开始长袖善舞。而且,真别拿财产吓唬她,她眼珠子都不会转,从小金山银山堆里爬着揍俩哥哥玩的。
敬完外堂敬包间,敬完包间,上半夜过去了,节南又借口方便,溜掉半个时辰。等她再要上楼的时候,听楼外传来一阵急踏的马蹄声,眼瞅着一大群府兵涌进大堂。她看得眼睛发亮,干脆往楼梯木阶上一坐,瞧起好来。
一黑脸军官,举起令牌,大声呼喝,“我等奉命缉查百变女贼,各位还请安坐原地,不要随意走动,否则莫怪我等动手。”
大概因为知道官楼里坐的多是官,说话挺客气。
也正因为是官楼,不少人敢哈拉,问百变女贼是什么人,犯了什么案子,到官楼来查是何道理,等等,等等。
黑脸军官长得跟张飞似的,却真耐心作答,“百变女贼擅长变脸招摇撞骗,有人报案,说此女贼装成庆和公主,意图诈取钱财。而且我们收到线报,今晚百变女贼可能混进官楼行骗,特来抓捕。”
节南虽然记脸不行,记名的本事不小,立刻将这位公主从脑袋里翻出来了。
庆和公主,晖帝幺女,一同与晖帝被俘,看管在大今帝都。她离开神弓门时,不曾听闻庆和公主死讯,而大今皇贵以折磨被俘的南颂帝族为乐,绝不会隐瞒任何一名皇室成员的死亡消息,反而会大肆宣扬,所以庆和公主确实可能还活着。
在座有位花胡子老官,显然是北都旧人,“哦,庆和公主,当年晖帝十分喜欢这位幺女,可谓万千宠爱于一身,北都沦陷之时,她刚过十五岁生辰,晖帝特为她建造一座奢侈行宫,还不曾入住,她就被俘到大今去了。”
有人道,“既然被俘,只怕凶多吉少,怎么还有人冒充庆和公主行骗?。”
如今市井间很少提及北都沦陷和晖帝一族的人和事,但都心知肚明,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帝族皇族贵族高门高官被俘者上万,活到今日的,寥寥无几。女子更是可怜,多少贵女惨遭欺凌,多少贵妇死无洁名,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从北方传过来的悲怆故事一个个数不清,最后*得皇帝下禁令,民间不得记载不得印刷,每一个故事都是往如今的帝族身上添加耻辱,控诉他们的软弱可欺,如鸵鸟一般,将脑袋藏在了沙子里,对被俘的亲人旧友不闻不问。
第403引 风华绝代(第一更)
“庆和公主应该还活着。”不用节南说,官员当中自然有明白的。
“难道还真是庆和公主不成?”说这话的,绝对是新入官场的,分不清什么话该说清楚,什么话该模棱两可,什么话连一个字都不能冒。
黑脸军官则分得清对什么人该客气,对什么人该吼,“不要信口开河!庆和公主既然在大今,就不可能在此地出现,肯定是冒名骗财的女贼!”
接着,黑脸军官让人把住门口,自己带着人一桌桌问话。
节南听完八卦,正要起身,忽见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包裹,缩在楼梯下的角落里,看似进退两难。这让她不由挑起眉,心想这个女子不是官兵要找的百变女贼吧?
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却瞥见女子腰间挂坠,节南一垂眼,走下楼,绕到女子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那女子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节南在这座城里已经认识了不少千金。崔玉真倾城国色,赵雪兰清高如莲,萝江郡主秀色可餐,而观鞠社的姑娘们虽然容貌可以分上好几等,皆一眼就能看出名贵,而眼前这位一身布衣荆钗农女打扮,容貌虽是中等,立姿婷婷,气质静好,目光与她直视,不怯不卑,也似出身不凡。
“这位姑娘怎么一人站在这儿,可是走错了楼?”节南这回看清了那姑娘腰间那枚蹴鞠挂饰。
女子抱紧了寒碜的布包,略有些戒备,但音色十分柔美,“不是,我在等人,多谢姑娘挂心。”
节南从荷包里掏出一枚蹴鞠耳坠,“我就说姑娘腰上的挂饰挺眼熟的,竟是耳坠改了挂饰。”
女子欣喜,“你也是观鞠社的——”忽觉自己不该说这话似得,将腰上的挂饰塞进腰带里,“姑娘的耳坠是纯金的,我这是铜的,并不一样,姑娘看错了。”
说完,女子低着头就往官楼外走。
“喂,你!站住!”黑脸军官一下子就瞧见了那女子,看她年龄和上峰给的描述差不多,一身穷酸打扮,却不像农家女,顿时起疑。
女子站住了,身影发僵。
“你叫什么?跟谁来的?”黑脸军官同时扫视一圈,发现没人认识这姑娘,于是一手搁在刀把上,防备起来。
“军爷,这姑娘是跟着我来的丫头。”节南走出来,抬眼看看楼上,“我家在二楼设宴,您不信可以问掌柜的。”
黑脸军官瞧节南一身贵气,半信半疑,“她既然是跟着小姐来的,为何穿戴有如村妇?”
节南不慌不忙,“楼上正玩猜戏,我让丫头扮成这副模样,要让大家猜这是干什么活的农家姑娘。军爷,您猜得出来么?”
黑脸军官抓抓脸,就让节南带着走了,“不像干活的,倒像离家出走的小媳妇。”
不少人笑起来。
节南哎呀一声,拿过那女子手里的包裹,拉着她就往楼上走,“你看看吧,我就说你扮得不像,好好的采桑女,揪着个包袱算什么嘛。算了算了,扮不像还不如不扮了,免得让大家看笑话。”
走一半,节南又回过头来,“军爷先查着,等会儿到了二楼,还请喝上一杯,我让这丫头斟酒,给您找麻烦了。”
黑脸军官怔望两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哪里说不上来得不对劲,正要跟上去。
官楼掌柜过来,“方才那位是工部侍郎赵大人的侄女桑六姑娘,今日江陵纪二夫妇认她干女儿,包下二楼办认亲宴,全城有头有脸的大户差不多到齐了,另有纪二夫人娘家安阳王氏的五老爷和几位公子,官夫人三桌,军爷还是缓着些来。”
黑脸军官咋舌,江陵纪氏和安阳王氏,哪一个都不能得罪,更何况还放在一起?他再一想,百变女贼在官楼里扮成一名村妇也不大合理,自然而然就不怀疑了,却不知节南与这女子压根不相识。
楼梯上,节南回头,见那女子停了下来,“姑娘要是再想都不想就冲下去,那位军爷极可能会真当你是冒充公主的女贼捉起来。我瞧你不太想和官军碰面,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二楼有门廊通到茶楼,你可以从那里离开。”
女子又露出了两难神色,“方才多谢姑娘解围,我并非是他们要捉的人……可我也确实不该在这儿。”一咬牙,就着楼梯深深屈膝,“只好请姑娘再帮我一回。”
节南好奇的小爪挠着心,“帮人帮到底,我本来就打算送你出去,只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刚才又在等什么人?”
女子咬唇,抬眼却无半点犹豫,“小女子舒风华,误闯此地,并非等人。”
“风华绝代,好名字。”节南往上走两步,突又回头,“不对,我还不能马上送你走,那军爷等会儿上来查问,我答应他让你斟酒的,你不见了,他不起疑才怪。我倒是不怕,就怕他画张人像通缉你,你出城都难了。”
舒风华往二楼楼栏看了看,眼中有些莹光。
节南看不懂,却突然觉得这姑娘等的人是否在二楼,偏又正好想到纪二爷的风流,脱口问,“舒姑娘不会来找负心人的吧?”
舒风华露出惊吓的表情,连连摆手,“怎会?我——”
节南道声阿弥陀佛,“对不住,我让某人的花心弄得头大,瞧舒姑娘气质上佳,就以为又是那人的风流债。”
“还以为干女儿与别人不同,不会在背后乱嚼舌根,却原来也是一样的。说谁花心风流?”纪叔韧站在楼梯口,桃花目冷诮,“我可先说好,我虽风流,绝不欠债,喜欢就会好吃好穿供着她,直到不喜欢为止。”
节南两眼翻上,拉着傻了的舒风华就往上走,扔给纪叔韧一句冷话,“我看二爷真是无可救药了,风流必欠债,这点自觉也无,还怎么让干娘回头?”
节南一上楼,叫碧云拿来一套自己的衣物给舒风华换上。
碧云看着这女子从村姑变成淑女,惊叹,“六姑娘,这姑娘倒比你更像千金小姐。”
节南不但没怪,还帮腔,左看右看舒风华,“可不是嘛!带着她去敬酒,比带着你有面子。”
说到做到,拉着舒风华给王平洲那桌敬酒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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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存到两章稿啦,今天给大家五更,感谢大家一直支持聆子!
为我的渣速,致歉!
第二更中午12点,第三更6点,第四更9点,第五更争取12点前哈。
第404引 云深桃红
一出耳房,舒风华就紧紧低着头,袖子时不时掩面。
节南起初以为舒风华怕见人,结果却发现她在找人,不禁挑眉一笑,心想她有观鞠社给千金姑娘们定制的金蹴鞠,穿着贫穷,气质富贵,真神秘。
但她也不再多问,“舒姑娘莫以为我要差遣你,只是担心等会儿军爷上楼时你装不像我的丫头,所以先带你转转,习惯一下。”
舒风华终于露出一丝笑,“六姑娘真是妙人儿,也不问我来历就帮我。”
“因我这人眼力还行,分不出坏人,却辩得出好人,我瞧着舒姑娘是个好人,想帮就帮了。”
节南说完,走进包间,绕过屏风,盈盈一福,“六娘给五伯,五哥,十二弟,十六弟弟见礼。”
王五王云深猛地站了起来,虽然对他来说,站和跳一样,而且还不如坐着感觉高。
王平洲奇道,“五郎怎么了?”
王楚风瞧得仔细些,见五哥两眼直瞪节南旁边的女子,也打量了舒风华两眼,只是从来不曾见过此女,不知从何问起。
只有十六弟弟眼里有正主,笑嘻嘻起身,给节南作了个大大的揖,再跑到节南面前说悄悄话,“南姐姐,小十六给您回礼了,小十六岁数小,不喜欢红包那些俗物,就想要一套变戏法的家伙。听说南姐姐本事大,没有您弄不到的东西,小十六就把这个心愿托付给您了。九哥说了,心愿太小,就不要打扰佛祖菩萨,找准了人也一样能实现。”
节南头一回见到这个孩子,觉得真好玩,那么伶俐的小活宝,平时一定没少淘气,“可以啊。听说你要陪哥哥们参加科考?我要求不高,你只要中了举人,我就给你弄一套来。”
小十六笑咧了嘴,跟节南拉勾手指,一言为定。
然后,小十六往五哥那儿一看,哦哦两声,“九哥神啦。”
节南听到王九就脑瓜全力开转,“怎么神法?”
“他说今晚南姐姐认亲虽没意思,但五哥有桃花运。”小十六眼睛布楞布楞得眨。
让小十六这么一说,节南想起来,之前曾和王泮林开玩笑,祝王云深找到一个比刘彩凝好的姑娘,王泮林当时回一句没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难道这位舒姑娘才是王五的真命?
节南忽然和小十六一样,心情*起来了,还马上煽风点火,“五哥认识我这个丫头啊?”
王五笑了笑,腼腆的大头少年貌,却是对舒风华说的,“小华你到赵府了?挺好的,今后都在一个城里。”
舒风华虽然换了衣服,包袱这回却没离手,看着王云深的目光绵长,神情几乎要哭出来了,最后硬是挤出一抹笑,慌慌张张地将包袱放到一旁花案上。
“不……不是……也没什么事……这里是我帮你整理的百篇长赋,你那时走得急,我赶不上送给你,趁着今日……听说你成亲……多保重!”
语无伦次,听得人稀里糊涂,舒风华就跑出去了。
王五跑了两步,又停住,皱眉叹气,叹气皱眉,结果只是走到花案那儿,抱起包袱坐回桌后。
“五郎,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位姑娘?”王平洲没听出个所以然,但也比侄子开窍。
王五却摇头,“五叔忘了么?我已经成亲了。”
节南也不知该叹这人死脑筋,还是该欣赏这人对婚姻的忠实,“要不,我帮五哥看看去?”
王五一想大好,“有劳南妹妹。”跟着小十六,以南称之,与小山有别,与六娘无尤。
节南还记得敬酒,赶紧上前给王平洲倒了杯酒,“我素来野惯了,不大懂规矩,听干娘说五伯脾气最好,今后还要请五伯多担待些。”
王平洲喝尽,笑道,“规矩没有人情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家姑娘少儿郎多,能多你这个女儿家,长辈们很是欢喜,今日虽没来,都备了见面礼,我直接送到你园子里去了……”
“五叔。”王五心里着急,怕节南赶不及。
王平洲呵呵,“少见五郎跟人起急,我就不多啰嗦了,今后有的是机会说话。”
节南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往门旁一瞧,舒风华立得好好的,垂眼望着脚尖,略显沮丧。
“原来舒姑娘找的是云深公子。”说话时,恰好瞧见黑脸军官走上楼,但和纪叔韧说了没几句,就又下楼去了。
节南心知为什么,觉得也好,省得还要跨楼找狸子开门廊。
“对不住,我骗了六姑娘。我听说今晚五公子会到万德楼来,原来就打算见一面,可后来想想,我无他人陪同,这么见五公子并不妥当,所以就犹豫了,一直到方才请六姑娘帮忙,也是真心要走的。没想到……”舒风华苦笑,眼中却是满足,“这么容易就见到了……吓我一跳!话都不会说了。”
“你和五哥有缘份。”节南笑道。
舒风华摇摇头,浅然一笑,千言万语化作无声。
“舒姑娘若不介意,能否告知你今后如何打算,要回家呢,还是留在这儿?”
节南问完,等了一会儿,见舒风华不答,又道,“我看舒姑娘不大情愿碰上官兵,又看你那枚蹴鞠挂饰,还对云深公子颇为仰慕的模样,就想起我朋友说起过一人。那位是观鞠社以前的社员,十分欣赏云深公子,连带着其他姑娘都喜欢读云深公子的词赋,只是她家里后来出了事,离开了都城。舒姓少见,所以我还记得,刚迁都那会儿,有位舒大人向皇上谏言发兵大今救回晖帝,却因此遭到反战派弹劾,流放永州。不知那位忠君忠国的舒大人与舒姑娘可有关系?”
舒风华神情一肃,“正是先父。”
“舒大人过世了?”节南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已经过世三年。”节南对父亲的赞扬,让舒风华心中完全放下戒备,“我在永州官学当官婢,如今刚得了自由身,只是昨日才到都城,还不知去哪里定居,更未迁户本,才怕官兵查起来惹了不必要的嫌疑。”
“那就是尚未决定去处?”节南眼珠一转溜,“舒姑娘要不要到我家来住上几日?”
她桑节南最喜欢下这种棋——
捡便宜的棋。
第405引 送人送西(第三更)
八月初八好日子,好日子里发生坏事,坏事就变成好事了?
也没准。
王泮林看着万德楼方向的烟花火,就知道认亲宴已近尾声。另一边码头方向,突放冲天炮,一声比一声炸响,很快升腾起一片烟雾。
很好,事情都挺顺利。
“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说话?”果儿姑娘伸手过来,本要放上王泮林的肩,王泮林却正好让开。
“听是听了,不太明白意思而已。”王泮林眸底清冷,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庆和公主。”
晖帝幺女庆和公主,小名果儿。
“我还不能进宫!”庆和公主面上骄气难控,“这可是你的计策!让我向明公公透露真正身份,结果现在满城都在找冒充庆和公主的女贼!我估摸着,没准还能就地正法。我早说过,宫里不会开开心心迎我的,我的存在只是时刻提醒他们的懦弱,无情和自私,让你一定要谨慎行事。”
王泮林神情却淡,“那么,公主到底要不要进宫?”
庆和公主咬唇。
王泮林似笑非笑就带了嘲意,“公主可记得在巴州时我说过的话?我说过,公主大可不必回宫,我可以帮公主准备一处世外桃源,除了公主名衔,帝族荣耀,无上尊宠,日子过得和公主差不了多少。这话目前还算数,公主若改了主意——”
庆和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决意,“不!当然要进宫!这本是我父皇的天下,我兄长的天下,我比当今长公主还尊贵,自出生那刻起就是帝族一员,而他们只不过是旁支。凭什么他们霸占着皇宫,我这个真正的公主要流落民间?”
王泮林嘲意更深,“既然公主心意已决,我自当遵守约定。我之所以让公主向明公公透露身份,因为这样才能最快分清谁是公主的亲人,谁是公主的敌人。明公公是太后亲信,太后与公主的母妃情同姐妹,太后当年也曾被俘,据闻与公主母妃关在一处,受公主母妃多次恩惠,逃回后曾要皇上发誓营救公主,皇上也答应了。”
庆和公主冷冷一笑,“那可不好说。谁都知道被俘的皇族女子会遭遇什么,忠节的一个都活不下来,活下来的都是不要脸的。太后被俘的时日虽然不长,也足够她为敌人生孩子的了。我可是听某位大今贵族炫耀过,他的一对龙凤娃和当今颂帝是兄弟妹呢。”
“公主何必苛责自家人?”王泮林不唏嘘不同情不感叹,看得通通透透,“史册不记,口述不传,残酷的真相就会湮没在黄沙之中,或被扭曲成不再残酷的谎言。要说活法,有人求轰轰烈烈,有人求苟延残喘,有人求平平安安,有人求冒险*,心中渴望各不同而已。若是伤害自己求活法,那就更不由他人评说对错了。”
庆和公主目光灼亮,看着王泮林,“你心里也当真这么看吗?不轻蔑,不苛责,仍当我们高贵高洁?”
“我心里怎么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怎么看待自己。”
王泮林心想,他确实不会蔑视苛责那些为了在敌人杀戮下想尽办法活下来的人,不过最后那话,他不能苟同。高贵高洁,在于人的内心,而不在于人的地位。
只是这种话,他也懒得说给不开窍的人听。庆和公主是晖帝血脉,晖帝于他终究还有师恩,他才答应帮庆和公主,哪怕对庆和公主回宫的决心不置可否。该说的,都说了,无需再废话。
庆和公主虽然有所有皇族固有的傲慢,性格也绝不平易近人,但本心不坏,“王九郎,你知道么?我喜欢你。”
王泮林知道,“谢公主垂爱,可惜我已有心上人。”
庆和公主抬高了眉梢,“你要知道,若我顺利进宫,恢复公主名号,我可以指名嫁你,你纵有心上人也无用。就算你言不由衷,其实心里嫌我不洁,也不能违抗圣命。”
她岂止苛责了自家人,还苛责自己。
为了从地狱里逃出来,她甚至活得不像个人,可是她最终活着出来了!
如今,只要忘却。
王泮林语气不急不缓,“但公主不会这么做。公主拒绝了世外桃源,一定要重回皇宫,是因为心中有着高过一切的愿望,以至于公主决意舍弃自己。为此,泮林深感佩服,尽管以我自私的立场,大不以为然。”
庆和公主目中戚冷,神情哀沉,“父皇薨天,兄长还在,除了我,他无可依靠。”
王泮林笑意清远,不语。
“若没有发生那场战争,我大概会学太平公主,非你王泮林不嫁,管你是否有妻有妾,儿女成群,对我有心无心。而如今,我也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强。”
“泮林明白。”所以,他一直容忍她在人前表示*,“老天其实公平,给了每个人选择的机会,公主虽然选了一条非常难走的路,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每回我心中动摇,你三言两语就能让我重新坚定,你可真是残忍。我若短命,就是你害的,因为你不给我生路,让我只能往前走了。”
“公主且信,除我之外,想要帮助公主的人还有很多。宫里宫外,都会有的。”而他王泮林交上一份名单,就帮到这里为止,“公主进宫后,小心这些人,只是这张名单并非全部。”
“信与不信,我都不悔。”庆和公主接过,看完就烧去了,“多谢。你我这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今后各自保重。等你成亲的时候,我就不送贺礼了,以免小人多心,再查到我俩的旧情,还惹得尊夫人吃醋。若我命长,将来自会找机会报答你,你就不用来讨人情了,我会当成要挟,派人灭口的。”
王泮林没笑,深知这些话句句当真。
堇燊的声音传入,“宫门开了,皇上车辇已上吊桥,请公主尽快下车。”
庆和公主再望一眼王泮林,见他依旧清清冷冷,不禁一笑,悸动的心终于平静,深吸一口气,下车去。
第406引 心愿心语(第四更)
王泮林坐在车上,从暗处观望。
舍海,一排服侍过庆和公主的北都旧人,以及从香洲一块儿过来的匠人们,恭随两侧。庆和公主这晚穿着一身北都朝服,朝服虽小虽旧,拆了接,接了补,才能穿得上去,然而即便在明亮的琉璃灯火中,她的尊贵气质盖过了苦难烙身的痕迹。很快,皇上从车辇上下来,神情从不可置信到大喜过望,亲自过去牵住堂姐的手,激动说着什么。同时,宫人们和已经知情的官贵们跪伏,齐喊公主千岁。
堇燊今晚当车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本觉得她过于傲慢,自从知道她身份之后,又觉作为公主,算是很不一般了。再看今晚,公子几乎明示她危险,她仍义无反顾,令我刮目相看。”
王泮林看着皇上和庆和公主一起上了车辇,宫门沉沉合上,吊桥升起,夜归于静,才淡然说道,“老天虽然公平,给了我们选择的机会,但我们的选择由自身性格决定,性格难改,选择难改,就成老天注定的命运了。”
堇燊听出其中的悲观,“庆和公主入宫未必一定不幸,今晚这么多人随皇上出迎,可见支持她的人不少。我记得凤来出事的时候,公子也说凤来是死地了,可结果却是呼儿纳逃之夭夭。”
“堇大说得一点没错,大王岭,成翔府,天马军镇,凤来县,这四个地方可以说没有一个让我完全料中结局,都有出乎意料的收获。大王岭,我认识了小山。成翔府,我支使了小山。天马军镇,是小山对我的漂亮反击。凤来县,小山将它置死地而后生,根本甩我十万八千里远了。堇大有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
堇燊一听这个不能再熟悉的调侃语气就头疼,随口诹应,“都有九公子你,还有小山姑娘?”
“对了!”王泮林一笑就敛,“可是,庆和公主身边没有我,也没有小山,皇宫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堇燊就道,“既然公子这么明白,可以继续帮公主。”
王泮林大觉好笑,“我如今又不想死,为什么要去送死?那位公主去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做一件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事,但她毕竟身上流着那家人的血,或许凭此能保住一条性命,帮她的人却不会有这样的好运。”
“可公子要参加科考。科考中举,就能当官,以公子之能,一旦走上仕途,必然平步青云,终有一日会出入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堇燊自觉能说过王泮林了。
“谁说当官就要升官?”王泮林淡淡反问,堵噎了堇大先生,“回吧,只要想到地上那堆书,我就睡不着觉。”
马车远了,从更暗处却走出两人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这只黄雀不吃螳螂。
“所以,果儿姑娘其实是庆和公主?”
节南的声音。
认亲宴散后,她脚趾头才戳到青杏居的石板地,就让吉康带了出来。
“是。”吉康答。
“难怪书童说那位难伺候,我也觉得她动不动就傲娇的,不像花魁像公主。”节南转身上屋顶,轻踏无声。
吉康起初跟得有些吃力,随即发觉节南放慢了速度,暗暗感激。
“你为何带我来呢?”
离王泮林的马车那么近,节南没有去见他。自从知道王九“心血来潮”要参加科考,她也“心血来潮”想做一件早该做的事了。
“堇大说你应该知道果儿姑娘真正的身份,以免对九公子生误会。”吉康应道。
“怎么会呢?”节南睨笑,“九公子俊是俊,看着挺招姑娘喜欢,可是性格跟我一样,都不讨喜,桃花运大概还没云深公子多——还有吉平。”
旧书铺子的魏姑娘,一听说吉平重伤,扔下铺子就冲到文心阁,接手照顾吉平日常生活。如今吉平乖得跟一只小狗,魏姑娘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成为“一见美人英雄矬”的榜样。
吉康这么回,“那是因为九公子只对帮主一人——”想想如何措辞——
和颜悦色?万般柔情?宠到了天上?
“只对帮主一人独好。”最后敲定。
“吉康,知不知道所谓的自言自语,就是你自己听得见,别人听不见?”节南抿开了嘴,乐得啊。
“呃?”吉康没反应过来。
“九公子不止对我一人和颜悦色,要看他心情。也不是展现万般柔情的那种人,他没那么俗。至于他宠我宠到了天上——”节南摇摇头,“没有,只有气得我恨不得踹他上天的时候。”
吉康笑咳了。
节南没良心地想起音落来,随即抛到脑后,那不能算一朵桃花,是狗皮膏药。
“帮主这就回青杏居了么?”吉康咳完了问。
“不,我要出趟远门。”如今认了干娘,她不在赵府也不会有人奇怪。
吉康诧异,突发奇想,“帮主不会因为不想接管我们,要跑了吧?”
节南笑,“哪里需要我接管,兔帮和文心阁已经合并,什么事情皆让你们抢着做了,我都来不及培养自己的势力,今后只好指望你们当我的势力了。”
吉康摇头,“帮主还没收下丁大先生的梨木牌,我们只好听从九公子的调派。”
“吉康,文心阁在大兴府可有什么铺子或买卖?”突然停下,节南就着屋顶铺开一张羊皮地图,“或者正天府附近的也可以。”
“大兴是大今都府,正天是盛亲王原来的封地,也是南颂北都。两地相隔远了,你——”吉康大惊,“帮主要去大今都府吗?”
节南笑眯了眼。
半个时辰后,吉康站在堇燊和王泮林面前,这么回报,“帮主出远门了,可能要到临河府去取东西,也可能经过正天府,如果两个地方都没有她要找的人,再去一趟大兴府。”说得自己额头发汗。
堇燊听得糊涂,“她到底是取物还是找人,而且南颂旧都,北燎旧都,大今帝都,专挑好地方去,送死吗?”
王泮林皱眉,“还有什么话?”
吉康道,“她让九公子好好读书,州试拿个解元,省试拿个省元,殿试拿个状元,那虽然不可能,好歹要考到三甲四甲五甲,上个榜有个名。”
王泮林清冷的眸子一下子辉亮。
(卷三完)
第407引 秋老虎到(第五更)
秋九月,大今向北燎宣战的第二个月,战神呼儿纳连破六州,没有了武神的燎军如一盘散沙,或投降,或弃守,让他如入无人之境,眼看战火将烧过整片西原。
反观南颂,无视燎帝求援,拖延大今联手的请求,难得不用担心边境,迎来三年一度的全国科考,各地兴农业修水利,与大今的榷市重新开通,江南大城商贸比任何时候繁忙,士农工商皆显欣欣向荣。
这日,州试开考,一早街边的食铺子里就出现了士子,吃饭还捧着书,好似抓紧这最后一刻,就能中了举人。
怀化郎府,延昱已经做完每日早上的武课,沐浴之后,叫月娥进来给他更衣梳头。
月娥动作轻柔,捉发梳发,淡问,“昨晚大公子何时回来的?妾身等得都睡着了,也没能伺候。”
“刚回来,做了武课,更衣吃饭,就得赶回大理寺坐班。”一晚没合眼的延昱看不出疲累,“大今随时可能攻到燎都,每日都有七八回急报,这节骨眼上也只有考官最清闲了。为了让他们专心出考题,皇上特准他们不必管公职上的差事,由我们这些没学问的同袍代劳。”
月娥轻笑,“这话可别让主考大人听见。”
延昱转开话题,“燎大皇子那时恶狠狠要我们追查赫连骅等人的下落,还以两个月为限,否则要限制两国马匹皮毛的买卖往来。”嗤冷一声,“如今可好,那位还没搬进太子府,就等着亡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公子还要搜捕那些人么?”月娥眼角余光瞥见定在窗纸上的纤影,不动声色。
“自家的事都多得管不过来,哪来工夫捉一个亡国太子的仇人,捉到了却又要交给谁去?”延昱瞥门边窗上一眼,“自然是不搜不捕了。青杏居那边你问了么?小六儿何时从江陵回来?”
月娥答,“问过了。纪家那边想留六姑娘七姑娘过年,可能开春才回,而且也不一定回赵府。”
“不回赵府,能回哪里?”崔玉真走了进来,看月娥帮延昱梳头插簪,神情无波。
八月十六成为延家媳妇崔氏,这才过了一个月,崔玉真的脸上却无新嫁娘的喜气福气,面色如雪,乍看肤白,却又让人说不上来的愁绪。
“当然还可以回她干娘那儿去。本以为认个干亲能有多了得,想不到芷夫人认真得很,竟让纪王两家的老人点了头,跟过继闺女似得,去官府办了正经文书,将来就算把所有嫁妆都留给六娘,别人也说不得一句闲话。”
延昱起身,笑着去牵崔玉真的手,却见她将手放到背后。
他动作一僵,随即自然缩回手,“桑六姑娘都快成家喻户晓的福星了,连她是第一个上商楼的女子的事也被人挖了出来,传言她是经商奇才,所以才结识了江陵纪氏和……”
“别说了,我没兴趣听桑六娘的事。”崔玉真打断丈夫。
延昱摊开双手,“不说就不说,你别不高兴就是。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玉好昨日来跟我说,五哥不着家,母亲旧疾复发,所以我想回娘家住一晚,陪陪母亲。”崔玉真只说了一半实话,其实昨晚等了大半夜,不见延昱回府,也不像以往提前派人知会,所以一早过来瞧瞧。
嫁进来一个月,延昱这个丈夫无可挑剔,事事为她着想,对她呵护备至,如他婚前保证的那样,照顾着她。最让她感动的是,他为她准备了一处清幽独园,平时去她那儿一定会先知会,让她能安心自在的生活。即使后来让婆婆知道了,婆婆表示不满,延昱也一力承担了下来。
至于月娥,崔玉真在别庄时就听延昱说过。当时她觉得挺好,丈夫有个温柔的侍妾,自己就不用担心延家断后这些事。即便没有月娥,她也一定会带陪嫁丫环。
只是,崔玉真今日头回主动到延昱的园子里来,亲眼瞧见两人默契十足的亲密关系,心中就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因为不高兴,所以比平常更加冷漠,一看延昱来牵手,就做出了很任性的一个动作,甚至编了借口要回娘家。
延昱笑道,“你我成亲后,我还没见过衍知,以为他跟我一样忙得头头转,他倒还有余力跟岳母斗气,看来提点司好混。”随即一点头,“岳母向来疼你,当然应该去陪陪她,多住几日也无妨。哪日要回来,就派人报个信,我亲自去接你。”
崔玉真嗯了一声,视线扫过静静立在丈夫身后的温柔倩影,心中又生不快,“不用,住一晚就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我想多住,母亲也不会同意的。你用过饭就要去大理寺,可以顺道送我。”
“恐怕不行,我骑马去的,你们女人家出门又麻烦得很,就让月娥打点吧。”
崔玉真微愕。虽然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延昱拒绝了自己。而这之前,延昱对她所有的要求都说好的。难道是因为刚才自己不让他牵手?
崔玉真高傲立现,转身就走,“不必别人打点,我自己回去。”
延昱看崔玉真走了,这才吩咐月娥传膳。
两人同桌吃饭。
月娥道,“她兴许有点点吃醋了。”
延昱道,“那就好,因为我的耐心也差不多要用完了。你给仙荷写封信,就说你正好得空,趁着她还在江陵,可以一起玩上十天半个月的。”
月娥道是,为延昱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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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正天府弓弩司的大工坊,也开始放早饭了。其中一个还迷瞪的工匠打着呵欠,正要进饭堂,冷不丁让一个突然窜出来的小厮撞跌得四脚朝天,但想骂,人却已经跑远了。
冒失鬼穿过众工的宿舍,穿过晾衣的晒场,最后在一排杂物房旁的小屋前停住,喊道,“早饭来啦!”
没一会儿,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哐啷当啷,最后有人大叫一声——门才开了。
门里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抱着一个扎冲天辫的娃娃,互掐着脸蛋,模样可笑极了。
第408引 母子妖妖
“死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投胎的,动不动就偷亲我?”
披头散发的姑娘瘦得像柴,皮肤也黑,就一双叶儿眼灵秀*人,还有说起话来一闪一闪的白牙像珍珠,正是桑节南。
娃娃约摸两岁,脑袋就跟一颗粉团汤圆似的,一对琥珀秋瞳,一双狗狗眼,*腔*气却出口成狠,“娘娘就要亲亲花花,花花就要亲亲娘娘。”
小名商花花,大名暂缺的商家独苗苗,天资不赖,两岁不到,妖气横冲直撞。
节南右手废,使不出大力气,掐花花也不疼的。
商花花却一脸憋疼的小模样,眼睛里面还晃荡起眼泪来。
小厮不由就顺着妖气走,“商姐姐别掐了,手指头印都出来了,把花花疼哭啦。”
节南眯眼,“阿左,他用便秘的表情骗你呢。两岁娃娃都能骗到你,怪不得你怎么都考不上学徒。”
叫阿左的少年十四岁,一心想要成为弓弩司的学工,靠厨娘娘亲的关系在伙房帮厨。
阿左被戳中短处,嘴里干脆不把门了,“虽然商姐姐不肯承认,但我娘说了,花花肯定是你亲生的儿,一看就知道。”
“放*!”没有小柒管着她的气质,节南爆粗口,“本姑娘还没成亲呢!这小子是我弟弟,我和他是姐——弟——”
商花花两只胖胳膊立刻像游水一般抡起,噼里啪啦打节南的头,“就是娘娘!就是娘娘!”
节南左手拎住花花的后脖领,看他俩胳膊抡空了,笑得得意,“就是打不着!就是打不着!”
带两岁娃娃的后果,就是自己也变成了两岁。
阿左看这一大一小闹腾,无奈大喊,“好啦,母子也好,姐弟也好,我娘让我告诉你,亲王府总管让她明晚去膳房做些颂地美食,还特地点名荷叶包鸡,听口气似乎要招待贵客。”
节南神情不变,笑嘻嘻说,“知道了。”
正天府的亲王府,只有一座盛亲王府。
大兴府是大今都城,盛文帝当然要在大兴府坐镇,不过据称他有意将都城迁到正天府,正好又同北燎打仗,也无心享受美人恩,故而将九位国色美妃都留在了亲王府中。
盛亲王已经成了盛文帝,后位却待定,这九位中任何一位都可能成为皇后,加之几位侧妃靠山来头大,市井因此笑传此时亲王府的守卫可能比大兴皇宫还森严。
阿左进屋,将热粥,小菜和大包子放在小桌上,又走到墙角大桌那边,自发自觉拿起一张纸来看,“不客气,你帮我,我娘帮你。”
纸上画得是弓弩造图。
阿左的娘亲煮得一手南方好菜,颇受管工大吏关照,还常被调去亲王府帮忙,而阿左想要考弓弩司学工,节南就答应教阿左,阿左娘便和弓弩司的管工大吏打了招呼,说是自己的远亲,让节南混了进来。
弓弩司本该是官府重地,不过山高皇帝远,人人关注着与北燎的战事,大工坊日夜赶造弓弩,忙得人睡觉吃饭的工夫都没有,谁还有那闲空*心一个干巴巴黑姑娘的来历,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两岁娃娃。
虽说认识节南也有大半个月了,每看一回她的造图,阿左就会佩服一回。工坊里的造图都当宝贝一样,不让人随便看,可是阿左想尽办法偷偷瞧过几眼,就没有画得这么精细的,而且节南的解述也很浅显易懂。
“商姐姐要是男子就好了,一定能当上大匠。”
阿左叹道,却没听见回应,抬头一看,嘿,刚才还打得那么闹腾,这会儿大的喂得细心,小的吃得乖巧,画面不能更美。
“那我拿回家看了。”阿左卷起造图往外走,“不懂再来问你。”
“这图花花都能看懂,你要是看不明白,还是别考学工了。”节南正好喂完粥,塞个包子给娃娃,自己这才吃起来,“晚饭给我们留在桌上,可能很晚回来。”
阿左应了又嘟囔,“你哪日早回来过。”
“我又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总要找份工挣点钱,另外租个地方住。”
阿左以为节南说真的,“没事,我娘可好心了,你还教我手艺,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节南眨眨眼,坏笑,“我没觉得不好意思,辛苦教你这个笨孩子,你娘也就包我吃住。挣不到钱,怎么买漂亮衣服穿?打扮得不漂亮,怎么给自己找个有钱的俊相公?”
阿左啊了一声,气哼着就走,“想得美吧,你。”
节南对着阿左的背影挥挥手,回眼看到花花的小脸埋在大包子里,忍不住伸手拉一下他的冲天辫,免得他把自己吃闷死了。
然后,她一边喝粥,一边开始自言自语。
没错,她终于找到可以代替鱼,听她自言自语的“小动物”了。
商花花!
“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对面小脑瓜耸耸,丝毫不理节南,锲而不舍往大包子里挖。
自打吃过肉包子,此子就学聪明了。
“你先生考解元的日子。”节南拿起包子,感觉包子还没她的手热,提醒自己出门之前一定要吃小柒的药,“不过,他是不会考第一的。”
商花花终于咬到肉,啊呜欢笑。
“你问我为什么?”节南表情认真,想了想,“因为高处不胜寒,爬得越快,将来就摔得越狠,他已经吃过一次亏,这回肯定学乖了。你先生若真来个三元及第,那和找死没区别。”
商花花仰头,嘴里叼着大块肉团,忽然嘴一咧,肉团就掉进了嘴巴里,腮帮子鼓成两个小拳头大小,撑凸了俩眼珠子,嚼得那么费劲,却又那么得意,因为——
“今天我不跟你抢。”节南一句话露馅。
前几日她顿顿抢肉吃,把被王家养得挑食的小娃娃*急了。
商花花没理节南,戒备的小眼神盯着她,仿佛在说“哄骗行不通”。
节南好笑。
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出这趟门,只写了封信告诉小柒仙荷她们要怎么做,要走的时候这娃娃却抓着自己不肯放,她稍用力去掰,小家伙就一副要把大家吵醒的哭相,才变成一起出门。
结果,居然还是个不错的伙伴。
第409引 希望绝望
云茶岛,茶树墨绿,香气满山。
连城这日到邻家做客,送王芷一盒碧螺春茶丸。
王芷早已不在连城面前女扮男装,一身并不繁复的青萝紫藤直身裙优雅素淡,但取两颗墨色茶丸做了茶,闻香尝味,大赞好。
连城高兴,“这种茶丸的烘制法可以留住明前清香,还能另外调入果香花香,口感煞是有趣,年轻人会喜欢的。”
王芷笑道,“也只有你这个种茶人,这么多年和茶打交道,还像刚学茶的少年郎,新鲜感十足的,才煞是有趣。”
连城嘿嘿抓头,“我笨,只知道种茶制茶做茶,要是没了新鲜感,还得了。”
王芷深吸茶香,“不是笨,是专一……”忽觉这么说引人误会,急忙转了个话题,“说起笨,我就怕聪明人做了笨蛋事,也不知她这会儿好不好。”
作为无话不谈的好邻居,连城知道王芷在说谁,“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而且你不是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嘛。”
“是,她知道,可我不知道,当然就会替她提心吊胆。她爹给她留了一份生辰礼,存在临河府通宝银号了,我本来请纪家大伯帮忙。大伯说临河府银号还在,东西也应该在,但他帮着自家兄弟,让给纪二去处置了。我大概知道纪二会怎么做。临河府是小分号,每季要将长期存银和贵重物品转运正天府分号,九月底正天府就可以提了节南的生辰礼,连同秋季大今各分号的会账一起送到纪二手上,不用特意花费人力物力财力。”
纪二赚钱的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开源节流,一样不少。
王芷叹,“可是节南心里不安,怕纪二借此强迫我回江陵,决定亲自去取。我实在拗不过,就找了从前跟我做事,如今在正天府通宝银号账房的人,让他想办法把东西扣住,等节南去取。可今早才收到账房九月初一寄出的信,说临河府的秋运大约九月十日到,但他还不曾见有人来问东西的。”
连城算了算,“那丫头是八月初九走的吧?从这儿到正天府,骑马半个多月,水路需十一二日,要是她走走停停,走上一个月也有可能。这信却慢。没准这会儿已经碰上了,消息还没送到而已。”
“但愿如此。”王芷心情好了些,“说起来,今年云茶岛的茶农可以过个丰收年了吧。”
连城笑得嘴都合不拢,“多亏九公子出得好主意,我怎么都想不到提刑官还能管茶地划分,一旦划成非产茶地,茶叶就不用上交官府,不受官价和茶引价格打压。”
“最重要的是,免你坐大牢掉脑袋。”王芷目光和煦,“九郎平时聪明,就不知今日会否怯场。”
“我可一点都不担心九公子。”连城想起王泮林上云茶岛的那一回,根本无从想象他怯场的样子。
“没错,担心你自己就可以了!”纪叔韧疾步而来,两眼几乎喷出火来,“姓连的,我可是警告过你的,别对我夫人心怀不轨意图接近,否则就不是压贱了你云茶官价那么简单的了。”
王芷一听,比纪叔韧更火,“纪叔韧你竟然这么做?”
纪叔韧看到这两人并肩站,如何还能克制脾气,“王芷,你当真绝情如此,为了离开我,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不管了?只要你在云茶岛住的消息传出去,你可知会惹多少非议?你又知不知道,为了封住这个消息,我费劲心思……”
王芷不要听,“别说得那么好,你分明怕丢了你的脸面。”
“王芷!”
数月来,纪叔韧一直逗留都城,想尽办法劝王芷回家,却始终得不到她点头,反而看她和连城相处甚欢,心里醋意直接变了怒意。
“好!你一定要和离,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让你忍不下去了,不惜违背白头偕老的誓言!”原本要等桑节南那丫头帮他打听的,谁知那丫头跑正天府去了,摆明不相信他会把那份生辰礼拿给她,大概还以为他拿来要挟王芷回江陵什么的。
一个如此,两个也如此,这么无视他!
真母女啊,这是!
可也太看低他纪叔韧了吧?他也许风流,也许花心,却绝不会说话不算话,不像王芷,说不放手的,半辈子过去,却突然甩手了。
纪叔韧红了眼,呼吸都难。
王芷和他多年夫妻,怎能听不出他这回话里的认真,干脆把心一横,“好!记住你说的!我告诉你真正的原因,你我就和离!”
“说吧,我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了,让你判了我死罪。”纪叔韧长吐一口气,等着。
“去年你生辰的时候,包了一条船游湖,我说不舒服,可你非要拉我上船。”
“你我成亲后每年我生辰都是一起过的啊。”有什么问题?
王芷都懒得说他乱打断,接着道,“结果遇到一条花船,你被船上美人的琵琶深深迷住,扔下自己船上的妻妾,彻夜未归,不对,半个月没回家。”看纪叔韧又要说话,“你要再打断我,我就不说了。”
纪叔韧立刻闭紧嘴巴。
“你回来后发现少了一个妾,还问我她怎么不见了,我说她害我落水,就把她送走了。你说那是该送走的,不守本份的妾室绝不能留,不过这种事今后最好等你回来再处置,免得有什么误会。可你没有问一问我有没有事。”
纪叔韧面上有些内疚,“我只是看你样子好好的——”
“是啊,落水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月,生孩子都快做完月子了,更何况我只是怀孕三个月,孩子没了而已。”王芷的神情突然痛苦,眼中泛光,最后咬一字顿一字。
纪叔韧大惊。
“而且,以后都不可能生了。虽然二十五岁之后我就以为自己不能生,不过眼看快四十岁,流产后听大夫那么说,刹那就对你死心了。”
王芷说完就走,连城略犹豫,还是跟了去。
纪叔韧捉着凳子坐下,却直接跌在地上,发了半晌呆,突然抱住头,脸埋膝盖,痛哭出声。
第410引 仁心好官
别人是做文课武课,节南是做自言自语的早课,做完了就背商花花去码头。
临河府的东西会运过来,神弓门就在正天府,盛文帝的九妃守在这儿,呼儿纳的军备大营就在城外,时不时就有盛文帝要回正天府的消息从北方传来,她已经不用去别的地方,时间充裕得很。至于找工,自然是骗阿左的,每天早出晚归,在码头边上的读书铺子里坐着。
节南黑不溜秋又干又瘦,花花整个包在大裹布里,看上去就是一对穷母子,瑟瑟秋风里,人人自顾自,谁也没多看两人一眼。
读书铺子小归小,有个心很大的铺名,叫鲲鹏。
鲲鹏铺子与其他书铺不同的地方,在于它只卖自家刻版的书册,其他书只能在铺子里读。巴掌大的地儿还辟出一块豆腐干大的小食摊,书很多,桌两张,檐下排椅一长条,早做粥饼,午售茶点,晚卖酒菜,生意不温不火。
鲲鹏的老板叫昆朋,五十出头,一人又当老板又当伙计,两撇小胡看着有点刁滑,一开口却文质彬彬,真叫貌不正言压众。
节南到的时候,铺子屋檐下的排椅都坐满了喝粥吃饼的人,两张桌却空了一张。她把花花放在竹椅子里,用大裹布仔细围住,这才去和昆朋打招呼。
“昆大早,今日生意兴隆啊。”招呼过,就在架子上挑书。
昆朋忙得热汗直流,“突然来了一队商客,手忙脚乱的,姑娘先坐会儿,我马上来上茶。”
节南道声好,回到桌前,推给花花鲲鹏自刻的连环画《孔子传》,自己打开一捆纸扎,“文心小报”四个字赫然入目。
这份文心小报与都安的不同,本地所印,每五日出一份,以戏曲话本和怪奇故事为主。节南之所以感兴趣,皆因它还会转载都安文心小报的部分内容,虽然到这儿新闻已经成了旧闻,总比一无所知得好。
昆朋没耽搁多久,很快端了一盘果干,一盘脯肉,一大壶茶,来不及聊天就又回去忙了。
花花拍着桌子,*声喊,“果果。
节南将果干盘子推过去,顺手拿了一根肉脯条,歪在嘴里嚼着,突然看到一则消息,“花花,这个好玩,我给你念念。工部侍郎二夫人桑氏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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