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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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你可别以为我又使坏。撇开今夜选良姐姐的意图,花船会一年一度,就跟皇帝钦点状元一样,接花最多的那位必是大家公认的第一美男,不仅长相好,还具万人迷的魅力,不然怎能让人看上几眼就甘心奉花。来海烟巷的客人,都是看尽天下绝色,对美女已乏味。而能让男子动心的男子,对我们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姐姐也肯定明白。”
节南终于打破沉默,语气万分诚挚,“不,沉香师妹还是说出来得好,你的想法一向独到,我们这等平常人不能领会。而我怎么看,让男子动心的男子就是娘娘腔而已。”
沉香咬唇娇笑,“怎么会呢?男子喜欢的男子乃人中龙凤,貌美谪仙,十全十美……”
节南听了一堆无谓的赞美辞,早知此女胸大无墨,说话十句,九句半不点题,还自以为聪慧无比,毫无自觉是沾了自家老娘的光。但让她光火的是,这么个肤浅的女人,偏偏就能骗倒一大片男人,呼儿纳当年神魂颠倒不说,年颜至今还死心塌地。所以,既然男人看女人的眼光都不怎么样,男人看男人还能好到天上去?
“沉香师妹若只是好意替我想着,我能心领么?”无论如何,也不能马上出蜻螭抹了沉香的脖子,先礼后兵嘛。
“不能。”但凡心气高的,说不都强悍,沉香也一样,不再作死嗲笑,面容发恶,“师姐这是杂活干多变笨了?实话说了吧,这是我派给你的差事,无需你感激,也不由你说不。谁让小师叔丢了洛水园,如今我接手就只能另想办法。”
沉香抬抬下巴,傲慢看着那些在河畔吃喝玩乐的男子,“面具下到底有多少报得出名的官员,手中掌握着多少南颂朝堂的消息,可别说你不知道。”
知道,但这些人这些消息跟她有鸟关系啊。节南眯眼笑,眼角余光瞥着东倒西歪四大铺子里的家伙们,心想他们醉得差不多了吧。
“良姐姐是海烟巷头姐儿,掌握他,就如同拿捏了那些官员的把柄,我们还有什么事做不成的。浣师叔每回给我娘的信里都说这不好弄那不好做,又说都城南迁,从前打点好的人脉已经不可用,要重新打点起来,听着就让人*心。可如今我到这儿一看,原来是师叔仗着山高皇帝远,偷懒呢吧。”
沉香和桑浣,二选一,节南选后者,“师叔做事求稳妥。”
“我大今兵强马壮,眼看就到南下好时候,这会儿最重要的是快。”沉香娇归娇,决断不含糊,“其实呢,本来小柒最适合担当这个任务……”
声音忽然一顿,原来两名美少年上来斟酒。
“咦,刚才那两名俊姐儿呢?”沉香这才发现侍酒换了人。
“花船会要开始了,他俩都要跟船,妈妈才叫我们过来伺候。”一只白玉杯子送到节南手边,少年垂头,似不敢冒犯。
“等花船会结束,让妈妈送豹眸那位到我房里。”沉香吩咐完,挥手让少年们下去,张口想要继续方才的话题。
节南神色如常,“沉香师妹深研兵法,门人皆知你谋略过人,最擅长*控人心。自古常用三十六计定乾坤,你一计美人就能变化无穷,一片通杀。所谓天纵奇才,绝色无双,就是指沉香师妹你了。不过,师妹得天独厚又精于此道,我却笨拙得很,而海烟巷的男子不同普通男子,身为绝色,偏爱男子,对女子自然万分挑剔,怎么看都只有沉香师妹自己更胜任。要不然,沉香师妹直接当十代良姐姐,打破常规,将天下美男子归于囊内,何等风光!”
换句话说,除了美色,能不能换个新鲜点儿的?
“师姐真是,我要是还没嫁人,怎好意思让师姐打头阵?何况良姐姐名声响亮,可能会传到呼儿纳耳里去。要知道,已婚妇人可以找乐子,但绝不能让夫君没面子。至于师姐说到我当良姐姐,法子还不错,就是花工夫,只怕盛亲王等不及要看成果。”沉香听不出嘲讽。
基本上,她是个很自得其乐的女子,优越感十足,节南那番明褒实贬的话,她只会很受用,因为觉得自己就是天纵奇才绝色无双。
柒小柒名言:天有多高,金利沉香的脸皮就有多厚,自己还不知觉。
所以,节南必须直接,很直接,“睡一觉就能有成果了?”
“这要看师姐的本事。因我一再退而求其次,最后不得已才选了师姐,但我对你还是有些信心的。实在不行,师姐都以身相许了,我总不能责怪你办事不力。师姐还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一定让良姐姐娶你为妻。”
节南哈笑,“哟,金利沉香,你直说整我就是。”
沉香袖子掩嘴,终现原形,“哦,桑节南,我就是要整你,不整死你,就让你像柒小柒,人不人鬼不鬼。”
第317引 美人无用
金利沉香自从懂事起,就立志成为国母,天下女人之首,还能号令男人。然而她这个志向,在桑节南出现后,遭到了很大的打击。原来应该收她为徒的柒长老,对桑节南倾囊相授。原本将她捧护着的门人,对桑节南服服帖帖。桑节南聪明,桑节南根骨佳,桑节南够义气,桑节南最出色,连瞧不起她的亲哥哥都偷偷喜欢桑节南。还因为桑节南,笨蛋柒小柒都排到她前面,她成了第三。
神弓门里同辈第三,还想什么国母,什么天下女人之首?
所以,金利沉香恨桑节南!
怀揣这种恨,从女童长成少女,从少女长成女郎,金利沉香视桑节南为这辈子最大的敌人,与桑节南的明争暗斗从未休止,哪怕柒珍已死,哪怕柒小柒已肥,哪怕看起来她已经是赢家。然而近两年不见的桑节南,刚才她的视线与之对上的刹那,她竟然发怯。
一个废物!明明是个废物!为什么仍能意气风发,刺痛她的双目!
这让金利沉香再度意识到,比起恨,她更怕桑节南!这也让她更加决心,摧毁桑节南,将桑节南踩在烂泥里,叫人瞧见桑节南卑贱卑微的样子,她才能真正得到胜利的快感!
神弓门门风开放,男女门人合则来不合则去,露水姻缘也常见,桑节南与同辈门人一起长大,表面玩世不恭,平时爱瞧俊哥,好似起劲得很,然而桃花运虽旺,却以专心学艺为借口,不曾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在金利沉香看来,那叫故作清高。不过南颂理学昌盛,礼教比北燎拘谨,桑节南是颂人,自然守身如玉。
金利沉香本来突然被调到这里管分堂,远离大今都城,远离盛亲王,心情可不是一般糟糕,但听闻今晚花船会的消息,手上又捏着桑节南的弱点,就想出这么个践踏的法子来。什么掌握了良姐姐就掌握了南颂朝廷,
桑节南不是清高么?经过今晚,看她还怎么清高!
丝竹之音靡靡,眼见第一只花船从傍海居悠悠行出,金利沉香听不到桑节南的回应。她耐不住性子,冷冷瞧过去,但看那个了不起的桑节南一脸淡漠。
“桑节南,我可不是说说而已,怕你害羞,我连白帕——”
“金利沉香,我知道问你要不要脸这种话实在多余,横竖你也乐在其中。”礼数已到,节南要起身,不想再听这女人说一个字,赤朱转成绝朱,她可不怕豁出去——
“你再敢动一动,柒小柒就会没命。”桑节南不怕死,却怕柒小柒死,正因为沉香知道这对姐妹如双生子一样彼此依赖,当柒小柒被送到她面前时,她就笃定桑节南逃不过今晚。
节南没动,只是要起不起的蹲身之姿瞬间带起剑拔弩张的可怕气势,叶目泛寒,“这不是可以不用美人计嘛,何必开口闭口要睡谁。你以为你寻欢,却也是他人的玩物,互相利用罢了。反言之,相互利用达到目的的手段多得是,美人计是最蠢的。”
说她是他人的玩物?还说她蠢?
沉香怒道,“桑节南你不顾柒小柒的命了?”
“你动小柒一根汗毛试试。”节南嗤笑,“聪明如沉香师妹,应该知道手里没有筹码的后果。再说,我就是坐得脚麻,又喝了不少,想要出去透个气,并未说不接香堂主布置的任务。”
沉香强行压下心火,“所以——”
“所以我去散心,你看热闹,把银票准备好,今晚你我好好寻欢作乐一番,别辜负了良辰美景。”节南站起身,自上而下睨看沉香,“我还要确认小柒是否真在你手上,你给我把人提过来。”
沉香心头一颤,“我马上派人去。”说罢懊恼自己怎么又怯,转而横道,“我让妈妈在三楼留出了几间屋,你还是上去醒酒得好。
节南知沉香怕自己不顾小柒,却也不多说,上楼就上楼。
沉香扫看年颜,及时摆出娇美笑颜,“麻烦年师兄给桑师姐领个路,我担心她酒后率性,万一得罪海月楼里有权有势的贵客。”
年颜点头,听着众人又开始奉承拍马,大步追上,在三楼楼梯口看到了站着不动的节南。
走过节南身侧,年颜冷道,“小柒确实在沉香手里,目前安然无恙,只要你——”
“乖乖听话。”节南声音更冷,“以为你对小柒至少还存一丝兄妹之情,却是我痴心妄想。也对,怎能期望一个连师恩父恩都能背叛的家伙?”
年颜脚步不停,似乎铁心无情无义。
节南握拳,快步上前,正要再刮年颜几句,忽听楼上传来一声响动,她才想起四楼是这代良姐姐的寝居。心头顿然闪过一念,快得她自己都抓不住,但觉应该上去看看。而她一向果决,胆子又大,当下步子转上楼梯,直奔四楼。
年颜居然不阻不问,只是跟转上楼。
四楼窄廊里无人,门却虚掩,节南推门进屋,就见儒雅明堂。两面书架一角棋桌,另一角竖立大格架,皆是文房四宝。书桌比一般的要宽大,铺一长张画纸,毛笔蘸饱了墨,不及下笔。
“桑节南!”年颜沉喊。
节南转头看不到人,才发现草帘那边人影晃动,年颜不知何时竟到里间去了。她掀帘走入,看到地上趴伏一人,后脑勺对着自己,但一身五彩斑斓的丝袍告知了是谁。
她道,“良姐姐。”除了那位,也没别人了。
年颜道声是,俯身将良姐姐扶起,放到榻上。
节南总算瞧清良姐姐的模样,然而闻名遐迩的海烟第一美这时不如赫连骅,双颊凹陷,眼袋淤青,瘦得尖嘴猴腮,只能从峻拔的鼻梁架子依稀看得出俊俏。
节南走过去,才碰到良姐姐的手腕就惊了惊,赶紧仔细把脉。她远不如小柒精通医术,只是略懂皮毛,但久病成医,对中了赤朱的脉象十分熟悉,可以立刻确诊。
“真是赤朱。”
年颜没说话。
节南也不用年颜说话,脑袋里转风车,想弄弄明白。
第318引 将死不死
赤朱不是随手可得的毒,由神弓门创立最初的门主自制,解药制法只有历代门主知道。简言之,中了赤朱的人,多是和神弓门有关的人。
良姐姐是海烟巷的头儿,在海烟巷出生长大,要说他和神弓门有关,不是不可能,甚至可能是神弓门埋伏已久的暗探。然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楼下那位肯定会说出来。不是沉香嘴不牢靠,而是她喜欢炫耀她自认得意的成功或笼络到了能干手下,比如流产的事。
节南还没想多远,榻上的人幽幽吁口气,醒转过来。
一双柳叶目,静若夜,深如海,眸里好似藏有无形漩涡,渐渐将对方的魂魄卷走。
节南望怔,不是贪瞧那双眼里的夜海,而是悲伤那人眼底的悲伤。
“你们什么人?”音色醇厚,没有一丝男姐儿的妖娆艳丽。
节南这才回神,再看良姐姐的眼,除了眼形漂亮,已无睁开刹那的摄人心魄。不知为何,她觉得松口气,想不到世上真有像沉香说得那种男女通杀的男子,是她在井底当青蛙太开心,今晚开眼了。
“我姓桑,行六,今晚在二楼吃酒,上三楼时听到声响,就来看看,结果见良姐姐晕倒在地。敢问良姐姐得了什么病?”
良姐姐视线瞥过节南身旁的年颜,再看回节南,“原来是包了二楼的大客。多谢二位挂心,不过如君所见,我已无大碍,倒是不好耽误二位看花船会,二位请自便吧。”
显然领了情却不愿多谈,有礼貌得逐客。
节南不怕被逐,“良姐姐最近是否吃多少都体重削减,全身发热,汤药不能退烧,月圆时候更像被架在火堆上烤,烫到骨髓,痛不欲生之感。”
良姐姐立刻坐撑起来,“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节南看他的反应不像知道赤朱的样子,谨慎起见,多问一声,“你自己不知道么?”
良姐姐眼中微微闪芒,仿佛本来已经绝望,突然看到生机,“我要知道是什么病,何至于束手无策?大夫们诊不出来,也就开不了方子。桑姑娘若知,求你相告,我定当重金酬谢。”
节南沉吟片刻,“告诉你也没用。不瞒良姐姐,这不是病,是毒,解药虽有两种,一种缓解,一种根治,可是并不好拿。”
良姐姐愕然,“我怎会中毒呢?”低头半晌,抬眼,虽还有迷惑,语气却轻松不少,“无妨,天底下没有海烟良姐姐弄不到的东西,请桑姑娘尽管直说。”
节南脑中忽然打进一道明光,“我只知此毒名叫赤朱。”
“赤朱……”良姐姐反复念几遍,眉头不展,“桑姑娘可还有别的线索?”
“原是北燎朝廷控制暗探的毒药,现在只有大今在用。根治的解药不用我多说,缓解的那一种按月服用,中毒者看上去就与常人无异,十年八年没有性命之忧。解药制法绝密,只有制毒的人知道。”良姐姐的生机,可能是她的生机吗?
一直以来,只能依靠小柒,因为知道赤朱或身中赤朱的都是门里人,节南并不能信任那些人,但良姐姐目前看来与她毫无利益冲突。而且,金利沉香有句话说对了,那些面具之下有多少南颂官员,掌握那些人的良姐姐就掌握了南颂朝堂的消息。以此类推,良姐姐认识的人非富即贵,远不止南颂,所以才说得出天底下没有他弄不到的东西,那么自信的话。
金利挞芳那边基本是死路,但良姐姐这边呢?
节南的眼也亮亮闪闪。
良姐姐缓缓点头,“知道是什么毒什么来历就好,不过,桑姑娘对这毒似十分熟悉——”
对王泮林都开不了口,对这位良姐姐却坦然,节南拉起袖子,给人看手腕上的乌脉,“我原来也中过赤朱。”
良姐姐敛眸,随即露出喜色,“你……”
他误以为节南已经解了毒,却听丑容男子吃惊道声“绝朱”。
良姐姐即觉那不会是解毒的意思,镇定一下,再问,“何为绝朱?”
节南不看年颜,对良姐姐笑了笑,“要么根治,要么一年命,已经恶化的赤朱之毒。”
良姐姐定定看了节南一会儿,“你看上去一点不像将死之人。”
“良姐姐别吓我,我本来就不是将死之人,还有的活呢。”节南拍心口,表情夸张。
良姐姐脸上一丝淡笑,“瞧见桑姑娘这样,我似乎也不应该等死了。”拉拉床边的红绳,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咳了好一会儿,然后再道,“我本想问桑姑娘的来历,不过大概你不会告诉我。”
节南点头又摇头,无声回应良姐姐的话。
良姐姐歇口气,“而且你出现得也有些巧,让我怀疑你和我中毒是否相干。”见节南双目湛湛,但道,“可看你方才的样子,实在不太像耍了心眼的,我也不记得曾经得罪过你。”
“你我之前从未见过,虽然我也不信巧合什么的,不过还信缘分和运气。”节南拖来一张椅子坐下,从腰际的香囊里掏出瓷瓶,晃了晃,“良姐姐,既然我俩有缘,不知来历照样可以做交易。这是赤朱按月服用的解药,因为我现在也用不着了,可以先送你一颗。”
良姐姐似乎不爱笑,即便刚刚节南夸张说自己还有的活,也浅得几乎不成笑,“无论交易成不成,桑姑娘都会送我一颗?”
这是买卖人啊!节南当然上道,“对。”
良姐姐伸出手。
节南双手奉上,笑得很真诚,“还附赠官窑瓷瓶一只。”
良姐姐咳了几下,接过瓶子,收进袖子,“桑姑娘好活泼的性子,怪不得说自己有的活。既然无论交易成不成都是送我的,今夜我不想谈买卖事,桑姑娘不介意吧?”
节南发觉自己居然就这么处于被动中了,但也大方,“不介意。”
这时,门外进来一位老仆。
良姐姐吩咐,“将这二位送下楼,再去请翁大夫来。”
老仆应是,侧手而立。
节南张张口,想说需不需要留个赵府什么的,最终却只是微笑告辞。
这又叫死要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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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现码,第二更时间会不一定哈,亲们不要等,第二天再看,还有三更的效果。
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欠了一堆三更,一个月也没码出速度,每天让第二更*死!
有亲问到完结的问题,大约百万字结文,共四卷,照双更速度,五月任何时候就完本了,为了文的质量,大家容我慢一点哈!
第319引 抢花之道
“绝朱?”年颜冷笑一声,手掌推门,门跳开后哐当当发抖。
老仆已下楼请大夫,节南照原计划到三楼某间香闺,门一开就闻到眩晕香气,屏息走入,打开所有的窗。几乎同时,她发现这间屋子朝向很好,能清楚看到花船会终点,白桥彩球。窗台很宽,她拿了垫子坐上去靠着,绣鞋蹬住另一边窗框,面朝花船会来的方向。
呼哨声此起彼伏,掌声一阵一阵,一片霓光夜空里游着,明月尚远。
“外头桌上有酒,给我拿来。”坐舒服了,差一口喝的,节南差使年颜。横竖这人要看管自己,与其不搭理,不如用他跑腿。
年颜长着脸,出去又回来,将酒壶扔向节南,还是两个字,“绝朱?”
节南正好抱住,对着壶嘴喝一口,“有话快说。”
“既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不赶紧料理后事,还和良姐姐做交易?”寡言的人容易突破极限,一下子说得快且多,“他中的是赤朱,月服药足矣保命,你居然白送他一粒解药,两手空空让他赶出来。良姐姐的相识遍布五湖四海,只要有一粒,他就有本事弄到三辈子的药量,根本不用再靠你。桑节南,你的八字真是够可以,死到临头,还要剋死你身边最后一人。”
节南好笑看年颜想要跳脚的样子,“看来你还剩那么一点点良心,会担心小柒。既然这样,你把她从沉香那里抢过来,我带她走,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年颜语气阴森,真像黑白无常,“桑节南,你既装废物,何不装彻底?”
节南挑眉,“什么意思?”
“绝朱是神弓门对叛徒的最终处罚,只有门主能够激发,而今后任何一个门人看到你手腕上的墨记,就能格杀勿论,要不是你没装彻底——”
节南兀然打断,“只有门主一人能够激发?小柒曾说由茑英激发。”谁在乎任何门人?他们能对她格杀勿论,却不表明她能任他们格杀。
“除了门主,如今还能有谁拿得到那东西?”年颜无意中透漏绝朱的最新消息,“小柒在泸州被捉,那时沉香已经到了这里,小柒被送过来,押送的门人说她以下犯上,她冒犯的不是门主又是谁?”
节南没说话,想以这种乖巧的方式引年颜多说。山高皇帝远,有利有弊,会变得两耳塞听,不知“皇帝”动向,万一“皇帝”来个南巡呢?
年颜却不说了,大概察觉言多必失。
节南等了许久,没等到年颜再开口,却等到了花船。明亮的灯火出现在正前方河道,两岸人们呼声忽然高涨,纷纷站起,涌向河沿。不少人手里拿着一枝花,翘首以盼,交头接耳。
今晚只有海烟巷的客人才能拿花,仅限一人一枝,花枝上还要系上写有名字的丝带。虽然真名假名无所谓,却必须和各家登入的名字一致,避免作弊的情形。
刚才点灯的少年们跑上白桥,摇起盏盏琉璃灯笼。又有一名少年,灵活得翻到桥外,单手拿过同伴递来的线香,点着了彩球里面。彩球变彩灯,流光四溢。
知道良姐姐身中赤朱的时候,节南想过,只要良姐姐弄清病因,就会着急下楼,告诉大家他无大碍,十代也不用选了,而沉香的恶毒心思自然落空。谁知她诚挚诚恳,那位良姐姐不冷不热,拿了好处就把她打发了。年颜刚问她的聪明劲儿,她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总觉得何时丢了魂,反应也慢,下了楼才感到自己好像失算。
靠不了良姐姐,不能买花作弊,就剩最后一条路。走一步看一步。看哪个倒霉的家伙收花最多,关起房门再想办法蒙混过去。
节南这么想得挺好,却又实在不喜欢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尤其还是面对沉香这个恶心女。然而,小柒在沉香手里,意味着她无法抢占先机,连撕破脸都不能。她难得后悔,应该听仙荷的话,找王泮林商量,反正那么好的脑子闲着是暴殄天物——
忽然,水巷那头爆出起伏不断的呼声叹声惊声笑声,叫好的掌声阵阵,同时不满的哨声隐隐,透露不寻常的意味。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节南又差使年颜。
年颜没犹豫,从旁边一扇窗跃出,大概是从屋顶上走的,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恢复寡言的状态,“多出三只花船,抢花激烈。”
虽然这回没从年颜那里再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节南很快就亲眼瞧见了花船们过来的景象。年颜说得没错,的确多出了三只花船,的确抢花激烈。
所谓花船,其实就是一叶小舟,两头尖尖中间宽腹。舟上两人,船夫站船尾,选姐儿立当中。没有节南想象中的复杂,不表演才艺,约摸就是靠衣装和化妆,也就是靠外表,吸引客人投花。
有人可能要问,为什么是约摸呢?
因为,从节南所处的三楼,看不太清楚。
所有的花船黑灯瞎火,而且花船经过处,岸灯就会诡异熄灭,只能借海月明灯,还有夜空圆月,照亮花船上的人。
然后就有意思了。
前四只男姐儿敷粉太多,在看不太清的照明中显得惨白,妆容过犹不及,有点青面獠牙之感。
后三只花船,一看就是多出来的。
头一只,也是唯一一只灯火如常的花船,所立之人眼深邃,鼻高挺,肤如羊脂玉,身材高挑,穿得是维族绢裙,配饰琳琅,雌雄难辨,令人惊艳。
第二只,无灯,人戴半张纯银面具,一身黑锦融夜,月光照下,黑锦衣上亮出一幅雪林逐鹿的精绝刺绣,立显男子尊贵,让人目不转睛。
第三只,同样熄了灯,却是唯一坐着的男子,戴斗笠,垂黑纱过肩,遮去整张脸,也是一件黑衫,手里却拨一串夜明珠,颗颗发出月色光华,又叫人盯得眼直。
最有意思的是,投给混血美男的花,多数会落到黑衫里,且风邪乎,一枝都不错落。
第320引 天女笨瓜
“报——香堂主让小的送花过来。”瘦猴的影子在格门上瑟瑟。
年颜走到屋外,稍后拿进一只盘子,盘上一枝带刺的白月季,系着丝带,写着香主贰。
香主?
还香猪呢!
节南撇撇嘴,“我干嘛要用她的花。”
年颜将托盘往窗台一搁,双臂环抱,白眼珠子坐壁上观,爱用不用的意思。
瘦猴竟然还没走,隔着帘子在外回话,“香堂主说一枝花百贯钱,而且……”语气犹豫,为难不好说,又不得不说,“而且既然是今晚要陪桑姐的人,自己能挑挑眼,不管中不中,都算尽了心力。堂主还吩咐,第五只船不可投。”
节南替瘦猴发汗,这小子老是跟错主子。
“香堂主总共有几枝花?”拿起百贯钱一枝的花,节南淡问。
“按咱们人头算,二十来枝。”瘦猴答。
她就说嘛,这人怎么突然大方,原来手上花多,故意炫耀。
节南无声一笑,“你可以走了。”
“香堂主问桑姐属意哪只船,她看看能否帮一把。”还有最后一句带话。
“都挺属意的,请香堂主自便。”
节南心想,她属意哪只船,沉香就绝不会投哪只船。这么多年下来,沉香最大的愉快就是看她痛苦,反之她的愉快和沉香半点关系都无,有种你不想打苍蝇,苍蝇却死命绕着你,最后只能拍死苍蝇的无奈。
瘦猴喏喏退下。
“沉香包场买花是自掏腰包,还是动用公账?”转着花枝,节南问年颜。
年颜扭头看出窗外,咧开丑嘴,笑得像哭,“真会瞎*心,怎么都不是你的腰包。”
“好奇嘛。了解清楚,这辈子过完,重新投胎,我就找她娘去,像她那样吃喝玩乐靠亲娘,还能名利双收。我以前觉得像沉香那么幸福的姑娘不多,却原来到处都是让爹娘宠坏了的女儿,羡慕得我……”七只小舟进入海月楼客人们的投花范围,节南为眼前突如其来的繁密花雨吃了一惊。
同时,海月楼的明光也让被黑一路的,前四位男子的美貌重见天日,船底一下子铺满了花,让原本沮丧的他们顿时精神振奋,开始正常施展练就多年的魅力,举手投足风情万千,并不输半路杀出的异邦娇客,而且很好利用了排船顺序上的优势。花的数量有限,等客人为第五只船上的美人迷了神魂,手中却没花可投了。
海月楼才是真正的决胜所在!
“果然普通的男姐儿就是娘娘腔,卸了妆还不知道什么样子,我不喜欢。”离白桥还有十来丈,花雨中出现白月季花,让节南看出规律。
应该是最后一批花了。
“我去楼下一趟。”年颜头也不回就走。
节南自然随他去,但从袖子里怀袋里翻出一堆东西,呵呵乐笑。
赫连骅这会儿压力山大,方才还是备受瞩目的新晋美姐儿,他已经觉着稳赢了,想不到几十丈的路就能乾坤扭转。前方花落雷雨,到他这儿却成了太阳雨,有一朵没一朵的,看着像要前功尽弃。至于投给他的花怎么都到第七只船上去的——
“请自行查看丁氏秘籍之机关术。”王九说。
放*!他可是捧着丁氏秘籍自学成才的,怎么从来不知道师父还会机关术?
王九说一点不玄乎,就像弓弦,又像蛛丝,只需稍稍甩出风来,花就会被线黏住,由夜明珠的手串*控,与装在船身某处的机关匣子相接,以一定的方式拨动,就发就收,而匣子和弩机有相似原理。黏不住也罢了,一旦黏住,花无旁落。
赫连骅觉着很玄乎,怎么想怎么觉着王九糊弄自己,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来花,再高明的机关术也没用。他这么想,不平衡的心就变成了好胜心,瞪眼看着那些落不到自己这儿的花,犹豫要不要实行的那一计渐渐立稳。
仿佛天谕一般,前方接连发出砰响,生白烟,生火光。
豁出去了!
赫连骅一蹬足,水袖抛出,翩翩起舞。
那是他在洛水园学的,学得敷衍,但是跳一遍就记住了,天资太高也是愁。而且,他发誓,绝对最后一回女装,最后一回扮女人,今后谁再敢利用他堂堂男子汉的这张脸,他就断谁三根手指头!
没错,没错,他的骨头还没长好,心里郁闷得很!
袖一抛,袖一收,十成功力,将前方的花枝卷过来,往后甩去。一些花落在银面具男子的船上,但更多的花飞向斗笠男,再被邪劲的风吹到黑衫上。
雌雄难辨的异邦美人,舞姿曼妙,双袖似蝶翼,身轻如蝶,不触花,花自围绕。
美人舞忘了形,看客们沸腾了,抛花只为腾出手来鼓掌叫好,谁还管前面的船怎么会着火,谁还管海烟巷当红的男姐儿跳水没跳水,谁还管到底算不算作弊。
白桥过,有人欢喜有人愁,不管怎么样,抢花完毕。
赫连骅跳下船,经过那位黑锦白林的男子,抬抬眉毛,给一个挑衅的眼神,就走向尾船下来的黑衫人,低声但得意,邀功,“如何?这回多亏我豁得出去,不然凭你的破机关怎能赢得了?我已经顺你的意思扮了女装,连那么丢人的舞都跳了,你得说话算话,快把秘籍还我”
赫连骅原本答应节南混进海烟巷,提前打探,顺便接应。谁知他通完风报完信,非要他上船骗花,还用一本他从未见过的师父秘籍勾搭他,他当然很没骨气地答应了。
“你是挺豁得出去,我都惊你为天人了。”男子轻笑一声,听不出冷热,“我的条件是帮我赢了之后再给你,现在我赢了么?”
赫连骅歪头看看尾船上的花,不解其意,“满舱了还不赢?”
男子不紧不慢,手一指,“再看看那只。”
赫连骅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娘咧!什么时候的事?”
第六只船里的花也是满舱。
黑衫微动,斗笠下不知什么神情,“就是你独领风骚,忘乎所以,全身心投入,天女散花的时候——”
赫连骅眉毛倒挂,哭也哭不出来,没听见黑衫男子的后话——
“——白费了她出手。”
第321引 孔融的梨
除了第五只船上是非男非女赫连骅,除了前四只船上的动静是她搞得鬼,赫连骅跳舞的目的她也大致能猜,但后来节南就看不懂了。
“天女散花——这小子当女人上瘾了吧。”她也感叹一样的事。
起初看赫连骅的花都落向尾船,节南以为是想让尾船上的男子赢,自然而然就当作了自己人,甚至想过那可能是某九。毕竟赫连骅听到了沉香的话,如果会去搬救兵,人选大概也就那么一个。而且,按照那人来的速度,多半仙荷改变主意,不等子夜就去知会。
不过,现在两条船的花都差不多,是打算以防万一,而第六船上是十二公子王楚风?
为何气质那么不像?
十二明琅,君子谦谦,而那位一身黑锦,白林逐鹿,君临天下之尊傲。王楚风能装得出来吗?再说,又为何要装尊贵呢?
节南跳下窗,酒壶已经喝空。她酒量不大,又是空腹,故而脚下有些不稳,还觉得眼皮子沉。想着数花就能数到下半夜,她和衣侧躺在榻边,闭目养神。这一养神,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等节南睁开眼坐起身,发现蜡烛烧短不少,年颜正好进屋,让她不由暗道自己醒得及时。
“小柒来了没?”她问年颜。
年颜嗯了一声,就在外屋的桌旁闷头坐下。
节南当年颜答是,再问,“知道谁赢了?”
年颜才刚刚摇完头,门就让人凶猛推开。
沉香娇笑进来,“咦,怎么就年师兄一人?桑师姐呢?年师兄要是只顾她不顾我,我会非常伤心的。想想我还没认识呼儿纳之前,年师兄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还记得出嫁前,年师兄起过誓,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这才几年没见,就变得无情……”说说还真委屈上了。
年颜没说话。
节南却听得要吐,撩帘走出,“他要是你那么重要的人,你为何嫁呼儿纳?”
沉香一见节南,又恢复了笑颜,再不看年颜一眼,也不答节南的话,开口来句,“我真羡慕你。”
节南就想起自己不久前还说羡慕她,反正都是口不对心,因此不以为意,连问都不想问为什么羡慕。
沉香自己就能说得风生水起,“早知花船会的结果这般出乎意料,我就偷偷给自己留着了,如今却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节南打了个呵欠,看唠唠叨叨的人没反应,不耐烦道,“什么结果?”
沉香嘟嘟嘴,一拍掌,门外走进一串男子,一二三。
节南当然眼熟,一豹眼美人,二白林逐鹿,三黑衫斗笠,将海烟巷的四位当红男姐杀得片甲不留,其中两人明显串通作弊。不过,为何三个都来了?
沉香公布结果,“三人平手。”
节南扑哧一笑,“平手就是三人拿得花一样多?”这结果,也是作弊的吧?所以,白林逐鹿还是王十二?
“巧得让人怀疑其中有鬼——”沉香语气一转,“你一定这么想吧?可惜不是,良姐姐下楼亲自核对,又是大家亲眼所见,就是有那么巧的事。”
节南很奇怪,之前看良姐姐,明明对花船会不打算干预的淡然,而且大概很在乎别人看到他的样子,怎么突然下楼,还亲自核对?
节南没有奇怪太久,“既然如此——”雷声大雨点小,挺好。
沉香吃吃笑,让节南顿生不祥预感的皮厚笑法。
“对了,姐姐不是让我带小柒来么?”又拍一记掌。
节南心想这一拨拨的,摆什么破排场,但看到福娃娃怒气冲冲的圆脸,就不由露出了松口气的笑意。虽然小柒脸上有些脏兮兮,头发跟茅草差不多,还呜呜呜说不了话,至少精神十足,居然更加胖出来一些。忽见带小柒进来的门人,从油纸袋子里夹出一大块油亮的红烧肥肉皮,扒拉开小柒的嘴就塞肉进去——
节南的笑就僵了,总算明白小柒怒啥。
虽然小柒没说起过,可她看小柒近来吃零食比从前节制许多,每次入口的东西一点点,还细嚼慢咽吞得慢。本来,小柒解蛊之后得了这么个可怕的后遗症,抑制不住吃东西的念头,不停发胖,当初小蛇腰鹅蛋脸什么的都保不住,很是自暴自弃,然而一段时日之后,小柒想开了变馋了,越吃越多,胃口撑大也不收敛,对美食产生莫大兴趣,胖成了一尊福娃大神。
节南宠小柒,只要这位姐姐开心就好,从来也没认真让小柒节食。小柒开始节食,节南注意到了,却也不问。只是在小柒节食之后,让人喂肥肉皮?
节南无比“同情”那位门人,因为等小柒穴道一解开,他会倒霉,很倒霉的。
“小柒没事,就是擅自离开都安——”当着外人的面,沉香不能直说,“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惹得咱娘生了气。”
节南也明白,“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回吧,省得咱娘担心。”
一群探子,谁装不过谁?
“讨厌,姐姐怎能扫兴!难道我能不顾姐妹情,只想把你们捉回家不成?千载难逢才能来一趟这么好的地方,当然要尽兴才归。”
节南心叹预感果然不错。
“方才说好的,今晚赢得最多花儿的人,多大价钱我都出,送给姐姐睡一晚。”
小柒眼珠子瞪凸了,顾不上那一大口油肉,双手捂住嘴,惊愕。
节南干笑,“现在有三人。”
沉香挥手让押小柒的门人出去,等门关严实了,才开开心心说道,“所以我决定,咱姐妹仨一人一个,好的让给你们,我要这个长得比我还漂亮的。”
小柒一大步上来,举起拳头,唔唔唔唔。
“你别不识好歹。”沉香看一眼沉默的三男,清清嗓子,改善了语气,笑眯眯对小柒道,“不然你说怎么分——”
“我喜欢这位像杨贵妃的姐姐!”赫连骅一个箭步,挽进小柒的臂弯,半身挂上,媚眼柔得出水,“请香主成全。”
沉香还没来得及沉脸,另两个男子同时往节南那儿走,互相撞了一下,又加快脚步,最后一左一右站在节南两边。
竟然,自发自觉,分好了。
第322引 左拥右抱
就是常常发生这种难堪,她才讨厌桑节南的!
沉香两眼冒火,看豹眸美人依在柒小柒身侧,想不通柒小柒都让她整胖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能招人喜欢?柒小柒小时候明明胆小又傻真,不知被她骗了多少回,还死乞白赖跟在她*股后头。要不是后来柒珍领了桑节南回来,柒小柒从此改人黏,性子变得和桑节南有几分像,如同胞姐妹,都一样让她憎恶,说不准今日柒小柒还是她的跟*虫。
沉香板着脸咬着唇,拇指习惯性剥着指甲。从小心里不舒服,又不能示弱,她就会这么做,好像那样可以抽丝剥茧,解开尴尬局面。
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眼前是两只丧家之犬,只要她下下狠心,当场命人杀了这对姐妹,事后娘肯定会怪罪她鲁莽,那又怎么样呢?
神弓门暗潮汹涌也非一两日了,自柒珍死后,人心涣散,个个看似屈服她娘的威势,然而既造不出新兵器,也培养不出像样的弟子,唯一还算运作如常的情报司却无独特之处。大今朝廷设有类似的机构,打探能力并不差到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神弓门已经远不如北燎那会儿,谋略,胄器,医药,武技四司人才济济,风光无两。
她娘现在还能拿着浮屠战甲的炼造法,压住朝廷里废神弓的声音,但能压住多久?还听说,大今工造局已能炼出强度接近浮屠的铁,迟早不再需要她娘手上的秘炼方,所以她娘比从前更加花人力物力去笼络高官,有点不敢寄望盛亲王的意思。
然而,沉香和她娘的想法已经不同。她觉得神弓门废不废无妨,自己专长谋术,手下美人如棋布下,早就独立神弓门之外,又临驾于大今情报机构之上,能向盛亲王证明她多重要。
沉香想到这儿,终于瞥一眼沉默得仿佛不存在的年颜。她命年颜动手,随后稍稍勾引一下,就能轻松毒杀年颜,回去可以跟娘说一切都是年颜自作主张,她娘也怪不得她了。而这丑男人能死在她亲自调制的毒药下,应该能含笑闭眼。
沉香转眼看向桑节南,嘴角一点点勾起——
杀吧?!虽然她也更想折磨桑节南,让这个从小就像她头顶上一片乌云,挡住她生命中所有可能灿烂的女人,一点点承受她多年的怨念……不过,只要没有桑节南,她金利沉香就再无敌手,能一路畅通无阻走向国母的话,杀之也痛快!
“年——”她浑然不觉自己平时娇滴滴的面相此刻杀气重重。
节南怎能看不出来,右手捉了黑衫男子的手肘,左手放在腰际——
终于到了拍苍蝇的时刻了?!
然而,沉香连年颜的名字都没喊全,突然咬着唇就笑开,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姐姐今晚桃花盛,我不好夺人所爱,再说海烟巷缺什么也不能缺了美人,这三位我就都让给两位姐姐了,你们怎么分都成。我和年颜马上走,小柒可以用隔壁的屋子,我会让人外面守着,姐姐们玩高兴了,咱明早再会!”
慌得像阵乱风,卷裙要走,居然撞上门板,却似这屋里有恶鬼,头也不敢回,跑了。
年颜面无表情,跟了出去,
小柒半张着嘴不明所以,更别说脑子时刻转不停的节南。
她想,苍蝇难道预见将要被拍死?还是说沉香突然决定洗心革面,今后不再使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要跟她斗智斗勇?不管怎么说,只是派人门外守着,不打算看她睡谁了,白帕子也没留——
节南想想就要笑。
门啪啦蹦开,包括瘦猴在内的四大铺子伙计排成两列,喊声柒姐请。赫连骅拽着小柒就走,小柒使不出力说不出话,对节南连连打手势,让她把随身的药瓶子扔过去。
节南才抛出,小柒才接住,这间屋的门就合上了。
屋里,二男一女,微妙。
“我俩——”白林逐鹿男嗓音深沉,“应该怎么分呢?”
黑衫斗笠的声音也沉,还悦耳,“这当然要尊重桑姑娘的意愿了。”一抬袖子,顺便也抬上了节南捉袖的那只手,“阁下走好,我二人不送。”
节南连忙缩手,撇清关系似的,往身上搓搓,“二位,我说实话吧,我和刚才那位寻欢作乐的妹妹完全不亲近,只不过她娘是后妈,我没法子才来的。二位看着像好人,不如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大家好聚好散,横竖银子照付。”
关起门来还是好商量的吧?
“这怎么行呢?”黑衫人自觉坐了,拿起酒壶,大概发现是空的,轻笑一声,“我虽是海烟巷新人,却抱着一夜成名的决心才租——下花船,方才你那位妹妹众目睽睽下一掷万——金买我三人一夜,要是这么走出去,我今后还如何在此立足?要出去,就请那位看着不差——钱的出去吧,我瞧他富贵得很,那身衣服上的绢绣就值了千两,而我却是借资——”
节南听着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也听出他总在钱上加强语气,但还没弄清楚另一位是谁,就不好嘲笑他败家子。还有那个金利沉香,今晚花了多少神弓门的公账了?
黒锦人却也坐了,显然不会等人赶,“这位是为了成名来的,面子上不好这么出去,可我却是专为了姑娘而来的。究竟赶谁,聪明的姑娘一看就懂。”
专为她而来?节南眼悄眯。
“这话一听就是说谎,谁能知道这姑娘要和今晚的胜出者共度良宵?”黑衫一袭,不慌不忙。
“自然是一直看着这位姑娘的人,知道她今夜会被人为难,特来救她。”黑锦一身,富贵*人。
节南突然觉得不能这么耗下去了,今晚所遇尽是高手,一个都难弄,更何况一双。
“二位听我一言,不如分成上半夜下半夜?”说得出这种话来,她爹要是还在,估计会很欣慰这个女儿终于像老子了。
黑衫人放手上桌,黑锦人张口欲言。
节南补全,“公平起见,咱抓阄。”
第323引 奔月兔子
柒小柒把哑药解开了,盘膝调息一会儿,力气没回身,看来还需节南解穴才行,但一睁眼看到赫连骅半张脸贴着墙板,皱鼻子皱脸,问他干什么。
赫连骅做个噤声的动作,“当然是偷听。你不担心你师妹吗?羊入虎口了。”
柒小柒撇笑,挑起眉来很神气,“谁是羊?谁是虎?”又忽然想到自己最讨厌的那张脸,气哼哼,“我就说怎么这么不顺,原来她找晦气来了。”
“谁?”赫连骅一心两用,两耳一边。
柒小柒没说,只瞧清了赫连骅那身明艳,“你又卖风骚啦?真想当女人还怎么?”
赫连骅半天没听到什么,敲着酸腰走过来,“还不是因为帮主一声令下。不知这张脸到底是倒霉还是运气,但凡混入烟花之地,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你们那位神弓门新派来的堂主,我还真长了见识,明明是个女子,比男子好色,拿你要挟帮主,*帮主睡……”他都不好意思说,却突然想通一点,“你说晦气的不是她吧?”
“只有她才做得出这种厚脸皮的事,自以为善攻谋略,却认为女子最大的武器就是脸蛋和身体,除了派女探子什么招也不会。”柒小柒一拍桌,酒壶杯子跳了跳,“把我害成这样,又想害小山。”
赫连骅救起酒壶,瞧上瞧下,看不出小柒哪里不对,“她怎么害你了?”
柒小柒从自己的头指到脚,“她对我下蛊,解蛊之后我就得了必须一直吃东西的病,不吃会脱水至死,一直不停口就一直不停长肉。”
赫连骅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贪吃,胖乎乎也挺漂——”闭嘴,换一句,“这招太恶毒了!杨贵妃——”
柒小柒嘻嘻一笑,“实话说,你真喜欢杨贵妃那种的吧?”眯眼抿嘴鬼脸样,“虽然喜欢杨贵妃的就只有唐明皇那老头,却表明胖姑娘还是有人青睐的。”
赫连骅让自己一口口水呛咳,半晌吹胡子瞪眼,“你这姑娘怎么不识好歹哪!我是为了救你才那么一说!而且把你弄出来,帮主就不用担心……”咳咳咳,“我绝对不喜欢杨贵妃!绝对不喜欢胖的!”
柒小柒笑耸肩,“哈哈,不喜欢就不喜欢,干嘛紧张成这样?”说着还是觉得忧心忡忡,起身要去开大门,“不行了,我放心不下,必须过去看看!”
赫连骅急忙挡到门前,“喂喂,你才不要瞎紧张,那个好色的女堂主不是已经走了吗?现在帮主屋里是二对一,帮主二。”
柒小柒从来不笨,“你都牺牲色相了,肯定有后招,对吧?”
赫连骅嗯嗯两声,“有帮主的地方就有帮脑,咱们顾好自己就行了。”举起酒壶,“海月楼的酒是江南第一酒庄特酿,外头喝不到,这会儿离天亮还早,要不要喝上两杯?”
柒小柒吃喝在行,不过略犹豫,“真要等天亮?”
“帮脑说**一刻——”赫连骅心里哀叹今晚舌头怎么老打结,又得换一句,“押你来的人似乎身手不错,方才那女的不是说明早再会嘛,我们人少,暂时不要闹翻为妙。”
柒小柒眼底微沉,似乎生自己的气,“押我过来的两人功夫了得,不像神弓门弟子。我居然这么栽了,小山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我。”
赫连骅张张口,闭了嘴,倒酒奉酒干杯。
与此同时,邻屋只有一男一女。一个当然是逃不出今晚的节南;另一个黑衫,戴斗笠,手里捏着一张纸片。
纸片写一大字:上。
黑锦男子出房门的时候,遭那排守门的家伙吆喝,但说了句什么,就让外面声息全无。
已经静坐一刻,等不到黑衫人开口,节南打破沉默,“你俩不是同伙?”
“我想不起来了。”黑衫人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拿下斗笠,眸里星空,高远若云,全然不出节南的意外,王九郎是也。
早听出来,早看出来,这人一开口却让节南大受惊吓,“你想不起了?”
帮脑好使,就是记性出了毛病,时不时忘掉些脑子里原来的东西,还不能动用内力,一动会彻底失忆。
“是啊,怎么都想不起来。”王泮林起身,环顾四周,又走进里屋去。
节南跟得紧,“你能想起什么?”
王泮林背手转身,漆眸星闪,微微歪头,往后拉远距离,又往前垂头近望,脸上露出一丝兴味,“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觉着姑娘看着面善,好像——”
姑娘?节南心一沉!
“对了,月兔。”王泮林站直了,笑容淡抿。
节南眉心皱到疼,这人难道动武了?赫连骅天女散花的时候?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想确定是否真失忆彻底。
“那是自然……”王泮林渐渐收起笑容,“我是……呃……我是……谁呢?”
完了!节南抚额,暗道赫连骅画蛇添足越帮越忙,然后立刻想着找那笨蛋算账,大步就往窗台去,打算走窗户到隔壁。哪知,一只脚才要踩窗台,肩膀让人按下,背心贴上一片温暖。
节南惊转。
王泮林正好双掌撑窗台,倾身凑前,*得节南不得不后仰。
“月兔姑娘哪里去啊?”王泮林的笑不温不火。
节南想起这人大概也属才子风流,喜欢和名姬花魁之类的混在一起,连忙双手推住他双肩,不让他再靠近,而且也没法再近了。
她眼冒凶光,磨牙有声,“月兔姑娘当然要到月亮上去了……”思考思考,转脑转脑,“这位公子要不要看月兔奔月啊?你往后退一丈,我马上奔一个给你瞧瞧?”
王泮林突然垂了头,碰到节南的肩。
节南感觉肩上酥麻,闭闭眼,想发火,又想到这是病人,深呼吸几回,让自己冷静,“你——”
“哈哈!”王泮林却发出了笑声,“月兔奔月......月兔奔月......哈哈!小山……”
节南不敢置信,甚至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咬牙肉里,“王泮林你居然给我装失忆!”
“……”节南牙齿咬肉之时,王泮林说完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
所以,节南没听清。
第324引 碧落黄泉
月光似水,星河恒动,窗前双影叠成单影,金屋点红灯,榻上绸被鸳鸯交颈。
“你说什么?”节南只顾吃惊王泮林装失忆,没听完他的话。
王泮林抬起头,伸手理过节南的发鬓,眸底深深,“我说,小山原来真是个风流姑娘,以为你喜欢俊哥也不过嘴皮子上逞能,想不到今晚面对艳遇一个舍不得丢,上半夜下半夜分着来。”手中纸片哗哗摇,“让我这个拿了上的人压力很大啊。”
节南没在意他的调侃,“你刚才哪有说那么多话?”
王泮林继续拿纸片摇风,“大概就是这些意思吧,压力大得脑中空白了,也非装失忆。”
节南哼笑,“什么压力还能挤扁九公子的脑袋?”扯吧!
“作为一个体质极佳的年轻男子,和一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能合上心意的漂亮姑娘,共处这么一间春心荡漾的屋子,有半夜良辰可以消磨体力,要是这姑娘还能精力充沛赴下半夜的约,我颜面何存?”
头一回觉得这人光是声音就能让女子的心化成水,更何况被贴得那么近,几乎让他拥在怀里的节南,仿佛除了眼睛还在,身体其他部分已经融化了。
眼里的王泮林,和任何她所见的以往面貌皆不同。明明行为放浪大胆,音色如夜撩人,淡笑的面庞却似无瑕白玉,漆眸湛湛星辉,周身气魄清朗明华,让她不由自主想叹一声,君子当如是。
叹完之后,猛惊乍,苦笑自己犯了花痴。哪有这么轻佻的君子?但节南的脑中很快又开始一遍遍旋着王泮林的面容。
王七王九,如光如影,仙魔合一,不再遥不可及,不再孤顽难驯,却变成了此时此刻她能捉住的男人!
节南目光迷离,望着王泮林,不自禁地吐出一口气,喃喃,“三十万尺的隔离,失败了。”
王泮林眉微抬,随即笑了起来,双臂一拢,终于将节南抱入怀中,不可再近不能再远,大方让她听他的心跳,回应她的喃喃,“……上穷碧落下黄泉……”
然而,节南又没听清。
她的右耳鼓尽是咚咚咚的某人心跳,她的左耳烫得大概掉了,她手足无措,全身使不出力气。一簇火,从心里烧起,随着这个拥抱的持续,轰然包裹周身,连头发丝儿都着火的感觉。
节南憋着气,直到胸臆间再也承受不住,大吸一口气,趁势推开王泮林,跳离窗边,“你……你你你!王泮林,你正经点儿!”
袖双垂,王泮林定定瞧了节南好一会儿,“也是,这里的正经事哪有如此无趣的。”
节南竖起双目,看这位走到榻旁,坐下拍榻沿,又对她招招手。
这位笑道,“小山过来,咱们开始做正经事吧。”
节南怎么可能过去!瞄一眼窗户,甚至感觉跳窗也不见得是条好路子!
王泮林看在眼里,笑在眼里,右手伸入袖中,取出一枝白月季来,系花的丝带上分明写着“香主贰”,“小山这枝投得正好,直接落在我手里。”
节南呵笑,“黑灯瞎火,你倒也能看得清,不过上头写得是香主,又不是桑小山桑节南,你怎知这花是我投出来的?”就是不想承认。
王泮林将花重新收回袖里,“小山一定不知道自己多瞩目。但凡有你出现的地方,总能吸引到我的目光,哪怕只是一抹背影。更何况海月楼明灯辉火,要瞧见在三楼看热闹的你,只需一双好眼。”
节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这人怎么了?要么当她瘟疫一样不肯靠近,要么没脸没皮露骨说些让她脸红的话。难道因为这屋子里的香有问题?还是这人进了烟花地,自觉风流起来了?
无论如何,她可不认为这是风流的好时候,哪怕这位风流的对象是她自己!
“王泮林。”节南认真看过去。
王泮林垂眼再抬,“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神情终于真正正经,“你想说新旧权力交替,打乱原本的盘算,对你有利的大好局势变得吉凶难卜。而我看那位新堂主,显然比你姑姑不可理喻,是你无论怎么都讨好不了的人物,只要看她要给你在海烟巷找相公,就知歹毒。”
节南喊声阿弥陀佛,“多谢你肯发慈悲,愿意好好说话了。”
王泮林要笑不笑,“我一直都在好好说话,有人不肯用心听而已。”不过他亦无打算在这等风水不佳的地方表露真情,一个拥抱已是情难自已。
“我该如何做呢?”节南一向很有主见,但她,王泮林,兔帮众人已经牵在一条绳上,不能随心所欲自己说了就算。
“敌人的刀一旦拿起,我们还能怎么做?派一门门主出嫁的女儿来管一个分堂,神弓门得多缺人才,看来不用你我费神,神弓门就同长白帮一样,已到强弩之末,日暮之时。”
今夜之前,王泮林也不知该如何做,总以为自己还可以退,总以为桑节南还可以退,只要不再进一步,像这样纯粹享受她带来的愉悦即可。
然后,桑节南出现在那扇窗后,悠然翘脚坐靠窗台,对嘴酒壶畅快饮,在他眼里都是漂亮,奇异安抚了他的愤怒——对神弓门那个叫金利沉香的愤怒!
而当他看到桑节南手中那枝花时,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没有退路了。他想收那朵花的**,胜过了他的仇念,胜过了他的生愿。他为她抛花的时刻准备着,甚至准备拿所有记忆去换。
既然愿意付出一切,欢欣也罢,痛楚也罢,还有什么可在乎?
如此,他心中尘埃落定。
“要是沉香没再对小柒下蛊什么的,倒也不怕闹翻。”节南只知自己心意,不知王泮林心意,而且觉着海月楼里的风流来多少有点媚香作祟,酒大概也不太对,只不过赤朱抗百毒,对她无用而已。
“唯一顾忌的是解药。”王泮林说完,发觉节南的眼神有些闪避,敛眸淡问,“小山?”
吉平突然挂在窗上,倒着抱拳急报,“燎帝问四王子谋逆罪,四王子已饮毒鸠,全府无人幸免。”
节南和王泮林一齐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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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会很晚哈,这时还没码,已经困了!唉——白天下地干活,累了!
第235引 江山易改
大王子向燎帝进呈了四王子与桑大天勾结买军器粮草的来往书信,另有四王子囤养的私兵副将亲口证言,说四王子养一支五万人的兵马盘踞山关。燎帝老来疑心变重,这么两件事实摆眼前,怒虽怒,还有理智,立刻派人前往山关调查。结果,得回来的消息证实副将所言确凿,只是那支兵马事先得了消息,撤走了,只留下大量扎营造饭的痕迹。燎帝这才将幽禁四王子,同时查抄四王子府,却什么可疑也抄不出来。
按理,这算是件好事,仅凭一封可能造假四王子亲笔的书信,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可能不存在的兵马,不足以论四王子的罪。但是,燎帝想法与常理不同。他认为这恰恰说明四儿子有谋反之心。把证据藏得太好了,半点不显山露水,所以府里搜不出名堂,只有似假的两样证据,却极大可能是真的。
因此,燎帝对怎么都不认罪的四子十分痛心,痛心到后来就变成痛恨,痛恨这儿子心思歹毒还不知悔改,于是一道旨赐死。
至于杀了四王子的家眷儿女,以及家臣家仆的旨意,是大王子带百官请奏的。斩草要除根,大王子所言不算无理,又有群臣附和,燎帝被迫应允。
“不可能!”
这是赫连骅第一个反应,也是王泮林意料之中的反应。
接到燎四王子服毒自尽,满府抄斩的消息,没法再和节南“耳鬓厮磨”上半夜,王泮林让吉平带自己走窗,亲自告知赫连骅。
赫连骅虽然不知他过往,他却早知这个小师弟。师父封剑,大半原因在他,为了给他治伤治病,一年中有十个月云游四海,故而不能亲自教导小徒弟。他不至于内疚自责,但同门之谊还是有的。赫连骅手上每一本武笈,其实是他养病时画下的,而非丁大先生所绘。
这时王泮林过来,与其报消息,不妨说泼泼冰水,怕赫连骅头脑发热之下,今晚就成师兄弟最后一面。
赫连骅呆坐着,两眼无光,“四殿下贤明善德,尊父孝母,从未有过任何失当的行为,更是深受百姓爱戴……”
“谋逆这种罪,本不需要先兆和事实,只需动摇帝心。”同样被扣过叛国谋逆的王泮林深谙其道,“而且,燎帝怕得就是四王子深受百姓爱戴。再小的国,他还是君王,百姓最爱戴的应该是他,而不是他儿子。四王子礼贤下士,品德高尚,也许只想证明自己具有成为未来明君的能力,可是燎帝看到的是自己的宝座不稳,又有小人谗言。”
“不,大王子固然卑鄙,专养奸佞之小人,但皇上身边还有太傅韩唐大人。他深得皇上信任,亦是四王子的老师,不可能不站出来为四王子说话。而且文有韩大人,武有我赫连家,我大哥也会力保四王子。除非——除非——”赫连骅猛地站了起来,双目寒星,“除非皇上连韩大人和我大哥他们也——”
“消息只说四王子全府上下,没提到韩唐大人,也没提到你们家,你不要自己吓死自己。”柒小柒一直静静在听,看赫连骅跟没头苍蝇似的,忍不住道,“我记得燎帝以前是挺和气的老人家,也许消息有误,四王子还没出事。反正小山说了,凡事尽量往好处想,做到有备无患就行啦。”
赫连骅感觉好受了些,同时抓住小柒无意透露的一点,“你见过我们皇上?”
“当然见过。神弓门本由燎帝直掌,属于北燎暗司,已经历经数代,要不是金利挞芳,就是刚才那女人的娘,趁着大今攻入燎都,哄老门主改为投效大今,我师父——”看赫连骅吃惊的样子,小柒没意识到自己顺嘴说出连这位北燎贵族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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