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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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火红药丸服下,难得老实得一塌糊涂,“那倒没有,突然看到身边有只兔子,觉得好玩,结果是个漂亮姑娘,才想调戏,瞧见她额上的疤——”
第288引 温故知新
丁大先生从来拿这小子没办法,不管是摔下悬崖之前还是之后,失笑道,“怪不得,原来你师父我身上没有让你长记性的标识。要不要我在脸上划一道?”
王泮林很认真地看看丁大先生,“先生要是情愿,或者可行。”
丁大先生一记毛栗子,快打到王泮林的脑袋时,想到这徒弟可怜的记性,慢慢收回去,“我不情愿。”
低眼瞧了瞧节南,忽然想起可以给这姑娘把脉了,丁大先生赶紧捉袖探出三指。
“先生悠着点,还好我是明白的,先生在小山姑娘那里吃了哑巴亏,所以一看有机可趁,才心急慌忙补做好事。但要是别人瞧去,定以为您为老不尊。”王泮林原本准备调息,见丁大先生这样,就忍不住好笑。
丁大先生却聚精会神,在节南左手脉上停了半晌,凝目收手,“当真厉害。”
王泮林心惊,脸上却看不出惊,“按月服用的解药无用?”
丁大先生摇头,指指睡得人事不省的节南,“不,我说她功夫厉害。别人让狮子吼震得肝胆俱裂,到她身上就是一口血的事,内伤并不重。加之你给她服了保气丹,醒来又能活蹦乱跳了。都是收徒弟,我怎么就收不到像她这样的呢?”
王泮林笑得没自觉,“我倒还好,不过羡慕小山的师父厉害。”
这是说他这个师父不厉害?丁大先生正打算训徒,却看徒弟闭上眼运转药力,他只得按下不表,自己消化一肚子的闷气。
别人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泮林大难不死之后,却落下了病根。
这病说奇很奇,至于重不重,要看各人怎么想。
王泮林从悬崖摔下,箭伤令他神智迷糊,施展不出轻功,还好命大,让树伞略卸去下落的速度,最后虽然断了十来处的骨头,好歹保住了命。等他养过两个月,骨头重新长好,箭伤也愈合,连为他治病的医鬼都再诊不出异样,他自己却发现不对劲——
他的记忆变差了。
换作普通人,可能经年都察觉不到异样,然而王泮林是谁?自小就是记性超凡,一目十行,看一遍即可牢记的神童。很多东西就算他想忘,脑子都不容他忘。谁知摔过悬崖以后,年少时候的好些事想不起来了。幼时读过的四书五经,忘了;幼时学过的琴棋书画,忘了。
以为这不算太糟,反正他那时满腔都是对官黑的怒愤,只觉琴棋书画和读书这些一律无用,忘了正好,可以专心练武。
丁大先生还没来得及高兴大徒儿的突然发奋,岂料王泮林只要催动内力练功,就不止记忆差,脑袋竟似被掏空了一般,变成失忆,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练功越久,内力催得越强,失忆持续也越久。最长有过七日。因王泮林不信邪不听劝,和丁大先生,以及医鬼大打出手,七日不认得任何人不记得任何事。就在医鬼以为他可能永久损脑时,毫无征兆得回过神来了。
这种全面失忆,暂时只在王泮林动气用武之后发作,因此丁大先生不得不封住王泮林几处大穴,就是希望能阻止王泮林妄动内力。医鬼甚至调制了一种药丸给王泮林,让他能自觉处于乏力的状态,又不影响正常生活。
然而,即便如此,王泮林的记忆仍在消失,只是消失得很慢。七八岁以前的童年忘得差不多了,之后挑着忘,越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越忘得快。
还有,近几年的记忆渐渐也变得不稳定,要是不用心记,就会发生前言不搭后语,看着像耍无赖,实则是无奈的情形,或者不分东南西北,找不到来时路的时候。
丁大先生为了这个徒弟*碎心,几年来四处寻找病因,却是一无所获。他和医鬼一样,都觉得是箭毒引起,可望闻问切皆诊不出来,病症又那么罕见。不知病因,就无从治疗。
反观王泮林,起初焦灼暴躁,再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后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全部忘干净才最好的自生自灭,到如今重新回家来,终于能重新面对王希孟——
丁大先生知道,这个大名大山小名小山的聪明女子激起了徒儿的好胜心,而且这女子不止聪明,还独特。
人,只要不服输,就还能看得到未来。
不过,如今这个徒弟对小山姑娘怀着什么心,可不好说。
“先生,说来好笑,我方才冲穴运气,本打算潇洒施展您的绝学,谁知想不起一招半式,只有一股子许久没用的蛮气,偏偏远岁狮子吼用掉不少内劲,又小瞧了这把剑,竟敢硬碰硬……”王泮林调息完毕,之前“会当凌绝顶”的气势收尽,捉着唐刀都站不起来,不禁笑着接道,“才两下就削了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所以这回忘性也短,真是有福。要不您把给赫连骅的武功笈本让我誊一份,我没事比划比划,温故而知新。”
丁大先生帮王泮林封了穴,神情和语气皆不佳,“这好笑吗?”
王泮林笑得还欢,“先生何必一提我这忘病就板了脸?我又不是变成傻子,忘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脑袋仍很好用,该记得的都记得,该盘算的,比谁都会盘算——”语气顿一顿,“至于小山姑娘,我不和她比,她属兔子的,狡兔三窟,每回以为算计到她,却反之受她牵引。再说,我重学书法绘画,字迹画风可以全不似从前,没人怀疑我和王七是同一人。虽说原来背得那些棋谱全忘干净了,如今反而下出我之本色,每局赢您。”
丁大先生一点不觉得这是安慰,“你近年最惯常以记性不好为借口,说不知道下棋起手无回,所有的规矩都记成不是规矩,一边说忘病不算病,又一边仗着忘病任性,毫无当年七郎一丝君子风采,活脱脱一条滑溜泥鳅。可是,为师还得很替你庆幸。为什么呢?就因为你没变成傻子,旧的忘了,还能学新的,哪怕喜新厌旧是无耻之徒所为。”
两人皆未察觉,睡着的姑娘睫毛似蝶翅,轻颤一下,醒了。
第289引 不能相忘
丁大先生继续道,“你说忘掉的东西无关紧要,但忘都忘掉了,怎知紧要还是不紧要?你看到你爹娘,不用装就显陌生,因你忘了父母养育之情,只念父母生你之恩。你以为不紧要,我却长吁短叹,痛恨治不了你这没良心的病。”
王泮林笑容若隐若现,“先生……”
“住口,听你师父我把话说完!”丁大先生这夜火气大,也是忍王泮林太久的缘故,“你说你心境大不同从前,觉得过去的自己太可悲。但要我说,你心境固然变了,更是你忘了太多,性情才会判若两人。时事造人,而幼年的经历塑造一个人的底性,若没了底性,就成你这样,善恶难辨,好坏难分,为人处世剑走偏锋,将来只会越发乖戾。”
“先生原来为我想了这许多。”
王泮林不紧不慢的调调只让丁大先生更恼,“瞧瞧,这等阴阳怪气,目无尊长,什么都不在你眼里,完全否定过往一切。然,王七心性天高云阔,明睿又尊礼,温文尔雅……”
王泮林兀然打断,“正因少年时读书太多,学得规矩也太多,拘了天性。庄生梦蝶,到底庄生梦中变蝴蝶,还是蝴蝶梦中成庄生?我虽淡忘了年少时候,却知道如今过得更快活,所以还是不照着书中那些大道理吧。人定的道理,不似天道。圣人的道中,起初讲得就是天道,到了后来,天道讲完,人们还追着他们讲,就只能讲他们自以为是的道了。遵着这种道,就是自己给自己加箍儿,真是一道道捆得动弹不得。除了别人的赞誉,究竟于我有何好处?到头来,遭贼构陷,遭亲欺骗,表象光芒万丈,实质是天大的笑话。”
“……歪理。无论如何,这是一种病,等到你把所有的过去都忘干净,即便不成傻子,也可能不久人世了。”丁大先生气叹,没再多说,提剑转身,绕四周足足一圈以后,确保只有仨活人。
师徒二人论证,徒弟更胜一筹,虽然师父不承认。而王泮林的自嘲自讽,总能让他自己的悲惨境遇听起来很不悲惨,替他唏嘘都嫌多余。
走前,丁大先生甩出杀手锏,“若有一日,你完全忘了小山姑娘,难道也是不紧要的?和医鬼商量来探讨去,两人都认为,失忆不是此病的终点。
对忘了亲爹亲娘这种事都很看淡了的不孝子王泮林,突然怔住了。
也不用等到那一日,今日一战后,他坐到节南身旁的刹那,就遗忘了她是谁。
他当然不知那是什么感觉,只知看到她额头的疤,竟以为自己在北都宫里,节南还是小宫女的模样。明明属于记忆,却鲜明得如同正在发生,瞬间时光倒流的错觉。随后,他才记起来了,从他和她大王岭再遇,直至今日,不知何时,她成了他的中心记忆轴,想想就能笑出来的有趣往事。
每天早上醒来,他会觉得自己似乎又忘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王七的日子过得一点不有趣,因他看十二弟,就能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
人云王家七郎,君子温文,谦雅如兰,才华无双,傲却不倨,天海宽心。他王泮林却云,王七郎为他人的期望而活,真是累死自己。
这些不是自己想要的条条框框,忘了很好。
但是,忘了桑小山——
王泮林嫌盘腿都累,干脆侧躺,懒骨头地撑住他那颗尚且清明的脑瓜,凑近去看节南。
四周尸身横布,风里有血腥气,烟熏味,还有水田*重,却丝毫不影响王泮林快乐的心情。
简单说,他就是冲着她回来的,就像他乐此不疲绘《千里江山》,纯粹为了心中那份酣畅淋漓,没有理由没有目的,而这姑娘在大王岭和成翔府带给他的乐趣,食髓知味,欲罢不能,总在他毫不留情的谋定之外,给他一个出乎意料的巧反转。她和他做起坏事那种不约而同的默契,每每令他惊奇惊喜,难掩心中畅快淋漓。
连师父都责怪他不尊不孝,变得乖张的如今,这姑娘就是他的“朋比为奸”,没有坏与不坏,只有谁能坏到最后。
他很稀罕她!
他就是很稀罕她!
世上要还能找出另一个桑小山,他王泮林就再从崖上跳下去!
“我若忘了桑小山,该当如何?”王泮林皱拢眉头,一只手指头伸过去,正要戳节南的粉澈脸颊——
节南睁开眼,哼道,“给我缩回去。”
眼中了无睡意,已经醒来挺久,看似冷冷淡淡瞪着王泮林,却渐蒙上一层水雾,往眼角汇聚的时候,节南转趴在地,双手伏面,仿佛用肩膀在呼吸。
如果王泮林忘了她——
她脑中也突然一片空白。
王泮林却展开眉,爪子不但没缩,五根手爪都覆上节南的后脑勺,摸兔子一样,笑道,“臭小山,臭小山,还是有法子的。”
这姑娘好面子,丢人的事一概不承认,不会当人面服软。他不止明白,而且觉得挺好。横竖他也乖张,受不了哭哭啼啼柔性子的。
结果,节南猛抬头,眼中红通通也不管,“别学小柒说话!什么法子?”
多干脆!王泮林笑不可遏,“王希孟画《千里江山》,就算有一天他忘了自己画过,《千里江山》就变成别人画得了么?”
节南摇摇头,然后呃道,“所以?”
王泮林回答,“所以同理。”
节南有听没懂。
“不然就用第二个法子。”王泮林不解释,但说笑,“我忘了你,你装不认识我,扯平。”
微红的叶儿眼一瞬不瞬,里面已经没有半点雾气,光亮如镜,反射王泮林有些懊恼的表情,然而节南一笑,“这法子不好。”
她为什么要觉得伤心,又为什么要替他可怜?桑节南本来聪明不过王泮林,这下可以打翻身仗了!
王泮林怔愣。
“你有你的法子,我有我的法子。你要全忘光了,我就装成你祖母你娘亲你姑姑,天天让你给我磕头请安,霸占你的工坊你的钱财,还有呃——”
王泮林原来摸兔脑袋的手突然改包住半张兔脸,他道,“还是你的法子好,总在我身边。”
然后,王泮林笑望着掌下,被压扁的面孔变得绯红。
第290引 相映成趣
界碑前,山道上,小柒与果儿阿升起了分歧。小柒不上山也不下山,要大家往正前方的山腰林走。果儿和阿升都不同意,说山腰林后是断崖。小柒说她自有安排。果儿表示不信。阿升附和,说没路了还怎么安排。
三人争持不下,眼看追兵的火光越来越近,小柒又没有帮手,一张嘴说不过,最后脾气爆了,直接抢过昏迷不醒的孟元就往山腰林子走。
阿升跳过去拦,“你归你走,就不能带走孟元!”
小柒一巴掌拍开阿升,看他摔个大马趴,她才高兴,“这回算是瞧见白尾巴狼了,调个头就忘恩负义。这小子是我兔帮抓的,当然跟我兔帮走。”
阿升扑过去,哪知小柒一跳就一丈,连带孟元拖起一路尘。
小柒皱皱鼻子,把人扛上肩,“真是到哪儿都麻烦的家伙。”
果儿道,“舍海,别让她走。”
舍海飞身奔向小柒,同时腰刀出鞘,半空挥下。
小柒嘻笑,双手将孟元抓过头顶,把这人当棍子来挡刀。
舍海急忙收招,侧空翻两圈,双脚才落地,又往小柒的双腿扫袪。
小柒似早料到一般,改捉孟元脚踝,人就倒竖过来,接着当棍子使,还有空闲说话,“行,咱谁也别走了,等大今那些人追过来,你们继续回去当俘虏,我走我的独木桥。”
毕鲁班也瞧见那条火蛇蜿蜒游近,就劝道,“既然如此,就各走各的吧。”
果儿对留不留孟元本就无所谓,将舍海喊回,也劝死瞪着小柒的阿升,“快走,不然让今人追上,就算知道这个姓孟的是叛徒,都成了白费。”
阿升垂头捏了捏拳,往毕鲁班他们那儿走一步。
小柒哼笑,“走吧,走吧,只要你们沿山道走,是上是下都一个样,自个儿跳回笼子里去。”臭小山虽有奇谋,这些人非要自作聪明,又疑神疑鬼,所以生死她不管啦。
阿升回头问,“说清楚!”
“就不说!”小柒和小山都是痛快姑娘,不高兴了就不怕跟人作对,特别是对方自己来找茬的。
忽然,山间发出巨大滚动声,众人脚下地面微震,沙砾颤跳。
小柒往上山的方向看了看,在食指侧边小心放一颗山楂,大拇指一弹,山楂正好入嘴,慢慢嚼起来。
舍海也朝那方向奔去,稍后回来禀报,“上方山石滚落,已经堵住山道,不能过去了。”
果儿急了,“这可怎生是好?”
小柒呛声,“那就下山呗。”
阿升这时也顾不得较劲,“我们必须翻过山去,不能再回泸州,那里山道口定有今人把守——”忽而一念闪过,看向小柒,“难道山那头也有今人……”
小柒一副“怎么这么笨”的样子,“你才知道?”
果儿听见两人说话,故意画粗的眉毛蹙起,“可你又如何知道?”
小柒看看夜空,眼珠子转上半圈,“别问我,我听帮主的,她说不能走山道,那就是不能走。那谁……”往后找到毕鲁班,“那位老爷子身上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让人八百里穷追猛打?”
果儿和阿升异口同声,“没什么!”
小柒撇撇嘴,才不稀罕他们说不说,忽听有人唤七七姑娘,循声望去,瞧见四人从山路跑上来,前头是一红兔脸,后头三人皆戴灰兔面。
果儿低声道一句,“还真有兔帮。”一直以为那两只兔子虚张声势,想不到又来四只。
如此一来,果儿心中的疑虑减轻不少,
小柒粗中有细,心想她家没红兔子,不由步步往后退。倒不是她怕打架,而是小山说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感觉不对就赶紧跑。
“……是我。”人近,声音也近。
小柒听出来了,“十……是明琅公子啊。”
又是她家小山嘱咐,戴着面具,以兔帮名义行事,不能喊大名,不能道小名,或者别人一听就知道是谁的称呼小柒盘想着大概“十二公子”也太响亮,就顺嘴把“明琅公子”两个字说出来了。
王楚风慢半拍反应过来小柒喊得是自己,居然挺喜欢这个称呼,回应得十分自得,“是我。”
日后,兔帮有明琅,万机似无机。
小柒顾不上扛孟元,将人往树林边一放,拉着王楚风到一旁说悄悄话,“每回挑事的都是九公子,这回怎么变成十二公子你了?而且你的面具为什么是红的?没道理!没道理!”
王楚风看着小柒就会不由自主地笑,明明对方戴着面具,脑中却显出福福粉粉的可爱姑娘,“九哥需要人帮忙,我正好有空暇。至于这面具,什么颜色都无妨,九哥随手给的。”
小柒反而为王楚风挑剔,“九公子不可能随手给,他和小山的心思都跟机关术似的,环环相衔。”
她圆睁两只其实一点儿不小的眼睛,掂着脚尖,凑近王楚风脸上的面具盯看。
在船上给小柒喂食之后,已经过去一个月,王楚风自认,如果再面对小柒,可以完全做到平常心。但是,这尊福娃娃才靠近,他就面红耳赤心跳从速了。而且,而且,面具后的眼睛原来很大,能盛下这夜星空。
王楚风轻咳,往后退了退。
小柒一拍手,“咦?”
王楚风再咳了咳,暗道还好有面具,能掩住脸红,同时语气故作从容,“怎么?”
小柒脚尖一掂一掂,拿手比划,“你居然比我高。”
王楚风笑出,“小七姑娘是不是走茬话题了?”
小柒想起来,也笑,“我就这性子,想到就说。我猜啊,应该是九公子让你唱红脸,他自己好唱白脸,由你当坏人。”说着就摇起头来,“不行,不行,下回见到九公子,我得跟他说,叫他帮你换一个。你何时跟人红过脸啊?”
王楚风张张口,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其实九哥真不是随手给,却道小七姑娘爱穿红衣,他戴红兔面具,可以为兔帮来个相映成辉。
明知九哥恶搞,王楚风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不但毫无怨言接过去,还心甘情愿戴上了。
结果,小柒今晚一身黑!
第291引 统一战线
“我脾气没那么好。”王楚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油包,剥开油纸。
小柒闻到香甜味,亮眼瞅着油纸里的小核桃肉,咽一口口水,“我能吃吗?我能吃吗?还从没闻过这么香的核桃呢。”
王楚风笑道,“我们府里特制的蜂蜜小核桃。不多,你先尝个鲜,要是喜欢,我再派人送到赵府。”
他不说他已经带了一个月的小食,每回几样,随身放,不知何时遇得到这个没东西吃就可能再也吃不下的姑娘,但这么做,让他心安。
小柒圆溜溜的手指灵巧捡一颗,放到嘴里,又突地张开圆手,将要碰到油纸包的时候,她的手顿住,眼巴巴盯着核桃,“好吃。”
深呼吸——深呼吸——她柒小柒不能抢东西吃!她是有气质的姑娘!只有狗才抢吃的!
王楚风看不到小柒的表情,却看得到小柒的动作,还听得出小柒的语气,便顺势将油包放在小柒手里,“好吃就好,我不爱这些零嘴,这包就给了你吧。”
有些摸到这姑娘的脾性,活泼率性,不拘小节,又懂得优雅。听着矛盾,但在小柒身上就显得很融洽,是一种他从不曾见过的,独特的,美丽。
“真得啊?给了就不能要回去了哦!”小柒双手捧住,跟什么宝贝似的,仔细包好,收进怀中。
王楚风好笑,“给了自然不会再要回去。”
小柒声音不以为意,“那是十二公子里外都俊。偏生有那种贱家伙,除了俊脸就一无是处,把我也想得肤浅,以为能哄到好处,结果哄不招,就像泼妇撒野。”
王楚风想起曾让小柒跑得勤快的那个戏班俊生,心中突生不快,也笑不出来了,“小柒姑娘既然知道有那种人,今后还是不要以貌取人,看清人心才好。”
小柒哈笑,“我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哪来那么多工夫看路人?长得好呢,就多看几眼。长得不好呢,省下几眼。横竖我要找吃的,顺道罢了。”
“路人?”王楚风以为小柒容易动情。
“当然啊。我又不打算跟这些人交朋友,不看脸,看什么?”小柒全然不知王楚风心里所想,直说她自己的见解,“想同我做朋友,我可挑剔着呢!心长歪了,脸长得像神仙也没用!小山老说我马虎,我说她吹毛求疵,所以我能交到十二公子这样从里到外都合我心意的好友,她就只能被阴刮刮的九公子算计,不断送好处给他啦!”
王楚风没听进最后的,只听进那句“从里到外都合我心意”,之前的不快顿然烟消云散,连嘴里都能尝到甜味了。
原来,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情绪如此轻易得被心上的人牵着走。
“喂,你俩到底嘀咕什么呢?再说下去,人就追上来了。”阿升实在忍不住,喊道。
小柒嗤笑,冲阿升喊回去,“不是早说好了嘛,你们走你们的,我们说说我们的话,关你们什么事!”
王楚风虽然欣赏小柒如入无人之境得直率,奈何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开口还是君子风,“上山路已让今人截断,泸州可能又有陷阱,大家还是跟我们走吧。”
忽从众人逃出来的最后一段直岔路跑过来七八条影子,让人以为是追兵杀到,连原本反对最厉害的果儿都跑到小柒和王楚风这边,更不提其他人了。
一下子,统一战线。
小柒撇撇笑,关键时候比谁都大气,不计较了,但对王楚风道,“好像不对,别看追兵的火光好像挺近,其实这条岔路叠进,要经过几座山头,不容易追的。”
王楚风相信小柒这面的本事,“确实,他们也没点火把,似乎有意隐藏行踪。会不会是小——帮主他们来会合了?”想说小山,临时改口,身后身旁全是别人的耳朵。
小柒却摇头,“不,咱帮主哪能跑那么慢?也许是帮脑。”
王楚风听着新鲜,大概猜得到帮脑是九哥。
两人站一块儿,谁也不知道怕,谁也不管周围的人怕不怕,静等那几道影子跑近。灰兔们则齐齐拔刀,护在两人身前,三只如同百只的气势。
因为皆专注前方,躺在林旁的那人何时不见了,也无一人察觉。
而来影化实,是一个塌鼻大嘴的姑娘。她见到五张兔面具,目光快快一扫,开始噼里啪啦打手势。
别人看不懂,小柒看得懂,从小和小山跟师父学这个,一看就知来人无害,马上也打起手势来,而且开心得不得了,干脆上去拉住那姑娘的手,好像看到亲人一样。
高兴之余,小柒不忘和王楚风分享,“明琅公子,是我们自己人……”
话未说完,果儿惊道,“什么自己人?分明是奴营管吏!别以为之前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出你!追兵里能有几个哑巴?”
众工虽然认不出彩燕的居多,但对果儿颇为信服,一听奴营管吏,面露怯色,反倒是毕鲁班和阿升的神情大愕,有些令人寻味。
当然,这会儿也没人有闲情寻味。
小柒一边对彩燕打手势,一边对王楚风说,“真不能再耽搁了,彩燕说追兵离我们顶多半刻时,而她带来的这几人都是她的过命兄弟,可以信任。”
“你信我就信。”王楚风示意小柒她们先走,再对果儿等人一拱手,懒得再文绉绉劝上一番,简短道,“不勉强诸位,想跟我们走的,我们自当尽力。”
果儿没了主意,问毕鲁班,“毕大师以为呢?”
阿升沉眼看着从身前经过的彩燕,“既然已无退路,只能向前!大家快跟上!”
等人差不多都进了林子,阿升见小柒肩上没扛东西,再看林边,怎么也找不见孟元,不禁急问,“胖兔子,那个叛徒呢?”
小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叛徒,随后啊了一声,往回看看,四周一扫,耸耸肩,居然不惊不讶,接着往林里走。
阿升气坏了,追上去,双手撑开挡住小柒,“你就这么走啊?”
小柒抓住阿升衣领子,把他整个拎开,声音森森如鬼,“难道你还期望我去追?别说只是一介懦夫,就算他是皇帝,也没我自己重要。”
阿升呆住,随后听见彩燕那熟悉的声音说走,才无奈跟了上去。
第292引 亏本买卖
夏夜长,还好天上有繁星,地上有忙人,都不寂寞。
齐贺山某段山道热闹得啊,几批人过去之后,又来两位快马加鞭的骑士。马是健马,骑士不是身手矫捷之士,一个滑着下马,一个趴着下马,
“鞋印凌乱,都往山腰林子那边去的。”趴着下马的,是桑节南,因为有人说受伤该有受伤的样子,故而动小心翼翼,难看就难看一点吧,而且她现下也顾不得,“小柒这家伙,跟她说过麻利点儿,结果还是让追兵赶上了。”
“应该不是小柒不麻利,而是果儿姑娘不信任她,执意要走山道。”滑着下马的,自然就只能是懒骨头的王九公子,属泥鳅的嘛。
两人从那个假平家村的大路赶到界碑这儿,本来就是最后离开,又绕得是远路,骑马也没赶上大部队,不知情形如何。
节南未作停留,朝树林走去,边走边说,“那也不对。依着小柒的作反性子,果儿姑娘不肯跟她走,她自己就走了……不知小柒带没带孟元……”音尾收弱,瞥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人。
“小柒虽也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姑娘,但她最是护你,既然知道你和孟元有约定,定不会叫你食言,肯定带了孟元走。”王泮林一双眼淡淡扫过林外,“不过,果儿姑娘最终还是会跟小柒走,或者说不得不跟着走。”
“不可能。”节南误会,“小柒这点还是分得清的,咱女子不打女子。”
王泮林呵笑,“我让十二郎把翻山的路炸堵了,以果儿姑娘的聪明,不可能冒险回泸州,所以只得跟小柒走。”
“你让十二公子把山路炸堵了?”节南觉得自己听错。
王泮林哦了一声,“五哥刚成亲,不好差使。十弟闭关修道,不理睬我。十六弟逃学看杂耍,被罚门禁。其他兄弟不在家。只有十二郎,虽然大忙人,但要小柒出现,就腾得出空来的。”
节南冷哼,“你当心说话,别说得我家小柒和十二公子有什么*似的。”
王泮林才不怕节南冷哼,“是了,是我说错了,是小山你和我说不清道不明,十二想看热闹,等着我差使他。”
节南咬牙,想起不久前水田上发生的事,磨齿霍霍,但知空口白话根本威胁不到,因此懒得费唇舌,“行了,我的意思是你堵山路做什么。”
“小山你为何让小柒往这林子对面走,我就为何让十二郎堵路。”王泮林把问题送回来了。
这要是脑子稍微转慢一点儿的人,都得先歇口气再想,可节南脑袋常常快转中,而且聪明人不说两家话,哈,不,是聪明人说话不腰疼。
“我本来防得是齐贺山两头万一都有潜入的今兵,想不到大今却能动用长白帮,临时起意走水路,也算侥幸。原来,你也想到了。”都说她和他棋路相似。
“我没你疑心重,见招拆招而已。”王泮林谦虚之中有暗讽。
“谦虚了。”节南针锋相对。
两人已习惯彼此说话的方式,能当作一种乐趣。当然,正常人一般都接受不了。
王泮林接着道,“我在平家村等了数日,果儿姑娘他们却迟迟不到,留下的记号虽在泸州府城,一入齐贺便音讯全无。后来查到界碑和平家村的指路牌被挪,废村里出现人烟,我就看出对方的伎俩了。不过有一点,我到废村之前才想明白。这么多人进山布置废村,挪动界碑,另辟小路,就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为何全然没有惊动我们布置在两边山口的眼线?”
节南当然已有答案,“他们也走了水路。”
不过,知道归知道,节南并没有料到,“你看过地图么?齐贺山中确实有一条水道,但是——”
“绝壁天险,归玉家军专用。”王泮林也是行家,“却因多少年没有水战,两头关卡形同虚设,虽然日日有水军巡船,仍有大胆民船偷抄近道。我原本建议果儿姑娘走水路,她却担心遇到水军,到时一旦两边夹攻就更麻烦,所以才走山路。”
节南奇道,“果儿姑娘是颂人,毕鲁班更是北都大匠,那一行人个个是颂民,为何怕遇水军?”
王泮林笑道,“小山当真不出我期待。”又让节南听出话中话来,“可是我欠果儿姑娘一个允诺,答应为她保密,尚不能说。”
节南要笑不笑,“你这人其实不会做买卖吧?”
“怎么说?”王泮林不懂这个结论从何而来。
“这头你花三百金,向朋友换到与果儿姑娘同游一日的机会,那头游玩之后,反又欠了人家姑娘一个允诺,为此避暑都不得安宁,岂不是两头亏本?”
王泮林十分诧异,“你怎知——”然后恍然大悟,“范令易!”
节南却想,好歹这些事还记得挺清楚。
王泮林笑得讪讪,“那时酩酊大醉,让范县令诓哄,才写下那张欠条,事后追悔莫及。他调任都安之后送来几回邀贴,我都避之不见。三百金哪!我要从万德楼私挪,姑姑还不揍我!至于果儿姑娘,说是允诺承诺,却更是自己应尽之责——”突觉不对,“小山,你不会——”
“范大人多好的官,自己贴钱想给百姓造水堰,又事关王家名声,怎能赖债?我从工坊直接走账,折算成五千贯还他了,所以今后你也不用躲他,还能接着做朋友。”节南非常痛快地告知实情,然后看王泮林的表情变作无可奈何,就哈哈笑出声来。
王泮林叹了笑,“本想让你帮我管钱,岂知这么聪明的小山竟也入了俗套,学那些虚荣的,爱往外花钱。”
节南大方承认,“我俗,我虚荣,我爱花钱,我是桑大天的女儿!”
桑家别的没有,有钱。
“罢了,回头等姑姑发现再讨饶。”王泮林只是惊讶,没有恼意,因为也是不愁钱的主。
经历这遭,节南再没“虚荣”过,对方不发脾气,多没意思。
眼看树林走到头,叮叮当当,棍啊刀啊,撞在一起清脆得很。
王泮林试探,“但愿你的船没和今人的船撞上。”
节南气定神闲,“早防备着了!今人看到我的船大概逃也不及,因为那是——水师战船。”
王泮林的眼,瞬间濯亮。
果然啊果然!桑小山必有后招!又帮他圆满下完一盘棋!
第293引 觉醒推官
镇江府,蹴鞠大赛刚结束,安阳夺魁,都安第二,应该说不出意料。当然,这是正儿八经的全国总赛,哪支队伍中没有几个贵官子弟,所以输了也不受罚,不像民间那种赌赛。
下场比赛的崔衍知和林温没觉得怎么,毕竟蹴鞠对他俩就是平日消遣。反倒是看比赛的观鞠社姑娘们难受,个个扼腕叹息,还似模似样开了赛后评球,非让鞠英社小将们旁听,连百里老将军都被她们请来,隔着帘子听她们罗列输球的原因。最后,弄到老将军都认真了,接替观鞠社,说一番长篇大论。
林温早早聪明地选了后面坐,还能开小差,对同样聪明的崔衍知低声道,“怎么没瞧见桑六姑娘?”
“没赶上吧。”崔衍知说得淡然,心里却不轻松。
林温不知道桑六姑娘的出身,崔衍知却知道。
自大王岭重逢至今,桑节南起初未认出他,畅春园突唤他姐夫,鞠园遇险,端午落水,说好的观鞠社活动却迟迟不到,发生在两人之间的每一桩每一件,要么正巧碰上大事,要么就像缺失了某一段记忆,桑节南能待之自然而然,他却觉着哪里衔接不上。
林温,甚至延昱,都只以为他对桑节南有心,然而他自觉除了那种令他心慌意乱的情绪,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困惑,困惑桑节南身上为何有那么强烈的神秘感。
说到天上去,这姑娘不过有个霸王爹,还有四个霸兄霸姐,一家子地头蛇,在凤来县那样的小地方作威作福罢了。
崔衍知不由就想起桑家大火案。也许因为桑节南在眼前活蹦乱跳,也许因为桑节南在赵府安之若素,他也几乎遗忘了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就是天火,即便全凤来县的百姓对桑家人恨之入骨,不愿施救,桑府里也有几十近百口人,看到着火了,竟然一个不救火,还被烧死在里面,怎么都说不过去。而桑节南在大王岭与他对谈,话里行间明确透露出官府无用的愤愤然,显然也怀疑天灾可能是**。
既然桑节南是怀疑的,那么这半年她过得悠游自在,反而奇怪了,更何况她的性子和小时候并无大不同。那年的桑节南已是她爹都不惹的小霸王,难道这年就变成寄人篱下的可怜侄女了?
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
兔子——
崔衍知仿佛就要抓到什么的时候,玉木秀闯进厅堂,大声嚷嚷,“别管劳什子的蹴鞠赛了,老将军,我爹刚到城外巡水营,请您过去!”
崔衍知陡然站起,以眼神询问玉木秀。
玉木秀对崔衍知沉沉一点头。
能让水寨大营的玉大将军突然跑到小小巡营,百里老将军意外之余,自然不会耽搁,马上就走了。他一走,鞠英社的小子们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纷纷跟出去。
崔衍知正要走向等着他的玉木秀,萝江从帘子后面跑出来叫他。潇潇菲菲在萝江身后撩帘子,却喊着温二哥,把林温招过去了。
“何事?”崔衍知一边问,一边退后两步,将这位郡主和他的距离拉开到六尺。
萝江郡主习以为常,“蹴鞠看完了,可姑娘们都想去探望玉真。”
崔衍知没想到她们有这个打算,下意识拒绝,“不用,玉真身体抱恙,别业的仆从也少,只怕招呼不周。”
节南同萝江郡主商量过,对崔衍知他们只说看大赛,不说探望玉真的事,不然要是先说了,没准连蹴鞠都看不成。萝江虽然答应,却不以为意,想不到崔衍知真会不同意。
萝江郡主哪是任人拒绝的脾气,“谁说徵五哥是心疼妹妹的好哥哥?一点都不体贴养病中的玉真。她一人住山中已有数十日,也没个姐妹陪说话,多寂寞啊!难得我们出门一趟,而且还离得这么近,居然都不去探望,知道的是五哥不让,不知道的就以为我们观鞠社的姑娘们没心肠,避讳病中姐妹。”
崔衍知皱眉,玉木秀又催。
萝江有些小居心,悄悄挑眉,“再说我们还得等桑六娘不是?”
崔衍知动摇,却用这些姑娘能让玉真心情好一些的理由说服自己,便同意了,但附上两个条件,“玉真的病虽说好了,身体尚且虚弱,你们不能撺掇着她出庄子,只在庄里玩耍。还有,让延昱和林温送你们去,路上不能绕到别的地方去。等我这边完事,就同你们会合,然后我们一起回都城。”
萝江郡主连声道好,“推官大人自管*心国家大事,我们哪儿都不去,等着你,还有桑六娘来。说不定那时玉真也全好了,可以一道回家,那就太热闹啦。”
崔衍知笑笑,将这事交代给林温,就大步追上玉木秀。
玉木秀的老爹亲自过来,小子却摩拳擦掌*样,“五哥猜猜那条被偷的船驶哪儿去了?”
“你小子别卖关子。”崔衍知不猜。
“齐贺水峡。”玉木秀嘿嘿乐道,“而且据泸州那边的消息报称,尚无看到其它巡营水船,也就是说船进了水峡还没出去。所以老爹让我立刻带两只船上江,这会儿刚好顺风,子夜之前就能赶到。”
“齐贺水峡是军用水道,不过一直没派上用场……”崔衍知想了想,“有关卡吧?”
玉木秀擦过鼻子,表示不满,“兵部前两年叫穷,直接撤掉了,如今朝里主和,也就再没恢复过。但是,确实还属于水师,日日巡船查看是否有胆大的民船偷过,每月可以捕到不少罚金。”
崔衍知好笑,“他们偷了船进齐贺水峡,总不会是帮你们做事——”笑脸变推官脸就在一瞬,“为了吓开民船?!”
“吓开又如何?”玉木秀不懂。
崔衍知也不知,只有些头绪,“清空水峡,自然是因为他们要做的事见不得光。”
“不管了,咱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活捉以后再定心问。居然敢偷水师的船,真是吃熊心豹子胆,不想要脑袋了。”玉木秀毫不掩饰想跟人干架的好心情。
“消息可说有看清船上的人吗?”崔衍知问。
“没,但报信渔夫的三岁娃子吵吵着看到兔子,好不好笑?”
崔衍知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好笑!
第294引 绝地择生
子夜,近。
树腰林的尽头就是一片陡坡,坡的尽头就什么也没有了,下面山崖,对面山崖,两旁有矮峰高峰,一条湍急但还算宽阔的江流横穿其间,也是节南让小柒通知李羊来会合的地方。
节南从小受到的教导中,所谓天险,就是用来征服的。
悬崖没有路,就凿出一条路来。若悬崖够直够陡,崖下又有河流江流,便是最简便且绝佳的撤离。
所以,节南让仙荷偷拓下玉家军的兵牌和玉木秀的前锋将牌,安排李羊带雕刻师傅等在码头,看准镇江城外的水巡营离齐贺最近,冒充玉家军前锋大将征船,堂而皇之进水峡。而且,水军的船一看就和民船不一样,停在悬崖下,直接广而告之,目力范围内哪只船敢靠近?
至于冒充征船的后果——
节南看看王泮林,无声撇笑,天上怎么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呢?虽然不怕闯祸,留下烂摊子就跑的,常常是小柒,但她和小柒是姐妹,让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闯祸的本事她也会。
王泮林没看见节南冲自己笑,只看见陡坡上黑兔堇燊与彪形大汉战在一起,二十几只灰兔对战人数多出数倍的假农夫。奇怪的是,也有农夫和农夫打起来的,不知怎会闹内讧。
再看红兔十二郎站在最顶上,正帮拽住布条的一人下崖。这些布条结起的绳子套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小柒手持一柄又长又宽的重剑,和一位面生的姑娘共同守那儿,圆兔脸显得凶神恶煞,大有谁敢来砍绳谁没命的鬼气。显然,那块大石头也是彪形大汉奋力想要靠近的目标。
“果儿姑娘应该已经安全了。”顶上还有十来人等着下崖,最后两个是毕鲁班和阿升,唯独不见果儿和舍海,节南再瞧巴奇和他的手下以人数压制堇燊他们,一步步向岩石靠近,终是按捺不住,蜻螭在手。
“你受了伤,出去也是拖累堇燊他们,小柒还得分心照顾你。”王泮林却冷静,“此刻看上去敌人人数占优,但我们的人百里挑一,未必不能控制局面,你且稍安勿躁。”
节南知道王泮林说得对,她这时不能用力,即便蜻螭削铁如泥,单凭剑好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反而成为累赘。
“再不济,还有我。”王泮林神情自得。
节南讥笑,“哎哟,剑都让人收走了,又不记得招式,要不是由我先损耗了长白帮那老头的内力,他又以为你虚张声势,完全没料到你能挥出强气……”啧啧两声,“更别提你运功以后的毛病,才是真累赘呢。”
忽然节南凛眸,诧异道,“不对,我事先就让小柒带好结实绳子,怎么变成布条打成的了?怪不得能叫人追上,这里到水面有五六十丈高,撕衣服结布条就要费好一会儿工夫。”
“显然她们也没工夫搓布条,所以人不能连着爬下去,否则承不住。”王泮林的眼力也极佳,看得到别人不注意的细节,神情不似方才轻松了,“小山,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形,就会带来意外之外的麻烦。从山那边过来的路虽然堵了,从泸州上来的路却没堵,照眼下撤离的速度看,如果长白帮的增援赶来,对我们就非常不利。”
节南明白王泮林的意思,提剑就往林外走,“早说出去了。”
蜻螭一振,嗡嗡沉吟,立刻引来附近几个农夫,看到又多两只兔子,凶猛举大刀。
节南试着运功,顿觉胸口血气翻涌,猛咳一声,却听王泮林的声音近在耳侧——
“别逞强,只需记住武功绝顶比不得聪明绝顶,你带的烟火筒全用完了?”
节南从腰侧摸出三管,“就剩这么多。”
王泮林摇亮火折子,淡眼淡笑,“那还等什么?到了这份上,只怕没动静,还怕动静太大么?”
节南睁睁俏目,嫣然一笑,点火,扔。
砰啪!砰啪!惊得打架的忘了打架!
动静也够大,而且烟啊火啊喷得一片迷蒙,等那几个举大刀的农夫回过神来,节南和王泮林已经不在树林边了。
然后,打架的接着打架,两个聪明绝顶的人看似在自家花园里散步,实则却是眼尖,会挑路走。
节南嗤笑,“只响了两声,又有哑的。”想起王泮林从前造的铁丸子,也是有爆没爆的。
“既然归为失败品,就有它的道理,偏生小山霸横……”王泮林还没说完。
节南驳回,“哑炮不是失败品,而是废品,基本功不扎实。失败品却有自己的优点,只不过未必达到创造者的要求,在某些方面不尽人意,是可以改善的。”
王泮林点了点头,“受教。”
说话间,就到了小柒面前。
“九……就知道帮脑你一定会出现。”
小柒眼力耳力也好,听坡下砰砰炸得熏出大烟,看两人走出烟雾,仿佛过无人之境,转眼到了自己眼前,还很有空得说什么失败品废品的,终于放下了一颗半悬的心,“你们盯着这块石头吧,我揍人去。”
节南捞住小柒的胳膊,因为不能用力,被小柒连拖两步,差点仰倒,“我受了内伤,别指望我。”
小柒急忙扶好节南,吹胡子瞪眼,“你又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节南特意回想一下与远岁比斗的场景,嘻笑安慰小柒,“没有,遇到高手。”再拽一拽石头上的布条,觉着不牢靠,“这怎么回事?”
小柒鼓起腮帮吐气,“别提了,我明明绑好绳子才回去找你,谁知再过来时却发现绳子不见了,还好船已经等在下面,不然找不到停船点可要命。”
绑绳,一为了滑下崖,二为了放记号。
“还有那些人,尤其是那位聪明的果儿姑娘……”小柒朝毕鲁班那边撇撇嘴,“婆婆妈妈的,起初不肯听我的,要不是明琅公子来说上山路被今人炸堵,大概还在跟我争呢,折腾掉好多工夫。”
“哦——美玉明琅——”王泮林在意这个。
“被今人炸堵?”桑节南在意这个。
“我想来想去,绳子只能是孟元搞得鬼。”小柒最窝火的,是这个。
“救命!阿升!救我啊!”
说鬼,鬼到!
第295引 垫后战争
无月江心远。
江水潮味儿凉,狭风嘶呼。
左脚绕勾一段带刺的野藤,节南整个人倒挂峭壁,左手抓着一根布条,布条下面绑着毕鲁班,孟元的腰带和毕鲁班的腰带结在一起,吊在最下方。身旁丈外,彩燕趴在一块窄凸石上,双手死死拽着同样悬空的阿升。
五人如一杆称不平的秤,悬在半空,仿佛再多一阵微风,就会彻底失去平衡。
节南俯瞰下方,江远船更远,甲板上的人小如蚕豆,只能看出一颗叫做“小柒”的豆子蹦上蹦下,因为特别圆。她也没多费眼力去区分小柒旁边的几十粒豆,但想自己怎么老是碰上倒挂金钩捞人这种倒霉差事啊。上回捞了个明珠美人崔玉真,这回变本加厉一捞二,而且皆发生在自己状态不佳的时候。不但如此,上方嗖嗖掉着箭,有几支近得似乎擦过头皮。
让孟元喊救命,*得他只能跑回来的,正是这支增援巴奇的弓弩队。弓弩队约摸三十人,弩型便携,弩机却出乎意料强劲,射程大概两百步,十分适合今日不大的阵地。也是因为他们的出现,不仅令巴奇的人士气大增,更是一下子射杀了七八名匠人,让节南和王泮林这边的胜算立化为零。
权宜之计,节南只让轻功好的小柒直接捉两人下去。小柒本想背毕鲁班,但这位老人家品德太高尚,脾气太执拗,她只能随便背一个,同时将王十二带下去了。堇燊立即效法,而且也不带和王泮林商量,直接捉走,任意再背上一个。吉平带走一个,大概也是毕鲁班高风亮节让出来的。
这片突起的混乱之中,在节南一声“自己安全上船就是我方大胜”的口号里,不知怎么,居然变成了她,彩燕,毕鲁班,阿升,孟元莫名垫后的情形。
五人不得不冒着布条撕裂的风险下崖,结果让巴奇的人弄断这根“灯芯草”。彩燕及时攀住石头,拉了阿升。节南看准野藤勾个正好,想救毕鲁班,谁知孟元和毕鲁班的腰带居然打在一起,就成了这么一串粽子。
大概巴奇想断五人后路,多数弓箭射向水面上的船只,*得它只能收上铁锚,让急流冲得定不住船身,也无法对节南等人施救。
节南挣头往上瞧,野藤的刺扎得白袜渗出一圈血,然而此时抽气撕心疼的她,根本顾不上那点皮外伤,只知泥土和新草从两旁细细簌簌掉落,还有脚上传来的晃感,说明野藤迟早撑不住三人的重量。
再看彩燕,又能那样抓着阿升多久?
节南不知牺牲一个人会不会换得四个人活命,至少比这样动弹不得的情形好。
她一向当狠则狠,从不犹豫,立即看向毕鲁班,冷声道,“割断你的腰带。”
桑节南如果上辈子欠了崔玉真和孟元这一对苦命鸳鸯的,这辈子就还一半罢,下辈子再还另一半。再说,孟元求生力比她强——
“毕叔不可以!”孟元忽然捉着两人的腰带往上爬,眼中狠绝。
节南看到更多的泥草掉下来,“姓孟的,不要乱动,这根藤受不住的!”
隔着毕鲁班,孟元怒目与节南相视,“是你先要害我,我为何要管你们的死活?”
节南可没有负罪感,“什么话!上有弓箭手,野藤也支撑不住我们三人,而下面却有水有船,先让你一个跳下去,就不会有被踩踏的可能,怎么成了害你?”
“那么急的水流,没有人接应,立刻被冲走了,而且我不会游水。不如换成你抓着我,让毕叔先跳。”孟元语气忽冷。
阿升看得两眼眦裂,“孟元你这个王八蛋,毕叔救过你的命,刚才也为你说好话,让人搭救你,你却恩将仇报!王八蛋!王八蛋!是不是你背叛了我们?是不是?!”
孟元看向阿升,声音也冷了,“这全都怪你。”
节南插嘴,“怎么怪法?”
孟元调转目光,那张文弱俊美的书生脸尽是幽寒,“其实大今人还是善待工匠的,只要他们愿意提供技艺,并且勤奋做事,即便身处呼儿纳的奴营,也能吃饱穿暖。而像毕鲁班这等手中握有秘技的大匠,更能以此换取自由身,甚至当官的机会。然而他们不但不珍惜大今的善待,日日想着逃回南颂,以至于奴营兵将一直严加看管,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是棍棒烫铁伺候。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皆拜你们所赐。我不想逃,是你们一厢情愿,凭什么挨打的是我,凭什么折磨的是我?我真得受够了,不想再挨打受罪,所以把你们的计划全盘托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兔帮没有这种人?难道兔帮帮主不是这种人?”
“我当然会为我自己打算。”世上很多人常用正理引到自己的歪理上,听着挺像那么回事,却有本质之别,而她桑节南不会找借口。
节南勾起一抹冷笑,“如同我要牺牲你,丝毫不会考虑你的想法,只知你是我们五人当中最卑鄙,死了也不会让我有罪恶感的那一个。”话锋陡利,“毕大师,叛徒已经认罪,你还不动手?”
良久沉默的毕鲁班手中多了一把小锯,开始磨割腰带,痛声道,“孟元你太让我失望!”
想不到孟元忽然手脚利索,抓着毕鲁班的脚,一下子就攀上他肩头,像血蛭吸附人身,“你们也太让我失望!”一手抢过小锯,架在毕鲁班脖子上,“交出来!不然你老命就交待在这儿了!”
节南愕然,一时不明所以。
毕鲁班摇头叹息。
阿升大笑,“原来你……原来你不止想吃饱穿暖,还想加官晋爵,求取荣华富贵!我承认,我们都小看了你!可惜你太蠢,我们怎么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
节南就想,他们在说追日弓?
她不由眉头一皱,却与毕鲁班的视线对了正好,且读懂他颔首之意。
孟元正看阿升,没注意两人无声的目光交汇,手上使劲,在毕鲁班脖子上划出一到口子,“既然不在你们身上,这老头也没用——”
阿升神情一变,“等等!”
第296引 山花江火
孟元才想笑。
“阿升,无论如何,活下去。”毕鲁班却道。
孟元忽觉自己猛地一坠。
他惊望上方那张兔面。
一支箭带着火光划过,瞬间照亮荼血笑大的三瓣唇,而黑洞洞的眼后无底深。
他一张双臂,伸手却只捉到几缕笑里的森意,仰面朝天,仿佛跌进兔子无底的眼窝,听不到阿升悲愤呼喊,但见同样下坠的毕鲁班一脸怜悯。他才明白,是毕鲁班和兔子通了气,不惜同归于尽。
为什么?
他不懂为什么这老头能为南颂牺牲至此?明明是根本等不到救援,无足轻重的战俘,明明可以得到荣华富贵,成为大今重视的名匠,为什么心心念念要逃出来?为什么如此不识时务?
南颂有什么好?浮华之下陈腐,升平之下暗疮,退守半壁江山,大今不打过去,他们就喜出望外,不管这个不战之约需要付出多少真金白银,还以为真能永保太平,却不知到嘴边的肉,大今怎能不吞?
死一个毕鲁班,大今不会输!
死一个孟元呢?
节南瞧着毕鲁班直直跌出自己的视线,咬牙转开头,声音十分冷静,“彩燕,看到石头下面那些藤没有?我只要抓住阿升的脚,就可以够得到它们。我下去后,阿升攀住岩石,你沿着他下来,咱们三个这样往下搭梯走,耐心些,便能成功到崖底。”
她一直在找下崖的法子,四个人还勉强些,三个人的机会就大得多。也亏得敌人用的是火箭头,帮她照到些长得断断续续的藤蔓,只要她记牢方位不出错的话,下去二三十丈还有把握。
阿升却疯了一样乱喊,“是你!是你这只害人兔害死我义父!还想我给你搭人梯,做你的春秋大梦……”
彩燕腾开一只手,出乎意料扇阿升一个大耳刮,怒容满面,“真是看不下去!姓毕的!你没看到升叔舍命救你无所谓,但也别乱栽赃!一进奴营,你就与升叔调换身份,别人看不出来,我却一清二楚。换句话说,你要是没调换,死的就会是你。”
阿升是毕鲁班。毕鲁班是升叔。节南虽然惊讶,但仔细想想,这个阿升处处代“毕鲁班”出头,本来觉得有些古怪,换回身份就一目了然了。
“我不愿意的,义父非要这么做——”
“彩燕,算了,毕鲁班把我当成凶手,我却不会内疚。孟元想要追日弓的造图,只要你们不肯给,让孟元勒住脖子的那个肯定会牺牲自己。”节南不会内疚,不表示心里好受,要是她没受伤,她绝不任由那位老人松手。
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
“别再叫我毕鲁班。”让彩燕一巴掌打清醒,这名汉子其实坚毅,“升叔是我家老仆,一直希望我脚踏实地做人,可这些年已经没人记得我的大名,我却还沾沾自喜。”
“毕正。”彩燕道。
毕正抬头看着彩燕,愕然回道,“是,刚正不阿的正。”
彩燕不居功,对节南道,“是柒长老告诉我的。”
毕正当年就是求了柒珍才有今日,忙问,“这位兔姑娘也认得柒长老?”
害人兔也罢,兔姑娘也罢,节南只道,“有什么话咱等脚着地了再说。彩燕,抓紧了!”
话音落,箭光来,左手拍峭壁,侧空翻出,一脚蹬掉那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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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消息没有?有两人掉下来,你派的捞人队还来不及下水,就让激流冲走了!”
小柒抡着宽剑,一脚踹开舱门,狠狠瞪着舱里两人,倒想骂一声“狗男女”,但让王泮林一眼看灭志气。
“不是帮主。”船上王泮林说了算,当然早得到了这个消息。
“现在不是,等会儿就可能是了,你赶紧把船停到原来的地方。”小柒看王泮林撇过头去,气不打一处来,“帮脑,你这是要分家?”
王泮林面具未摘,所以果儿不知眼前男子就是她求救之人,只不过在她看来,青兔地位仅次于兔帮帮主,胖兔子就显得十分没大没小。
“崖上射下火箭,夜黑看不清,靠过去实在危险。七七姑娘莫急,等巴奇他们箭支用完——”果儿自觉语气和缓,是能以理服人的。
小柒原本还能稍稍控制一下火气,听果儿指手画脚,心头立刻变成火山头,迸发火浆,直接将手中宽剑投掷了出去。
剑入舱壁,剑身铮铮,晃在果儿头顶上方,相差不过半寸。
果儿吓得神色戚戚,瘫软在椅子里,一时气结,“你……你……”
“别你你你的了,本姑娘没心情听你说话,因为本姑娘对你有偏见,你怎么说我都认为你自私,自己毫发无损,哪管别人死活。”小柒嗤之以鼻,几步上前拔出剑,转半圈就对准了王泮林的脑袋,“帮脑这会儿脑袋里面光长桃树了吧?趁着还没开花,要不要我帮你砍掉,清醒清醒?”
王泮林临窗而坐,窗子不见了,可以直接看到山崖顶上落下来的箭火。他目光幽远,一瞬不瞬,勉强记住方向的自己,必须要集中全副精神,才能根据小山踢出来的信号计算船最后要停靠的位置,因此对脑袋旁边的剑完全无视。
不是不把船靠回原点,而是靠回去也没用,如果小山已经改变下崖的方式。
他传令,“东南,二十丈。”
李羊在外重复,“东南,二十丈。”
“帮脑自有办法。”楚风走进来,轻轻按下了小柒举剑的手。
小柒跺脚,还是急腔急气,“我告诉你们,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王泮林一直望进黑漆漆的夜,不漏任何的光,“她要有三长两短,不止你不活,这里除了果儿姑娘,都该死了。”又问,“是不是,黑兔?”
他再下令,非常慎重,“正北,十五丈。”
李羊喊下。
堇燊的黑兔面具从窗外闪一下,“我并不知……帮主受伤,以帮主之能下崖轻而易举。”
小柒瞧见堇燊手里抱着扇窗子。
“柒姑娘呢?”王泮林再问,“带着明琅,忘了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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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修改,这一章重写,所以上传晚啦。
我这儿凌晨2点了,大家晚安。
第297引 箭造云阶
王泮林自问自答,“所以,我们身为属下,未能对帮主肝脑涂地,皆该死。”
堇燊抱窗罚站。
小柒嘟囔一句,“死就死,谁怕谁!”
“这时救帮主要紧,追究谁的责任有何意义?而且那会儿是帮主下命大家自撤,并非我们撇下帮主。”王楚风一开口,发觉这是承认自己也是兔帮一份子,怔了怔。
王泮林却又何尝不知。
当时崖顶上,弓箭手突至,形势突然一边倒。
节南叫小柒先走。王泮林听得分明,只是还没想出应对之策,堇燊就强行带他走了。虽然只靠着临时结出来的一根布绳,以小柒和堇燊等人的本事而言,不过借些抓力,下崖算得有惊无险,脚不沾水就上了船。
李羊则是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在船翼张开大网,以至于后来布条突断,吊在绳尾的几人也让渔网及时捞住,避过撞礁的凶险。不过,任谁都觉得,关键时刻布绳能撑住,已属奇迹。
王泮林恼堇燊自作主张,又不能真怪罪,只是上船后立刻想过让堇燊他们再上崖,但看那片直落而下的镜壁,就明白了是异想天开。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崖容易上崖难。齐贺水峡,最险的并不是急流,而是水下分布的危险暗礁,直峭入云的片片镜壁和暗藏杀机的笋尖石林,近百丈高,二里长,不可攀爬登顶,只能从水峡两头进出。故而,水路易守难攻,如此天险是也。
而船停在这儿,有绳万事足,无绳上下难。
王泮林怎么想,都不觉得喜欢转脑子的桑小山会傻到直接跳下来,才让李羊起锚,但放出一只小船,以防随时需要捞人。这么做,一来避免这条船成为大靶子,顾此失彼,更重要的是想找一处攀爬的峭壁,他自己足够上去就行。
结果,船才驶开没多久,就接到有两个人掉进水里的消息。要不是他坚信那姑娘是真聪明,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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