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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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瞧,又嗅一会儿,神情难得郑重,“是。”

节南道声颂境地图。

小柒就从旁边书架上挑出一卷,铺开正是。小山在明,她在暗,小山的命比她自己的宝贵,故而早摸清小山会到的地方,并非真得成日在外找零嘴。如今都城外围有李羊找来的孩子们当耳朵和眼睛,她能更专注小山周围。

这些事不用说,姐妹俩一直是有默契的。

“赫连骅这人,你可别小瞧了。”看地图之前,节南突然来一句。

小柒粗中有细,并不轻忽,“怎么说?”

“到雕衔庄门口时,他好像察觉有人在暗中跟着。可见他功夫不差,轻敌为其一,留手为其二,你别小瞧了他。”节南自然知道跟着的是小柒。

“不男不女这么厉害?”小柒没出福娃身材之前,唯一比节南强的功夫就是轻功,目前能和节南拼个半斤八两,但她有两个节南那么重。

“丁大先生的本事我还没探到底,为人谦逊得不行,赫连骅是他小徒弟,资质不会差到哪里,你我不可小觑。这回收拾过他,之后他实在不服,你还真得用药。咱以师父的名义发过誓,绝不能让人从背后插刀。”节南做事之活络,不问良心。

小柒无声拍拍心口,让节南放心交给她的意思,但问,“你要地图干嘛?”

节南对照着那张信纸,手点建康附近齐贺山,“堵王九去。”

小柒马上来劲,“本来看你正儿八经收拾行李,觉得你最近当千金姑娘上瘾,走上歪路还不知道。这才对嘛!蹴鞠有啥好看的,孟元有啥好管的,抓王九私会巴州花魁才是正道。”

节南常对小柒歪七八扭的思路笑不动,“你正经事懒得开窍,这种一说一个机灵,怎么就晓得是巴州花魁了呢?”

小柒就说啦,“今日不是有个巴州官儿拿了王九的欠条来吗?王九用三百金换和花魁逛一日。写这封肉麻信的这个果儿也是巴州来的,一片慕情如此直白,是一般女子能写得出来的吗?”

节南点头道不错,“我也这么以为。”

小柒嘻笑,“所以?”

节南又摇头,“没你的奇思妙想,我想得很是乏味。这是军奴用纸,花魁用来很不恰当。再者,信的内容读起来就像你说得,一片慕情可怜兮兮,细究却另有古怪。她在香州遇到朋友。香州是哪里?”

小柒瞄一眼地图,发现了,“南颂与大今之间,呼儿纳大军的辖关。”

“正是。呼儿纳帐下军奴数千,不少是俘虏的匠工,专造防御工事。香州地界虽有颂军,地处平阔,难免让大今军钻空子,时而打劫完粮草就走,因此各镇乡极不安定,小战不平不断,颂军又来不及打。这些人极可能是从今军大营逃出来的。”

小柒哦哦道明白了。

节南继续道,“尤其信中提到野狼猛虎,而且弃水路走山路,暗示这行人让大今追击,不知能不能安然。最后,这位花魁姑娘说骑鹤,谐音齐贺大山,问到亲人健康,意指建康城。齐贺山这边就是大江,江面有玉家十万水军统管,呼儿纳军帐下骑兵骁勇,遇水则死,所以只要能过齐贺山就能摆脱追兵了。果儿姑娘说梦中相会,就是求救之意,要是王九不出面,大概会死在今人手中。”

王泮林说避暑,多半就是为这事出城。

不过,这个果儿也挺了不起,能说得动他。

“每到这种时候,就不怪师父偏心啦,几句话让你读出这么多东西来。”小柒再度自觉甘心服从师妹的领导,“我就问一句,王九为红颜知己去救人,你为什么去呢?”

节南笑得白牙灿美,“跟师姐你说得一样,嫌别的无趣,堵人私会才好玩。”

小柒嘟嘴成粉猪,“你少来。”

节南收敛表情,“同洲和谈圆满,南颂大今尊重目前的国境划分,并表示一切以和为贵,偏这节骨眼上,从呼儿纳军队跑出来的俘虏能让他们冒险追入颂境,我当真好奇俘虏的身份。”

小柒要么不开窍,一开狂妄,“难道是旧太子?”

旧太子是晖帝之子,当初一起被俘,关在大今都城。

节南就理智得多,“不至于,对于自己没好处的事,王九是不会做的。”

聪明人不会犯傻。

南颂朝廷有默契,对在大今当俘虏的旧太子基本不能问不能救。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已非当年晖帝那支,怎能再把晖帝的太子接回来?再说,这时的皇帝还是崔王两家给力捧上去的,旧太子回来必定清算!

王九虽然率性随性,还是十分护短的,不可能将自家置于险恶。

“那你到底干嘛去?”与节南相信王泮林不会做无谓的事,小柒也相信她家师妹不会做不讨好的事。

“我想起呼儿纳奴帐里的一人来,希望这人是花魁果儿的朋友之一。”节南确实是为自己。

“谁?谁?”小柒连问。

第270引 渔翁准备

是谁呢?

节南将信纸收起来,把地图放回书架上,走出石屋,也不上锁。

小柒这才把梅子吃完,掏了第二粒出来,串上竹签含进嘴里,没追着问。

夜幕抬上,远处小童点灯,灯光与星光一道闪烁起来。

“攻占北都那年,有一日呼儿纳带了三名工匠到门里,你还记得吗?”光影点点,在眸瞳中浮沉,节南淡道。

小柒擅记人脸,都不带想的,“当然记得,说是手艺了得的大匠,好一通吹嘘,结果咱师父小试牛刀,就戳穿那几人的真本事。那几人似乎只想借此逃过俘虏凄惨的境地,但呼儿纳面子上下不来,当场砍了俩,最后一个虽然让呼儿纳的人押下去,估计也轮回去了吧。”

“没有。”节南笑了笑,“那人没死,师父说他在呼儿纳军中当工奴,保住了小命。”

小柒耸耸肩,不觉所谓。

“那人的命是咱师父保的。”

节南这话一出,小柒睁圆了眼。

“这人姓毕,与印刷术的发明大家毕升同姓,是赵大将军最看重的大匠,还是神臂弓造匠之后,人称毕鲁班,渐渐也就不提他的大名了。”

小柒不懂这行,“你就说师父怎么保他就行了。”

“毕鲁班被抓后隐姓埋名,不知从哪儿听说师父通道理,当日就对师父透露了来历,求他保命。师父设计让金利沉香闯进来,呼儿纳见色忘杀,最后一刀没砍下去。后来师父暗中差使军营里的门人,让他们把毕鲁班送到奴营匠队里。师父告诉我这件事时,正是和金利挞芳撕破脸之前不久,那时毕鲁班还活着。”

“就算这人逃出来,与我们何干?”小柒奇怪。

节南推开一道小门,门里两三间屋,照例没有景致,一处巴掌大的客居,“师父说这人手中有一种比神臂弓还强的弓弩造法,集当初众匠的智慧,以传说中夸父追日命名,又有盖过追月弓之别意。我对此虽不以为然——”

小柒终于通了,“呼儿纳要是知道了,岂能放走他?”

“师父对这人赞赏有加,曾料他总有一日会逃出奴营,加上今兵对花魁果儿一行人穷追不舍,我就觉得会不会其中有毕鲁班。而既然是师父救下来的命,我也不想任之毁在呼儿纳手里。”一念之间的决意。

小柒也是一提师父就血热,“没错,凡是呼儿纳想做成的事,就是金利沉香那嗲不死的要邀功的事,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节南得逞笑起,“所以,和九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柒就是那么好哄,“和九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九公子去了,估计也只顾着救花魁,为她能欠人三百两金子,怎么都得赚出本钱。”

节南听了,“我觉着你这话怎么偏心王九,就好像王九只为三百金,不是为了美人?”

小柒斜睨节南,“怎么偏心了?不是你说自己要有万一,就把我托付给他吗?他要是跟呼儿纳那厮差不多,看到美人就犯蠢,你那颗聪明脑袋算怎么回事?”

“就你柒小柒最聪明!”节南服了。

小柒眉毛得意扬上去。

因此,姐俩说定改道,一夜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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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码头上停了两艘前往镇江的大船,一艘都安鞠英社,一艘千金观鞠社。船是水寨的船,船夫都是水寨的兵,小将玉梅清亲自带着,将大旗全撤了,让人只觉高船尖头很威风,不知是官兵船。

安全倒是安全,萝江郡主一上船就觉得舱室太小太少,行李却多,随行服侍的仆从多,便让人把玉木秀找来。

玉木秀一来,对萝江郡主要换船的提议直接拒绝,年纪小,语气可不小,“郡主姐姐,咱不是游山玩水去的,是比赛去的,虽是水路,不可能遇到战事,那也难保不长眼的水贼撞上来。你们的船不经撞,到时候一个个掉水里,我们到底捞还是不捞?”

萝江跟玉木秀都是同圈里一起长大的,说话更不客气,“你个胖木墩子,我们还就是游山玩水去的,而且三日水路又不是三个时辰,你们船上像样的舱室没几间,都不够分,让我们姑娘家怎么住?”

玉木秀表情憨憨,嘀咕道,“这是战船,又不是舫船,船肚子那么大,装百号人都松动,偏你们嫌挤。再说,都成亲了,还姑娘姑娘的,有本事带你郡马齐上阵,我好男不跟女斗。”

萝江气笑,挽着袖子作势来打,“嘀咕什么哪!玉木秀,别以为梅清姐还能护着你!”

玉木秀转身就跑,结果撞上崔衍知。崔衍知身后还有两人,一个是林侍郎家二公子林温,一个是回颂没多久的拾伍

状元延昱。

这四人往船上一站,真是气魄文飞武扬,俊得各有千秋,齐齐令光华暴涨。而崔衍知,林温,延昱三人,从小一起读书,一起玩蹴鞠,赢得帝都四公子之中的三个席位。另一位是王楚风。这四人成名那时,玉木秀还是个拖着鼻涕跟在后面跑的小小子呢。

萝江听潇潇菲菲姐妹俩在舱窗后面笑论谁好看,回头睨她们一眼,让她们收敛的意思,这才看向四人,头微仰,傲慢郡主的架势就端起来了,“玉木秀,你找哥哥们来也无用,我讲的是道理……”说到道理,想起最懂道理的节南还没来,娥眉微蹙。

玉木秀到底年纪小,做鬼脸也不显幼稚,“才没道理,是你们太娇气啦!”

崔衍知剑眉飞拔,“郡主,这也是我们大家的意思,寻常客船不适合不寻常的客,单是郡主你一人出行,就不可掉以轻心,更何况各家姑娘一起出行。若出意外,让我等如何同各家长辈们交待。你们既然非要跟着走,一切还是听从我们安排的好,否则这会儿还来得及下船。”

玉木秀道就是。

萝江面对崔衍知就不自禁柔声柔气,“五哥哥,就不能换我的船,玉木秀多派些人上船守卫?”

林温是个倜傥人物,说话不羁,“郡主今后可别再喊五哥哥,郡马会不高兴的。”

第271引 骄子骄女

萝江真是天之骄女,坦然嗤笑,“只听过郡马替郡主提鞋,不曾听过郡主要管郡马高不高兴的。”随之望着延昱,“昱哥哥说说看呢?”

延昱微笑,转看三位兄弟,“姑娘们出来的机会毕竟难得,尽量不要扫她们的兴,让她们住行舒服,由我们多担些守护的辛劳,如何?再者,这还是在我们的水域,到江面打出水军的旗号,敢起贼心的水匪能有几个?真要有,那就是想造反了,活得今日,活不过明日。”

萝江就欺软怕硬,对玉木秀哼哼两记,“胖木墩听到没有?学学昱哥哥,好姑娘不嫁傻不愣登的小子!”

玉木秀鼓眼。

林温是哪边有缝哪边挑针,胳膊肘推推崔衍知,挤眉弄眼,“听到没,学着点儿,你这不懂拐弯的性子特别吃亏,讨不到好姑娘。”

崔衍知那双俊目但眯,“不怕,等延昱成了亲,我就可能有机会了,不像你似的,把自己跟最好的女婿人选放一起。媒婆最近都不上你家了吧。”

林温想着想着品出味道来,“嘿,崔衍知,你行啊,我说你,你却把我兜了进去。”

玉木秀哈哈大笑,“温二哥别担心,我还没成亲呢,你赶在我前头就还有救。”

跟着这声大笑,姑娘们的笑声也掺和进来,把大名鼎鼎的玉面二郎闹出个大红脸。不过,等到商量谁上船领卫守护,林温还是自告奋勇,当仁不让的。

最后,由延昱,崔衍知和林温三公子带郡主这船。

这年理学自成一家,杰出弟子众多,大家辈出,但用到这些名门公子姑娘身上,还是很大气的学问,心胸坦荡则无鬼,女子也能比较自在地同熟识的男子群体出游。所以,根本无从想象,改朝换代后,这种学问会变成对女子残酷的禁锢。

眼看安置得差不离,延昱就问在船头顾盼的萝江,“郡主还在等谁?”

萝江不知延昱救过节南,“工部赵少监的侄女桑六娘还没到。”

“她呀。”延昱一说就笑,调头瞧了瞧不远处正在检查装备的崔衍知,才对萝江道,“郡主何时也容得人比你迟了?”

“昱哥哥知道她?”萝江反问,挺稀奇。

延昱点头,“不久前遇到过。”没说详情。

萝江也没问,“那姑娘的脾气挺对我。我和她站一块儿,做坏事都理直气壮。不像别人,每回我来气,就是我任性刁蛮被宠坏,做什么都是我的错,但因为我是郡主,只能让着我。瞧,这会儿桑六娘还没到,她可不知道要给谁面子。”

这时,两个姑娘和两个抬箱的仆人走上舢板。

萝江和延昱不认识仙荷,但崔衍知认识,林温也认识,不知她已经被送到赵府,所以很是惊讶。

林温上前就问,“仙荷姑娘怎么来了?”

“碧云丫头,你家六姑娘呢?”而萝江见过碧云。

两人屈膝作礼,仙荷开口,“启禀郡主,昨日老爷和二夫人回乡,二夫人想起落下不少必需之物,就让六姑娘送过去,六姑娘因此一早就出门了。不过,六姑娘交待仙荷转交这份信给您。”

“什么必需之物,让仆人做就是了,还要她亲自送。”萝江有些不快,不过令她不快得是姑母差遣侄女这件事。

但萝江一打开信,先看到一张银票贴着,立刻就给延昱他们瞧,“这姑娘讨厌不讨厌,我跟她说要交这一路上的份子钱,不然就不让她上船,结果她人不来,却把银子交了,故意臊我脸哪。”

仙荷垂眼回道,“郡主误会,六姑娘不是这意思。她说知道郡主会在哪几个码头休息,说不定她能半道赶上。实在不行,也会到镇江住地同郡主会合,还要一起坐船回都城,所以这份钱是肯定要交的。而且,六姑娘要赶路,带不了的行李都让仙荷送上船,又让仙荷和碧云仍从水路走。”

萝江看过节南的信,差不多就那意思,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让人带着仙荷碧云到原本分给节南的舱房,自己去知会其他姑娘们。

林温有点惋惜地叹,“可惜了,一路少了个有意思的姑娘。”

延昱笑着摇头,“说起那位桑姑娘,虽然飒爽,有股子不同寻常的英气,我倒不知连林温你也喜欢这样的。”

崔衍知本来看着江天一线有些晃神,这时忽道,“他就喜欢活泼性子的姑娘。要不是木秀的姐姐只钟情宋子安,他中途放弃,不然早就叫木秀小舅子了。”

林温一听,抬手告饶,“冤枉!事……”想起自己跟玉梅清发过誓不说的,“就当我年少无知。”

原来,宋子安抛开玉梅清这个未婚妻,跑出去读书读了好几年,才回到北都参加科考。玉梅清就找林温这个好弟弟,合演一出她被林温追求的好戏,想要宋子安吃醋。

唉,那位姐姐也是走投无路,给她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宋子安再不理会,她就会彻底放手。

谁知,这法子有用。

如今,玉梅清和宋子安成了一段佳话,林温却还未摆脱当时的阴影,不但他娘以为他喜欢比他年长的姑娘,他将玉梅清的活泼劲儿当作是自己生活的一种常态,受不了那些娴静乖巧的姑娘。

延昱想到了什么似的,“不过,听说赵大人属意他的侄女婿最好要有官身,品阶小一些但无妨。温弟若真有意愿,得参加今年大比才行。”

林温头一回听说,“还有这事?”

崔衍知点点头,“确有此事。”看向延昱,“想不到都传到你耳里了。”

延昱笑道,“这等事,瞒得了谁都瞒不了媒婆,偏我近来见得最频的,就是城中各大红媒了。我和桑姑娘,一个想娶,一个想嫁,恰好我还有功名在身,自然就有人来探我意思的。”

崔衍知垂眸,嘴角抿上,“那来探你意思的媒婆还是直接打发走,免得误你终身。”

延昱哈哈笑开,随即正色,“我是打发走了,倒不是她乱牵线,而是我再怎么着急成家,也不能同自己兄弟抢人。”

第272引 分兵有道

林温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吃惊看向崔衍知,食指拇指夹下巴,“哦——我说一提桑姑娘,你就阴阳怪气的,把好好的姑娘说得一文不值,原来——”嘿了一大声,“衍知你早说啊!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肯定要先讲兄弟义气。”

崔衍知感觉脸热得慌,“我……”语气顿了顿,“不过把她当妹子……”

林温调侃,“这不就变了嘛?前些日子还没一句好话,今日就成妹子了?”

江风凉爽,吹不凉崔衍知耳根红。

延昱瞧在眼里,帮打圆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桑姑娘是玉真姑娘的伴读,时常出入崔府,跟衍知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熟悉彼此的性情,变得亲近了,也无可非议。”

崔衍知借口走开,林温不放过,嘻哈追去说话。

延昱淡下笑容,但始终留着一抹微微的笑,俯看码头上汲汲营生的人们。

“公子,要起帆了,您要不要到舱里去休息一会儿?”月娥来请。

延昱走下船头,面朗如日,大步如弓,忽道,“月娥,我瞧方才那位叫仙荷的姑娘气质颇佳,不似其他半大不小的丫头,与你多半能谈得来,我也就不愁路上没人同你作伴了。”

月娥温婉一笑,“谢公子挂怀,仙荷姑娘年纪与我也相仿,说不定真谈得来。”

延昱道声不错,“而且衍知和温弟都认识仙荷,我瞧那样子,没准还是洛水园出来的女子,见识自然不浅。”

月娥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怪不得沉稳中还能显得出挑。洛水女子多有自己擅长的才艺,若会司琴,妾身定会技痒,到时还请公子容妾身任性一回。”

延昱朗笑,“容!当然容!我亦能一饱耳福,幸哉!”

这时,碧云打开舱门,探看外面无人,才插上门栓,靠着门板吁了一口气,对正在查点行李的仙荷道,“还好郡主和崔公子他们没有多问。”

仙荷一边点一边道,“落了东西要送去,可能是重要的物件,所以交给侄女才放心,有何好多问的?顶多让人觉得作姑母的有些严厉,或寄人篱下的日子不那么好过罢了。”

碧云一知半解,但道,“这回七姑娘和六姑娘一道去的,真难得哪。”

仙荷点完行李,就招手让碧云过来,嘱咐道,“以为只有一船姑娘,想不到还有几位公子爷,尤其是御史台推官崔五郎和刚入都的拾伍状元延公子,文武双全,十分了得的人物。我不担心自己,却担心你无意中让他们抓到语病,等到日后给咱姑娘招惹麻烦。”

碧云小机灵,马上来个小计谋,“我装晕船,就能不出舱了。”

仙荷想想可行,“好。但你记住,要是有人来问姑娘的事,千万陪着一百个小心。”

碧云的脑瓜如小鸡啄米,然后再叹,“我倒不担心船上,只担心咱们那两位姑娘。虽然她俩常神出鬼没,像这回一起出门,不知为何,叫我心里慌张,总觉得是大事。仙荷姐姐,六姑娘写信给你,你肯定知道什么。”

仙荷柔声,“我知道的是比你多,但你不知道最好,万一漏出不对,我还能帮你兜着。”

碧云嗯了一声,“六姑娘说过,我要是还想将来出去和家人团聚,就不要太多好奇。她说,不顾什么都不能不顾自己的命,因为我家里人多,我的命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也归我爹娘兄弟姐妹三大姑三大姑丈,还有侄子侄女,将来可能好几十口人。”

仙荷长年在洛水园那种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地方,起初对节南保护碧云的做法颇不以为然。她觉得,像碧云这种难得忠心的丫头,就该直接培养成心腹。毕竟,要找一个可信之人并不容易。

然而,短短半个多月,与聪明又善良的碧云相处下来,仙荷懂了节南,更懂了王九安排她进来的意义。她和节南小柒都没有别的家人,碧云却有父母兄弟姐妹,很快乐的一大家子人。虽然此时看来她们身处小波小浪,但前方大浪滔天,不知何时就挪过来了。

节南不想利用这份忠心,因其太过珍贵,得之善缘,失之罪孽,反而更加难以背负。

仙荷想到这儿,不禁一笑。

“仙荷姐姐笑什么?”碧云问。

仙荷答,“笑咱姑娘光明正大干坏事,对我这个无亲无故的,什么丑话都撂得下来,对你这个忠心耿耿的,又直接不稀罕,处处瞒着你实情。”一起谋出路,万一失败,自己的命自己顾,六姑娘只会多顾七姑娘,她自己顾不了就只能被牺牲。

但,这么听了之后,仙荷总是没着没落的心反而踏实着地了。

碧云捉着辫子数头发,“刚来当丫头那会儿,我特别想成为浅春浅夏她们,受二夫人器重,和二夫人共同进退。后来还是六姑娘问我,到底是主人重要,还是家人重要,我选了家人。那时我就明白啦,我只要做好分内的事,赚够了钱,平安和家人团聚,才是最要紧的。六姑娘不告诉我的事,肯定都是我知道了也没好处的事,是六姑娘疼我呢。”

仙荷心中又莫名暖和了。

住进赵府之后,时常如此。

很奇怪,明知跟着的是麻烦人,小风浪中可嗅到大风浪,偏四周安宁,心中安宁,从未有过的安适之感。

为此,对于节南交待她做的事,她会全力以赴。

“碧云,你就在舱里待着,我去同各家姑娘们打个招呼。”捧起礼盒,仙荷深吸一口气,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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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贺山中平家村,正是晌午,炊烟袅袅。

吉平走进村长家的大屋,抱拳禀道,“各路消息传到,尚未发现果儿姑娘一行。”

堇燊点头,“好。”但看桌后坐着的人一眼,“九公子可有其他吩咐?”

王泮林翻过一页《书经》,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

吉平告退,差一步就跨出门槛——

“吉平。”王泮林声音到。

堇燊无声换口气,心想就知道这人会来事。

“是。”吉平比他家老大能忍。

“村长家的姑娘送你的冰镇西瓜好吃吗?”

王泮林问得漫不经心。

第273引 西瓜与罚

“……”吉平一愣,一郝。

王泮林却没看吉平,再问一遍,“好吃否?”

堇燊代老实吉平开口,“好吃又如何?不好吃又如何?”

王泮林也没看堇燊,“好吃,就给小山姑娘送去一些。我们在山中避暑,她在城里忍受酷热,不送些消暑的好东西,你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堇燊听着,就觉得哪里特别憋闷,没说话。

吉平简单,又很尊重小山这位姑娘,“我问村长买些瓜,再看一下有没有多余的人手,但也不能送多少,山路崎岖难走,推车至少需要三人。”

“吉平,西瓜而已,都城郊外就有,何须跋山涉水?九公子和我们说笑的。”

堇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令王泮林笑开,“堇大先生,你是没吃到村长家姑娘送给吉平的瓜,所以不知其中滋味。那是用山泉水浇灌出来的,用齐贺山冬天的冰镇了一夜,打开后还一片片撒了百年老桂树做得花酒,可比珍馐美味。这样的好东西,找遍三城都没有。”

堇燊越听越怪,“村里的瓜我也吃过,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王泮林看到别人钻进他设的套里就称心如意了,“你吃的瓜又不是村长家姑娘送的。”

“九公子……”吉平黑脸变红铜色,“是送给你的,所以客气多备了一份给我。”

堇燊总算听懂了,惊讶地问,“吉平,那姑娘对你有意思?”

吉平摆手又搔头,“没有,是……”看一眼王泮林,决定滑头一回,“对九公子有意思。”

说话间,王泮林已经翻了十来页,眼睛不离,就好像那是一本十分好看的书一样,“这要是在城里,我就当仁不让了。不过山村里的人喜欢结实小伙,能下地能吃苦,我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只让他们敬而远之。那姑娘分明借机接近你,你还傻傻分不清。我实在看不下去,提醒你一下,免得错过好姻缘也不自知。”

吉平哭笑不得,“此行只为任务,不为别的。”

堇燊赞同,“九公子管好自己便罢,再说,吉平在城里有相好的姑娘,拼命攒银子准备彩礼,与山里姑娘只怕无缘。”

“老大!”吉平这么个老实汉子,今日让人直揭私隐,尴尬劲儿简直要冲破脑壳顶。

堇燊一摆手,“什么大不了的!跟村长女儿明示你无意就好!”

王泮林对吉平有相好这消息略略稀奇一下,随即恢复淡然神态,“暂不要说。这村子村长说了算,他待我们好,村民就不敢怠慢。万一因女儿的事闹将起来,故意把陌生人进山的消息放出去,让今人探知,会影响全盘大计。”

堇燊又觉郁闷,“这是何意?还让吉平出卖色相不成?就算你说得都对,村长家的姑娘喜欢吉平,说开了才显得诚挚。山民朴实,性子爽直,不至于像九公子想得那么坏。”

吉平张张嘴,再闭上。他觉得这会儿老大的话更加不中听一些,但他特别理解老大的心情,压抑太久,还是爆发出来得好。

王泮林不看脸色,不改语气,“哪儿需要吉平出卖?往门前一站,人家姑娘就神魂颠倒了。而我防得不过是人性。平家村这一家显然比其他村民富裕得多,山泉只流到这家的田,冰室只有这家造着,百年桂树长在村庄另一头,其他家没有桂花酒,只有这家有。何故?”

堇燊没想过这些,只觉村长特别好客,但他一愣之下就呛,“九公子想得这么多,又把村长当成欺乡恶人,为何非要住进村里,却不听我当初另外扎营的提议。”

“因为这里住得舒适……”王泮林略沉吟,“也因为村长不是恶人,只是有点聪明头脑,知道如何发家,很容易受利诱。前提是,别惹了他的宝贝女儿。”

忽然再想起某座小山来,也是让霸爹宠上了天,养得一身霸气。他觉得小山的霸气光芒四射,但瞧村长女儿骄纵,却觉小家子气,鄙夷不及。

有意思!

“九公子。老大。”吉平一脸为难地开口。

王泮林几乎立刻猜到,“你已经跟那姑娘说了。”不由失笑,冲堇燊眨眨眼,“堇大先生,你徒弟没长相看起来那么老实,心里都明白。我说怎么三日不见那姑娘在吉平周围转来转去,才问吉平——”

尾音随王泮林的笑容收起。

堇燊起先没在意,“说便说了,你要防人性,我会派人盯住每个村人。不过,如此一来,就腾不出人手给小山姑娘送瓜去……”但他毕竟是心思缜密之人,一通百通,“九公子,你绕半天,只为打听村长女儿不见三日的缘由。你莫非觉得哪里不对?”

“托了小山姑娘的福,确实察觉到异样。”王泮林合上《书经》,铺展一张做了好多标识的地经,“半个月前果儿姑娘一行已经到了光州地界。她说一定会从齐贺山走,而平家村是约定接她的地方。再看,文心阁弟子传来的最新消息,就是四日前。在泸州,发现了果儿姑娘留下的约定标记。这么算起来,行程虽然慢了几日,但还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所以这三日消息全无,我并没有多心。泸州往东,紧邻齐贺,也许果儿姑娘谨慎起见,没再留下标记。不过,如果凑上吉平与村长女儿说清楚的日子,就太过巧合了。”

堇燊对王泮林的为人处世很有意见,但绝对不会怀疑对方的谋略,“就算你说得对,村长意图为女儿抱屈,也不可能知道我们的目的在于救人,而且对付得是混进来的今人,更不可能传递得那么快。”

“村长不需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只需知道我们是一支外地人,全副武装,严防以待,在等着什么人什么事。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就能达到目的。若传到今人探子那里,势必在必经之路阻截果儿姑娘一行……”王泮林的手指从地经上那片齐贺山脉轻抹过去,“三日无声无息,早就该警觉,是我疏忽了。”

吉平双目凛起,跨刀出门,“我去把村长抓来,问个明白!”

堇燊一抬浓眉,没阻止。

王泮林眼睑低垂,看着地图,神情中不见一丝失措,但冷,周身幽寒。

第274引 暗渡陈仓

镇江府城码头,一箱箱行李送入一驾驾华丽马车中,观鞠社的姑娘们*张望交谈,就等着出发到某大家在府城的别业去。

玉木秀笑嘻嘻瞧着,“总算安全送到,还提前了一日,回去就不会让我爹教训!他总说我鲁莽,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当我小娃娃!”

林温忽来一句,“好男儿还是要当兵啊!这回看你在水军大船上好不威风凛凛,叫我眼馋得紧。我给你作伴去,怎么样?”

这话一出,玉木秀和延昱皆愣。

崔衍知没听清,只在看仙荷。

船上这两日,虽然仍不习惯周遭这么多女子,但并未降低他的观察力。他觉得仙荷十分擅长交际,没有主人撑腰,以一个仆从的身份出入,与各家姑娘,包括萝江郡主,菲菲潇潇在内,不仅有说有笑,还获得了她们的信任。即便她从开始明说是洛水园司琴,也没令任何人轻瞧。她言谈风趣,善解人意,琴艺高超,兼具诚信的美德。连他这样,对女子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也能心平气和同仙荷说上一会儿。

他在洛水园见过仙荷,作为首席司琴,那时的仙荷也很能讨得客人的喜欢,也很能说话,然而和如今似乎很不同。

“脱胎换骨?”他自问。

林温却以为崔衍知帮自己,“没错,我就是想要脱胎换骨!谁说读书人就不能当好兵?!”

延昱推了一把崔衍知,“温二爷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起哄?他要去当兵,他娘还不找我们哭?”

崔衍知笑了笑,再往仙荷那里看,因此留意到仙荷和一个魁梧的挑夫说话,还往那挑夫手里塞了封信,另有个小小香包。

他不知怎么,就有点介意,撇下兄弟,走过去道,“仙荷姑娘要想送信,可以用我的人。”

仙荷回头,笑容妍妍,“多谢推官大人,不过这位大哥恰好是咱们老爷的同乡人,我就请他捎封信给二夫人,看看六姑娘是否还在。方才听别业的仆人说,六姑娘还没到,我就想是不是二夫人留六姑娘作伴。”

挑夫的斗笠点了点,粗声嘎气道,“俺说话算话,一定帮娘子捎到信。”说完就走。

崔衍知往挑夫肩上一压,“等等。”

挑夫转回来,“这位爷还有何吩咐?”

崔衍知拿过挑夫手里的香包,看里头只有一锭不足半两的碎银,就再添一小锭,“好好办。本官可是御史台推官,抓违法之人容易得很,别为一点小利落到逃亡度日。”

挑夫嘿应,吆喝着同伴,将箱子抬下去,送进马车。因为也是最后一批箱子,送完就走了。

仙荷见崔衍知眉头不展,微微一笑,“推官大人都那么说了,谁还敢拿钱不办事?”

崔衍知回眼瞧来,“非也,我只觉这个挑夫胆子极大而已,听到官衔不惊不问,十分冷静,不似普通苦力人。”

仙荷暗咬唇,抬头却是懵懂一种惊,“哎哟,莫非遇上了江湖骗子?”

崔衍知反而不多想了,“挑夫之中也有别样人罢,是我性子不讨好,凡事比他人多留心,仙荷姑娘莫怪。”说罢,走回延昱身旁,和兄弟们说话去了。

仙荷微笑目送,一转身,神情凝重,长吐一口气,走下舢板。

再说那挑夫和同伴混在码头的人群中,其实没走出多远,绕来绕去就进了码头边上一家客栈的后院。

到一间客房后,同伴在外守着,挑夫才摘下斗笠。

不是别人,正是李羊。

李羊将香包和信放在桌上,竟是看也不看,却捧着扁担上两个加厚布担肩当宝,拿匕首挑开接缝,布团里就掉出东西来。

那是一只手指厚的薄木匣,木匣盖一翻,填满软泥,软泥上的蟠龙纹路清晰可见。

李羊打开另一个布团。

同样精巧的软泥盖匣子,只是纹路简单得多,像一块水兵随身携带的木牌。

“如何?”李羊问。

原来屋里还有一老者,白胡花发,削脸枯瘦,十指却长而有力,拿过两只木匣盖子,看得极其仔细,然后点头,“纹路简单这块,老朽徒弟们就能做了。蟠龙要花些功夫,给老朽一日夜,明早交工。”

李羊一想,“今晚咱冒险一试,要是一切顺利,老人家就跟我上船干活去吧。”

老者自不推却,没道理放着银子不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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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贺山之东,从镇江到泸州的主道,依山傍水的小城得天独厚,因地利之便,十分繁荣。

山脚茶店里,老板转得跟轱辘一样不曾歇过,茶客们更换也频繁,唯有一桌客,坐在角落里两个时辰没挪过,连老板都快忘掉这张桌子了。

别人会忽略,同桌的人却忽略不掉,眼看茶水喝了一肚子,腿都发麻了,所以哪怕知道旁边人嫌弃他得很,还是开了口,“这两日风餐露宿赶路,桑姑娘怎么突然悠闲起来了?”

一身素花棉布裙,从头到脚没一件发亮的饰物,却也没涂黑脸,面若芙蓉眸若秋水的漂亮姑娘节南,捡了一粒果子吃着,“孟公子不是抱怨累吗?所以,我决定在这城里好好歇一阵,你不用感激我。”

孟元盯着节南的脸,他那双眼睛比节南还漂亮,“桑姑娘意欲何为?”

“孟公子这话何意?”节南心想,这人够能忍,走了两天才发问。

孟元平常说话多显得软绵,发问也软乎,“所有人走水路,桑姑娘为何改走陆路?而且越走越偏,不但不往镇江府城走,反而走到齐贺山来了。”

节南不怕孟元盯,反而坦然望进孟元的眼里。

孟元同赫连骅的长相虽然同属漂亮,却又很不同。赫连骅有外邦混血,脸型非常适合上妆,妆前妆后截然不同,扮相就如维族女姬,大眼高鼻,长腿长手也不显突兀。孟元则五官精致,肤如白玉,唇红齿白的隽秀,高不成低不就,眼睛偏偏很能传神,弱,又不容人怜,忧郁,却万分深情,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有化作飞蛾之心。

所以,已有千般宠爱,独缺爱情的崔玉真,义无反顾坠进去了。

第275引 洞房无期

“孟公子难道从齐贺山那边逃过来的?不然,这一带大山多了,你怎么知道呢?”叶儿眼笑尖就是狐狸眼,节南挑挑眉。

孟元瞥开眼,“我若说是,桑姑娘就满意了吧。”

节南点点头,“满意。”

孟元气结。

这时,小柒回来了,接过节南给她倒的茶,一口喝下,拉节南的衣袖擦干嘴,才道,“往上就没村子了,要在山里过夜,等到翻过山,要么继续露宿赶路,后天才能到泸州地界,要么绕岔道五里,有个甘泉谷,谷里村庄叫平家村,听说那里山泉特别甘甜,山泉浇种出来的西瓜更好吃,也可以补给干粮。”

“和地经上标示的一样。”节南记得。

小柒嗯了一声,手指头揉着桌盘里的果子,磨磨蹭蹭送进嘴里,“听说以前沿着这条山道,像平家村那样的小村落不少,后来打仗,村民怕打过来,多往南迁了。”

“还打听到什么?”节南问得随意。

小柒嘻笑,“有啊。听说平家村的村长着急招赘,但他家姑娘又没有让人甘心留下当农夫的美貌,村长小心眼,人家拒绝,就会整治那些人。这不,近几日到处谣传,平家村里有一队奇客,人人带刀,好像要做了不得的事,赖村里七八日不走,江湖响马,相当不善。听起来吓人,但好多人都笑,说肯定是村长为女儿说亲不成,又打坏主意了,这回比以往都厉害,要给客人惹上官非哪。”

节南也笑,“别的且不论,这爹当得可是没话说了。”

是王泮林么?

奇客,带刀,七八日,加之能让人因爱生恨的外在条件,似乎非王泮林莫属啊!

不过,节南没料到,人家看中的是吉平那只孔武有力的,不是王九那只中看不中用的。

“孟公子,你去隔壁饭馆买十斤牛肉和二十张干饼,再把这俩葫芦装满他们最贵的酒,多谢。”节南将钱褡袋推过去,又拿出两只大葫芦。

孟元看看钱袋,看看葫芦,“我拿不动该如何?”

小柒喷茶,“哟,孟公子,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拿不动这些东西,还是别想着娶谁了,估摸你连洞房的力气都没有。啧啧。”

孟元似乎想不到有生之年会听到这么臊脸子的话,耳根往下发红,整个脖子都红了,站起来走出两步,又回来背上钱袋,抱住葫芦,闷头冲进邻旁的饭铺子。

小柒看节南笑得趴桌,反而没一起笑,“你不怕他跑了,或者往干粮里动手脚啊?”

节南抬头,一手擦笑泪,“我又没绑着他,跑就跑呗。还有,他为什么要毒死我俩?就因为我俩带他兜远路?”

小柒噘噘嘴,“我也不明白,你为何不让仙荷带他上船,却跟着我们,碍了自己手脚。”

“仙荷有事要做,不能再让她分心。崔衍知在船上,怕他认出孟元。看孟元风餐露宿,我心里痛快。”以上三点。

小柒哦哦表示觉悟了,“你是不是想干脆把他折腾死了,咱一身轻?”

“没有。”节南回答得很快,“我通过孟元才知道,看着羸弱的人,往往出乎意料得命长,凭一口气就能撑到天荒地老。”

“照你这么说,我们死了,姓孟的也不会死?”小柒不信。

节南望着饭铺子门口,撇一抹冷笑,“的确没准,有些人为了活命,不但顽强,还贱……”

小柒歪着福圆脸,“你又来了。”

节南问,“什么又来了?”

“知道什么,又不告诉我,故作神秘的臭小山样子。”小柒吐出果核来。

节南伸手捏捏小柒的脸,“你知道我喜欢瞎动脑子嘛,也许是我把人性想得太坏,又没凭没据的,就不跟你说了,省得你跟着白糟心。”

“你还是别跟我说,免得我吃不下东西,那可不得了。”小柒乐得轻松,“横竖我盯着咱的吃食,他真敢找死,别怪我手快。”

“谁能阻挡找死的?”节南则是做到她能做到的最好,剩下交给天,就不悔。

小柒说回正事,“咱们要去平家村找九公子吗?”

节南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小柒先说出来,她的脑瓜就不禁多转了几圈,“如果我们都能知道他在平家村,今兵能猜不到么?”

“猜到最好,就知难而退了呗。”小柒乐观向上。

节南蘸着茶水画齐贺山,默不作声。

小柒看在眼里,但瞥孟元背着干粮出来时,就大步上前,将苦脸弱画师挡在茶店外,不让他打扰臭小山动脑瓜。无论如何,她家小山虽然老是瞎动脑,十动之内能中五六动,她内心老服帖呢!

不一会儿,节南会账走出,淡淡的笑容让小柒安心。

“走吧,先上山。”节南从孟元那儿拿过钱袋,背上自己的肩,却对孟元递出的葫芦视若无睹,语气满是嘲讽,“方才我表姐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我平时只觉公子文弱,赶路已经很辛苦了,就尽量不让你受累,完全没替公子将来考虑,实在惭愧。”

小柒搭唱,“力气可以练,洞房尚无期,赶得及,赶得及。”

孟元恨得咬牙,“我们不是有马?”

节南接唱,“山路崎岖,不能骑马。”

孟元当真不是太傻,“很多商客带马群过山。”

小柒是没道理也能弄出道理的,“本姑娘骑马骑腻了,总不能你骑着我走着吧?”

孟元遇到这对姐妹,只觉是前世的魔星,剋得他打落了牙往肚里吞,还不能转身就走。他已经没有选择,要想再见崔玉真一面,桑六娘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孟元沉默往前走,节南和小柒对换一眼,毫不在意那男子的怨愤态度,淡然跟上。

三人在不算窄,绝对能走马的简陋山道旁睡过一宿,第二日天不亮就动身,翻过山头面朝东,密林绵延不见路,直到晌午,终于看到了泸州界碑。

界碑右边有一条小岔路,路口不远钉着木牌,歪歪倒倒写着“平家村距此五里”。

节南往右走去,小柒也往右走去。

孟元背着十斤牛肉二十张饼,两边挂葫芦,站不直,就是不动。

第276引 真爱无耻

风来,哗哗如大江水流之声。

姐妹俩耳力却都好,听不到脚步声,同时回头。

小柒凶,“你干嘛不走?”

孟元抬眼,面无表情,“你们究竟去哪儿?”

节南笑无声。

小柒笑大声,“去哪儿你都得跟着!”

孟元突然将身上的重物卸下,“你们要是没打算带我见玉真姑娘,我便自己去镇江。”

小柒挽袖子,“小山,我要揍这个没用的家伙,比不男不女还讨厌。”

节南按下小柒的手,“孟公子,我对伍师傅说话算话,一定会依约行事。”

孟元眯眼怀疑,“那你告诉我,为何去平家村?”

“平家村有一口山泉,珍贵无比,用它泡茶造酒烹饪,堪比御贡。崔家别业离山城不过半日水路,我们取了水就走,直接过去,还能比观鞠社的姑娘们早到一步。”节南悠然换口气,“孟公子好意思空手去,我却不好意思。明知宝山在侧,怎能装不知道?”

孟元还是不太信,“……可是……”

小柒最看不惯婆婆妈妈,“有劳孟大公子在这儿等我们,好了吧。”

节南同意,“这样也好。这会儿是晌午,五里山路走不快,却能赶着明早回来。孟公子多找些树枝,火光吓走野兽,不用怕……”

孟元叹口气,认命背起干粮和酒葫芦,“我跟你们一道走,但请两位姑娘莫戏弄在下,明日就能前往镇江。”

小柒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我们没嫌弃你走得慢,你还说我们戏弄你。”

节南说声别啰嗦了。

三人重新上路后,居然越走越艰难,不出二里,羊肠小道都几乎看不出来了,而且要爬山石陡坡,攀着野生的树干找断断续续的路迹。到了后来,节南主动劝孟元留在原地,因这人拖累姐妹俩的行速,反倒是孟元突然倔得跟头牛似的,怎么都不肯留下。

小柒把节南拉到一边,嘀咕道,“你看你自找麻烦,干脆我直接敲晕他背着走,一会儿就到。”

节南摩挲着岩石上交错的裂缝,忽然声音传密,“小柒,尽可能不要在孟元面前施展功夫。”

小柒眼睛睁圆,无比慢地眨一下,表示收到。

节南对这姐姐的各种耍宝已经很淡定,回身就同坐在石头上的孟元道,“我俩商量了一下,帮孟公子分担些,也能走得快些。”

孟元正巴不得,地上的干粮和葫芦一样不捡,抬步就爬上略平坦的林道。

小柒呸了一声,“软骨头。”

节南没说话,弯腰才要去拿干粮口袋,却叫小柒抢过去,一件也没轮到她。

小柒骂完外人,训自己人,“你这身脆骨头,还没不男不女的骨头硬,别让十来斤的东西压碎了。”

节南还是不说话,嘻嘻爬上去了。

小柒想要用功夫,及时记起节南的吩咐,荡悠悠跟在后面老远。

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日头偏西的时候,三人终于看到一个坐落在半山腰里的村庄。

村庄不大,多是石屋,一家连一家,也就二十来家。远处山坡上有几片高高低低的水塘,鱼儿吐泡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又好像雨点滴落。野草地里散放着马群,低头吃得欢。小埂上坐着几个农夫,翘腿叼草,吆五喝六聚拢了脑袋。

孟元累得小腿肚子抽,看到这番景象就喜出望外,正要冲下山道。

节南却一把拉下他,一手拨开草丛,淡眼望下方,“别急。”

小柒还落在后面,蹲那儿挑蝈蝈。

孟元以为节南要等小柒,“平家村的泉水那么出名,又常有山客经过,应该十分好客才对。我先下去打个招呼,看看能否找到舒适的住处。”

节南放开手,要笑不笑,“孟公子,我丑话说前头,你要是有去无回,可别怨我。”

孟元一怔,“怎会有去无回?”

节南眼儿眯坏,“这地方很像黑村。”

孟元惊目,“桑姑娘从何得知?”

节南头一歪肩一耸,“感觉。”

细看之下到处违和,不过没必要对不熟的人多作说明。

孟元想到自己走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这姑娘又说此地不可靠,软床热饭突然可望不可及,不禁恼了,“我知桑姑娘不喜在下,和其他人一样,瞧不起我,觉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肖想玉真那般高贵的姑娘……”

节南看出草丛,又见一些人影在村落里晃过,同时淡然打断孟元,“知道就好。”

孟元半张着嘴,有些桃花样的双目深敛,稍后冷道,“只要玉真喜欢我,你又能奈何?”

节南偏过头来,盯得孟元渐不自在,才道,“我更正。我不喜欢你这个人,不是因为你攀龙附凤,而是你人品不好。”这人方才那种气势,是威慑力吗?

然而,孟元的语气恢复了一惯懦弱,“桑姑娘心存偏见,我说什么也无用。”

节南暗道猫也有爪子的,却不怕孟元真抓来,“你要是人品出众,就不会招惹有未婚夫的姑娘。”

真爱了不起么?

以真爱为名,就能任性抢夺么?

“桑姑娘性子刁苛,为何招惹善良的姑娘?我可不认为是你人品不好,只是自己没有别人有,下意识就招惹了,此乃人之本性。”孟元语气弱,言辞不弱。

“这种比法可不对。我性子不好,玉真姑娘性子好,我招惹她,补足自己没有的,我的确得到了好处,但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孟公子也能如此无愧么?你的作为,没有伤害任何人?”少跟她鬼扯了!

孟元又是张口无言,最后笑不像笑,“好厉害的口才。”

“不是口才好,而是我有道理。好多人喜欢牵强附会,把看似相通实则不通的事情放到一起比较,理直气壮得不讲道理。”节南撇笑。

小柒终于过来了,看到半山腰里的宁静村庄,奇道,“为什么不下去啊?”

孟元撒气,“令妹感觉那村是黑村。”

节南眼里一闪,对小柒微笑,“你去。”

小柒应了就去,而且不出二刻就回来了。

“黑!太黑了!”小柒往草丛里一坐,福娃娃两边摇,“绕到哪儿都有人守着,我进不去村子。”

小柒混不进去的地方,那才叫固若金汤。

第277引 平家黑村

如此,节南也就确定了。

她即刻对小柒耳语几句,小柒连连点头,转身返回来路,很快不见了踪影。

节南又站起,对孟元道声走,就往村子走去。

这回,轮到孟元拉住节南,愕然问道,“明知黑村还去?”

节南面露厌弃,立刻将袖子从孟元手中抽出,“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黑村也好,白村也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原本还想,那么宝贝的泉水,谁都能分一杯的话,传言多半虚假。如今看来,因为泉水真宝贝,所以才设防。”

孟元那个气啊,什么话都让这姑娘说了。

“你去不去?”节南自觉很耐心,“你不去也没关系,等我给玉真姑娘送上泉水的时候,就说孟公子怕有危险,一直趴在草丛里没动弹。”

孟元咬牙瞪着节南。

节南足尖一挑,将牵起来的两只葫芦轻松挂到肩上。

孟元脱口问,“桑姑娘会功夫?”

节南装傻,“怎么可能!”

孟元奇怪得不行,“那能挑起两只装满酒的葫芦?”

节南笑得刁刁刁,“看人挑担不吃力,后来才知这俩东西死沉,当然把酒倒掉了。本来就是用来装泉水的,哪知闻着酒香动馋虫,但眼睛大肚子小,路上都想不到喝。”

分明刻意整他!想到一路让葫芦绳子勒得他多少回喘不上气——不对,孟元转头找干粮口袋,结果发现哪儿都没有。

节南好心道,“孟公子别找了,小柒耍起性子来可不一般,嫌干粮重,早不知让她扔哪儿去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我,我眼明手快抢了几块肉干和饼子,够我吃到下山了。”

横竖就没他的一口。孟元但觉胸口那股憋了很久的气冲到喉头,一张口却笑出声,又像吓到他自己,两眼囫囵睁圆,抿薄了唇,可无论如何,没办法完全收敛笑意。

“孟公子不想笑就别笑了,好不假惺惺。”节南扯扯嘴角,转身就走,“我看到起炊烟了,应该能蹭到一顿热饭菜。”

孟元摸摸自己的脸皮,两眼陡黯,但等他走起来,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温和无害。

两人走上进村的小路,聚拢一起的农夫立马滚站起来,纷纷呼喝什么人。

孟元皱起眉,赶上两步,轻声对节南道,“的确不太对劲。”

节南笑语清朗,却非对着孟元,而是对那几名农人,“听说平家村有一处神奇泉水,我们正好经过齐贺山,特地绕来见识见识。”

其中一名农人双臂一展,仿佛暗示身后稍安勿躁,语气不耐,“村里最近遭虫灾,家家忙得要命,无法招待外客,二位请走吧。”

节南哦了一声,“怪不得梯田光养鱼,没长作物,我还以为你们靠甘泉就能养活家里,不用种庄稼了呢。”

孟元飞快睨一眼节南,才知她并非靠什么感觉。

领头农人也怔住,抓耳挠腮,硬着头皮圆谎,“不是不种,种了也让虫吃了。为了打虫,还封了泉水眼子,你们进村也见不着。”

节南笑着,一时不应。

孟元忽然朗声,“几位大哥,在下姓孟,自都城来,此地山道崎岖难走,眼看天就要黑了,还请容我们夫妇叨扰一晚,明日天亮就走。”

夫妇?

节南垂眸,撇出一丝冷诮。

作死啊!

农人们才不管夫妇还是仇人,拿了地上锄头,骂咧咧冲来赶人。

“干什么!”

一声令山林摇荡的大吼,小路那头忽现两人,一位撑龙头拐杖的年长者,一位身高六尺的魁梧大汉。

农人们立即分两边站,低头不敢望。

节南不动声色打量后方,怎么没她的熟人哪?

不一会儿,长者走到跟前,白胡飘飘,有种山中隐士之感,“对不住二位,平家村一向欢迎五湖四海的客人,不过这年灾劫不断,春季出完疫病,夏季又出虫灾,为了避免甘泉不洁,只得暂时封住泉眼。大夏天的,瓜果无存,粮食不长,大家伙心里都不好受,所以难免气冲了些。”

孟元这时还真像个能挡在前头的“丈夫”,“在下明白你们有难处,只是这会儿出村又要风餐露宿,不知老翁可否通融?我愿支付吃住银两——”转头来,看着节南。

节南心中好笑,直接将钱褡袋往孟元肩上一放,“够不——”

孟元双膝跪地,啊呀一声,连双手都支地去了,给对面老翁行一大礼。

节南也不扶,啊呀回一声,“看我,忘了钱袋子二十来斤重。”

什么都能轻,钱袋不能轻。

孟元狼狈爬起,笑得好不牵强,“不妨事,也是我自己没当心。”随即指着那袋钱,“老翁,村里遭灾,想必秋冬二季日子更难熬,这袋钱与我二人实在是负累,就捐给村里吧。”

嘿,转手二十斤铜板送出去?节南突然发觉,孟元开始展现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黑暗面?

老翁先推辞,孟元再坚持,两相推来给去,最终老翁收下,也同意孟元“夫妇”在村里过夜,而且就住他家里。

一进院子,节南就四下张望。

魁梧大汉喝,“看什么?”

嗓门吓人!

节南胆包天,眉眼皆笑,问老翁,“我在山下就听说,您的女儿特别貌美。”

方才,老翁说自己是村长,又说大汉是他儿子。

节南估摸这老头儿会找个女儿不在家的借口。

想不到老翁不慌不忙,“那丫头做饭呢,等会儿就能见到了,只是她天生不能说话,性子又十分内静,看到生客可能惊惶无措,万一失了礼数,请夫人莫恼。”

节南眸中光芒一现,“不会,相逢即是妙缘,怎会恼。”哑巴?

老翁的眼让白眉遮了大半,只见咧嘴豁牙,“夫人心慈。”又对孟元道,“二位想必疲累万分,离晚饭还有一会儿,不如先回屋歇息一下。”

孟元道好,节南不能不跟。

进屋关门,节南坐到窗边的桌子,听外面脚步声,炒菜声,说话声,马蹄声,回头冲着神情忐忑,不知往哪儿站的孟元一笑,“坐啊,别客气。”

第278引 孟男子汉

孟元没动,犹犹豫豫,“你我实在不像兄妹……”

“我怪你了吗?”节南眼角削尖时,如蜻螭的尖。

孟元抬眼,与节南的目光一对上,就急忙转开,“你不用误会,我心里只有一人。”

节南呵呵笑出,“哎哟,我的娘,自作多情可是重病,孟公子没得这病吧。”

孟元再瞠目。

节南佩服自己,才同行没几日,这只弱鸡就快被她激成斗鸡了。

孟元说得其实没错,他和她绝不像兄妹。兄弟姐妹,就算长相不同,神和气也会相似。好比她和哥哥姐姐们,虽听人论过她长得最好看,但五人站一排,都是鼻子朝天眼睛吊上去的,大家一瞧就知道同一家子。说成夫妻,别人还可以当两人貌合神离。

孟元到底坐过来,没忘了处境,“除了那几个农夫一开始的敌意过盛,似乎挺太平。也许,他们真只是为了守护那眼泉水,才显得紧张。”

“村里没女人。”节南撑着下巴,推开窗斜目瞧着。

这样更能一目了然,放心说话。

孟元皱眉,一瞬不瞬看着节南,“……在家做饭吧。”

“村里没有鸡叫唤狗叫唤羊叫唤。”孟元固然不是一个实用的同伴,可以说话解闷,“却有萧萧班马鸣。要不是遇上我们,他们应该准备离开了。”

凭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节南已经洞穿这伙人撤离的意图。

“你……”孟元一顿,“……多虑了吧。依你所说,这些人不是村民,那就是装作村民,可这么做却是为何?原来平家村的村民又去了哪里?”

节南托腮闭眼,半晌没说话。

孟元以为她睡着了,坐而不动,但看窗下。窗下长满青苔,狰狞爬上石屋每一条缝,趁着无人照料,疯占。他瞧得有些出神,无意中拉回目光,忽然对上一双濯濯叶儿眼,心惊跳,连忙别开眼。

节南笑了笑,不问他慌什么,只答他刚才问的,“都到这份上了,我瞒着你也没意思。告诉你吧,平家村甘泉虽宝贝,甘泉旁更有长生不老的仙瓜……”

孟元实在忍不住,噗笑。

“不信?那就换一种说法。”她很开明的,“大今军奴从香州那边逃过来,今军不能善罢甘休,追过来——”

孟元神情乍变,面若死灰,“香州是南颂境内,既然军奴已逃出大今领土,今军为何还要追赶?”

节南只当没瞧见,“也许这行人里面有手握秘密的要犯,也许这行人里面有倾国倾城的美人,总之是放不得。于是,将齐贺山平家村——”右手五指一抓,“吃下!设陷阱骗人入局!”

孟元语速极快,不似从前温吞,“不对,齐贺山又不止平家村一个村子,且平家村不在主山道旁,你怎能料定人会逃进平家村?”

“这有什么难的?看地经就知,平家村是离开泸州地界的最后一村,也是今人最后的机会。而平家村远近驰名,是避暑……看风景的好地方。”阴郁小生挺有脑,但她揪着某人的尾巴呢,王九肯定在平家村不错,不过——

这人呢?

“牵强。”孟元还会哼。

这么下去,很快男子汉气概要出来了。节南心想,崔玉真要感谢她。

“二位,出来吃饭吧。”老翁的声音传入。

节南起身,“孟公子既然不服气,那我们赌一把。我赌等会儿上来摆桌的姑娘定然是个美人。要是我赢了,你就——”

孟元以为节南会说放弃崔玉真,或交待他究竟怎么逃出来之类的,正要拒绝这场莫名奇妙的打赌——

谁知,节南语气一转,“把刚才你花出去的二十斤铜板还我,而且还得背下山。”

孟元失笑,“我若赢了呢?”

节南认真眨两下眼,“你若赢了,我就答应救你一命。”

一般人听起来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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