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也许只是耍人玩,第二回却是精心筹划。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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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

“这是北都那会儿的旧制宫牌吧?总务司怎么搞的,就算省钱,也没这么省法的。”公公尖笑一声,“尽快换掉,晦气死了。”

节南乖答,“可能不小心混在新牌子里了,不过这会儿苏大人正等婢子回话,婢子要赶紧去。”

“苏大人的急性子咱家也有所听闻。正好,这儿有一套皇上才读完的《春秋列国传》,你还去库里吧,省得咱家多跑一趟。”

“是。”节南淡定捧过书册,退身就走。

苏致学士是随皇帝逃过来的北都臣子之一,韩唐曾与他同僚同品阶,如今苏致还是学士阁的六品官。

节南熟知这些人事,又有了这套书,更是一路无阻,直入学士阁的史库。

学士阁今时在朝堂中的权限不大,基本就是做些编史修史的文章事。除了像太学长傅大学士极少数的天子近臣,以及具有封诏权力的学士品阶,但凡留在这个学士阁里的,多是名头好听却没实权的文官。想刘彩凝她爹,六品大学士,平时住在安平城,无事不必到学士阁办公,家里蹲蹲,两三年完成一套编修,就算尽职了。

节南混进来的,当然不会真去见苏致,只同史库里的书吏说御书房的公公交代她还书,就趁着书吏去放书时,悄悄钻进偌大的书库,寻到连庆年间的史册,翻出王希孟身故的那本年册。

一读,一怔然。

册上有关王希孟的记载只有一句:王希孟,十七岁画《千里江山》,卒于连庆九年。

《千里江山》,谁也不会质疑它传世的价值,它的画者王希孟也将随之流传百世,但百年后,王希孟将只剩一个名字,他的故事他的人生就得这么一句话。

若是像她这般的寻常人也罢了……

节南心中唏嘘,同时迷惘更深。

到底为何?

先帝最得意的弟子,天才惊世,万众瞩目,备受期望,这样一个不寻常的人物,哪怕只活了短短二十载,史官竟然就用一句话记载。

她明明听说,先帝到书画院,王希孟常随侍在侧,旁边总有史官记录他们言行。

然而,应该存在的那些记载却连一字一句都找不见。

史册固然可以按照帝王的喜好进行修改,但修改必有缘由。将王希孟从里面摘去的缘由,节南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就她所知,王希孟的死曾引得帝王扼腕落泪,众多大佬呜呼哀哉,民间至今还有不少诗词流传,痛惜之情无以言表,葬仪更是体面的不得了。

节南很想不通得往外走。

书吏见节南从库里出来,吓一跳,严厉训了她半刻,说史库重地,宫人不得入内,让她千万闭紧嘴巴别说出去,不然两人都要受罚之类的。

节南一耳进一耳出,横竖已达到目的,难得不还嘴,闷闷受训之后闷闷走。

忽听一声毕恭毕敬,喊王阁老。

节南还以为王九他爹,中书大人,王沙川来了,赶忙躲在廊角偷瞧,却觉那位阁老官服不大对,而且气魄也不大对,眼中没有那种仕途红极的亮光,甚至一点儿官气也无。

但称阁老?

节南忽然知道了!

这位王阁老,应该是王希孟他爹,曾任北都朝廷的宰相,如今退居二品衔,挂在学士阁,却再不参与国事,等同告老的王端严。

面对同僚的尊敬,王端严神色淡然,只道,“苏大人。”

让节南拿来当挡箭牌的那位苏致学士,面貌周正,斯儒一把黑胡,急忙鞠礼,“下官在。”

苏致是学士阁的上官,王端严属学士阁,但品阶不是一般得高,只能自称下官。

“你我同僚,苏大人不必拘谨。老夫近来修编了一部刑官所著的《推案百录》,送来请大人看看可否入库,顺道问候一声。不过看你们似乎十分忙碌,老夫就不久留了。”王端严递上一本厚书。

“还请阁老留步。”苏致双手接书,同时一脸虚心求教的神情,“昨日官家宣百官觐见,责问一事。工部一直在找流落各地的官匠,做成了名册递交阁部,官家正打算召回他们,不料好些匠人失踪。官家大怒,质疑有人玩忽职守以至于名册外流,所以令各部各司先自审自检,将那人找出来。下官心中犹豫,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说怕耽误大事,说了又怕伤同袍之谊,还望阁老指点一二。”

节南心中道巧,神弓门也要桑浣查这件事。

王端严坐了下来,语气比方才严肃,“说吧。”

苏致打量四周不见人,安心道来,“不知老大人您是否清楚来龙去脉,我且从头说起。做名册的契机源于这两年工部收到的一些信,是侥幸逃难出来却无盘缠到都安,也不知都安情形的匠人们所写。朝廷那时刚迁都,几乎万事从头建,以至那些信遗落了,所幸还记载了地址名姓。后来大今北燎抢匠人抢得凶,朝廷才重视,让地方官查寻并照顾匠人,尤其是北都那会儿的官匠,同时制作了一本名册。名册上除了已知住处的匠人,还有当时工部各司优秀匠人的名字,以便地方官寻访。名册也包括北都书画院画师们。听李延大人说,他一路逃难,遇到大今兵捉拿画师的事数不胜数,他都不敢卖画筹盘缠。”

王端严点头,“书画衡量才气,更何况先帝亲管书画院,人才济济,不乏心思奇巧,能画能造的匠师。我记得,当时弓弩司的将作就是书画院出身。”

节南在暗处连连点头。

她也记得,呼儿纳攻打北都时,言明禁杀书画院之人。俘虏中最被优待的,也是有一技之长的匠师,可谓求工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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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引 矮子长子

“这个……我就不记得了……”苏致本来就是个升官无望的呆学士,运气好,矮子里拔长子,此时才算小领头,“这名册做好后,工部上报阁部,阁部再颁布到地方,结果却发现原本那些明确住地的匠人们都不见了。”

“也许只是巧合。”

听王端严说这话,节南忽觉这位记性虽好,可也许闲职干久了,失去犀利目光,或者时政的敏锐嗅觉。

名册本身,对于南颂官员们来说,大概并不那么重要。说到底,匠只是匠,更何况人杰地灵的南方,不乏出色匠师。

真要说缺,大概缺军器造匠。大今,北燎,甚至北漠魑离部落,不是以武治国,就是马上争功,对那些军器兵器匠人,抢夺极其厉害,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其中,以弓弩匠地位最高。

比如神弓门,听名字就知它最初建立的目的,是秘密研造弓弩和其他兵器的暗司,后来才拓展了暗探,密务和军谋。

苏致没有节南的敏感,继续将王端严当作宰相,叨叨道,“两个三个不见了还罢,二三十个不见了,怎么都不可能是巧合。而且,老大人,名册是小,人失踪了也不是大事,但名册到底是玩忽职守还是有心泄露出去的,关系重大。”

王端严哦了一声,没下文了。

节南挑眉,撇笑,看苏致一人乐不颠地唱戏。

“要是有心泄露,不是大今或北燎派来的奸细,就是叛国投敌。年初成翔知府那事,弄得满朝文武皆惊,所以稍有风吹草动,人人都会往那儿猜忌。官家这回震怒,严令御史台彻查,也正因此而起。您说,大今能买通知府,也能买通朝官,是不是?”

王端严也不说是不是,“你难道怀疑谁?”

苏致脸部一绷紧,再度打量左右,才道,“若没出成翔的事,我也不会这么想,但工部尚书谭大人,将作大监乌大人,军器少监赵大人,三人常聚一块儿。大约去年秋天,我难得到洛水园应酬一回,又见他们三人,而且旁边还有两个生客,皆喝得醉醺醺的。当时谭大人吆喝妈妈,说工部要提前庆功,让她送上最好的酒最美的女娘。如今回想起来,正是阁部表彰工部作出名册之时。那两名生客,穿着不似中原人,谁又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呢?”

“单凭你所见,也不成证言。”王端严全身上下看不出半点当过宰相气魄,倒像老好人,说什么都不得罪人就是了。

“只是我怎么想,此事错在工部,然而官家阁部责令各部各司自省,弄得人心惶惶,实在不妥。大家若保持沉默,都顾着自己明哲保身,御史台也难获取线索。更何况,身正不怕影斜。”苏致越说越来劲,“我决定上疏,多得老大人鼓励。”

王端严道,“小事。若无其他需要老夫帮忙,老夫就告辞了。”

节南叹,这位老大人帮啥忙了?

苏致才想起来似的,“老大人其实来得正巧。李延李大人刚送来一箱子杂记,您是三朝老臣,又熟知官家喜恶,能否先由您整理?”

王端严皱皱眉,有些勉为其难,“手上另有一本《茶经》要修……”

苏致连连请求。

王端严才道,“好吧,只是你也知道,我腿脚不好,不能日日来往学士阁。”

苏致喜不自胜,“不敢劳累大人,我立刻让人把杂记送到府上。”

两人说着话,走了。

节南脑子里反复盘旋苏致的话,心想他一折子奏上去,平地起风波,即便赵琦无辜,恐怕也有一番大折腾。

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么?她应该坐观其变?

一时拿不定主意怎么做,回到太学藏书阁的节南心思略恍惚,呼啦一下子拉开方才跳出去的那扇窗——

窗内,靠书架坐着一人,青襦衫,学生巾,翻了一地的书,听到开窗的动静就一骨碌爬起,惊瞪过来。

大脑袋,大脸瓜,长得不丑的眉眼鼻嘴就很挤窄,而且身材——呃——比节南矮了一个头,但面相又绝对不是少年,而是青年了。

节南镇定得很,一笑,“你——”

矮个的大头青年一个劲儿往后退,很快,节南就看不见他的人了。

节南摸摸自己的脸,“怎么回事?本姑娘好歹也算清秀佳人……”

一声笑,近在咫尺。

节南撑过窗台,垂眼,见一人盘坐在窗台下。

那人仰着脸,一双星眸像眉毛,“这么倒着看小山姑娘,很难用美丑形容,只能说古怪之极。”

节南蹭窗台,翻进去,落地理裙子,不看那人,冷哼道,“九公子却是老样子,喜欢躲在旮旯角落里偷听人说话。”

“怕上回的误会再发生,我一听出小山姑娘的声音可就笑了。”王泮林目不转睛,好像对面姑娘不是在拍裙子,而是在跳舞一样。

节南愕了愕,决定不和他扯,还是问正经事,“方才那人是——”

“我五哥。”王泮林调回目光,慢条斯理起身,将地上的书一本一本得捡,一本一本得放。

节南看得累,忍不住就帮着捡书,一本本递给王泮林,“哦,你五哥——”然后手里一紧,睁目,“王云深!”

王泮林将那本让节南捏紧的书拽一拽,淡定放弃,俯身捡了另一本,“正是。”

“丁大先生爱徒,作一手好辞赋,天下学子竞相抄看的云深公子?”节南蹲着,仰面看王泮林。

王泮林垂眸俯视,要笑不笑,“正是。”

节南不觉得王泮林的神情有深意,只是大大感叹,“百闻不如一见哪。”再感慨着吐一口气,“奇人奇貌,当真大有道理。不知你们王家祖上积了多少德多少善,如此受老天眷顾,子孙个个不凡。有十二公子那般的,也有五公子这般的……”

瞥一眼王泮林,节南抿嘴,没法夸这人,即便被他算计着。

王泮林的目光出奇柔和,定看节南半晌,才渐渐淡却,语气听着平常,“五哥比起某些装样子的兄弟,确实真材实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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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引 娶妻之道(月票210加更)

节南翻翻手里的书,递过去,“刘彩凝姑娘好福气。”

说罢,节南自觉好笑,她也会给人招福了。

王泮林却没节南那么客套,毫不客气,“但愿那位刘大千金是真才女,不然怎配得起我五哥?”

节南其实同意王泮林的话,只是嘴巴不饶人,“就算刘彩凝不是真才女,你五哥也愿意娶了。配与不配,他都得与之白头偕老。”

“这话错了。我五哥的婚事不由他自己选,想小山姑娘在赵府住了这些日子,在崔相千金身边伴读了这些日子,应该很清楚才是。”

节南不以为然,“九公子的话才是错了。虽然像你们这等世家公子,婚事多由长辈作主,不过也是你们漠不关心的缘故。”

王泮林笑,“是。正妻不好,可以另纳小妻。像我们这等世家公子,齐人之福虽难得,三妻四妾中有那么一两个可心的,也是福气。”

“还请九公子以后不要对我说福气,突觉那份福气很贱。”节南直戳。

“以为小山姑娘对我的话不上心,我才畅所欲言。”王泮林笑出声来了。

节南一听,他这是得意?

“五公子不是丁大先生的学生么?怎么到太学来?”节南又想起自己细作的身份,应该多多挖掘。

“五哥刚回来就想借书,我随他来看看,家里有让我入太学的打算——”王泮林语气一转,“适才瞧见你的丫头在打瞌睡,你却从窗外入内,可有何新鲜事说来听听?”

“没有新鲜事,倒是看到了你大伯。”节南本不想提一个字,转念之间改变主意。

“在哪儿瞧见的?”王泮林语调不扬,似乎并不好奇。

“学士阁。”节南道。

“你去学士阁作甚?”王泮林再问。

“去翻史书。”节南嘴角一撇,看着王泮林而目光不移,“找你七哥的生平记载。”

王泮林与节南对视,原先已经疏淡下去的那对眸子里盛满笑意,“你想在史书里找我七哥的生平?”

节南的心一点点下沉,却没有瞥开目光,“怎么?”

王泮林呵笑,“小山姑娘看着挺聪明,想不到也会做傻事。王希孟算什么,史书还能记载他一生?他到死都只不过是一个很会画画的人而已,短短二十载,再无作为。”

说罢,他就要走,却觉衣袖被拉住。

他也不回头,声音凉冷,“小山姑娘,也许是因别人总将我跟七哥比,听得太多,实在大倒胃口。恕我无礼,这就告辞了。”

“有意思。”节南放开那只衣袖,几步反超到王泮林前头去。

“怎么说?”王泮林的脚步紧随其后。

“没什么可说的,既然九公子不喜欢听人说七公子,我今后不在你面前提他就是。”还能说什么呢?无论如何,她所崇敬的那位天才少年,她所喜爱的那位温润君子,已经不在。

身后只有散漫的脚步声,节南的心情却豁然开朗。

“我的好姑娘欸,时辰差不多了,你到底——”碧云在藏书阁外踱来踱去,看到节南走出来松口气,又在看到王泮林时嘎然止声,眼神警惕。

“遇到九公子,多聊了几句。碧云,这位是王氏九郎,泮林公子,你给他见个礼吧,日后可能会常见的。”节南微笑。

碧云只见过“食言而肥”的王泮林,完全没能将那位和眼前这位俊美非常,高冷非常的名门公子想到一起,听到王氏九郎就不敢造次,连忙屈膝行礼。

王泮林也微笑,“我与你家姑娘熟识,不必多礼。”

碧云抬眼,瞧着两人微笑,不知为何,只觉隐隐寒气。

“我与玉真姑娘说好了时辰,在马车前会合……”节南客气着要分道扬镳。

王泮林却道,“五哥多半也在门外等我,一道走就是。”

节南哼笑,“好。”

碧云左一眼右一眼,看两人这么和睦,心想彼此熟识,似乎也不把避嫌当回事,要是没有特别的意思,怎么都说不通啊!如此一来,六姑娘就要嫁进王家了吗?那她应该怎么办?留在赵府,还是跟二夫人请求陪嫁过去?这——这也太快了!她很喜欢六姑娘七姑娘,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考虑重新择主的事了啊!

碧云闷头往前走,一个人胡思乱想,没察觉节南和王泮林之间沉默得有些异常,并无她自以为的“特别意思”。

太学门外,众家姑娘还没出来,王泮林却没再虚礼客套,上车走了。

碧云回过神,咦了一声,“九公子这就走了?”

“不这么走,还敲锣打鼓么?”节南淡道,只遗憾没能再见王云深一面,解释一下自己突然开窗的缘由。

碧云眉头一松一紧,一紧一松,终于老实问道,“六姑娘要是嫁进王家,能带碧云一道去吗?我娘和赵府说好的,这份工做五年,如今还有三年……”

节南骇笑,“谁说我要嫁进王家?”

“刚才六姑娘同九公子独处……”碧云呆眼。

“没有独处。”这丫头懂得规矩真不少,节南心叹,“五公子也在。”

“五公子?”碧云啊一声,“就是彩云白云,彩凝姑娘的未婚夫,那位王五公子?”

“没错。”节南成功掐掉碧云对王泮林的好奇心。

“五公子长得好看吗?”

虽然众所周知不能以貌取人,但心意常常违背认知。

“传言不虚。”节南答。

传言之中,并没有关于王云深外貌的描述。

“六娘。”崔玉真出来了,娥眉微蹙。

节南虽然有所察觉,却想不到能有什么事,笑道,“还以为萝江郡主会最先嚷嚷着跑出来呢。”

“萝江的婚事定下了,所以今日她没来。”崔玉真微叹。

“几日前才踏青相看,这么快就定下了?”节南诧异。

“听潇潇菲菲说不是她们的表兄,却是刘学士兄弟的长子。”崔玉真望望赵雪兰,“雪兰姑娘说,那位刘公子是她三舅之子,刚同父母迁回安平。”

节南把这话回味了三遍,竟才反应。

刘学士是刘彩凝的爹。

刘学士的三弟就是她前未婚夫的爹。

刘学士兄弟的长子难道——居然——

刘睿,她的前未婚夫,不娶他表妹,也不考功名,竟要当郡马了?(未完待续。)

第185引 洛水之缘

三月二十六,大吉日,官府布告张榜,将萝江郡主的婚事昭告都安,而她未来的夫君确定为书香名门刘府公子,婚期五月初八,比刘彩凝的婚期早了两日。

刘府连着两桩大喜事,女嫁贵比王孙的王氏子弟,男娶真正皇亲贵族之女,这种风光寻常人家一辈子都碰不上,富贵人家就算碰得上,也不会三日内碰上两桩,贺喜的人门庭若市,朝廷重臣都派人送来贺礼。

这日早膳,桑浣也问赵琦送什么礼才好。

赵琦对女儿的怨气消了,对刘家怨气未消,但道,“不送。”

桑浣看看正给雨兰编发的赵雪兰,问她,“雪兰,你说呢?”

赵雪兰神情平宁,“无论如何那也是母亲的娘家人,爹的丈人家,送还是要送的,只不过送什么就请姨娘作主,心意到了便好。母亲这几日病情沉了些,需要静心调养,莫惊动她了。”

昨晚刘氏更是咳出不少血,吓得赵琦半夜请大夫,闹得人仰马翻,连小柒都让桑浣叫去把脉。回到青杏居的小柒告诉节南,刘氏大概撑不到秋天,那吐血与节南吐得毒血全然不是一回事。

不仅节南姐妹知道,赵雪兰,桑浣,赵琦也很清楚,刘氏的活日子开始倒数了。也因为如此,不管刘氏怎么发脾气,没人再去计较。

“雪兰,你娘病重,我看观音庵你暂时也别去了,留在家中多陪陪她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到了这时,赵琦亦可怜刘氏。

“我要替娘求福,所以会住上几日,清明前回家来。”赵雪兰给雨兰编好漂亮头发,任雨兰抱着她撒娇,顿了一会儿才道,“……有劳姨娘受累。”

桑浣看赵雪兰有些迟疑却温柔得摸摸雨兰的头,那动作虽别扭,却不似从前虚伪冷清,她心中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她看得到最近赵雪兰为了融入这个家所做的努力,然而多年来对刘氏母女的防备并不容易解除,哪怕大夫已经宣告刘氏没有多少日子。

只是节南想得一点不错,比起内忧外患,身为神弓门门人的桑浣还是希望家里太平的,刘氏闹不动,赵雪兰不闹动,当真省了她很多心力。

吃过早膳,桑浣让节南陪着到池塘边散步,见雪兰雨兰姐妹俩转过长廊的身影,一时出神。

“姑丈近来挺闲的,连洛水园都不去了。”节南见桑浣出神,趁势聊起。

“匠工名册流出,各部各司自检,御史台更是盯着工部,哪里还敢陪上官喝花酒。”桑浣淡哼,转头来看节南,“说到这事,正要交代你一件任务。”

节南暗忖那个要写奏疏的苏致难道改了主意,“听凭姑母吩咐。”

“我要你混入洛水园,查探一等司琴仙荷的底细。”桑浣道。

节南略沉吟,“我以何身份进洛水园?”

桑浣已有安排,“我同柳妈妈说你是我家乡人,刚来都城,想进大府人家当丫头,要是能先到洛水园住上两日长长见识就好了。她昨晚差人送信来,说到了几个新伎,一时有些调不开人手,可以安排你进去住几日。”

“还要住进去?”这安排出乎节南意料,“碧云她们见我数日不归,岂不奇怪?”

“崔玉真那里让你过了清明再去吧?雪兰要到观音庵住,我会让碧云她们也跟去伺候。至于赵府其他人,平时就知你常出门,不会多疑。”刘氏不中用了,赵府全在桑浣控制之下,“不住上几日,如何打探得明白。记得不要用你本来面目。”

节南顺水推舟,“知道了。”

“洛水园是官伎舞乐教习坊,别小瞧了那地方。里头照样等级森严,规矩繁多,又以当红头姬们为首各自抱团。仙荷只是一名司琴,极可能也听从某位头姬。你要谨慎,切莫张扬。”桑浣忽而莞尔,“我也糊涂了,这种话无需我多说,你十三岁就是小机灵鬼,最会浑水摸鱼。”

节南抿出一丝笑意,“既然是眼线,自然不能出挑,多谢姑母提醒。不过,正如姑母所说,洛水园深不可测,要是住了几日没有发现,该当如何?”

“洛水园的女姬都经严密筛选,你能住上几日已是柳妈妈给我的大面子,要惹出事来,也会立刻怀疑到你我头上。一切回来再说,只要你肯尽心尽力。”桑浣的话余韵绵绵。

“我刚到那会儿,姑母曾说另安排了人入园,那人可会接应我?”节南心头冷笑,显然此行是不能没有收获的。

桑浣眼中一丝懊丧,“那人本是金利沉香送来的,长相不错,可惜脑瓜不利索。柳妈妈不喜欢,没多久就把她淘汰了,如今只有帮厨的芬婶是我们的人。老实说,沉香手下尽是中看不中用的丫头,除了美人计,就不会动别的脑子。那个簪珠儿也如此。你和小柒若能服软,大姐她或许能重用……”

“姑母,我与小柒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朝一日门主能把赤朱毒解药给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节南截断桑浣的话。

桑浣不好再说下去,“只要你们为我尽心做事,我也会替你们求情。好了,拿着这封信去找柳妈妈吧。”

节南道是,接过信回到青杏居,打发碧云橙夕橙晚三人去赵雪兰那儿,就将桑浣布置的任务告诉了小柒。

柒小柒嘻嘻一笑,“接得尽是鸡毛蒜皮的小任务,不敢让废物办大事。”

节南收拾完行李,又让柒小柒拿来一些易容膏,将自己的脸抹黄一层,把眼角往下拉,下唇画厚,拔眉修圆眉峰,贴出一个胖下巴,从天生的清秀变成了精修的妆容,气质都全然不似了,有点土福。

“不敢信任我们,又舍不得放着不用。”节南对着镜子不停做夸张表情,最后点点头对自己的新模样表示满意,“正好,我一直想去新的洛水园瞧瞧。”

“说你心眼多,又想骂你实心眼。”柒小柒咬着零嘴鼓鼓眼,“这会儿是逛园子的时候吗?”

节南只当听不懂,反问,“那该做什么?拆园子去吗?”(未完待续。)

第186引 资质太偏

“拆婚哪!”柒小柒撇嘴,“你的青梅竹马要娶郡主了,你的前婆家马上就要变成皇亲国戚了,你怎么忍受得了呢?”

节南觉得很好笑,“你忘了,离开成翔时,你说从此我们和刘家恩怨两清。”什么记性啊,这是。

“刘睿要是娶他表妹,我二话不说拱手相送,但他现在娶郡主哪,比你强多了。那就不行!”小柒这是见不得别人好。

节南却没有同感,“我倒觉得不算什么大喜事。本来要考状元的人,突然被选为郡马,从此不能实现“先天下之忧而忧”之心。”

刘睿十一二岁就老成得很,别人读书要棍棒一旁伺候,他读书却很自愿,扎进书堆就出不来的书虫。这样一个人,放弃了文臣治国的理想,成为郡主的裙下臣,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不过,就刘学士这家子来看,刘氏本家实在很能钻营,也许有她想不到的策略,让刘睿美人和官运都亨通也说不定。

“郡马也能当官,只要当上官,总有办法。”柒小柒轻易说出节南心中所想。

然而节南知道,郡马参政,实施起来不但不容易,还要有押上性命的勇气。南颂忌讳外戚当权,就和太祖传下的“不杀谏言文臣”一样,一条条法令防患外戚造反篡权。

“别管刘家的事了。”时至今日,节南也不怕刘昌在那家子会揭穿她的身份。比起她的恶霸之家,刘睿和她订过亲,刘夫人靠桑家发了财,这些事对刘家更为不利,所以笃定刘家不会乱说。

小柒噘噘嘴,“不管刘家,管谁家?”

节南心思一动,“管苏家。学士阁苏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小柒但想片刻,“和韩唐大人同为编修,急脾气,胆子又小的苏致苏大人。”

“果然识人还是要靠你。”节南只记她想记的,“苏致如今主管学士阁,我探听到他怀疑工部尚书,将作大监和赵琦三人泄露名册,说了要上折子,结果却悄声无息。”

小柒嗤笑,“你惟恐天下不乱?苏致要是真上告,赵琦的官帽难保。”

“没这么简单,而且三人之中赵琦最不可能投靠北燎,不然让师叔如何自处。不过,要是工部尚书或将作大监有意透露名册,同北燎朝廷勾结,可是了不得的消息。”想要复仇,不管是王氏九郎,还是北燎暗线,她都要摸透,寻找有没有属于自己的机会。

就像敌人的敌人可能成为她的友军,敌人的坏消息就可能成为她的好消息,同样的道理。

小柒挤挤眼,“当真不顾刘睿?”

节南丢一白眼,“等我从洛水园回来,再想要不要送一份大礼,以表我的哀怨。”

小柒直道好啊好,乐呵呵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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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节南一身素衣一只布包,到了洛水园柳妈妈的面前,自觉作为一名细作,从扮相到气质,无一起眼。

柳妈妈年约五十,老眼不昏不花,时不时透出犀利色,将节南看了整整一刻工夫也不做声。

节南抿着嘴,似有些拘谨,却也不说话。

一刻之后,柳妈妈才道,“你一个乡下丫头来都城图什么?”

节南答,“家里穷,要不嫁人,要不靠自己。我本想进园子的,但桑姨说我姿容不出挑,手脚又笨拙,进不了园子,所以只让我来见识见识,找别家的活儿也容易些。”

柳妈妈微微一点头,“的确。能进我这儿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儿。浣娘前些日子荐来一位姑娘,容貌虽不错,实在缺心眼,难以调教,一样被送出了园子。”

节南心想,没错,缺心眼的确实难教。

“不过我瞧你虽容貌差些,倒不像笨的。”

柳妈妈一语惊人,难得让节南吓汗,一边想着自己哪里看起来不笨,笑开了牙,露后头一缺牙豁口子,“要是妈妈能收留我,是我的造化。”

柳妈妈往椅背后猛一靠,拿帕子抚额,抬起满是戒子的手,“哎呀,赶紧合上嘴。容貌可以用妆遮掩,你那口牙却没得救,罢了罢了,浣娘看得不错,你没有待在洛水园的资质。”

节南也想抹汗,暗暗吁口气,庆幸自己留一手,把牙染黑了几颗。

“想来浣娘跟你说了,我这儿新来一批人,趁着清明前后生意清淡,才特准让你进园子,同她们一道上课。可你别告诉任何人你的来历,省得都来找我要人情。一进洛水园,如饮忘川水,别人问你来历,你不说也不会有人见怪。既然是浣娘同乡,就叫你桑儿,不必用真名,无要紧事不要找我。等这几日舞课上完,你走之前来跟我说一声就是。纵然生意淡,也说不准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头姬们可能调你去做事,你手脚麻利些,干完活儿就走,而且绝对不能到客人面前去。”

横竖那真名也是假名,节南没异议,但奇怪,“我不就是来帮姑娘们干活的么?”

柳妈妈一笑,“我也是看在浣娘的面上,让你学些讨好男子的本事,将来也许能攀一攀高枝。”

节南抿嘴笑了笑。

随即,有丫头带节南到新人住的通舍安顿,和几个新人一起上舞课。

因为节南易了容,其貌不扬,学舞不拔尖也不是最迟钝,混得稀松平常,又在一群到处觉得新鲜的姑娘们之中,完全不引注目。

第三日,上完了课,新人们吃午饭,半途却让两个丫头拦住。

“你们谁愿同我们搭燕子姑娘的舞台去?”

新人们互相看看。

洛水园是官府设立的舞乐教坊,有充作官伎的官家小姐,有因为家贫不得不进来卖艺的普通女娘,也有专门来学舞乐的女子,不但到高门献艺,还能进宫为皇上和后宫嫔妃们表演,并非一般寻欢作乐的场所。只不过美人如云的园子,除了献艺,又作招待官员的用途,自然惹人嫌话,更有人将它比作民间青楼,给那些舞乐出众的头姬按上花魁之类的名号。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不太一般的地方,集着一群不太一般的女娘,情愿不情愿,却只有一条路——从底往上,所以多数新人跟俩丫头走了。(未完待续。)

第187引 豹眼美人

节南在后面磨蹭着,掉队的原因却是燕子姑娘是她的熟人,她这个探子要尽量避开。

“桑儿,你家哪儿的?”

不过,磨蹭着不去的,不止节南一个,还有一个叫赫儿的姑娘,身材高挑,容貌明艳,五官镌刻,不像南方或中原人,一双眸子深邃,隐隐淡金,像豹眼一样的斑纹点点,漂亮之极。

节南第一日就注意赫儿了。

七八个女娘中独赫儿出挑,混血之貌可以轻易勾人,眼神笑容都带妖娆,天生媚丽。难得的是,在自顾自的这个小团体里,赫儿却同多数人相处甚欢,短短几日已有领头羊之势。像节南刻意低调,赫儿依然喊对了名字,可见心思玲珑。

而节南能掉队是由于她的不起眼,赫儿则是由于众人齐心掩护,本质不同。

“孔山县。”节南说了一个地名。

赫儿大概没听过,没往下问,语气羡慕感慨,“听说燕子姑娘不过早来两个月,已经是一等舞姬了。端午要进宫献舞,其中一支就由她领跳。而且,她还是楚风公子等世家公子近来必点的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不知我们有没有她那般的运气,一下子窜为妈妈手心里的红人?”

“别人不行,赫儿姑娘却可以。”节南这话不完全客套。

赫儿一手勾过节南的肩,心花怒放的模样,“真的吗?”

赫儿比节南高了一个头,手长脚长,被这么一勾,节南感觉自己像小鸟依人,急忙推推开,又不能得罪人,“赫儿姑娘比燕子姑娘美多了,又聪慧伶俐,成为头姬是早晚的事。”

赫儿笑抛一媚眼儿,“你怎知我聪慧伶俐?”

节南心里打个哆嗦,心想不用聪慧伶俐,这位凭脸蛋也早晚要红的,但道,“教习做一遍,赫儿姑娘就会了,当然聪慧。”

赫儿抬袖掩笑,眼中鎏金,豹斑炫美。

节南虽对自己的容貌一向自信,但也打心底承认眼前有位绝色美人。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和赫儿闲扯,吃了点东西,赫儿说要回通舍小憩,节南才落得清静,逛到了琴院外。虽然已住进来三日,除了边边角角帮干活,到处听人聊天,她还没接近过这里。她和小柒做事方法不同,小柒快而准,她是慢又细。

就像下棋,要包围一个子,她会先从这个子周围的子包起,最终十拿九稳。

好比她已经知道,琴院司琴四人,以仙荷为首,但洛水园以舞姬为高,司琴多是伴奏,所以仙荷拜舞姬风娘为姐姐。这园子里所谓姐妹,就是上下级关系,以姐姐的命令是从。风娘是头姬之首,仙荷与她绑在一块儿,才能当了一等司琴。

琴院的门紧闭,节南看四周无人,轻巧上墙,无声跳入院内,返身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这才往里面走。

琴院分成好几格小园,墙下种很多竹子,密密高高,挡了视线,平添幽静宁和。

但是,挡得住视线挡不住人声,节南很快听到有人说话。她循声而去,在一处雅致的厢房前,瞧见三个模样挺俊的女子正在廊亭中喝小酒吃小菜,颇惬意得聊着天。

节南听了一会儿,知道仙荷不在其中,转身要走。

“你们说,仙荷今后怎么办哪?”

节南脚步顿住。

“熬了这些年才要升头姬,却被新来的人挤下去,又比她年轻漂亮,哼!”

“可不是嘛。今年当不上,就再也不可能了。我看哪,妈妈会安排仙荷出嫁,趁她还有几个常客。谭尚书就不错。”

洛水园的女子,年龄大了多数要出园,或让客人纳为小妾,或卖进舍院。比起后者,前者的出路还算不错。厉害的,就如桑浣,已经是实质上的主母。

节南听到工部尚书谭计的名字,更加留心。

“你们不知道么?谭大人惧内。要不是赵大人是浣姐姐的夫君,仙荷嫁他才最好。赵大人品性敦良,喝醉也从不失态,留夜也不找人伺候,当真的正人君子。浣姐姐好福气!”

“赵大人对浣姐姐一往情深,浣姐姐也是一等一的好眼光。当年浣姐姐正红,多少年轻才俊,又富又贵的老爷们,甘当她的裙下臣,赵大人那会儿官小,长得也不出众,浣姐姐偏偏选他,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节南心想,别呀,别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赶紧说回仙荷姑娘才对。

“仙荷哪有浣姐姐的玲珑心思,眼界高着呢。昨日崔五郎点她的牌,多留她弹了两首曲,她一晚上*得辗转难眠,今早才睡过去,却也不想想那位比她小了几岁,还是都城最金贵的公子之一。”

崔衍知来过了?

节南就想,工部名册经由仙荷外泄,工部尚书是仙荷常客,苏致打算上折子,这案子御史台在管。崔衍知这时点仙荷的名,更像查案。

难道不是苏致改变主意,而是御史台动作小心?

“你们乱嚼什么舌根!”突然,一个标致的女子沉脸走出其中一间厢屋,站在廊外,“有这工夫,不如多练琴。今晚纪老爷宴请榷茶司的大人们,先点了齐奏,你们这么懒惰,却别拖累了我。”

那女子,眼角有颗小小泪痣,无损容貌,反而增添一些我见犹怜的柔美气质,但眼下有青袋,似没睡好。

三女连忙起身,道声仙荷姑娘。

仙荷用力关上门。

三女不好再聊天,各自散了。

节南见一女朝她这边走来,还是说仙荷眼界高的那一个,就不忙着躲开了,从袖中取出一只小香包,捏在手心里。

那女子转出拱门,见到节南就是一怔,“你是谁?”

节南浅浅一福,“见过萍娘。我叫桑儿,新进来的。”她已有准备。

萍娘显然知道园子来了新人,再看节南腰上的牌子,神情略松,“新人除了艺舍和通舍,只能在前头走动,你不懂规矩啊?”

节南始终谨首垂眼,“本想拍门的,没想到门开着,前头又不见人影,才莽撞走进来。”送上香包,“我姨教我,进了园子要先拜访各位姐姐。一点小东西,还请萍娘姐姐帮我分给琴院的姑娘们。”(未完待续。)

第188引 同行相斥

萍娘打开香包一看,是几枚很新巧的小发饰,露出些微笑意,“虽不懂规矩,倒是通人情。你叫桑儿是不是?我知道了,带你去见见其他姑娘,今后会照顾着你些。”

节南道谢,又说,“燕子姑娘要让我们帮忙搭舞台,桑儿不敢逗留,这就要走了。”

萍娘似乎对燕娘也大有怨言,拉住节南,“等等,咱园子讲究先来后到,她一个才来的新人凭什么差遣新人?再说了,她不就是给几位公子爷跳舞吗,弄大了场面给谁看?你不用去给她帮忙,她要问起,你就说已经接了我们琴院的差事,没空帮她打杂。”

就这么,萍娘领着节南去认脸,除了仙荷架子大不肯开门,其他人都喜欢节南送的小东西,皆许她在琴院里帮忙。

很快到了晚上。

仙荷虽然听自己的丫头说起了,等亲眼瞧见萍娘她们头上的珍珠串缀,样式确实新巧,让萍娘这等姿色顿添不少俏丽。

她终于看了节南一眼,神情却不善,“送这么好的礼,还到园子里打杂,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节南没说话。

也不用节南说话。

“这不是真的珠子,是木珠子涂了白,不值几个钱的。”萍娘代节南笑答。

仙荷眉间一股恼气,“原来鱼目混珠,也好意思拿来送人。”说罢,抬头挺胸走到最前头去了。

萍娘低声道,“不用放在心上。眼看新人笑,她心里哭着呢。”

节南淡笑,“我理会得。”

司琴姑娘们和随侍的丫头们都走了,琴院忽然一空,正中节南下怀。

她在仙荷的屋里定心转悠,不着痕迹地翻找,虽然并不确定要找什么,但依照桑浣的怀疑,名单既然混在仙荷的衣物里,工匠又让北燎掠走,仙荷身份就不单纯,这屋里必有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然而,两刻时过去,连密室密格的可能都试过了,节南一无所获。倒是仙荷写给常客的几封信,字里行间情深意切,大有托付终身之意,让她皱起了眉。

仙荷如果真是北燎眼线,才刚发挥出作用,这般自求出嫁,就没道理了。但如果仙荷身份不可疑,总有人可疑。一份工匠名单,对常人无用,对北燎和大今朝廷却有重要价值,不可能闲到无聊抄下来。

节南环顾着仙荷的屋子,忽然转身出了门,走到另一间屋子前。

这回是萍娘的屋子。

“桑儿,你在么?桑儿?”

但节南还没进屋,就听有人叫她,好在她手上拿着清扫掸尘,大方道声这里。

身穿孔雀舞衣的赫儿笑盈盈从拱门外跑进来,“知道你在琴院帮忙,怎么只是清扫丫头?妈妈要咱们跳这几日排的孔雀舞,数来数去就差你一个,让我带你过去。快走吧。”

节南敛眸,却也不多说,跟着赫儿走。

眼看就要到琴院大门,节南忽道,“听说赫儿姑娘是维族人,应该会说维族话吧?巧了,我还学过几句……”突然开始用另一种语言说话,最后才换回来,问赫儿,“是不是?

赫儿脚步顿住,回头笑看节南,“桑儿你说的是燎国语,哪里是维族话?”

节南神情闲淡,“西原本是维族过冬的地方,如今让北燎侵占,赫儿姑娘听我说燎国语而不恼不怒,是心大吗?”

赫儿笑容仍自然,“维族人就不该听得懂燎话?燎国是维族的敌人,不懂他们的话怎能夺回维族家园。”

“赫儿姑娘听岔了,我说的是姑娘没有仇视北燎的心而已,就好像你说维族维族的,似说陌生人,听不出半点亲近。”节南抬眼,淡淡与赫儿对望。

赫儿那双深邃的眼微微一眯,漾开笑,语气陡娇,“桑儿讨厌,人家本来还挺想交你这个朋友的,其他人都蠢得要命,害我觉得自己也要变蠢了。你就不一样了,明明机灵敏捷,说话恰到好处,好似看透了别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来,不高不低混在人堆里。不过,我这人不信自己瞧见的,只信自己的感觉。我感觉你——”垂眸敛笑,一手伸进袖中,“和我是同类。”

节南抿翘唇角,“赫儿姑娘长得这么美,怎会与我同类。而我嘴笨,不像你说谎跟吃饭一样平常。”

赫儿目光阴沉,“我哪里说谎?”

节南双手捉着掸尘,“就从那句‘妈妈要咱们跳这几日排的孔雀舞,数来数去就差你一个’开始。”

她如果在这里开杀戒,桑浣会不会扣她解药?

她如果跟王泮林撒个娇,再弄一粒解药的可能性高不高?

“这话怎会是谎话?你可以去问妈妈。”赫儿的手始终拢在袖里,不知节南正盘算她性命。

“因为我只是临时进来干活的丫头,妈妈看我老实,让我跟着学舞,多一点谋生本事而已。那支孔雀舞,根本没有我的位置。所以,你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妈妈差你来找我,而是你一直暗中盯梢,看我要进萍娘的屋子,出声叫我,其实只是不想我进屋。”节南倒也不是不信巧合,只是对巧合这种事想得比正常人多一点。

琴院的灯不多,这夜乌云遮月,小格子的园中幽暗狭窄。

“你究竟什么人?今人?燎人?还是南颂官府派来的?”赫儿咬牙问。

节南暗暗咀嚼这话,“我只是一个粗活丫头,可赫儿姑娘的身份却越发引人好奇了,除了今人,燎人,南颂官府之外,就只有江湖中人可以选……”

师父教导,细作到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细作。

“很好!叫你自作聪明——”

话音未落,赫儿手中多了一柄匕首,往节南心口送来。本来仅想将对方引开,不料反被对方识破身份,她自然起了杀机。

但是,她的匕首扎进了掸尘里。

掸尘飞了,匕首随之也飞了。

节南神情骇然,蹬蹬蹬往后退,看似很笨拙,只是幸运避开了这一招,“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想说自己是哪里人,那就不说吧。一言不合就动手,还长嘴巴干嘛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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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圣诞夜,该约会约会,该吃好料吃好料,记得明天是拆礼物日,还没准备礼物的,赶紧买巧克力去哈!(未完待续。)

第189引 干活没劲

节南那吓到的小模样很真,让赫儿瞬间迷惑,“你……”

但就在她杀意迟疑的瞬间,节南拔下发簪,稳稳抵上赫儿的喉管。

这一招,和年颜拉节南当人质的一招,一模一样,不过多了一步左手换右手,快到迅雷不及掩耳。

在赫儿看来,这又是节南运气好。

赫儿眼不眨,冷然反问,“还说你是一个粗活丫头?”

同时赫儿暗叹自己疏忽大意,居然被此女子制住。

“我们这样的人,不干粗活,难道还能做大事?我同意赫儿姑娘的话,你我就算同类,也都是打杂的。”节南一语双关。

“要杀就杀。”赫儿转眼已无惧意。

节南却将簪子插回鬓发之中,转身捡起掸尘,拔出匕首,“赫儿姑娘玩笑了,我为何要杀你?尤其你还是绝色美人。”

美人如玉,养眼。

赫儿却不像往常那样抛媚,看节南还回匕首,也不接,抱臂撇笑,“你想如何?”

“赫儿姑娘既是江湖人,就不是我要对付的人,所以不如何。”赫儿其实要感谢的是,她桑节南给大今干活不卖力。

赫儿笑容里有了一分妖媚味道,“有意思。我本以为你是今人。为了将名单送出去,大今埋在洛水园的几个眼线全部暴露,想不到仍被北燎抢快一步,故而派你来报复。”

节南嘴抿直线,不语。

“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是颂人,但混进来不为南颂朝廷,只为一个义字。大今侵压边境,朝廷粉饰太平,分明卖国求荣,我等实在看不过去。我并不想吓唬你,你刚才趁我愣神反制我,可要真打起来,不会是我的对手。”

节南将信将疑,不掩饰真心,听到最后那句,只是一挑眉,谦虚道,“我一个来打探消息的丫头,又不像赫儿姑娘内外兼修能当头姬的。”

赫儿没有轻飘飘,“就当你没有趁人之危的报答,我这回也不会杀你,还附送你一条消息,回去好给上面交代。”

节南忽然想到的是,桑浣说她特别入人的眼缘,说不准真有那么一点儿。她模样俏丽,从拜师之后,离开人人当她母大虫的凤来,混在哪里都有人罩,不求而得。不过,师父却说是她善攻心计,天生的小滑溜,别人看起来当然顺风顺水。

“萍娘故意将名单夹在仙荷的衣物里,一来可以诱出你们大今眼线,二来可以找仙荷当替罪羊,她再控制琴院。但萍娘来历平常,老子娘都在,都安贫户,怎么都查不出古怪之处,所以我才进来盯她。不让你进屋,是怕萍娘看出来,让你打草惊蛇。”赫儿金瞳豹斑眼沉沉,“转告你上头,今后你们派一个,我就杀一个。大今比北燎更可恨,比起落在你们手里,我倒宁可是北燎掳了人。”

节南好笑,“这话让我怎么转告?哦,遇上了一位正义的美人,识破我的身份,破坏我的行动,却饶了我一命?我要这么说,立刻没命了。”

眼线哪是好当的?

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就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多数没有好下场!

赫儿就以为节南泯顽不灵,“转不转告随你,可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叫桑儿的姑娘气质很干净。

节南“人在曹营心不在”,这种要挟对她没有用,“老天特别喜欢跟我对着干,但凡我希望再也见不着的人,它会一个劲把人往我眼前送,所以我也不好答应你。”转而问道,“若查出萍娘与北燎有干系,你会如何?”

“当然不会再让她留在这个园子。”赫儿眼睁一睁,稍微一想,觉得节南的话大有道理。

谁能拗得过天意?

节南想了想,“既然如此,我的差事就做完了。”重新走起来,“赫儿姑娘放心,我不会同上头透露你的事。”

赫儿紧随,语气变得颇亲昵,“桑儿说说,你知道我什么事?我是江湖人,然后呢?”

节南呵笑,“确实。”说了半天,她根本不知赫儿是谁。

“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让人瞧出来的事都是假的,包括父母,家乡,出身,过往种种。桑儿,我看你不像那种拼命争出头的,有朝一日若有意摆脱,可来找我……”

“好。”不待赫儿说完,节南爽快答应。

赫儿神情又意外,“我只是……”才说别再让自己见到她,居然又说出这等事后懊恼的话来。

节南听见琴声铮铮,眯眼看着不远处奢亮的灯火,漫不经心接过,“无妨,我分得清什么是客气,什么是真心。赫儿姑娘重情重义,今晚能让我全身而退,多谢了。”

眼前光影重重,赫儿的面容重新明艳亮丽,再无适才半点犀利,“别让我后悔放过你。”

节南笑得无声,让赫儿走在光下,自己退到影里。

第二日,节南向柳妈妈辞行,翻墙跳门进了王家,戴上白兔面具,一路无阻,直入南山楼。

水廊上,只听涛声。

她左右瞧了瞧,往小楼走去,才走到窗口,就闻人语。

“音落不走。”还是娇人娇语。

节南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是王老夫人的大丫头,但长什么样子就想不太起了。

“老太太让音落来伺候九公子,音落从今往后就是九公子的人,九公子不收,就是让音落再无脸面活下去,那只能死了作数。”

节南眼珠儿鼓鼓,随即幸灾乐祸笑开,心想这音落也够倒霉的,配给王十二多好,王九才不在乎谁死活,只顾自己的家伙。

“那就死了罢。”王泮林声音居然还在笑,“本来我还想要是打发你出府,怎么安置才妥当。”

音落没再说话,惊吸一口气。

王泮林走出小楼,与节南对了个正好,一脸开怀,一身清朗,偏过头对着楼里道,“正想剑童的时候,剑童就来了。”

听着屋里脚步声,节南退两步,淡定站直,冷笑。

即便正伤心,走出来的音落身姿曼妙,落落大方,只是眼睛里微红,一点儿野心也瞧不出来,但觉委屈。(未完待续。)

第190引 牛嚼牡丹

音落轻瞥戴着兔面具的节南,就对王泮林浅福,“九公子不必拿剑童来气音落,音落自知出身卑微,能有今日,全仗老夫人看重。老夫人让音落过来照顾九公子,音落绝无二话。九公子喜欢宠谁,照样宠着就是,音落已是孤儿,王家就是我家,只求一席容身之地。九公子要是实在厌恶音落,音落就到鱼塘那边的杂物房住,照顾鱼儿亦可。”

“那池鱼是给剑童养的,你想照顾鱼,征得她的同意便罢。”王泮林不怕讨打。

节南每回想忍,每回都忍不住,“怎么成给我养的了?拜某人所赐,我如今戒了喂鱼,看到鱼池鱼塘就想绕开走。”

“既然剑童都这么说了,你可以留下帮她喂鱼。若无剑童召唤,你不得踏入水廊半步。”王泮林没理节南,同音落说道。

“谢九公子。”音落垂头要走。

“慢——”王泮林恶人质地,“你还需谢一个人。”

音落身形僵直,在节南以为要不顾一切任性时,却乖巧转过身来,屈膝行礼,“多谢剑童为我求情,有事即可唤我。”

节南呆看音落走出水廊,太阳穴就跳疼了,“自己的桃花自己埋,拉人落水不是君子所为。”

王泮林脸不红,走上水亭,“想不到小山姑娘高看我为君子,可惜——”

“可惜你不是君子——其实你不收房也会纳妾,音落姑娘好歹是你祖母跟前的人,至少人品应该不错,你就认了吧。”节南看水亭石桌上压着一张图,不由走上去看。

“祖母见我这里没有丫环,调音落过来伺候罢了。可我不喜居处有生人走动,就想把她送回祖母那儿,结果她悲悲切切。至于人品一说,小山姑娘那么毒的眼,我只当你说笑了。”

节南心想,不就是给王九和音落相好的机会嘛,傻子都看得出来,但她对眼下的图纸更感兴趣——

“这是雕衔庄后山?”

王泮林坐在茶炉边,煮水,挑茶粉,“是。之前你瞧见的,只是刚建成的一小处。我打算借后山的树丛作天然屏障,弄一个颇具规模的火弩坊。”

“火弩坊?”节南叹道,“怪不得同箭司工坊的格局很相似。但要我说,因为是填充火药的武器,场地不得不开阔才行。雕衔庄后山的树木并不密集,不如往下挖,用油布加掩,还能造成凹谷消声。”

王泮林一听,也顾不得泡茶了,坐到桌前,磨墨就记,“不愧是小山姑娘。”

节南和王泮林换了座位,倒了开水待凉,左手再刷茶泡,分出千卷,挑了花色,最后将那杯茶送到王泮林手边,看王泮林看都不看就吃了,也不以为意。

“你这么弄,要跟军器司较劲么?还当着我这个军器少监侄女的面?”她自己动手,泡了一杯茶喝。

王泮林见她喝茶,再看自己手边那只空杯,“我这是错过小山姑娘分茶的手艺了?”

节南笑道,“是啊,仅有的那么一回,九公子却浪费掉了,不过倒让我知道看着牛嚼牡丹是什么感觉。”

“这叫有得有失。”王泮林也是一笑,这才回答节南的问题,“我不但要和军器司较劲,还要同长白帮较劲。”

节南捧茶坐直,“云茶岛上长白帮七煞什么的,看大门。何氏当铺欧衡是长白帮老四,专管钱。以为也就是大帮名声响,特别忙活而已。谁知道他们还有武器堂,私造暗器刀剑,卖给江湖各门派,所谓的英雄帖,就是立个名目,邀请各大门派来看他们的好东西。”

“小山姑娘,看你势单力薄,消息却及时可靠。莫非是我看走了眼,你其实力量不薄?”王泮林想不到节南已经查出了长白英雄帖背后的意义,“不错,长白帮并非靠武力立足,他们的兵器承继于大唐,大当家的唐刀锻造尤为精妙,只是他年事已高,不再造唐刀了。如今长白主造暗器,弩箭自然要瞒着官府进行,不过江湖水浑,一般官员也不愿得罪江湖大帮,只要他们收敛。”

节南喝了一口茶。

王泮林又开始了,“长白英雄会必定好戏连台,你当真没兴趣去瞧瞧?”

节南半口茶含在嘴里,声音支吾不清,“九公子要是嫌一个小柒还不够,再带一个赫儿姑娘吧。”

昨夜洛水园只招待两席客人,一席王楚风和林温他们几位帝都名少,一席纪老爷请榷茶官吃酒,王泮林居然两边作陪客,就跟一根串糖葫芦的杆子似的。

柳妈妈本来不让节南到客人面前端茶倒水,但临时决定让新人上一支孔雀舞,成了赫儿把节南带过去的借口。既然不能让她上场出丑,就只能派她干简单的活儿。

所以,节南也是两边跑,看赫儿抢坐在王泮林身侧倒酒喂食,殷勤得一点不像个新人。

王泮林眼里多了一抹趣味兴浓,“哦?小山姑娘也在?这回什么打扮?”

节南呵笑,“这就不劳九公子*心了,只是王家公子们当真艳福不浅,一边是让燕子姑娘心花怒放的十二公子,一边轻易哄得赫儿姑娘花枝乱颤的九公子,那两位姑娘今后可是洛水园的招牌。”

王泮林突然大笑。

节南看在眼里,想起迄今他的各种面貌,低头抿茶,“有何好笑?”

因知这人本性清冷,她不会受他俊相迷惑。

“燕子姑娘早就对十二弟有意。而洛水园如今良莠不齐,名姬之流庸脂俗粉,远不如当年天籁浣姬和舞柳飞絮双姬那般魅力独特,所以燕子姑娘那样中上流姿色末流智慧的女子没准能当招牌。不过,那个赫儿姑娘就罢了,公鸭充母鸡,不会长久的。”

节南叶子眼一下子溜圆,茶水囫囵,呛咳半晌,面红耳赤地结巴道,“赫……他是男的?”

教习说赫儿具有天赋,举手投足散发女子妩媚——

敢情教习跟江湖野郎中一样啊!

王泮林笑敛了,目光在节南脸上流连不去,探究着,“正是,小山姑娘可别告诉王某,被他占了便宜。我一直,一直,当小山姑娘聪明无双哪。”(未完待续。)

第191引 分茶立盟

节南只当王泮林又讥讽自己,“兴许是九公子离家太久,日子捉襟,美人见得少,看到身材高挑些的,就误会成男子了。”

除了比她高一个多头,手长脚长之外,赫儿妖里媚外,风情万种,说话嗲得她起鸡皮疙瘩,哪里像男人?

王泮林抬眉,“小山姑娘是想我报一串各国的花魁名号出来?”

节南哼了一声,“那倒不用,你就告诉我赫儿哪里像男人就行了。”

“骨架大,骨头硬,去掉浓妆分明就是男人脸,声音装娇做作,还有最明显的一处——”王泮林看节南听得好不认真的模样,轻轻笑开,“他对时政很听得明白,我稍稍一诱,他就上当了,忘了他在扮女子,侃侃而谈。”

“我也懂这些……”节南不觉得这有说服力。

“天下能有几个小山姑娘?”

王泮林这算恭维还是趁机踩她一脚?

当成被踩好了!

节南撇撇嘴,“神弓门的女门人多少也懂……”

“这么说吧,如同女扮男装常常瞒不过聪明女子,男扮女装也瞒不过聪明男子,一样的道理,直觉就不对。”

“那也不是,我就没看出纪老爷是你姑姑……”

王泮林终于笑刁,“非要王某直说你笨,小山姑娘才领情?”

娘的!又上他当了!

节南闭紧嘴巴。

不过,赫儿是男人?

动不动勾肩搭背,靠过来撒娇,还眼睛不眨翘兰花指扭蛇腰,没皮没脸抛媚眼的家伙,居然是个男人?

节南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削石头……实在无法置信!

“……去么?”

王泮林的声音钻入节南耳中。

她呆问,“什么?”

王泮林看节南发呆,知道她还在震惊,不由好笑,“我不喜男色,不可能带赫儿同行。再者,容我提醒小山姑娘,兔帮想立足都安,英雄会正是大好时机,可以扬名立万,扩张势力。”

又来兔帮?

节南本想让王泮林别再开玩笑,却觉这人眼神极度正经,愕然道,“你认真的?”

“自然。”王泮林那声回应很温和。

节南静默片刻,突地笑了一声,放下茶杯,“其实我今日来,就想跟九公子说我帮你了,哪知让九公子的桃花迷炫了眼,又让赫儿男扮女装的消息惊了脑瓜,反而忘了正经来意。”

王泮林却默了,半晌将桌上那只空茶杯递过来,“请小山姑娘再分一杯茶来。”怪不得特意分茶,原来有结盟之意。

节南摇摇头,分茶如同下棋,不轻易动手,“吃了就是吃了,九公子虽然没看清,我的心意却到。不过,我也不是白帮你。若九公子不姓王,但凭你手上我爹的信函和几颗解药丸子,我未必瞧得上。又如同九公子时时刻刻为自己打算,危难关头能毫不犹豫让我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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