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回也许只是耍人玩,第二回却是精心筹划。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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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骑马用,后庭的三个角皆有丈高石台的挂帘观亭,边缘以绿竹假山为巧妙隔断,依然看清中央鞠场。
第四角用墙围起,里面的厢房库房给鞠英社更衣沐浴休息使用,闲人免进。
不过,所谓的闲人,不包括节南年颜这些高来高去,视墙无睹的闲人。
碧云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姑娘,先是直道好地方,然后一转头,奇道,“年大哥怎么不见了?”
节南听到那声年大哥就打一个冷颤,“要么叫年颜,要么叫车夫。他长那么寒碜,等会儿吓着那些大小姐,姑丈姑母来不及赔罪赔药费,有自知之明最好。”碍于桑浣,她不能同他算账,但可以敌视他,且发动她周围所有的人,一起!
“年大哥模样不好,心眼好,昨夜他把咱院子里的坏桌椅都修好了,我睡下之后,还听到他在干活。”碧云是机灵的好人。
身为同门的节南岂能不知年颜在青杏院待到几时,只不过探和反探罢了。
“桑姑娘,让你久等。”崔玉真来了。
节南转了笑脸,回身应道,“我也刚到。”
“她们应该在风亭,走吧。”崔玉真这日粉黛未施,容颜仍然明美。
节南随崔玉真到风亭下,瞥一眼旁边的矮墙,正是给鞠英社专用的院子,两片半月门敞开,可以看见里面一排厢屋。
她暗道,拜这群喜欢看俊郎的姑娘所赐,今日发生什么事,大概都逃不过自己的眼。
两面屏石,绿竹疏林,巴掌大一片草地,二三十个丫头站得密齐,外围还有婆子仆妇忙着闲聊,同时也是防范登徒子闯入,惊了各位千金姑娘。
亭上十来位红黄蓝绿的贵姑娘,有些在玩牌,有些在刺绣,有些在玩掷箭入筒的游戏,还有几只当抓栏麻雀,趴帘子往鞠场上瞧,还唧唧啾啾。萝江郡主就是其中一只麻雀。
节南很有空,数了数,算上崔玉真,统共十二位。
“比郡主晚来的姑娘们当如何?”节南记得观鞠社有二十六位成员,而萝江郡主脾性大,不容一粒碍眼沙子。
对于没头没脑这一问,崔玉真却对答如流,“不如何。萝江不是起社人,她的逐客令对同社的姑娘们没用,除了老是跟在她后头的那几位。因为是靠她荐入社的,自然对她唯命是从。不过这个社就这样,看似锦簇,其实分成几个小团体,只有对外的时候一致。”
一致嚣张?节南再想,不愧是一二三品大员家的姑娘们,多和皇族高门沾亲带故,而萝江郡主纵为皇亲,也不能独占鳌头。
这时,那些自成小团体的姑娘们一见崔玉真,马上围过来成为一大团,七嘴八舌问她身体如何,心情如何,皆表示那日实在惊险骇人,还好救得及时,老天保佑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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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评论区好安静地说,寂寞!(未完待续。)
第127引 悠悠谍战
在被众姑娘挤出亭之前,节南自觉换站到一根亭柱旁,提醒自己,千金社是一个有爱心的姐妹社,而她恰恰很不合群,不期待众星拱月。同时,她用胳膊肘悄悄推开一条帘缝,不动声色往下方瞧。
院中无人,鞠场上那些踢球的身影似乎很欢脱,对靠墙闲聊的那串仆妇婆子全没当心,一切看着风平浪静。
“你原来哪里人?”
萝江郡主没过去慰问,虽然上回和崔玉真还当面热络来着,不过她的跟班们都去了,也算代表她,但瞥见节南,就随口问问。
节南这才察觉自己站错柱子,一不小心和郡主毗邻,答得很含糊,“乡下地方。”
萝江郡主趴着栏杆,下巴搁在手背,望着鞠场的目光似两簇热火,“我说嘛,谁家正经教养的姑娘有那么大力气抓住一个要掉下去的人。”
节南闻知那位郡主语气中的酸意,“小地方没规矩,把孩子养大就谢天恩。”
对方顺着她的话说,萝江郡主反觉没法接,哼了一声又道,“傻人傻福,你算救对人,今后可以不愁嫁了。”
节南呵然,“这种话我虽听得不少,却想不到郡主也这般没趣。”
萝江郡主虽比不得公主尊贵无双,比不得崔玉真明美绝伦,那也是千金之体,少有人当面说她不是,不禁瞪圆了眼,“我如何没趣了?”
节南淡答,“好似女子除了嫁人就没别的想头,可我瞧你们没嫁人反而更自在,两日一小聚,三日一大聚,好不开心。”
萝江郡主气道,“还能这么过一辈子不成?”
“要是大家都不嫁,一起过一辈子,也挺好。”节南眨眨右眼,同时瞧见年颜从畅春园那边翻墙,下一瞬他的身影就让厢房挡去。
萝江郡主闻所未闻,神情愕然,不知节南有过一个开明的师父,还有过一个帮女儿抢亲的霸爹,以至于她对男女之别看得极淡,或者对自己极自信。
“实在不必愁——嫁,尤其郡主的身份,只愁挑花眼,何愁嫁不了。再说,我们自己愁了也没用,还是让爹娘长辈去愁得好。”看看老刘家,那叫父母*碎了心。
话锋一转,节南笑问,“郡主爱赏蹴鞠,自己可会玩?”
“呃?”萝江郡主反应不过来,点点头道会。
“不若打开帘子,亭子这么高,下面的人也瞧不清我们的样子,顺便让那群自大的小子开开眼,观鞠社的姑娘们不只观蹴鞠,也能玩蹴鞠,玩得还特别好。”节南挑挑眉,“如何?”
大今就有女子蹴鞠社,金利沉香凭精湛的花式球技,闯进某将军眼中。
萝江郡主的眼睛顿时一亮,连忙抖擞精神站起来,对着众女娘快活地喊,“我们玩花式蹴鞠吧,横竖亭子高看不清模样,还能让那群自大的小子开开眼!”
多数姑娘道好,唤了丫头们上来绑裙子袖管,跃跃欲试。
嘿,变成萝江郡主的主意了!
不过,节南可不在意,也叫碧云帮她弄裙子,弄完才过去问崔玉真,“你不玩?”
崔玉真摇头,“我许久不玩了。”连加入观鞠社也是母亲提议的,想让她和别家姑娘们多走动。
节南瞧出,崔玉真虽和几个看着端庄稳重的姑娘坐一起,但坐姿不似她们轻松,不开口,光听她们说话,清清冷冷的气质实在融不入。
她这个伴读似乎不应该撇下崔玉真,这时却事出有因,毕竟伴读是假,探子是真,哪怕装着打杂的探子,也要装得滴水不漏。
所以,她笑笑,转头玩球去了。
竹帘拉起,风吹笑声,如铃如乐,身姿翩翩似彩蝶,踢蹴鞠的花样灵动,怎能不吸引人?
鞠场中央的练习顿停,儿郎们你推我搡,干脆高喊休息,就地一坐,欣赏起风亭中的人儿们来,时不时为精彩的花式鼓掌吹哨,反过来引得姑娘们更卖力表演巧技。
约莫过了一刻,节南忽然瞧见一行数人走入后庭,为首很像崔衍知,但还没看到年颜上墙,就知自己必须通风报信。
她脚一抬,轻松松将蹴鞠从那些姑娘们中看不中用的花式中勾过来,看准下方院子,状似不会控制力道,把蹴鞠准确踢出风亭,哎呀呼一声。
姑娘们默契玩着不落地的花样,眼瞅蹴鞠落进隔壁院中,纷怪节南踢得不好。
节南笑不红脸,调头往台阶那儿走,“不是还有一个蹴鞠吗?你们继续玩,我下去捡。”
亭下,碧云正和崔玉真的大丫头们聊天,见节南下来,刚要跟——
“那院子闲人免进,人多反而麻烦,我去去就来。”节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碧云一动,立刻出声阻止,同时加快脚步。
碧云看节南已经走进隔壁拱门去,心想不是什么大事,乐得继续聊。
节南跨过拱门,转头假装找球,虚掩半片门板,遮去自己的身影,随后对着空落落的院子轻喊,“对不住,我知道不能擅入,崔大人他们正过来,等我捡了球,会同他说一声。”
最右边的房门突然打开,年颜蒙面跳出来,手中没有他惯用的银钩,灰衣却染血,一身杀气重重。他恶眼盯着节南,没说话,也没空说话,门里就追出两人。
一人身穿都安鞠英球衣,一截刀光直指年颜,大喝,“你什么人?!胆敢劫囚?”
另一人穿着囚服,披头散发,目放精光,手中一柄九环大刀当啷啷响,“跟他啰嗦个鸟,拿下再问!”
两人说话间就朝年颜攻去。
年颜急忙回身,边挡边朝节南的方向退来。
节南这时才看到年颜左肩后插着一柄飞刀,暗叹中了对方圈套,却又不能让年颜当阶下囚。她想着,顿时慌张倒退,假跌在地,直到年颜靠近她身前,惊呼出声——
“啊!不要杀我!”
年颜立刻懂了,一把抓起节南,拔下她头上一支发簪,顶着她的咽喉,一边往墙那边退,“再敢过来,我杀了这女人!”
那两人是官府中人,不是强盗,一看这架势,自然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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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今天第三更(未完待续。)
第128引 用你牺牲
砰!院子拱门蹦开!
崔衍知快步跑入,瞧清院中情形时,神情就冷了,手按上腰际剑柄,沉声指示那两个手下,“绝不能让这家伙跑了!别愣着!动手!”
话音落,长剑出鞘,人若惊鸿,毫不犹豫向节南和年颜刺了过去,攻势十分凌厉。
年颜还没想到怎么办,却觉节南振开自己的假意挟持,听她惊呼着往前踉跄,本来为了方便玩蹴鞠而扎好的两只大袖飘展开来,令他一时看不见前方攻来的三人。
他不用再想,只凭本能配合,提气蹬墙,翻到畅春园里去了。
节南啊啊啊尖叫一通,对准崔衍知扑去——
崔衍知心头惊跳,旋身急收剑势,在节南从他身侧栽下时,伸手将她捞了起来。
节南感觉自己的后背撞上一堵结实的墙,刹那又传来暖意,抬眼一望,却见那对气恼着火的眸子。
她暗自吐舌,一转身就乖乖从崔衍知的怀里退出去,脸上作惊状,气虚又兴师问罪的语气道,“姐夫刚才可是打算对我见死不救?”
那两名随官一听这称呼,哪里还惦记着抓年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崔家五郎,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是多少人家想要的金龟婿,只是他外放三年才回都,还不曾听闻他娶妻,怎么就冒出来一个喊姐夫的小姨子?
崔衍知却没再理会节南,快步踩上墙,并未放弃追人。
两名随官这才回神,对赶进院子的蹴鞠小子们呼声追,急忙跳攀过墙。
等这些人个个翻不见影,节南敛起惊吓的表情,呼吸也立刻平稳,悠悠捡起蹴鞠。该做的,她都做了,如果年颜逃不掉,只能怪他自己无能。
“怎么一个个都翻墙?”萝江郡主风亭上喊话。
节南抬头,看见那些姑娘们神色好奇得瞧下来,没有多少惊吓之感,就知她们没有看全方才的事,敷衍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闯进小贼,他们追去了。”
这下子,围栏瞧热闹的女子们才露出惊讶的表情。
节南回到风亭,面对萝江郡主连连追问也不细说,只是坐到崔玉真身边。
崔玉真瞥节南肩后一眼,脸色微骇,低声道,“什么小贼弄了你一肩血?”
节南回眼瞧瞧自己的肩衣,叹道,“那小贼受了伤。他捉我要挟鞠英社的人,大概那时候不小心擦到了。我不说,只是省得大家担惊受怕。”
崔玉真让丫头取来一件披霞,“遮住才好。”
节南谢过,披了。
“记得还我。”
崔玉真不说这话不要紧,一说节南就上了心,要仔细瞧一瞧。霓色已褪,绣着的鹃鸟倒还生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缀饰,怎么也不像是崔府千金需要提醒归还的贵重之物。不过,俗话说得好,礼轻情意重。
想到这儿,节南但答,“好。”
管园老妈妈跑上来,卑微鞠礼,“方才接到园官之命,今日要提早关园门,只好来请姑娘们散了,对不住。”
因为闹了贼,众人本来就有些心戚戚,只觉散了也好,故而没什么异议,呼了丫头们上来整理东西,一齐走出园子,互道珍重,各自家去了。
萝江郡主一回头,瞧见崔玉真和节南两人并立,不知怎么就觉得扎眼,噘傲了小嘴走过来,“玉真,我俩可以结伴读书啊,你为何不答应?”
节南望望崔玉真,这位姑娘身旁的位置有那么稀罕么?连郡主都想搭伴?
崔玉真神情高冷,“你想读书,还是想见我五哥?”
节南嘴角一翘,说得够直接。
萝江郡主眼睛亮着,“都想。”
节南听了,这也直接,挺好。
崔玉真静瞧了萝江郡主一会儿,“你觉得自己同我五哥合适么?”
萝江郡主顿恼,“怎么不合适?我是王爷之女……”准备拼爹。
“所以五哥高攀不起。”崔玉真淡淡打断。
“这不由你说了算。”萝江郡主跺跺脚,“崔玉真,你为何总是不喜欢我?我没得罪过你,还处处捧小心……”
“我喜不喜欢你有何要紧,要我五哥喜欢你才是,不过他对任性娇气的姑娘最是不喜……”崔玉真顿了顿,目光落远,轻喊一声“五哥。”
萝江郡主回头一看,见崔衍知就站在她身后不远,也不知道听了多少话进去,这才知道尴尬,赶忙回自己车上去了。
节南却立刻看自己的马车,见年颜坐靠在那儿,心里松口气。
崔衍知一挥手,身后那些蹴鞠小将们就分别到各马车前交涉搜查的事,他自己走到崔玉真面前,皱着眉道,“我怎不知你也会喜欢说闲话?”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不用他的亲妹妹宣扬。
崔玉真抿抿唇,半晌才道,“她近来对五哥的心思愈发明显,而五哥既然表明绝不可能娶她,我这么说就不过为她好而已。”
“家里的事,家里说。”崔衍知看节南一眼,神情不怎么自在。
这么明显嫌弃,节南却也不受,转身就走。
“桑六姑娘。”崔衍知跟过去,没瞧见自家妹妹诧异的表情。
节南脚步不停,声音带笑,假笑,“怎么?崔大人不顾我死活还不够,要搜查我的马车?”
男人一个两个都一样,女人就是用来牺牲的?她会让他们开开眼的!
节南几步到了车前,挥手让年颜让开,哗啦一下拉开车门帘子,“大人只管搜。”
“适才……”崔衍知本不想说起刚才的事,舌头打弯自觉说明,“那人用来威胁你的簪头是磨圆的,我自信能在他伤你之前出剑,而我的剑很快。”
节南哦了一声,语气好不崇敬,同时双手捉紧身上披霞,“大人当真有远见,恕小女子眼皮子浅,只瞧近在眼前的好处。不知大人瞧清了没有?我车里有没有大人要找的东西?若没有,小女子不敢耽搁大人办事,可以走了么?”
崔衍知眉头皱得更深,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让开身去,看着节南和碧云上车,车夫侧坐了车辕,马车驰远。
“五哥如何认识桑姑娘?”崔玉真瞧崔衍知走回来,不动声色打量他眉头深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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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引 金银钱垛
“从前见过两回,不过她才遇凶险,又是救你的恩人,我问她是否安好罢了,你不必大惊小怪。”崔衍知未抖露桑节南的身世。
崔玉真听在耳里,心中对桑节南再多一分在意,“难得见五哥主动跟别家姑娘说话。”皆知他待女子冷淡疏远,不知从哪日开始,他园子里连丫头都没一个,更以外放为由,推拒了好几回说媒。
“不是说话,是问话,例行公事。”崔衍知不以为然,“你赶紧回府吧,这会儿封了园,却不知那贼逃出去没有,让护师们路上多当心。”
崔衍知送自家妹妹上马车后,就对一群刚赶到的兵士布置下去,“你们两人一组,暗中跟各家马车,仔细有无可疑。”
兵士们分别尾随各家的马车而去。
“还不到晌午就关了园子,一个贼弄出这么大动静?”碧云只道听途说,完全不知眼前的姑娘和外头的车夫正是弄出这场动静的人,“那院子只是给鞠英社更衣休息用的,能有多值钱的物什?”
节南放下撩后窗帘的手,转回头,笑道,“没准是女采花贼。”
碧云唉呀捂了嘴,眼睛滴溜溜转,对这个说法感到新鲜,还有不好意思。
节南又撩开车门帘,目光冷冷盯着年颜,一条灰色后领边悄浮在黑布褂上,原本扎飞刀的肩头这时平坦一片,只不知这件黑褂能遮掩多少血。
“去万德商楼。”她命道。
年颜侧回头,斜睨节南一眼,古铜面色很难显出失血后的苍白,却不代表他没血也能活。
节南撇一抹刁笑,“已经同姑母说好在外用膳,这时回府也不好再让膳房开伙,而我可不想饿着等吃晚饭。”
年颜掉过头去,喝驾一声,勒缰绳,让马车转了方向。
到了商楼门前,节南让碧云先进楼,这才正眼看年颜,声音沉冷,“有人盯梢。”
年颜耷拉眼皮,薄唇一动,能看出唇色发白,“我知道。”
“很好。”能明白她的用意当然最好,“几年不见,你做事大不如从前,不但没瞧出对方圈套,居然还受了伤。忍着吧,免得仓促回赵府反落把柄,日后让人连根拔起。”
“我说什么了?”年颜说罢苛抿线唇,让他看起来像无嘴的丑鬼。
“很好。”又不吝啬地夸奖一回,节南头也不回,走进商楼。
“桑姑娘来了。”上来招待节南的,还是前两回那名伙计,如今的态度相当稳妥,“您想坐堂客,还是上二楼?”
“二楼。”百两银子押给商楼,节南算得老客,对那个赶过她的伙计也没偏见。
“好勒。”伙计领节南碧云往楼上去,稍顿一下,接着道,“这会儿正报福州一带茶引的价,姑娘来得有些晚,刚成交的价已经高出三成。”
碧云眨巴眨巴眼。
节南却听得明白,眉轻挑,眯眸悄思,然后道,“福州今年收获不好,顶尖的春茶产量更少,价格岂止高三成,可惜我本钱不够。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伙计语气稳稳,“小的大名何里,不过楼里伙计多有外号,客人们多叫小的狸子。”
“夸你机灵?”节南笑了。
何里搔搔脑袋,“我要是机灵,也不会把姑娘开罪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二楼。
这日过了月中,商楼自管营生,看不到其他楼面。变为四分之一大的台子上,一掌事模样的人坐在大桌后,桌上摆着好多木牌,他身侧一大面板墙,贴着红纸黑字,还用朱笔批勾。
客人很多,个个腰间钱囊鼓鼓,桌上金银成堆,脚下一袋袋装得也是钱。大家却不吵闹,要么瞧着台子上的商楼掌事,要么低声交头接耳,时不时递个牌子给领桌伙计。
伙计们在台子和桌子之间频繁跑动,又有专人负责接牌子,递给掌事。掌事记录,宣告买卖什么,再挂牌子上墙,又取牌子下来,如此反反复复,最后唤一声价成,摘两块牌子下来,放到托盘之中,交给另一个掌事。
然后,伙计会请两桌的客人起身,同托盘掌事一起,走到包间里去。
碧云目瞪口呆,何尝见过这等摊金堆银的场面,怔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做买卖。”节南要是不明白,也不会踏进来。
朝廷虽然鼓励民间商事,但不少货品不准私下买卖,由国家统一从民间收购,不先交付货物,而以交引钞子的纸票卖给少数资本雄厚的大商人,其他商人从这些朝廷承认的大商那里购买交引,到地方凭引收购实货,才算合法。
这固然是赋税以外的朝廷大收入,保证了重要物资的分配,同时也让大商人控制物价,从中牟取暴利。
进行交引买卖的场所,就是交引铺,而万德商楼正拿着朝廷这份许可。卖方挂价牌,买方也挂价牌,有物以稀为贵越挂越高的,也有不愁货源而往下跌价的。卖方如果接受买方的价牌,由万德商楼作中介,进行交割。
节南手上有大王岭一带的香药引,想要把它们变成金堆银堆,万德楼是必须来的。
何里问节南想坐哪儿,节南不指那两张才空出来的台前桌,只指偏远的窗口桌,今日想先看看苗头。
“锦关香药最新价多少了?”坐定之后,节南问何里。
锦关是西北香药产区,但主要出产就在大王岭山脉一带,之前匪患猖獗,商人们收不到货,故而影响交引的价格,一路走低。
“过年之后一直没人放出来。”作为茶楼的伙计,何里或许大小眼,但作为商楼的伙计,他是十分机灵的,“按说孟大将军的事解决,成翔府换了知府,今年货源会很充足才是,可就是没人放引出来。”
节南心中突地一跳。
“桑姑娘您看甲三号桌那位老爷,江南第一香药大商,全国开分号,自从那晚文心阁丁大先生来过后,日日来问锦关。现在就怕有人囤在手里,要喊出格了。”何里一边倒茶一边说。
节南突跳的心,平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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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引 江陵首富(月票300加更)
有人囤才好,价格喊得越高越好,不枉她那晚多啰嗦了几句,学人论什么政。因为节南清楚,大王岭原本是货比引贵,但只要货路一畅通,交引的价格就会涨起来了。
西北香药金贵,有天灾**,也有人为*纵。由于天灾**,她从大王岭运出来的香药赚了;由于人为*控,她手里剩下的香药引也应该大赚一笔。
于是,节南安下心,点了小菜小酒,观察台上如何挂摘牌子,台下商人们如何出价,还能顺眼瞧瞧楼下年颜死了活了。
碧云很快觉得没趣,听又听不懂,看也看不明,只在客人给伙计一块银子当赏钱的时候,眼睛才瞪出光来,嘴巴张圆了。
“少说有七八两。”她惊叹,“茶楼一个伙计就能拿那么多赏钱?”
节南通晓其中规矩,“他们并非普通端茶递水的伙计。这里做的是交引买卖,这些伙计负责领桌,交牌送牌,还能给客人及时消息和报价,和掮客的作用相当,要是更机灵聪明些的,可能成为买卖一方的决胜力,七八两赏钱都不算什么。”
“你赏钱最多拿过多少?”节南转头就问何里。
到如今,何里对节南再不会有一丝懈怠,毕恭毕敬,“曾拿过一回一百两银票。”
碧云捂嘴惊叹天哪,想不到何里这么富裕。
“了不起。”节南笑拍两下手,“你能在这层楼面称霸了吧?”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里没正面回应。
节南点点头,“你忙去吧,我今日只来看看,不好耽误你拿赏钱。”
何里站在原地没动,“小的最近不带二楼的客,听凭姑娘差遣。”
这么一句话,在碧云听来没什么,在节南听来却包含了一条消息。不带二楼的客,他却带她上了二楼,而且还带了两回,满楼的客人只有她是女子,难道在立规矩?如此,她就却之不恭了。
不一会儿,节南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瞧一眼,多了一桌俩客。
仍是男客,一矮瘦,一长胖。矮瘦那位穿着圆钱纹褐锦衣,道士髻一丝不苟,板起的五官,发色尽灰,有些年纪了。长胖那位一身素杏色长衫,头扎学生巾,光润圆面的年轻人。
节南没看那两人第二眼。
何里弯下腰来给节南添茶,借这个动作低声传递消息,“桑姑娘今日可能来巧了,纪老爷亲自上楼,十之**会放出香药引。”
“纪老爷?”节南问着,也留意到好些客人望过来。
他们个个神情大振,尤其是甲三号桌那位香药大商,手放上了腰间钱囊,眼睛发光,脸上锃亮,要冒汗之感。
“纪老爷是江陵首富纪氏出身,朝廷钦定盐商,去年大手笔收购香药引。小的记得清楚,咱楼里卖出的锦关香药七成都让纪老爷低价收了。”这就是聪明伙计的作用。
节南右手拢袖,捉到袖袋里那几张交引,轻轻掂着——
能赚两番,还是三番?
“狸子不是在嘛。”
这头何里同节南说话,那头有人唤何里。
何里直起身,回眼对那人殷勤笑着,“纪老爷,小的在。”
“前些日子我让朴管事找你来着,可大掌事说你暂不上二楼,我就懒得来了。你小子可是我的福星,没你带位,我怕衰。”纪老爷的嗓音有些高,却不乏威严之气。
何里答道,“怎么会呢?纪老爷福星高照,小的搭您的福才是,不过今日实在没办法,小的要招待这位姑娘。”
纪老爷和再次看过来的节南对了一眼,利眸微闪,“都说这楼如今许女子进来了,我本不信,这会儿眼见为实,还真是如此。可这规矩改归改,万德楼里做得不是普通买卖,百万银子来去,怎能把什么人都放进来?俩小丫头片子,桌上连块银锭子也没有,这是打算押上自己?”
人们哄堂大笑。
碧云的脸蛋涨得通红,但倔性很强,就是不低头。
节南根本不想争辩,一笑算数,目光瞥过纪老爷身旁那位圆脸公子。
她双手捧杯啜饮一口茶,心头却不明所以一动。
纪老爷双眼眯起,瘦长的脸突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张开右手五指,“狸子,我今日要赚这个数的,赏钱绝不少于五十,你当真不带我这张桌?”
其他伙计眼睛都冒绿光了,可是,何里丝毫未动容。
“谢纪老爷看重,今日当真不行。”
纪老爷哈哈一笑,“好!我就喜欢你小子这样的,该拿的绝不手软,不该拿的绝不眨眼。拿去!”桌上多了一小张钞,“让我开心一回,赏你的。”
何里双手托了,谢过。
碧云嘀咕,“这么赏法,一个月就能挣几百两,还当伙计作甚?”
何里低声回应,“像纪老爷这般大方,是极少见的。”
另有一名掌事过来接待纪老爷,很快拿了一块牌子递上台子。
台上掌事挂牌,同时高喊,“挂——南府香药,二十石一引,总计二百石十引,今冬十二月止,二十万贯,即出即入。”
甲三号桌立刻有伙计直接跳上台交牌子,其他才跑动起来的伙计们苦了脸,怏怏止步。
掌事验看,马上取下刚挂的纪老爷的牌子,高喊,“成交——”
何里察言观色,见节南沉眼似苦思,以为她看不懂,立马解释,“即出即入,指价钱没得商量,就看谁接牌最快。甲号桌离台子最近,自然有优势,哪怕要被楼里抽到一成佣金,也是大商们的首选桌位。南府香药每石官价一千七百贯,纪老爷却只报一千贯……”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还空着的两张甲号桌,立刻有客抢坐上去。
节南猛地站起,回身惊瞪邻桌,却不是因为纪老爷将香药引低价抛卖,从而破坏她的发财大计,而是因为——
纪老爷顺节南的目光,看看自己身旁垂眼吃点心的年轻小胖,表情就显得颇有趣味,拿扇骨敲敲他的手背,“你再吃下去,可就错过桃花开了。”
如汤团一样的脸微抬起来,眼皮往上掀一掀,但把五官一个个拆开了,绝不可能难看。
“小山姑娘。”
这个整整胖了一圈的男人,唯有音色未变,清寒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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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三更。
11月结束,感谢所有的亲支持本书,聆子真心爱你们!(未完待续。)
第131引 涨发馒头
王泮林胖了?胖了王泮林!
节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手不自觉就抚上额头,挡去眼前的人影,摇头咬嘴,最后转过身去,慢腾腾坐回她的座位。
既然不忍观瞻,还是无视算了。
碧云大眼溜溜转,“六姑娘认识那位公子?”
节南答得极快,“不认识。”
那位公子的笑声如魔音,直接绕紧了节南脑仁,“小山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某以为你我也算患难之交。”
这下,不仅碧云,连何里都诧异起来。
节南深吸一口气,坐着转过身,笑眯眯,压没了那对生火的眸子,以惊讶不得了的语气道,“泮林公子?你怎么成了这副涨发馒头的模样?”
纪老爷忍不住哈哈笑出。
王泮林推开点心碟子,手心往后一摊,握起商楼掌事亲自送上的巾子,仔细擦干净嘴和手,声音散漫又有些微妙轻讽,“我以为小山姑娘一看便知。”
节南呵呵两声,“我这人只挑好看的入眼,九公子变成馒头,实在惨不忍睹。”
王泮林却笑得万般自在,“我记得清楚,小山姑娘喜欢俊的。”一双眸漆亮若星,汤圆的脸也堵不住里面璀璨,“小山姑娘曾说自己皮相美也,今日瞧来,之前确实也是我错了。”
青面削瘦,一咳仿佛就要没命的病姑娘,此时肤色虽仍显得有些苍白,却有了健康的光泽,眼波若泓,唇如樱花粉润,霸气*人的气质衬上这等几近漂亮的面容,光芒再难掩藏。
夸她好看?节南有点小骄傲,头一仰,“那是当然。”
师父说,女子的美,源于自信。所以,她和小柒对自己的容貌都非常满意,不管别人怎么论。
“小山姑娘来茶楼是为了——”
王泮林一句话提醒了节南,但她再看台上那面大墙板时,就在她调侃王泮林馒头脸的当儿,最新成交的南山香药引已经跌至每石九百贯。
而纪老爷这时又出手了。
“锦关香药,二十石一引,总计四百石二十引,一百万贯,明春三月止,即出即入——”
台上掌事那口气还没走完,甲三号桌的伙计已经跳上去送钞子,比猴子还窜得快,那位香药大商的脸上都乐开了花。
锦关香药本该比南山香药贵两倍,官价三千四百贯,纪老爷却以每石两千五百贯的价格卖出?
节南的右手还在袖中,原本只是轻掂着,这会儿捉得紧,神情沉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像其他有香药引的卖家一样急抛。
她看看纪老爷,暗猜这位巨贾打着什么算盘,今日这么抛售,明日却暴涨,卖早的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纪老爷自然没有在意心思沉沉的节南,反而王泮林瞧在眼里。
“纪老爷。”他拉长尾音,“朝廷何时发新引?”
“三月。你不是对这买卖没多大兴趣吗?问来作甚?”纪老爷道完,拐见节南竖起耳朵专注的神情,就拿扇尾无声点点王泮林,再大方透露,“两国休战,朝廷急需休生养息,整农为第一要务,加上冬雪春雨都及时恰好,茶叶香药必定丰收,交引面额要跌的。”
说到这份上,节南再不懂就是傻子了。朝廷三月发行新引,纪老爷早闻风向,他抛卖,她也必须抛卖。想到这儿,她从袖中拿出锦袋,请何里找一位递牌子的伙计来。
何里垂手恭立,“桑姑娘不必找别人,小的即可效劳。”
节南也没工夫好奇客气,将锦袋里的交引纸一股脑儿抽出来,“锦关香药,每引三十石,共五引,明春三月,报三十七万贯,即出即入。”保住老本。
何里接过,速速去了。
纪老爷听着,抬起眉,“姑娘什么价吃的?”
节南不答反问,“纪老爷什么价吃的?”
“保本。”纪老爷直答。
“……”节南没想到纪老爷这么干脆,本能蹦出实话,“两千贯。”
纪老爷怔住。
王泮林笑道,“小山姑娘这是做什么?纪老爷跟你说笑,你还当了真,打肿脸充胖子也要争口气,却不想想纪老爷手上拿着千石万石的交引条子,你便是每石多赚五百贯,难道还能比纪老爷富裕?”
节南马上明白纪老爷没报实价,抿嘴咧一抹大笑,“我就是好强的性子,其实是二千四百贯收的,赶紧保本罢了。”
唉,初学经商,她到底尚欠火候,被纪老爷诚直的回答骗了,傻乎乎就报出自己这边的实价。
纪老爷半信半疑,随即因王泮林的话而心中豁达,“两千贯也好,两千四百贯也好,没赔钱就好。这位姑娘信我,不出半个月,锦关香药引每石也就值一千多贯。”
“今后的香药要便宜了。”节南以为。
纪老爷摇头表示不对,“香药乃是贵物,尤其锦关一带,出产总共也不过三千石,实货价格只涨不跌,就是交引贱了而已。”
节南诺诺受教,不朝王泮林瞥多一眼,只要想到他从前的模样,眼前这张脸就刺得她眼珠子疼。
何里托了银票盘过来,“甲三桌的客人买了姑娘的交引。”
节南无所谓谁买,点清银票,抽了几张钞给何里,大约十贯的数目。
何里推却,并承认自己看走眼,曾将这姑娘当成刚进城什么都图新鲜的乡下妹子。
节南但留在桌上,“你该知道我可不是大方人,上回说好不给你赏钱,这回却是你应得的。拿着吧,不然下回再来,我就不找你带位了。”
何里这才收起来,“多谢桑姑娘。”
节南站起身,对邻桌的纪老爷屈膝行礼,“今日多亏您指点,没让我赔了本钱。”
纪老爷稳稳受了这一礼,“好说。做小买卖的老板娘并不少见,上交引铺子的姑娘你却是我见过的头一个,勇气可嘉,所以赠你些消息罢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节南微笑,“一回已是足够,我手中宝贝尽出了。”
她说罢,唤了碧云就走下楼去。
“小山姑娘。”
哪知,王泮林跟来,圆丢丢的脸,似笑非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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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引 食言而肥
节南深呼吸一口,“碧云,你先上车等我。”
碧云在两人之间看了又看,磨磨蹭蹭去了。
节南转过身,视线就是不落王泮林那张发胖的脸,“九公子还有事?”
王泮林笑得十分了然,“我不过胖了,早知小山姑娘会这般嫌弃,一眼都不肯多施舍,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呃?节南单眉跳了跳,“九公子稍等!你变成泡汤包子,与我何干?”
“自然——”王泮林做出一个请她好好观赏他的手势,“——与小山姑娘有莫大的干系。”
节南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根本想不到任何关联。
“小山姑娘可还记得为何将我踢上船?”王泮林墨眸幽幽,嘴角翘刁。
节南皱眉眯眼,冷笑不答。
“因为你觉得我骗了你,没有烧掉对你不利的东西,反而扣在自己手里。”幽墨的眼底浮一线天光,“但你问我的时候,我却不认。”
“你不认,未必就无辜。”节南笑容变得好不欢畅,一看就是幸灾乐祸,“对了,不知九公子一切可好?听说你一回家,就有喜事上门了?”
“托小山姑娘的福,如今出趟门十分不易,不提也罢。”王泮林客客气气回应,“不过,这算是咎由自取,若非我得罪了小山姑娘,就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王泮林语气极轻极淡,垂着眼眸,仿佛已经认命,然而节南心里半点不觉轻松,还寒毛直竖。她在他手上,好像没讨过好。
“大不了就跑。九公子不是擅长么?”寒毛竖在脖后根,脸上神情自若,可以说是硬着头皮。
“要的,只是在那之前,我得先和小山姑娘解决了过去的恩怨,省得总记挂心里,挺好的妙缘变成恶缘就不好了。”王泮林抬起眼,眼里却盛满笑意,再不见半丝幽冷。
节南可一点笑不出来,眼前这位是无情的主,“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我认了,当时说的话不算话,这样的意思。”笑眼本来也是很好看的,偏脸上坨起两堆肉,彻底破坏俊美。
“认了?”节南一反问,马上又睁目,伸手向人张讨,“好得很,你终于承认没烧我的东西了!快还我!”
王泮林却背起双手,“姑娘别急,我把自己吃成泡汤包子,就是要给你最诚心的答复。打四个字。小山姑娘聪明,猜猜?”
“一诺千斤?”节南冷嘲,“可惜你这人说话不上心,别说一千斤,一两都不知有没有。”故意说谐音。
王泮林背手不动,圆脸珍珠白,“请小山姑娘莫怪我食言而肥。”
节南刚哼了哼,又陡然明白过来,张大了眼。
食言而肥?!
王泮林笑着,声音清寒,“我说话不算话,骗了小山姑娘。自从被小山姑娘踢上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做……其实若真要弄个是非曲直,那些东西也并不属于你。”
怎么做?把自己吃胖?节南懵着,满脑子飞“食言而肥”四个字。
“小山姑娘既然已感受到我的诚意,今后再见了面,可别装作不认识。”
王泮林的目光在节南双肩停留一瞬——
“伴读终是低人一等,并不适合你……”似乎没说完,却也不说了,双袖散漫轻甩,悠然上楼。
节南一直懵,连自己怎么上车都不大记得,只觉胸口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膨胀膨胀,直到没法呼吸才爆发出来,却是哈哈笑!
“这人真是——”
太好笑了!把自己吃胖了,弄出一“食言而肥”的身坯,就能堂而皇之霸占她的东西,还说其实不是她的东西?
怎么不是了?她继承了桑家的全部,她爹的就是她的!再说,就算不是她的,那也不是他王泮林的!
碧云吓一跳,小心翼翼唤道,“刚才那位公子跟您说什么了,让您这么生气?”
节南的哈笑立刻敢干巴巴收场,偏头瞧着碧云,“我明明在笑,为何你会觉得我在生气呢?”
她这是怒极反笑!
总不能说有人为了扣下她的东西,情愿吃成一发涨馒头,脸皮厚厚宣告自己要食言?
不过,她也承认,刚认出王泮林的时候,除了惊讶,确实有一种他很活该的痛快心情。但是,当她知道某人自己故意吃胖时,她就一点痛快都感觉不到了,只有被耍被赖的光火。
碧云再怎么能分辨眼势,也料不到自家表姑娘和那位公子的诡异恩怨,只好道,“六姑娘还是要当着心,同那位公子远些,免得让人说闲话。瞧瞧咱长姑娘就是……”发现自己多嘴,急忙捂住。
节南对赵雪兰的事实在提不起兴致,只反复咀嚼王泮林最后那几句话,虽然大觉不妙,却也实在猜不透他想要做什么。如果因为她绑他上船而打算报复,那她还从山贼头子手里救了他的小命呢!
到了赵府侧门外,年颜去开门,偷瞥一眼巷口,终于确定那两个跟踪的人已经不见。毕竟,一个血流不止的人很难在茶楼外等那么久,对方不管有多少疑心,都会因此消去。
年颜心想,桑节南虽有公报私仇那点小任性,至少还算顾全着大局。
等马车入府,碧云扶节南下车后,看看年颜,惊着要掏帕子,“你怎么满头是汗?今日有这么热吗?还不到三月哪!”
年颜沉着脸让开脸,咬牙站得笔直,眼瞳紧缩成黑点,一不留神就往上翻,光剩眼白。
“你下去吧。”节南知道他在等自己这句话,走到他身前,顺势挡住碧云的目光,不想让碧云瞧出蛛丝马迹。
她和小柒的心思一样,年颜这家伙只能由她们整治,不由其他人上手。
年颜马上赶车走了。
节南和碧云一回到青杏居,领着橙夕橙晚啃甘蔗的柒小柒就大声道,“赵雪兰回来啦。”
碧云马上将今日所有的遭遇抛脑后,眨着一闪一闪的圆眼睛,显然只有此类八卦才能引起她浓厚的兴趣,“是回来瞧大夫人么?还是搬回来住了?”
柒小柒吐一口甘蔗渣渣,表现出不屑,“哪个都不是,是让刘家给送回来的,回来就哭得不省人事,大夫人也不敢请大夫。”
节南想,真是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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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引 恨嫁不成(月票30加更)
这夜,厨房直接送晚膳到青杏居,不知是赵雪兰回府让桑浣上火,还是年颜行动失败让桑浣头疼,总之,没心思再摆和和气气的大饭桌。
一般吃过晚饭就会出去找零食的柒小柒,不知是囤够零嘴了,还是想看赵雪兰的笑话,居然不出门了,带着碧云到荷塘附近逛荡了大半个时辰,才跑回来。
“要不要听?”柒小柒直接跑进节南的寝屋,笑嘻嘻倒茶解渴。
节南正在屏风后面更衣,“说。”
“媒婆说既然是感情这么好的姐妹俩,非要嫁进一个家里,那就都嫁王五,好事成双。”原先觉得赵府地方小,如今知道小有小的好处,谁吼一嗓子都听得见。
节南扑哧笑道,“这是媒婆说的,还是王家人说的?”
“媒婆。”柒小柒没在这上面留心眼,“还说王家公子这么多,都听过赵雪兰的美名,她若肯为妾,自然个个有意。王家几个早已成家了的兄长,娃都三四五六个了,亦有心思。所以,配给谁,都引得其他人不服,唯有配给王五,众公子才没话说。娥皇女英,传古佳话。”
“我也觉得如此最佳。赵雪兰对她表妹推崇备至,对她舅舅舅母爱如亲生爹娘,若能共事一夫,也不用伤感出嫁后天各一方,一辈子都当好姐妹。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为何赵雪兰还要哭闹不休?”节南心眼虽多,却看不出这件事对赵雪兰的坏处,不过——
原先不是说给王泮林么?怎么变成大家不服了?
当然,赵雪兰既有当小妾的觉悟,又愿听凭刘学士夫妇安排,嫁谁不是嫁?更何况那个王五,还是刘家为刘彩凝千挑万选的夫君,自然不会差到哪里。
柒小柒把茶喝完了,掏出骰子来玩,“赵雪兰哭闹,不是因为她不肯嫁,而是她嫁不成。刘家推了媒婆,才把赵雪兰送回来的,就当从没说过这桩亲事。”
原来如此。
节南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笑道,“其实赵雪兰应该得意才是,刘家虽然利用了她,但也很忌惮她,怕她争过刘彩凝去。”
“赵雪兰小鼻子小眼的,哪里想得到这个,只是恨嫁不成,又被这么赶出刘府,回到她放话要断绝关系的家里。我听姑丈大发雷霆,说这个脸丢大了,要把赵雪兰送到老家尼姑庵里去。然后大夫人哭叫连天,让姑丈看在她的面上,到底是嫡亲闺女什么的……”柒小柒看骰子在杯中骨碌碌滚动,最后停成三个六点,满意地晃晃脑袋,“你说,我要不要去给赵雪兰把把脉,免得她爹娘不找大夫,人没气了都不知道。”
“有师叔呢。”节南知道桑浣什么都会一点。
“她赴宴去了。”柒小柒这才想到说,“哪家夫人做生辰,请她听戏,她还带了雨兰和赵挚一道去。”
“是得避开。赵雪兰为了嫁进名门,放低身段为妾,恐怕有些头脸的人家都知道,结果婚事依然不成。而刘家落井下石,立刻把赵雪兰丢回赵府,他们是撇干净了,赵府却丢大丑。桑浣要是在一旁,还不正好给刘氏借口开骂,这会儿赵琦肯定怒不可遏,谁在旁边都可能倒霉。”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还不是一件小事。赵雪兰的轻率无知,没准会搞掉她爹的官帽子,要跟她爹回乡下种地去。赵雪兰当初嘲笑过林温林二公子小时候种过地,但种过地总比要种地好。
节南推开后窗,坐上窗台,双脚收起,脖子挂着兔面具。
柒小柒转头看节南一眼,继续抛玩骰子,“老是用一张面具,不怕文官儿起疑啊。”
“起疑有什么用,那位办案讲证据。我反而希望文官儿能把人移走,省得我动手,惹得羌掌柜起疑。”兔面具相同无所谓,左撇子却能和废了右手的她连结在一起。
节南让柒小柒改盯百里将军府,柒小柒就发现,往将军府送食材的小贩其实是桑浣手下羌掌柜的线人。
桑浣丝毫未提起过这件事,只说事关重大,年颜全权负责,让节南从旁协助,其他门人知道得越少越好。显然,羌掌柜擅作主张,想要抢功而已。
明日大今使团离开都城,这几日将军府却风平浪静,羌掌柜必定,也只会选在今夜行动。年颜上午受伤,桑浣已经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去听戏,节南也是挺佩服的。
“你撺掇两边打起来不就得了,乌漆抹黑,谁也看不清谁。”柒小柒的没心眼有时展现最直接的智慧,随即哼了哼,“还有啊,我今日瞧见王家两兄弟从将军府出来,直奔杨柳河渡包了船,天没黑就和姑娘搂搂抱抱上船风流去了。你说得对,明琅君子不是我能压的,看着衣冠楚楚温文儒雅,其实表里不一,到头来还不知谁逗了谁。”
节南笑笑,钻出窗,轻巧跃上墙头,趁着夜色直奔百里府。
百里府屋舍不多,练兵习武的场地大大小小却有好几处,且开阔易见,藏不住人。据小柒查探的结果,其中一处有地屋,藏在兵器架子的下方,有守兵出入。所以,节南身披绿草皮,伏在十丈开外的墙下,通过小柒事先刨出的一狗洞,往那边看。
节南伏藏了约摸一个时辰,也没瞧见任何人影,正当她怀疑自己又否“聪明反被聪明误”,忽然听到了一串脚步声。她回头一看,两盏灯笼成一列,六个人身穿红灰相间兵衣,腰佩黑鞘大刀,在她藏身的不远处拐进练武场,走往兵器架。
节南眯起眼。
“换班咯,兄弟。”一人蹬蹬兵器架下的泥地。
地下立刻就有灯光透出,笑声敞亮。
“你小子怎么晚了两刻钟啊?快下来,快下来——”
六人一个个钻下地屋,不知是谁,“啪”地用力合上板,黑夜顿时涌回,重新抹得漆乌一团,天上那轮镰刀月惨淡晾着,跟一片剪坏了的窗纸似的。
节南伏着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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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引 虚晃百里
节南虽然感觉那六人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古怪。他们只是晚到一会儿,也不能就此认定是羌掌柜的安排,而且领头那人似乎确实是守卫,下方看守还和他说话。那么近的距离,不可能看错人。
因为她习惯性想得多,情愿多等一会儿。
约摸一刻,她就确认了。
既然是换班,为何只有下去的人,没有上来的人?
肯定是下去的那六人有问题!
心思辗转之间,她可是长着一颗大王胆子,自小到大也没怕过什么,随手戴上兔子脸,就打算起身去瞧瞧。
呼啪啪!微弱的火打风声拍进节南的耳中!
她重新伏地的动作快不过眨眼,脑袋顶着洞口,凝目冷望那块空荡荡的练武场。
西墙升起一片明亮火色,几乎同一瞬,几十道身影纷纷翻过了墙,手抓火把,脚步蹭蹭急近,将兵器架子围起大半圈。东墙立起一排弓箭手,提翎捉弓,蓄势待发。
节南睁圆双目,手心顿捏一把冷汗,暗道侥幸。
火光霍霍中,身着青色官衣的崔衍知背弓跳下东墙,一边往地屋入口处走,一边高声道,“我乃御史台推官崔徵,地屋里的人听着,只要你们缴械投降,不伤及他人性命,配合御史台审案,我一定替你们求情,从轻发落。”
节南看不清崔衍知的脸,却听得出崔衍知的声音。
“你们不上来,我们可就下去了!”崔衍知显然没多少耐心,手一抬。
咚咚咚!啪嗒!地屋门板掀砸地面的重重响声,还有一声凄厉大喊——
“救命——”
节南让那群官兵挡住了视线,只闻其声,不见其情形。
崔衍知喝声,“住手!里面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何必伤及无辜!”
火光在晃,人影在晃。西墙来的围兵少了一些,东墙的弓箭手急速过去补位,又一排弓箭手立上墙头。配合默契之高,让节南亮了下眼。
话说回来,虽然从一开始,她就不信鞠园真拘了簪珠儿,但对于百里府,她的自信颇足。想不到狡兔三窟,竟又是一处圈套!
节南听那边兵器交接铿锵金金,还有吆喝声声忽高忽低,渐渐凉下双眼。簪珠儿不在这里,羌掌柜的手下虽和自己同门,她却完全没有出手相帮的动力。
神弓门派出执行任务的人,事先必要服赤朱,再藏剧毒。一旦失败,未落入敌手之前,可以自决。要是懦弱怕死,或没自决成功,也不过多活一年两年,最终叫赤朱夺命。
她要是帮他们,他们不会感激她,大概还会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神弓门,不崇尚同门友爱,胜者为王才是铁则。
节南想到这儿,动作再无半点犹豫,匍匐退开。桑浣为了自家应酬弃任务不顾,羌掌柜擅自行动却栽了,内斗让外敌占了便宜,她一点损失没有,就当看戏。
她尽量让心情变得美好,却管不住自己的头脑,往赵府去的脚步打了个急转,无声奔向另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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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夜,两岸幽谧,灯孤零。柳桥下泊着几只艳舫,歌舞已歇,春窗弄影,无声依依。水声流转不停,风中挟带呜呜,似夜枭欲出来觅食。
一只不起眼的私舫上,两名守夜的船夫披蓑抱橹,正打瞌睡,小小舫舱内却有五人,了无睡意。
王楚风正襟危坐方桌前,盯着角落里五花大绑的女子,看她蜷成一团*,痛苦翻来滚去,长发*黏在她火红色的脸上,额头眉间隐隐一团青乌气。
他随后瞥开眼,望向桌对面微胖男子,道两字,“可怜。”
那男子正是王泮林,相比王楚风的君子架子,他连搭架子都懒,出口冷心冷肺,“有何可怜?她自愿服毒执行任务,应该想到或有这么一日。”
桌上摆着酒菜,王楚风还时不时夹一筷子东西吃,但王泮林面前的碗筷干干净净。
“自从九哥回家来,我未见过你这般没胃口。”对这位前些日子的贪吃相深记在心,王楚风自然留意到王泮林今夜未曾沾一点食物。
王泮林的眼突然笑眯了起来,眸光闪热切,一种欣然快意,“这张——”双指弹一下自己脸皮,“已经派完用场的脸,可以瘦下去了。”
王楚风有听没懂,但与王泮林相处小半年下来,他可以做到的是——见怪不怪。
“何以见得她自愿服毒?”还可以做到的是——把话题拉回来。
王泮林一撇嘴角,“她本来只需策反成翔知府,结果她受人贿赂干涉知府办案,一年工夫就贪了几万两,足以见得她很精明,知道如何为自己捞好处。如此利欲熏心,手段老练,更有长久享福的打算,哪里会是被迫服毒?”
女子一甩乱发,那对妖娆的眸子怒瞪王泮林,嘴里没有堵东西,抖颤苍白蜕皮的唇瓣,却说不出一个字,当真乏力。
此女不是簪珠儿,却是谁?
王楚风默然了。聪明如他,自然一听就知道王泮林说得没错。
“十二弟不必自惭形秽,你要是出门历练十来年,也会同我一般,再不轻易施予善意,甚至不耐烦装彬彬有礼的君子了。”
王泮林起身,换坐了摇椅,没骨头的懒相,高举一本黄皮薄册,翻书的动作也是百无聊赖,一页一眼,看到底页之后,再往前翻一遍,不像看进去的样子。
王楚风只觉这位堂兄又嘲讽自己,心情可不愉快,“既然你瞧不惯我,又为何要拉我上车?二伯只交待了你。”
“我爹让我俩一道,你要是不信,回去后大可问他。”王泮林淡答。
簪珠儿原来确实被关在百里府。
百里老将军邀请王楚风和王泮林两人,表面是来将军府的靶场练习骑射,实则王沙川借两个小辈的马车进府,旁听御史台对簪珠儿的审讯。
王楚风认真练了一下午骑射,王泮林偷懒睡了一下午的觉,等王沙川回来跟王泮林嘀咕了几句,王泮林拉王楚风上自家马车,簪珠儿已经在车上,由他俩悄悄运出将军府,最后转上这条船。
船上除了他俩,其他人都是从文心阁请来的,一等一的功夫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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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引 赤朱熔骨
如同崔衍知是成翔案件的参与人之一,因此被御史台调用,王沙川已主动向御史台呈明王泮林和王楚风当时也在成翔的事,御史台对两人分别问了话,再经仔细调查核实之后,才放心由两人转移簪珠儿。尽管,这两位并无半点参与的本意,是被上方大佬们强令的。
本来,簪珠儿这事一点不复杂。
鞠园就是个幌子,也是测探大今动向的陷阱。真正的簪珠儿被关在百里府,由少数知情人看押,等大今使团明日作罢离都,然后双方心知肚明,各让一步,整个偷袭事件就此了结了。
这事不复杂,却极其机密。即便和谈桌上南颂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大今也不能因为一封假官书和交不交出一个细作而公然发难,毕竟大今突袭造成死伤无数,死证据可以整船整车装来,南颂朝廷能帮着遮掩过去,已是显足诚意。
既然机密,就不好惊动太多官员,尤其要防着主战派。
这日下午,刑部接到紧急线报,大今已查知簪珠儿的下落,今晚就会到百里府抢人。鞠园陷阱被触发,却让人跑了个无影无踪,所以御史台也不敢完全寄托于防卫,临时改变计划,将簪珠儿悄悄移出将军府。
大今使团秘密来都,总共只有二十余人,南颂特意安排他们住进容易监视的宾园,并未瞧出任何异动。另一方面,又不知哪来的神通广大,大今从鞠园追到百里府,每回精准踩着御史台行动的步子走,最该闹出点什么事的刑部和御史台大牢反而毫无动静,以至于谁都觉得出了内鬼。
避免再走漏风声,这回关押簪珠儿的地点密之再密,除了御史台张大佬,崔相崔大佬,王沙川王大佬,再没有一个官员知道。
“我……想喝……水。”
赤朱毒发作时,感觉骨头根根灼烧的簪珠儿说不了话,发作完后身体好似缩水一圈,吃力爬靠墙角,交叉握着发颤的十指,眼底泛青,面色枯槁。
王泮林在摇椅里躺得舒服,只是斜睨了簪珠儿一会儿,没动弹。
舫舱里另两人守着门和窗,自然也不能随便离开位置。
王楚风暗叹一口气,拿了茶杯,起身走向簪珠儿。
“十二弟小心她使诈,不要靠太近为好。”明明挺暖的一句话,却让王泮林的冷调子冻成了冰棱。
王楚风停步,顿了半晌,到底还是将王泮林的话听进耳里,把茶杯放在安全距离内,再拿一根长竿推到簪珠儿手边。同时他又懊恼,心想自己何曾做过这种笨手笨脚的事情。
簪珠儿颤巍巍端杯喝光了水,虚弱道,“赤朱熔骨,消瘦至死,我已两月不曾服解药,哪来使诈的力气。”
王泮林坐起来,一派散漫,眸底却无情绪,“此毒叫赤朱?只能按期服解药?”
簪珠儿虽然是他让吉平抓出来的,但审完人之后,就交给刘老爷他们了,后由夏长河押送入都,他今日才又看到簪珠儿,刚刚知道她身中慢毒。
簪珠儿点头,稍微动了动身体,就痛得面容扭曲,“是,不过解药有两种。一种按期服,不能尽解。一种可以全解。我原本身上带着半年的药丸,但让你们搜去了,只要肯还给我,再要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
王楚风听到“搜去”两个字,抬眉望向王泮林。
王泮林神色如常,笑道,“过去这么久,别说找不到,就算解药还在,多半也要到成翔去取,来去几个月,不知你能否撑得到那时候?”
簪珠儿面色白里泛青,目光让瘦棱的面容衬得狰恶,“此毒慢耗,只要一年内服用解药,就有得救。”
“一年么……”王泮林垂下眼皮,嘴唇无声动两动,慢慢翻过一页书。他已经胖足一圈,样貌在很多人眼里都算不得俊美,可也绝对没有福气的祥和,一旦陷入沉默,令人顿觉他孤高清远。
王楚风这才看清那是一本地经,就想到九哥似乎不看正经书,只翻县志地经这些杂类,要让老爷子知道,难逃一顿训斥。
难得的,王楚风心里起了坏,觉得要不要跟老爷子告状。
“服药后立刻见效?”王泮林不知自己快把堂弟的君子样磨没了,似对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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