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回也许只是耍人玩,第二回却是精心筹划。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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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任时娶了城中一青楼女子为妾,且市井中流传知府惧内宠妾灭妻的谣言,属下已查实确有此事。而知府动用的杀手精于迷香毒物,其中有一半是女子,恐怕公子怀疑不错,那女子或许是大今派来的密探,也可能是策反知府的主谋。”
窗开了,王泮林坐在窗后,饶有兴致的表情,“堇大先生这么让你报的?”
那人抬起头,一张不起眼的方正脸,“不是,堇大让我直接同公子说,公子有什么要我去做的,也可以直接吩咐。”
“难得堇大先生放下心防。你叫什么名字?”王泮林笑问。
“吉平。”
“吉平,你去帮我把知府大人的那位美妾请来吧。”让他吩咐,他就吩咐。
吉平垂眼又抬,应声而去。
堇燊其实就在院外,无须吉平重复赘言,当即点了几个好手,让吉平速去速回。
半个时辰后——
本该在知府宅邸里的美人,让一盆冷水浇醒,狼狈又惊愕得发觉自己处境微妙。
身上只剩一件里衣里裙,双手双脚被绑,还好有火盆,烤暖她半边身子。
她毕竟是训练有素之人,见屋里全靠火光照亮,又听外头不甚清晰的吵嚷,心里连忙算了算时辰,暗吁口气,冷静下来。
她冲着跟前那排站得笔直的灰衣汉子冷喝,“你们好大的胆,知道我是谁吗?”
一声沉哼,却从那排汉子身后发出,“若不知道你是谁,为何要请你来?”
美人看不到说话人,但觉那声音粗狠,心里就有些烦躁,“有这么请人的么?”
“谁让你得罪了大夫人呢?我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我说,能从良到知府大人家里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实在不该有非分之想才是。”
美人一听,是知府家的黄脸婆搞鬼?
几乎毫不迟疑,她就信了。
那个老女人整日摆着吃斋念佛的恭顺样子,她却一直觉得假,果然老女人还是会对付自己。不过,挑得日子不对。再者,只要这些人拿钱办事,她反而可以放心。
“你们不怕么?”她心中有了计较,行动迅速,“外头兵荒马乱,你们还有工夫解决别人家的事?”
“怕也没办法,山贼突然换上大今兵服,城门自己开了,连个抵挡的官兵都没有,他们就跟潮水一般就涌了进来。那个大今将军叫什么来着,让大家待在家里别出来,否则见一个杀一个,眼看咱府城变成大今的城了。不过,咱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混老鼠道的,这座城是南颂的也好,是大今的也好,只要能让咱吃饱饭,服谁都一样。”
“如此甚好。”美人突然扬声,“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本姑娘乃大今战神呼儿纳帐下前探簪珠儿,如今我们已经顺利攻入,葛隆将军必定血洗此城,管你们猫道鼠道,凡成年男子,都命不久矣。但只要你们归降于我,我就保你等不死,还有荣华富贵可享。”
寂静,不过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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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引 战神在此
“簪姑娘口说无凭,葛将军却杀威震天。”
簪珠儿急于跟外头会合,不察那声音与之前不同,“我发髻内有呼儿纳亲颁的无阻令,即便葛隆想要杀光全城人,也绝不敢动我要保的人。”
一汉子上前来,从簪珠儿发髻里搜出令牌,去交给坐在屋角的人。
簪珠儿想看那人模样,却没来得及,只能继续道,“你们要是以为拿了令牌就能畅通无阻,只怕会死得很难看。没有我,令牌只是一件死物。”
“簪姑娘也是如此担保弃守城门的知府大人么?”声音已成明琅铮美。
簪珠儿听外面动静近了不少,一时得意,“别说知府,整个府衙的官都是我大今的官。你们好好想想,为何城门自己打开?又为何没有府兵抵抗?自然是有内应的。而你们非要帮一个蠢女人干蠢活,不受更大的好处,杀了我交差却也无妨。本姑娘可不怕死,横竖有一城子的人陪着我。不过,知府夫人这会儿有没有命,很难说。我交待过葛隆,帮我杀了那个啰嗦的老女人呢。”
“各位听清了么?”
簪珠儿一愣,忽然几道明光打进屋里,才知根本还没到晚上。窗开了,门开了,院子里一大群面色震骇的士绅,她还认出不少实权的里长。
她立刻回头瞪向角落,见那里走出一位相貌清俊气质明暖的公子,也方知自己上了当。
葛隆还没有攻入,成翔还没有沦陷。
她同知府一起设宴招待过这位,还曾为他的俊美起过诱意,“王楚风?!”
王楚风未看簪珠儿一眼,走出这间柴屋,温雅的语调难得沉重,“降也屠城,战也屠城,而我城中五万人,城外不过一万兵,各位觉得该战还是该降呢?”
人人胸中怒涛冲天,齐声道战,先拿知府。
簪珠儿奋力跳起来,让大汉们挡在门里,她照样大笑张狂,“就凭你们,也敢宵想挡住我大今战神的烈风刀?还是乖乖受死,至少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府兵主力已经离城,剩余府兵大多数听命知府,那群变节投诚的官员没有回头路可走,城外即将集整完毕,就算她中了计提前说出了一些事,以至于那群平时只知享受的乡绅土商突然联手,抵抗之力也不过杯水车薪,根本无碍呼儿纳的大胜之局!
她大喊大笑,看那排汉子走出去,门窗重新关上,屋里又只剩下火光,才喘着气住了口。
“来得明明是葛隆,姑娘却道烈风刀,原来贵国战神亲上前阵。”
簪珠儿一吓,想不到屋里还有人,转身惊瞪。
屋里两人,一个坐,一个站。
坐着的那人,也俊也雅,却一身漠远,在笑,“身为战神前探,还拿无阻令牌,想来比谁都清楚他的动向。姑娘,坐下喝杯茶,同某说道说道你家战神的传奇。”
簪珠儿咬住银牙,身体沉喘起伏,不知为何,觉得眼前这人可怕。
片刻后,柴门一开又一合,王泮林和堇燊走了出来。
吉平来问里头的细作如何处置。
堇燊看看王泮林,沉眸沉声,“待拿下城楼,立刻处决此女,震慑敌军。”
吉平斩钉截铁应下。
“堇大先生身手卓绝,想来医术也高明,帮我诊诊听力如何?”王泮林神情不动,仿佛没听见杀令,仿佛久经沙场。
“我不懂医。”堇燊想,身手和医术有关系么?“九公子也不必多疑,那姑娘说战神在凤来,我亦听得分明。”
“话虽如此,呼儿纳去凤来作甚?想不通啊想不通。”王泮林走过刘府主堂,视而不见那些里正们匆忙而出的身影,自己踩着悠哉悠哉的步子。
堇燊说错了,他并不寄望于小山还是大山的某姑娘,而是寄望于很多人。
寄望一个人,一件事,或一样东西,是很可笑的。
所以,他竭尽所能去策计谋局,调用一切可调用之力,只想确保他自己达成最终的目的。
仅此而已。
“想不通就不用想了,九公子一向只为自己筹谋,此时此刻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想要赶紧离开此地。呼儿纳远在凤来,无论如何也与九公子无尤。”堇燊说出心中盘桓已久的话,觉得那个爽气。
王泮林丝毫不难堪,还道不错,“不过,我会好奇。”
怎能不好奇?
这些年他四处游荡,又没正经事可做,自然养出道听途说的喜好来。他甚至想过,有朝一日被抓回家里的话,拿着编史的借口写传奇,大概还能本份待上一两年,等长辈们放松戒备,再跑。
“好奇到想再去凤来瞧一瞧?”堇燊说反话。
王泮林站在刘府大门高阶上,望着寒风呼啸的慌街,还有那些拎背了行李却不知往何处逃的百姓,神情渐渐淡到云高,“我只是好奇呼儿纳看中凤来哪里好,却不好奇凤来的情形。比起那块死地,这里至少还有命可逃。”
堇燊静了半晌,“希望公子这回言不中。”
“不知小山姑娘听了,会作何感想。”王泮林这话,乍听风马牛不相及。
堇燊就道,“不管天马军来不来救,小山姑娘应该不会再回凤来或这座城。至于她那位表姐,城门外才有异动,她就带着宋夫人离了城,那身不惊动人的好功夫不知从哪儿学得。”
王泮林心不在焉,“两个姑娘一个孕妇都走得脱,堇大先生却不要弄出个骄兵必败,拉我和十二弟当了陪葬。”
堇燊喝,“不能!”
王泮林无声笑,从容转身,回刘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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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出驹马,寒峰耀冷雪。
银光与血地沉在节南眼底,红白交织,戚戚阴森。
一样的路程,去时拖拖拉拉走了两日,来时只用了大半日。然而赶得再急,用得时日再短,也改变不了这幅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的地狱图。
节南一下马,马就累趴了。
她慢吞吞卸掉马鞍,倒出一粒药丸,嚼得嘎嘣脆响,凑着脚边捡了一柄刀,漠然扫过刀旁的染血死人脸,拖着刀尖,踩进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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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引 尸场挖生
风,腥臭。
哈出来的白气,立刻就能被映成红色。
走一步,便冷上一冷,身上的旧袄根本抵不住心底的寒。
她捡刀,本来要防死人中还有活人,突然跳起来给她一背心扎,结果,已经走过尸海的一半,没有一具死尸诈活,她反而觉得颤栗失望。
五千个活人!
他们出发时,可曾想过那是一条不归路,可曾同家人好好道别,死的那一刻又有多少怨忿,多少不甘,多少委屈。
乌鸦卑鄙,不以尸体饱腹为耻,一只只跳跃其中,欢快飨宴。
节南听到自己牙齿打格的声音,胸臆之间,自入冬以来,难得没有咳气,恶心取而代之。她见过死人,但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纵望无际,横望连绵,恍然还有身旁是一座尸山的错觉。
她有些喘不过气,想找一块干净不腥的地方,转了两圈,却也找不到。还好,小柒的药香仍留了一丝,勉力能撑得下去。她抬脚再要走,忽然耳中听到极细的一声闷哼。
人声!
节南危急关头从不犹豫,身形速动,敏捷且精准地,跃上侧旁不醒目的山岩上。
她没考虑在那里歇脚换气,是因为那块山岩太小,藏不下一个站直的人。然而,等她站上山岩,望下去,就知道站直不行,坐着却是可以的。
坐着的那人从头盔到鞋靴都是血,但稍加分辨之后,节南就知道大多数只不过是溅上去的。那人盔甲之下露青色衣片,身旁一张让她眼熟的劲弩。它曾对准过她的脑袋。
“喂。”她出声。
这个文官儿,颇有武将血性。
那人仰面,脸上都是血,完全掩去他清秀的本貌,一对眸子却明俊非凡,见头顶有人,惊而不惧,立刻爬转身来,弓弩抓在胸前,狠狠与之对望。
“又是你!”
“又是大人。”
节南戴着兔子面具,崔衍知瞧不见她要笑不笑的冷眼。
“你到底什么人?”崔衍知慢慢站直。
“大人终于懂事了啊,不说我山贼么?”节南语气轻飘,淡然扫过他正面,发现他身上受伤多处,应是皮肉伤,但他左腿似乎使不上力,可能伤筋动骨。
崔衍知哼了哼,“就算你不是山贼,也是身份可疑之人。”居然拿懂事二字论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比如说?”节南跳下岩石,朝崔衍知踏出一步。
崔衍知立即后退,“比如说,你是假冒山贼的大今军一员。”
节南嬉笑,再近一步,“大人挺本事的,居然瞧出山贼乃大今军假扮。还有呢?”
崔衍知退得有些狼狈不稳,怒道,“你给我站住,再上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节南耳畔闻远风,声音和步子却稳稳沉沉,向崔衍知靠近,“大人伤得不轻,我帮你看看如何?”
崔衍知继续退,一扣弩,才发现弩上没有箭,暗恨自己慌张。他本来想捡些箭备用,哪知远远看见一人,以为是来收拾的大今兵,连忙躲起。
“兔儿贼,你——”他话音未落,惊见兔子脸扑过来,而且不知用得什么劲道,害他挣也挣不脱,连翻带滚,只觉灌木刺脸,一时晕天黑地的。
等不翻不滚了,崔衍知睁开眼看清楚,却差点没背过气去。
但见兔儿贼整个扑在他身上,他的嘴让这个可恶的小贼捂住,只要他一想挣扎,他的左腿就疼得撕筋拔肉,因为叫兔儿贼另一只手摁住了。然后,兔儿贼在他腰里一点,他身体僵住,张开嘴也发不出声。
被点穴了。
这时,他又听到人声。
原来是这样,崔衍知立刻好过得多。
节南不再压着崔衍知,轻巧翻落到一旁,心无旁骛伏草静听,丝毫未知这位大人因为她自己的“当机立断”,经历了一个由生到死再复生的复杂心境。
“这么多死人,就我们几十个人收拾,要弄到猴年马月?”
“没办法,凤来说不准就成咱的前方大营啦,如果不收拾干净,进出很麻烦的。”
“我不是嫌麻烦,不过分派给咱的人也太少。”
“慢慢弄呗,也没说咱要什么时候收拾好。说实在的,这仗打了好多年,近来才有点消停,只要大将军不让我上阵冲锋,我宁可****打扫战场。”
“也是,先把兵器拾掇……”
不一会儿,那两个声音远了。
节南走出灌木丛看了看,回来解开崔衍知的穴道,“两人进山林子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大人要走就趁现在。”
崔衍知心里愈发清楚,这兔儿贼不是山贼也不是大今人,但也实在不像好人,“你究竟意欲何为?”
“我……”是啊,她桑节南意欲何为呢?
她出了城,报了信,离开了军镇,本来无事一身轻,谁知在成翔凤来两地的叉路口,不由自主朝凤来走了。
“……大人是唯一幸存者?”她来找宋子安吧?
或者,在她回乡替父报仇这一年间,没本事解开的一些疑惑,本来打算混过去的谜端,终于,好像,可以解开了,接上了。
只要,她再回一趟凤来。
“不是。”崔衍知简单答道,再问,“你为何杀老舍头?”
“因为他是作恶多端的虎王寨寨主,正巧让我碰上,就替天行道。”节南轻笑,觉得自己鬼扯过了头,“如此想,大人是不是肯放过我?”
崔衍知皱着眉,“好,这件事上我姑且不论,那你为何又出现?”
“把好事做到底啊。”节南不纠结自己又出现的理由。
她事前的心思或许很重,不过一旦动起来,就随心所欲,变化难料,偏偏还死倔。
“江湖正道上的规矩,大人能文能武,应该也懂得吧。”
懂才怪!
戴得兔子面具妖里妖气,说话的调子不男不女,杀人的方式狠辣非常,这些统统和正道不沾边,说是那种随心所欲的歪门邪道还差不多。
崔衍知知道,自己不该和这家伙纠缠下去,他必须赶紧找匹马,到军镇报信,解府城危急。
“敢问代县令大人安在否?”节南帮自家师姐关心下。
崔衍知这步子迈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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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引 今日杏花
节南跟着崔衍知七弯八绕,没多久,就瞧出他要去哪儿,暗道自己给的那张地图还是派上了用场。
穿过不见天日的老林子,拨开一处瀑布般的野藤,走出山洞,眼前便出现一片宽阔峡谷,四面环山,溪流地泉,到处都是果树,正中几处竹子木头搭起来的楼屋,就是杏花寨。
节南这一年常来,今日杏花寨却大变样。
山洞里就有人守卫,谷口也有人问暗语,这会儿她进到谷中,满眼都是人影晃动,挖壕竖防,敲打尖木桩子,削箭的,磨刀的,大冬寒日里干得热火朝天,也瞧见了张正领一群人练武。本来就极不像山贼寨,这下一点匪气不见,而是一处纪律严明的军寨了。
“我还以为全军覆没。”上一刻地狱,下一刻人间,即便她冷血冷肺,瞧见这幅生命力旺盛的景象,心也会热上一会儿。
“逃进山中两千余人,但逃进寨里千余人,同全军覆没差不多。”领兵如同领命,对崔衍知而言,这结果是失责,也是失败,内心打击之大,旁人无法感同身受。
节南只能道,“大王岭深,他们若逃进山里,就多五分生机,而且等风波平息,大人还可以搜救。”
崔衍知瞥节南一眼,“照你之前所言,孟大将军那里已获悉大今潜入之情,定然发兵,府城将有惊无险。如果真那么顺利,自然最好。不过,也难保没有意外。”
兔子脸说自己从府城来,而且军镇也动了,崔衍知才打消报信的念头,重新回到杏花寨来。不过,他并不完全仰赖兔子脸的话计划下一步。
“哦?大人以为呢?”节南怎能瞧不出崔衍知的半信半疑。
“天马军若能及时将大今军拦在府城外,这仗确实好打。可是,若大今军已进城,就成了攻防战,胜负十分难料。即便我方能夺回府城,恐怕也要经过一场血战,没有余力再解凤来危难。”
节南却笑,“这么说来,被迫困在大王岭的大人只能落草为寇,加入山贼行伍了?”
崔衍知没好气,正要言她无稽,忽听此起彼伏“小**”。
寨门前匆匆出来几个人,神情皆又惊又喜又敬畏。
走在头前的魁梧大汉,也是杏花寨老大,俩铜铃大眼好不激动,忘了敌视鸠占鹊巢的崔衍知,冲着节南就半跪了膝。
“小**,您到底是惦记咱们的。”
杏花老大没能全跪。
节南踹过去一脚,把他踢跳起来,“别随便软了骨头,我这回过来,可跟你们丝毫不相干。宋大人呢?”
杏花老大被虐惯了,居然咧着大嘴还乐,“能再瞧见小**,那就是咱的福分。”
他身后的几个脑袋,鸡啄米。
“宋大人在俺屋里躺着呢,小**跟俺来。”杏花老大恭敬请着节南。
崔衍知看傻了眼,见节南要走,一把拽住她的衣袖,横眉冷对,“你……”
想到她是个女的,又连忙松开手,退远些,他哼了哼,“还不承认自己是山贼?!”山贼都对她跪了。
节南回头来,又见崔衍知退开的厌嫌表情,再回想之前种种,心头一动,不由试探,“大人莫非怕女子近身?”
崔衍知神情震骇,猛一甩袖,“胡说!荒唐!”
随即,他头也不回,走进寨门去了。
节南敛了笑意,问杏花老大,“大今军假扮山贼攻占凤来,你可事先闻了风声?”
杏花老大的脑袋摇如拨浪鼓,“半丝儿不闻。只是出事后,虎王寨的兔崽子们皆投靠大今,成了兵蛋子。”
“其他寨呢?”盘山道就开在虎王寨的地盘上,千眼蝎王那般底气十足的跋扈样子,投靠才是正理,节南听到也不惊讶。
“缩起来了。”杏花老大消息灵通,“怕只怕也睡不了安稳觉。虽说官兵一进大王岭就成了瞎子聋子,各寨之间却有来往,要是虎王寨撇开大王岭的规矩,把各寨位置说出来,大今军立马能一锅端了咱。”
“虎王寨做事何时照你们的规矩了?”从杀人到投诚,不讲“六不七不”。
杏花老大翻眼皮子瞧瞧走在前面的崔衍知,压低声道,“小**,俺就跟你一人说,虎王寨老二给各寨寨主送了信,只要他们顺服大今,便仍能在自己的山头当老大,还要帮大今清剿过路过山的南颂官兵,敢放跑一个,就用全寨人头相抵。”
“你也收到信了?”节南问。
“小**欸,您看俺这儿,都成南颂对战大今的前锋营了。”杏花老大苦笑摇头,“俺从前觉得自己没出息,不能把俺爹的寨子做大,如今却庆幸寨小没人理,丧门星想报也找不到门。”
意思是,他这地方仍隐秘。
“那条往府城的山路还通么?”节南在屋外停步,也低了声。
杏花老大连忙摇头,“要是还通着,俺早把这些人送走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在俺这儿安营扎寨,搞得俺提心吊胆。小**,您本事大,跟俺说说,这事儿能善了么?”
节南瞧杏花老大垂头丧气的样子,说不出空话,更说不出是她把这些人引到杏花寨的,只好道,“你跟我进来。”
屋里,宋子安倚墙坐着,虽然腹部和肩部受两处箭伤,脸色因大量失血而惨白,眼睛却还亮,和崔衍知说话也有声气。
节南和杏花老大一进屋,两人立刻不再对话。
不像崔衍知这官当得孤寡,宋子安很亲民,“适才崔大人同我说了,多谢姑娘带来府城的消息。”
节南沉了声,“两位大人有何打算?”
杏花老大不知道怎么办,她其实也不知道。她来确认宋子安是否还活着,现在亲眼瞧见了,也算了一桩心事,而她很不相信那些防御工事能护住自己的命,所以打算就走。
宋子安瞧瞧崔衍知,再看回节南,好不平心静气,“崔大人提议攻打凤来,我正在想要不要附议。”
崔衍知急道,“子安,此兔贼不可信!”
话一出口,崔衍知就知自己有些偏激,毕竟这人是他心甘情愿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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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引 西暮密崖
她不可信?
她要是没在地图上标出杏花寨的路径,他们能躲过死劫?
攻打凤来?
嫌活得不够久,着急送死去么?
节南呵笑,“两位大人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此战必胜?”
宋子安没在意崔衍知的喝止,他相信这时多一份力就多一份生机,而且在兔脸之下,他亦感觉不到敌意。
故而,宋子安开口,“夹攻我们的大今军约有万余——”
崔衍知突然打断宋子安,“凤来方向为两千人,从后面来袭的,约**千人。将我们击溃之后,主力就去攻打府城,所以凤来防卫空虚。而他们定然料不到我们还能攻过去,出其不意,胜算极大。”
两番交手下来,崔衍知何尝不明白,这个兔子贼不是真贼,也不是真敌,而此人功夫不错。
“是大人这边全军覆没的胜算罢。”节南泼冷水。
“你懂用兵吗?”崔衍知撇出一抹轻忽的笑。
“我不懂用兵,既不知凤来有多少兵力,也不知府城有没有沦陷。可我看两位大人都不是能亲自上阵杀敌的,外头尽是些残兵伤兵,能数出八百打仗的人就很不错了,且不论他们是否还有打仗的志气。”节南讥讽。
宋子安往节南那边“倒戈”,“衍知,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攻打凤来有点勉强,不若先等上几日再说。”
“那也是等死!”
有人喝。
节南一看,嘿,杏花寨里不四缺的糟鼻子老头又来了。
“你乃何人?”崔衍知身处贼寨不安心,态度自然也不好。
节南轻笑,“大人客气点儿,这个老头可是镇寨之宝。”
杏花老大一听,傻不愣登摸着脑袋,“一个伙房烧饭老头,仗着比俺爹年纪大,平日不把俺放在眼里,小**说什么镇寨之宝。”
糟鼻子老头给杏花老大一毛栗子,“你要有小兔**的聪明劲儿,大王岭上称大王都行了。”
节南笑眯了眼,“我没那志气。”
崔衍知再听不得“小兔**”四个字,好看的两道俊眉锁老了,“有话快说。为何待多几日就是等死?”
“对啊,为啥?”杏花老大嚷嚷,“咱寨没几人知道,知道的都是够义气的。”
老头不看自家阿大,却看节南,“小兔**最明白,啥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人要都讲义气,杏花寨也不会成了今日的样子。”
杏花寨本来人不少,跑了一大半而已。说得好听是为了混饭吃,说的难听就是为了捞发财。
节南很明白,点点头,“你怕知道杏花寨的那些人里会有告密的。”
“今日阿大去打探消息,难保别人不反过来探他。他那实心眼子,露馅了自己都不知道。虎王寨可是说得清楚,抓一个南颂兵,可以换赏钱。大王岭上多得是为财死不要命的家伙。”
杏花老大嘟哝他没露馅。
没人睬他,因为都知道老头不脑缺,说得清楚分明。
宋子安最不耻下问,“依老人家之见,我们还有更好的地方去么?”
老头答得意外干脆,“有。西暮崖。”
“虎王寨?”别人不知道西暮崖,节南却是知道的,同时她突然冲老头冷笑一声,“那****问你,你却说不知道。”
老头讪笑嘿嘿,“俺可不敢骗小兔**,当日确实不知,后来大王岭乱哄哄的,让俺钻了空子,连蒙带骗找着了。结果您猜怎么着?西暮崖下没活人了,不知道让谁杀得一干二净。昨夜里俺又去瞧了瞧,连只兔子……耗子也没有。大概是蝎王藏得深,二当家和老寨的人都不知道。”
老头所说与节南所知衔接无缝,她因此也没追究,还暗忖倒是巧,自己对小柒也提过西暮崖下好藏身。
这两人知道西暮崖和虎王寨的关联,屋里其他三人却懵懂。
杏花老大奇道,“虎王寨不是在金刚峰吗?西暮崖又是什么鬼?”
节南望向宋子安和崔衍知,“蝎王在西暮崖下建了虎王暗寨,进出之人都要蒙眼,位置极其隐秘……”想了想,不太愿意招出小柒清理西暮崖的事,“……如果老头儿说得是实情,可能要比此处安全。”
崔衍知兴致不高,“即便安全,上千人要吃饭,山崖下能藏得了多久,最终还是要另谋出路。驹马峰离凤来最近,只要夺回……”
“大人才说防守容易攻城难,即便兵力相当,你这边也不占优势,更何况还是残兵败将。”节南越想越觉西暮崖不错,说不准还能夫妻重逢。
“官大人可别自说自话,西暮崖下藏了好多粮食,少说能熬一年半载。”老头不太乐,有点无可奈何才招出来的表情,“要不是咱山寨落在大人们手里,又怕各寨很快打咱的主意,俺根本不想说出这个好地方来。”
“仅凭你二人之言?”崔衍知不是钻牛角尖,而是不轻易听信人言,“我方兵力如何,我自心里有数,攻城也非蛮攻,可以调虎离山。”
节南嗤笑,“又是调虎离山。大人以为大今将领都傻瓜么?轻易就能被你调来调去?莫忘了,被调出府城的,恰恰是大人你自己。”
崔衍知气得说不出话来。
已经沉默半晌的宋子安,终于开口,“衍知既然听我上了驹马蜂,不若再听我一回。”他望着屋里每个人,“就去西暮崖。”
老头笑咧黄牙。杏花老大没主心骨,自觉这些人个个厉害,轮不着他说三道四。
崔衍知和宋子安对瞪好一会儿,有些挟着不服气,“你是凤来代县令,要夺回还是要弃攻,随你。”
宋子安的目光不容质疑,“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还请衍知帮忙整队,大家尽快出发为好。”
崔衍知叫上杏花老大和糟鼻子老头,出屋去了。
节南这才打开包袱,从里面挑出一只药瓶子,递给宋子文,“大人若信我,可服此药止血疗伤。”
宋子安不但接过去,还立刻服了一丸。
节南重新背好包袱,“大人不怕死?”
崔衍知太谨慎,宋子安太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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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感谢无风蓝云,饕餮吕二爷,曾经问我问我为何,桂轸沁香,520农民,216629,瓦瓦glister,微步动云裳亲们打赏!(未完待续。)
第66引 代天接官
“原本不怕,如今怕。伤口很深,血流不止,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故而病急乱投医,索性放胆。”宋子安很清楚自己的伤势,“不瞒姑娘,我要当爹了。”
节南心道,就是这个缘故,她才又送地图又跑一趟,想尽量保他的命。
不过,这话不好说明白。
“说起来,我们能侥幸逃出,多亏一位姑娘所赠的地经,上面杏花寨的这条路标示得意外清晰,否则以驹马峰错综复杂的古林迷道,我们哪能顺利找到这儿来呢?”
那是当然。她自用的嘛。节南但想,不语。
“古言贵人天赐,既然如此,我信老天不薄,顺天意而为,必有后福。”宋子安长抒一口气,“多谢姑娘的药,竟感觉好多了。”
节南呵呵一笑,“大人能知道老天爷的心意,老天爷自然不负你。”
也好,这般率性不谨慎,皆因鸿运当头。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代了凤来知县,凤来是必定要去的。姑娘若经过府城,请代我去兴福客栈一趟,转告我夫人玉氏,我今生来世但求她一人平安福康,谁也换不得她。”宋子安亦笑呵呵。
节南正要踏出门的脚步一顿,“哟,对不住大人了。我这人吧,别人让我干什么,我就偏不干什么。你道我去成翔,我还偏偏不去,有什么话,还是你自己跟你夫人说罢。”
再出了屋子,节南爬到寨门瞭望楼上,干干坐着。
崔衍知把人整合好了,从门下经过,听得头顶上有人喊大人。
他一抬头,不由就扯冷笑,“喊我作甚?”
节南双手趴着木头栏杆,兔子嘴始终咧开嘲笑,“大人不是曾问我意欲何为?我这会儿想到了。”
崔衍知只觉这兔子一身谜团,一面信她不恶,一面怕她不善,这种自危岌岌的情形下,又不得不按捺疑心,没好气道,“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事到如今,我就帮凤来接一回官,如何?”她是凤来人,她是恶霸之女,她来报完仇雪完恨,准备走了,却总有老天爷不让她走的放不下之感。
方才,她突然想通。
凤来以前有她爹这个地霸,山贼安份,县城富强,谁敢欺上凤来?她爹死了五年,凤来穷了,山贼狂了,谁不欺上凤来?
终归结底,凤来需要一个当家之人,不管是霸王也好,县官也好。
崔衍知是代县令,那也是正正经经八品主。她把他接去凤来,凤来也许能恢复以往小富则安的一方水土,她爹的执拗放下,老天的执拗放下,她就坦然走自己的大道了。
所以,节南决定,接官。
崔衍知哪能想得到这么拐来拐去的心思,只觉莫名奇妙,可又没法子回应,嗤笑一声随你。到了这般窘境危地,当真无心管一个怪家伙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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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暮崖下,天地崭新。
已是清晨。
崔衍知看着装满粮草的大深洞,终于相信幸存的可能要比之前大得多,只是他并未像兵士们那般雀跃欢喜,反而将这处虎王暗寨里外瞧得仔仔细细。
巧了,躺在暖和兽皮上的宋子安也不贪安逸,见到崔衍知过来,就问,“蝎王如何存得如此多的粮草?”
“不瞒子安兄,我也觉此处大有文章。这里藏有大量粮草兵器,少说可供数千人一年不愁。我可以假定千眼蝎王早受大今招安,虽然他被兔儿贼杀了,虎王寨照旧归降也说得通。只是大今显然不知此地,这却为何?”
崔衍知难得欣赏别人,只闻宋子安状元之名时,亦不生攀交之心,但此行下来,发觉他与自己虽然个性不同,做事却极其认真,因此还能让他尊一声子安兄。
“早知如此,应该让那姑娘同我们一道走,也好问她为何杀了蝎王。”宋子安笑笑。
节南不在这儿。
崔衍知听宋子安客气,不以为然,“一个藐视律法,杀人泄愤的小贼罢了,子安不必高看她,道不同不相为谋。”
宋子安低眼瞧瞧自己已经止血的伤,“她不但给我伤药,还要接我去凤来,我怎能不高看她一眼?而江湖本就是个奇妙的地方,快意恩仇,潇洒来去,不似我等拘束。”
崔衍知哼了哼,无意多说兔儿贼。
宋子安也不多说节南,“大今不知此地,那只能往自私里想了,也许是千眼蝎王留着自己用。”
“大人说得一点没错,就是留着自用的。”糟鼻子老头走进洞室,“不过这些粮草兵器是早就有的。”
宋子安正要谢他,“多亏老人家带路,我等感激不尽。”
“别跟小老儿说客套话。小老儿看你俩算得当官里似模似样的,给咱杏花寨谋条好出路而已。”糟鼻子老头有自己的大主意,“两位大人要能脱险,给咱发个赏,吃公家粮也罢,派一块农地也罢,能养活咱一辈子就行。要是不行,就把西暮崖划给咱,今后都别剿到这儿来。”
跟着老头进来的杏花老大一听,激动喊声老叔。
糟鼻子老头没理睬,跟宋子安和崔衍知说,“二位大人也瞧见了,这小子缺得可不止是心眼儿,当贼也会饿死。”
宋子安和崔衍知都看得出来,杏花寨的山贼绝对有辱大王岭猖獗匪名,老头儿提得要求也不过份,便点头允诺良民身份和田地赏功。
老头这才兜底,“二位大人,还有一事,虽是蝎王醉得不清时所说,我也一并说与你们听。这洞是桑大天的洞,这些好东西,也是桑大天的好东西。”
宋子安不知桑大天。
崔衍知却大惊。
这时,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别推!要是伤了小娃娃,我要你们统统赔命!”
“小柒,你确定他们不是坏人?”
“穿着府兵的衣服,还一脸吃了败仗的晦气相……”
这下,轮到宋子安变了脸色,急冲冲想下石榻,同时大喊,“梅清!”
门口出现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慌里慌张看进来,见到宋子安的脸,竟立刻软坐了下去,大哭,“姓宋的,你欺负人,我要告我爹去……”
哎哟!
那个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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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未完待续。)
第67引 人参柒柒(月票60加更)
等玉梅清稀里哗啦哭爽气了,却怎么都不肯到别处休息,非要和宋子安待在一起,说是说照顾,又是弄裂宋子安的伤口,又是打翻了水,离石壁一丈多远,竟然还能撞到后脑勺,哪里是来避难的,简直跟来过年的。
宋子安大概习惯了,一片鸡飞狗跳中衣不乱冠不歪,反过来照顾他那位越帮越忙的夫人,还能哄她睡了过去。
崔衍知看得一愣一愣的,连鄙夷都来不及,就成钦佩了。
“子安兄真本事,气定神闲平外安内,要是我——”及时住口,讪笑掩过。
宋子安任小柒包扎伤口,面上赫然,“让衍知看笑话了,我这位夫人虽非秀外慧中,贵在努力不懈,认真起来的那股劲可力拔山河。”
崔衍知少听男子这般论妻,加之这对小夫妻都城闻名,难免好奇,“皆传你娶得不情不愿,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宋子安抬抬眉,“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兄妹情份,一朝突然订下亲,我有些无所适从,逃避了一段时日,而今想来只觉年轻气盛,庆幸她一直等我,否则人生大憾也。”
柒小柒忽然往宋子安伤口上一拍,看似重,包扎的裹布上却没再溢血,“行了,别儿女情长了,我问你,这药瓶哪儿来的?”
没人会轻易忘记柒小柒,因为阿福般的身段太罕见。崔衍知自然也记得清楚,且一见到她,还会想起她那位病得面色发青的表妹。
崔衍知反问,“柒姑娘为何带宋夫人出城?”
柒小柒心里自有计较。
她先看到自己给节南的药瓶,再瞧这两人的神色,立即知道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嘴,见机行事。同时,她睨一旁直眼瞪着自己的杏花老大和糟鼻子老头,就以凶恶眼神瞪回,示意他们给她老实待着。
柒小柒这么说道,“你们一走,就关了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府城,谁知是山贼还是什么人,突然冒出来,在城外集结一大片。我和玉梅清正好在城门附近,一见不妙,就趁乱混出了城,可她非要找相公。”
她的说法,与节南的说法,是衔接得上的。
但崔衍知可不好打发,眼底冷然,“柒姑娘怎知西暮崖?”
柒小柒的语气却大不以为然,“我怎能知道山崖下藏着这么个好地方?还不是看到你们拖拖拉拉鬼鬼祟祟,又穿着府兵的衣服,想着宋大人是不是在前头,就跟来了呗。”
崔衍知只挑出一个语病,“你们没走官道?”
“整条官道都是山贼,傻子才走官道。”柒小柒不耐烦起来,“我不过看玉梅清挺可怜的,帮她来寻夫,即便见不到活的,也能寻着尸身好好殓葬。你这个文官儿追问不休,安得什么心思?”
宋子安打圆场,“多谢柒姑娘热心相帮,不但助我夫妻二人团聚,还帮我疗伤,大恩大德无以言报。”
柒小柒一摆手,往洞室外走,“别白费唇舌,说得再好听,本姑娘也不受用。我做事就凭高兴,这回全看在你未出世的娃娃面上,连我表妹都给扔在府城了。”
柒小柒走了,糟鼻子老头和杏花老大也走了。
崔衍知深锁眉头,“子安不觉这姑娘来得古怪?”
身旁的妻子睡得极为不安,宋子安握住她的手,见她终于神情安稳,他也稍稍宽心,一转头见崔衍知古怪盯着自己,不禁笑了笑,但面色丝毫无尴尬,不介意人前护妻。
“我知你心中所惑所疑,我亦觉其中不少古怪之处,无论是兔儿姑娘,还是柒姑娘,皆有谜团。不过非常时刻非常办法,只要与我们无害,甚至是有利的,就不必过于寻根究底,且当作一场巧缘罢。”
崔衍知长吐口气,“你倒是想得开。”
宋子安拿出地图来,“我一八品文官,而你乃提刑司推官,重责在身,自然是你难为。罢了,莫想旁的,还是看看如何夺回凤来吧。”
崔衍知把头一点,让人将地图钉在石壁上,专注起眼前大事。
两人在夺回凤来这点上十分默契,出自同一种文人傲骨,即便已经惨败一场,回过头来发现尚不是一败涂地,就不失守护国土的决心,就坚守此回出战的职责。
柒小柒可不管什么决心责任的。她照节南所说,把玉梅清带到西暮崖,本来还头疼怎么在几千个死人里找一具尸身出来,还好宋子安没死。这人虽然伤得够呛,但先有节南赠药,后有她亲自看顾,算是把命捡回来了。哪怕本人还没回过味来,刚从鬼门关前逛一圈,差点进去排队等轮回了。
“你小兔**呢?”四下无生人,柒小柒回身,拍下胖巴掌。
杏花老大朝左躲,看到巴掌过来,朝右再躲,还是看得到巴掌,连连退了几步,听到自己脑袋发出啪一声,疼得他呲牙。
邪了门儿了,小兔**也罢了,大兔**到底吃啥了,这体格儿还能蹦得跟人参精似的。
“小**到凤来去了。”杏花老大和这两位兔**打了一年交道,总结出一条宝贵“体验”——回答问题一定要直不隆咚——千万别绕。
柒小柒呼呼吐白气,骂道,“臭——”想到不能当着杏花老大的面骂节南的小名,改骂,“臭丫头!”
杏花老大讨好,“就是说嘛。小**要去凤来时,俺还苦苦劝来着,她非不听,只让俺给大**您捎话,叫您别乱跑。俺那会儿想,大**怎么知道这地方。小**真是人参精啊。”
柒小柒叉腰看着堆得老高的粮袋,“给我小心你那张不扎口的嘴,要敢跟谁提起我和你小兔**认识,我把你打成白木精。”
白木就是白痴。白木精就是白痴精。
杏花老大嘿嘿挠头,“刚才俺差点叫大兔**,还好俺老叔揪了俺一把。”
柒小柒翻白眼,不用她动手,这家伙已经白痴成精了。她一边想,一边打量着这个存粮的大洞,渐渐敛起了眸子。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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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引 灯谜藏阵
洞壁洞顶不少刻着大字的石火盆,一般人看来火盆的位置凿得毫无章序,字刻得也无意无义,但柒小柒学得是机关,而且还学得精深,第一眼瞧不出来,第二眼,第三眼,只要有名堂,很难逃过她这双眼。
更何况,这些石火盆摆放的暗阵由她师父自创。
这叫灯谜阵。
“对了,大兔**,您不知道,这个洞其实不是千眼蝎王第一个占住的。这些粮草,旁边那洞里的兵器,都是桑大天存放的。桑大天,桑大老爷,凤来县,不,大王岭第一霸,他还活着的时候,虎王寨算个鸟,咱下山都得事先跟他报备。”杏花老大瞧不出柒小柒神情变化,也不知小兔**桑节南的真正身份,还当新鲜事儿来说,“俺要是长得聪明点儿,一定跟着桑大老爷混,灾年打仗都不怕,往这儿一躲,照当逍遥的山大王。”
“是不用怕,你要是跟着桑大天,这会儿只剩一架子白骨头。”柒小柒并非不尊重师妹的爹,事实如此而已。
不过,也亏得杏花老大一说,柒小柒就明白了师父的灯谜阵为何出现在这里。
小山是师父的徒弟,小山的爹摆师父的灯谜阵,并非不可能。
“你到外头守着,有人来就告诉我。”柒小柒打发杏花老大。
杏花老大立刻跑向洞口。
这人最好用的地方,在于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至于灯谜阵,最终的意图只有一个。
藏东西。
也就是说,这个洞里,除了这些粮草袋子,还有桑大天不想旁人看到的东西。
半柱香之后,在洞中踱个不停的柒小柒突然立定,抬头望着正前方洞顶和洞壁折角衔边的一处火盆,
谜面为“萧丞相月下追韩信,楚霸王乌江别虞姬”,解为“何求美人折”。
找到“斤”字火盆,立在下方,不折腰不折目,仰直望对面,正对着自己的唯有一只“是”字火盆,实则“提”字,柒小柒就确定那是藏东西的地方了。
回眼瞧瞧乖乖背对着自己的杏花老大,胖乎乎的身子无声点上粮草袋子,眨眼就飞高了,单手捉住没生火的石盆缘,另一手疾快敲打着石壁,耳中忽闻空洞一声。
柒小柒连气都不喘,胖似萝卜的五指灵活变换推拉的动作,竟在那片石头上弄了一处拳头大的凹洞,从里面摸出一只细长匣子来。
嘻嘻,不愧是桑大爹啊,老奸巨猾,把好多好多银票收在匣子里了吧。
发财啦。
她要独吞,不告诉臭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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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回这日,天不亮时分。
凤来土城楼上,天苍灯幽火冥,照得一排守兵脸青眼白,似地狱小鬼。轮值的一列兵上楼来换,也许吃了胜仗的缘故,干着苦差事还有笑闹心情,嘻嘻哈哈彼此打趣,没人察觉一道影子溜下了城楼。
影子到了城楼底,见一群睡得东倒西歪的兵士反而不鬼祟,大大方方从他们身体的间隙中踩过,眼看就要出城楼——
“不睡觉,出去晃什么鬼?”声音咕噜不清。
影子却准确找到声音的方向。那是从一张木床上发出来的。能睡床的,必定当着小官。
影子沉笑,声音饱粗,“老大,我不知吃了什么,肚子里闹腾得厉害,找个兄弟们闻不着味儿的地方拉屎去。”
床上的人动了动,到底没翻过身来,“怪不得我觉着臭呢,原来是你小子放*。快滚!不拉干净就别回来!”
影子欸应一声,打开门。
顿时,寒风灌了进来,一屋子人,边缩被窝,边骂兔崽子。
“等等!今日换班的暗号是什么来着?”床上人却很小心。
影子笑滑了,“大王岭上没老虎,凤来县里有阎王。”
床上人没再吭声,怎么也想不到有谁那么大本事,能从县城外头进来。
假扮大今士兵的节南钻出门缝,拢了拢身上过大的男子袄衣,拽拽皮帽耳,将自己那张病白的脸罩得更小,把脖上的三角布巾提到嘴上,迎风往县衙走去。
大街无人,小巷无人,沿着护河柳堤走了好一会儿,节南渐觉不对。
虽然她明白被大今占领的凤来不可能再像平常,也清楚这座穷极的县城每到夜里特别静寂,但绝不似今日这般死寂。此刻,家家门户多敞着,铺子馆子的门板七倒八歪,走一路狼藉一路,没有一处明灯,只能借天上残月的微亮,以及她绝佳的目力,行得无阻。
凤来,好像一夜之间搬空了。
走上县衙前的大街,这一年里来来去去,节南最常闻到烂菜叶和臭鸡蛋的味道,这日却充斥着淡淡却令人烦躁的焦烟味。
离衙门越近,烟味越重。
大红闻登鼓停在眼眸里,节南往后回望,发现自己竟然会怀念那些追着她唱童谣的顽童,还有人声沸拂,目光怒灼。
没有这些声音,没有这些目光,节南站在鼓下,听着县衙里面的挖坑声,更难以迈开步子踏进县衙去。
她怕,怕一进去,就会看见一座烧成焦炭的尸山。
“天快亮了。”
节南忽听人声,忙闪到鼓架子后面,从狭缝里眯眼冷盯。
门里走出两员将,各着护身软甲,腰跨弯刀,伸臂展背,都打着大呵欠。
“挖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有,还是禀报大将军吧。”一将道。
另一将叹,“最怕是让混账师爷烧了,虽然大将军拷问之后说那师爷并不知情,我却不大信。”
“若真知情,直说烧了那东西不就得了,何必死不承认?我也不信师爷,但信大将军,他的判断总是不错的。”一将说罢,叹口气,“就怕大将军骂咱俩没用。”
“你怕的,跟我怕的,半点不一样。咱尽力了,挖不出东西来,就说明东西不在这儿,即便跟大将军说,又有什么好怕的。要怪就怪桑大天,这么大的县城他占一大半的地,一一挖找的话,十天半个月都不够。”另一将说得上火。
两人说着话就走远了,身后跟两列扎着豹字巾的兵。
节南对此时的所闻所见,又惊又惑,大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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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众亲!(未完待续。)
第69引 乡音已改
节南第一惊,两将反复提及的大将军,除了呼儿纳,不作第二人想;第二惊,他们找的东西居然跟她爹扯得上关系。
呼儿纳真得来了么?
堂堂一个统领三十万大军的帅将,偷偷潜过大王岭来攻打一个县城?
即便是为了找东西,节南也觉得不合常理。
除非,那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能令呼儿纳亲自过来取。
以一个大今神弓门废物的眼光来看,这件东西的重要程度或关系到大今吞并天下的野心,否则呼儿纳这般让大今百姓爱戴成战神的家伙,是不屑于攻打凤来的,更遑论扮山贼如此贬低身价的贫穷计策了。
可是,她爹土里土气一个大地主,一辈子就有一个心愿,生是凤来人,死是凤来鬼。
他比任何人都爱凤来,将这块地方的一草一木都当成他的,霸道执拗地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
他一生下来就是富家少爷,不知体恤佃农租户和贫民,已经坐在凤来最高,又和比自己地位高的人打交道,从不往下施舍,让无数人背后骂成了大恶人而不无所谓。
他用心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一家子舒舒服服生活在这片土地,保住桑家后代子孙无忧的根基,凡是破坏他这一心愿的,他下手清理起来绝不容情。
所以,人称桑大天霸王。
节南并非大善人,她只是看不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蛮横霸道,认为这是一个笨办法,明明可以用聪明方式达成目的,非要搞得天怒人怨。而她爹常骂她自作聪明,自家土地上过日子还要瞻前顾后,怕东怕西的,没出息。
无论如何,节南觉得没出息的人是她爹,平生无大志,守着那么多财产,当了一个吆五喝六的小县地主就沾沾自喜。也因此,她想来想去,想不出她爹会藏了什么重要东西,能把呼儿纳那厮引到凤来掘地三尺。她同时还想到,或许因为这样东西,才引来灭门之祸。
节南一咬牙,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尽是冷光。
她怎么都能绕回凤来,莫非她爹阴魂不散,不让她装糊涂,杀了一个行刑的刽子手还不够,要她揭开东西的秘密?
思及此,她突觉脖后寒毛直竖,不由往后瞧了瞧,心里暗道,爹欸哥欸姐姐欸,她又不是不查了,只不过不着急查到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横竖不报此仇誓不罢休,千万别催她,弄到最后仇没报成,她小命先丢了。
纵身一跃,节南上了墙头,见到县衙里的情形,微微怔住。
没有她怕见的尸山,只有每一块地砖被撬开的狼藉。本来就穷得没钱维护的县衙大堂这会儿跟破庙差不多,师爷拍惊堂木的桌案都被拆成一块块,没有整件物什。墙也敲成了残垣,裂缝中隐隐透出火光,人影闪动,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刻不歇。显然那俩将军虽想放弃,但只要某位大将军未同意,就得继续挖下去。
但最让她怔的,坐落偏院的文库房已完全付之一炬,一片纸角不见。
原来,烟味从那里散出来。
商师爷终于守信。
节南本想跟那两员大将走,此时却因商师爷暂消了念头,静悄悄落地,往县衙大牢走去,顺眼瞧见几个挖地的人百姓装束,暗松口气。
还好有活人,不用像驹马峰下,再让她恶心一回。
衙牢前没人守,节南并不因此大意,推开一条门缝,打眼往里面瞧着。果然,廊底有好几个兵士守卫。她低眸一转,走开去,但很快又回到门前,把门整个推敞了。
那几个兵士先是一惊,但看清她的衣着和袖臂上的天豹巾,立刻稳住。
一兵士喝,“大王岭上无老虎。”
节南答,“凤来县里有阎王。”
兵士们更安下心,问节南是谁,为何而来。
节南举举手里一酒坛,同时大拇指往旁边横一横,粗声嘎气道,“我这不刚要过去换岗,想起各位辛苦守牢的兄弟们,就给你们送点好东西来。要是不要?”
她穿着没问题,个头顶细顶瘦,一点威胁感也无,还知道接头暗语,兵士们更是见酒就馋,连忙喊要要要。
节南不请自入,将酒坛子往迎来的兵士手里一塞,神情似好奇,笑哈哈走到廊底,“听说大将军亲审都还没招?”
随眼一瞥最后那间刑室,变了脸色,她抬手揉揉鼻下,才重新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听那几个兵士三言两语笑着说大将军如何片下人皮,又如何挖筋卸骨,刀功精湛,令人钦佩云云。
节南保持着笑模样,眯缝了眼凑上木栅,装作看不清,“昏糊糊的,光瞧见血了,让我进去仔细看上一看,行不?像咱这些小兵,平时哪有机会见识大将军的刀法,我好回去跟兄弟们炫耀炫耀。”
兵士们一口酒下去就干脆,直让节南自己进去看,反正刑室没下锁。
节南踏上干草堆,兵士们爽喝酒的笑声就远了。
商师爷在木架子上吊着,披头散发,一身血污。他的双手十指已经没有肉,只剩下指节骨头。他上身没有衣物,也没有了皮,血红带粉色的肉随微弱呼吸起伏。他膝盖以下没有小腿,却包扎得极好,隐透出两团血色。被砍下来的小腿刮去了一半的肉,白骨一侧阴森,就挂在他面前,仿佛是为了折磨心智。
节南眼底发热,双手不自觉捏起了拳头,终究还是要再经受一回恶心,只不知道能不能压抑得住。
她不怕死人,但恨极这种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卑鄙做法。偏偏呼儿纳引以为傲,说什么这世上没有气节这东西,谁也抵抗不住他的刑求。至于那个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金利沉香,她觉得也是有病。一个连人性都没有的畜生,难道会珍惜身边人?
“商师爷,是我。”她捂住了嘴,一边压制胸口的呕意,一边将自己的声音传进商师爷的耳里。
商师爷残缺的身躯一震,本来垂着脑袋紧闭的双眼,陡然撑得大大的,似乎刹那充满了生气。
哪怕,节南只见他的命烛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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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引 救人太难
看守们开始晕乎乎,大着舌头说话却不自知,料不到酒里让人加了料。这种料并非迷药,只会混乱一时的记忆,令他们没法专注眼前之外的东西,事后又不会起疑。
节南冷冷扫去一眼,确定药效起来了,连忙走到商师爷身旁,啪啪啪点了他几处穴道。
和失血过多回天乏术的冯三不同,呼儿纳显然还需要商师爷多活几日,虽毫无人性削皮剥肉,但将流血的大伤口都包扎得妥妥当当。
故而,在节南的急救下,商师爷两眼的精神气竟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他嘴唇苍白,嗓子眼里似乎沉痰,声音浑浊,“我本来还替你庆幸,你怎么又回来了?”
节南面对商师爷,明眸望着,“怕师爷说话不算话。”
看着那对亮晶晶的眸子,商师爷居然笑了笑,“是,我为着自己确实常常诓你。原本这回也是打算含混过去的,可大今兵冲破城门时,我突然明白这就是天报应,才赶紧烧文库。可惜,悔悟得太迟……”
声音陡断,商师爷五官揪作一团,双眼发凸,十只白骨指在镣铐里咯咯地动,没有了小腿的腿突然抽搐。再如何分心,也不能治愈这具残缺的身躯。
仿佛眼前仍是那个安好的商师爷,节南纹丝不动,神情如常,只有眼底淡淡浮着不为人察觉的悯意。
“对你用刑的人可叫呼儿纳?”她必须加紧了。
商师爷点点头。
“他要找什么?”一旦确认呼儿纳在此,节南全副心神都戒备起来。
“北燎四王子……让你爹密造武器,私囤粮草,意欲谋逆的书……函……”商师爷再露出痛苦凄厉的神情,“……小山……我当真不知道……你爹他怎么会……”
节南身形禁不住摇了摇,闭了好一会儿眼,再睁开,仍掩不住眼里的震惊!
她爹,那个土霸,从没到过大王岭以外的地方,和他打交道的,最大的官,也就是成翔这么些年来的知府。
现在,呼儿纳却要找什么?
她爹和北燎王子勾结谋逆的书函?
王子谋逆,就是要当皇帝!她爹参与,就是要当功臣!
怎么?她爹原来有当王侯将相的野心?
这!这!这简直——
节南想大笑,但咧开嘴,却又抿得紧紧。
“师爷可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小山么?”转头瞧瞧那几个看守开始东张西望,她得走了。
商师爷脸上死灰一片,“求……小山你帮我……两件事。”
打心眼里,他怕这姑娘,不仅因她是桑大天的女儿,还因她总带一股子霸狠,令他常感觉她比桑大天还恶霸。
而他这一年里诓哄着她受了老百姓的刁蛮气,连他自己都曾佩服过自己的胆大,如今想来,并非他胆大,是这姑娘能忍,不同他计较罢了。
他若求她,纵然死乞白赖,以她不同常人的心性,也许会帮他一帮。
“师爷只管说说看,做不做在小山,如何?”自从商师爷睁开眼,节南始终与之直视,一丝同情嫌弃厌恶畏惧的情绪也没有。
以至于商师爷突觉自己也可以无所畏惧。
“我全家十余口人,最小的孙子才周岁,小山你若顾得及……”他喘了喘,又像叹息,似乎自知这个请求有些过份,转而求道,“我这样子已是人不人鬼不鬼……”
只是这后半句,不是没力气说,而是犹豫说不出口。
但凡有一线生机,谁情愿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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