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神医（十一）

“你给我跪下！”大长老厉声说道。

乐清霍然抬头看着大长老。

“大长老。”他虽然本想默默地忍受着大长老的训斥也就罢了, 可是现在，当左右看到师兄弟们那嘲笑的眼神, 还有奇怪的, 似乎对他有了另一种想法的师兄弟，他央求地看着大长老。

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他在苏果的面前跪下，那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更可怕的是, 他们师兄弟不久之前还在对苏果大呼小叫，把苏果当成邪魔外道, 觉得她是一个狠毒可耻的女人, 可是一转眼, 他身为正道大弟子, 从不对邪魔外道低头, 却要跪在一个魔教妖女的面前么？

这叫他以后这么还能做正道大弟子？

所谓正道的未来，岂不是成了笑话。

乐清英俊的脸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可是在大长老的心里，乐清的面子跟自己的老命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他阴沉着脸, 看着乐清冷冷地说道，“怎么, 如今你的翅膀硬了，我的话都敢不听？”

这岂不是还要给乐清一个欺师灭祖的罪名？

在欺师灭祖还有对魔教低头中, 乐清艰难地选择，最后慢慢地跪在了苏果的面前。

他眼神眼神恍惚。

甚至不敢去看曾经那些崇拜着自己，以自己为标杆的师兄弟的眼神。

这一跪，仿佛跪碎了他骄傲的一切。

苏果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乐清心中的委屈还有痛苦, 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面子上的过不去。

如今乐清只不过是没了面子，可是上辈子，她可是没了小命呢。

难道苏果的一条人命，还抵不过乐清的这么小小的跪拜么？

也别说那都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的乐清是清白的这种话。

他想要带苏果回去，不就已经默认了苏果的死期，默认了苏果为了苏艾去死么？

既然这样，这就是一个坏蛋。如今坏蛋被坏蛋头子压制着给苏果跪下，苏果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担得起这一跪。

她坦然地坐在那里，看着乐清羞愤交加的样子，心里偷偷地幸灾乐祸，特别爱看乐清在自家门派长辈的训斥之下丢人丢到了整个大街上去。她心里哼哼着，恨不能多吃两根鸡腿庆祝一下，一边把目光转移到了一旁不在意地说道，“哦，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跪着吧。”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这样可恶的毛团了。

零零二在小黑屋里想。

这简直是逼着正道大弟子黑化的节奏！

垃圾毛团恨不得世界崩溃啊。

在明知道已经有了一个黑化大佬魔教教主以后，竟然还敢这么刺激正道大弟子，别一个不小心，把正道大弟子也给刺激得黑化了。

它仰头看天，眼神沧桑，只恨乱臣贼子把自己跟垃圾毛团捆绑在一起、可苏果一直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跟小二哥天作之合，正对小二哥念念有词地说道：小二哥，我就说还是魔教最好了。

这些所谓的正道侠客，还得保持着面上的正义还有光明，如果是遇到了乐清这样的事，哪怕心里恨极，都得勉强原谅，不然就是不宽容不善良。

可是魔教从不会逼着一个受到伤害的人去善良宽容，就算是使劲儿落井下石，打人的脸，可是人家也不会谴责，相反，还觉得天经地义。

魔教不就应该心狠手辣么。

苏果不原谅乐清，还叫乐清就这么跪着，还会被人夸奖一句不亏是魔教精英，的确有魔教的风范。

苏果美滋滋地跟她小二哥表白：我可太喜欢咱们魔教了！

零零二飞快地把光团缩回了小黑屋，宁愿在小黑屋憋死，也不冒出来陪垃圾毛团一起面对这糟心的江湖。

见小二哥似乎默默地认同着自己，苏果哼哼了两声，继续给一旁的普通人看病。

她在大长老训斥乐清，并且让他跪下给自己赔罪之后，看起来轻描淡写，完全不再把正道放在心上，大长老脸色微微一变，想到自己的伤势，不得不忍耐着上前对苏果赔笑说道，“小苏神医，我想请你帮我诊……”

他才挤出了勉强的笑容，乐清还干巴巴地跪在苏果的面前，苏果皱眉他，抬起头看着他就大声训斥说道，“看你一把年纪，怎么这么不讲究呢？！看病排队不知道啊？”她声音脆生生的，引得一旁看热闹的普通人都兴致勃勃地看过来。

大长老脸色更加难看，沉默地看着苏果，苏果却哼了一声说道，“怎么啦？都是身上有病痛的，你虽然上了年纪，可是你是江湖人，内功深厚，身强力壮，身体棒棒的！你好意思和大家一起挤着么？你不是名门正派么？怎么？名门正派难道还有脸插队？”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叫道，“来几个大哥，帮我维持秩序！这年头儿！正道的大侠们要跟咱们老百姓插队了！”从一旁，奔过来几个魔教大汉，目光凶狠地看着岳山派的长老们还有弟子们，手指捏得咔吧咔吧轻响。

大长老目瞪口呆。

迎着一群普通人，一向被他看不起的平民鄙夷的目光，他的嘴角抽搐着，看着理直气壮让他去后面排队的普通人，又去看着苏果。

“小孙神医，我和苏神医有旧……”

“哦，你还想走后门。”苏果阴沉沉地说道。

这群心狠手辣，当初害得苏家灭门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敢理直气壮地提及她爹。

苏果决定回头给这大长老下点好药。

见她对名门正派似乎没有半点好感，大长老被噎住了，心情沉重起来，

耳边是一些普通人对几个憨憨的魔教中人道谢的声音，还有一些议论纷纷。

“还是魔教好，对咱们可真照顾，而且还公平，真是……真是好人啊！”

“要不怎么说魔教人善心美呢。你不知道，之前几个城里传出来的风声，说魔教在城中都秋毫无犯，不跟咱们普通人争什么以外，而且还特别体贴。收费公平，咱们要拿贵重的东西作为感谢，他也只收一点鸡腿就很高兴了。这可比正道厚道多啦！”

这些话在正魔两道耳边议论纷纷，苏果还在大长老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对面前坐着的一位老婆婆露出乖巧的笑容说道，“我们魔教就是快意恩仇。这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自在人生，跟那些虚伪的正道完全不一样，特别自在。”她这段时间被魔教养得白白嫩嫩，一笑格外可爱漂亮，老婆婆看着苏果对自己笑眯眯的，眼神清亮，跟自家的小孙女没有分别，连连点头说道，“小苏神医真的很好。”

“收费也公道。”一旁还有人笑着说道。

“医者父母心么。”苏果摇头晃脑地说道。

她被夸奖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一旁还有被她诊治过的普通人，在往她的手里想塞更多的银子。

苏果笑呵呵地拒绝了银子，把被提来的一只老母鸡给扣下了。

“给一只鸡就行了。”她真诚地说道。

在毛团的眼里，银子永远没有老母鸡可爱。

可是这么善良，却把周围的百姓感动得痛哭流涕。

小苏神医知道他们家贫，不忍要他们更多的银子，只收下一只老母鸡。

人怎么这么好呢！

“魔教。魔教啊！”有那感情充沛些的，就抓着一旁魔教中人的手用力地摇晃着，一副与魔教同乐的样子。

仿佛哪儿哪儿不对的样子。

魔教中人抓着自己的大脑袋，看着这被自己推一把大概就要骨折的普通人，默默地忍受着，由着这群弱小的家伙抓着自己的手。

这魔教正在与民同乐，大长老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当然不会觉得苏果这样做是真心的，相反，见魔教推出了苏果收买人心，大长老的眼珠子都要嫉妒得流血！

这样对普通人施恩的做法，是正道一向的手段，这么多年，正道只要做一些施恩的事，就会被人传唱称赞，这也是和魔教完全不同的地方。而本来应该得到苏果这个神医，由着苏果治病救人得到称赞的，本来是正道，本该是岳山派才对！

想一想如果苏果如今代表着的是岳山派对普通人施恩，岳山派会得到多少好处，大长老就觉得心里疼。

是岳山派先找到了苏果。

可是一切都被乐清还有苏艾这两个蠢货给毁了。

本该享受荣光的是岳山派才对。

可是现在呢？

现在连魔教都要被洗白了！

大长老气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在这里闹事，不然一旦被宫卿给打翻在地，岳山派正道的面子可就保不住了。

他苍老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缓缓地走到了排队的地方，摆出一副耐心规矩的样子排队，也顺便观察苏果。这看起来小小一颗的小姑娘脸上笑容甜美可爱，又耐心，无论面前需要自己看病的是什么人都会耐心并且和气。

她笑起来的样子没有悲悲戚戚与娇弱，相反，干净得没有半点阴霾。

这样的一个快快乐乐的女孩子，是真心把治病救人当成是开心的事，而不是沽名钓誉。

那一刻，大长老的眼神恍惚，想到了被自己杀了的苏神医。

那也是一个一心专研医术的人。

医术超群，可是却过于愚蠢，叫他不得不对他下了手。

或许愚蠢是苏家的一脉相承。

如今这个苏果，也愚蠢得近乎天真。

她似乎以为魔教是真的很好。

而没有想过，魔教也只不过是在利用她而已。

以宫卿那样心机深沉的人来说，魔教如今势力已经达到了巅峰，并且在江湖上只手遮天，正道为之避退，他已经掌握了江湖的大半势力，又何必费尽心机地要洗白魔教的名声？恐怕宫卿也是因魔教的声名太恶，想要叫魔教的名声好点，而且此消彼长，魔教的名声好了，那正道的名声不就下去了么？

只摆出对苏果的善意的样子，就能笼络一个还很年轻的神医，并且洗白名声，换了谁也得对苏果玩儿命好啊！

大长老似乎想通了宫卿为什么会忍受一个这么单纯的苏果，且见苏果给人诊脉格外熟练，并且非常轻易就能诊断出对方的病情，还写下药方，他的心里抓心挠肝，知道苏果是有真本事的人。

这心中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憋得大长老肝儿疼。

他看着苏果的眼珠子都是绿的。

这样的一个小神医，如果能回到岳山派该多好！

宫卿既然能有办法叫苏果厌恶正道，那他也有办法叫苏果排斥魔教。

苏艾都能被岳山派给养得一心亲近岳山派，更何况一个颠沛流离多年的苏果。

从没有得到过什么的女孩子，只需要给予一点点的温暖，就会愿意付出一切吧。

这或许就是宫卿做过的事。

把小乞丐从泥潭里拉出来，小乞丐付出性命也要为他鞠躬尽瘁。

乐清……竟然连个小乞丐都骗不回来。

废物！

他的老脸阴晴不定，在一开始还能露出正道的善意的态度后，此刻的脸色很是难看，这被旁人看起来，显然就是正道霸道惯了，所以对自己竟然要等在普通人的身后而恼火，是小心眼的表现，虽然嘴上都没说什么，却都露出了异样的表情，觉得这正道的什么长老有点过于霸道骄横了。

他也没有见到这些人的目光，只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好不容易排到了自己，他忙坐到了苏果的面前。

他期待地看着她。

苏果伸了伸懒腰，捂着自己的小肚子，软软地看向一旁。

“饿了。”她委屈地说道。

大长老：……

他艰难地看着苏果低声说道，“小苏神医，要不然，你先给我把脉以后再去吃饭？”怎么到了他就要去吃饭了？这过分了啊……大长老在江湖中声名赫赫，哪里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过话，也从未这样央求过谁。

苏果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看着面前脸皮抽搐的大长老，再看看一旁一直都在跪着，此刻摇摇晃晃的乐清，捂着自己的小肚皮说道，“我都已经错过午饭了。”

她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小小的，瘦瘦的，一副快要饿得晕过去的样子，大长老看着这么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姑娘沉默许久，挤出笑容说道，“既然如此，小苏神医便去吃饭。我等你回来。”他心中另有计划，因此对苏果更加和颜悦色。

苏果最喜欢的就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了。

她满意地看着大长老明明急死了，还得伪装大方的样子，笑眯眯地点头站起来。

她就爱看大长老憋得要死，还得默默忍着不要吐血的可怜样子。

“那你等着吧。”苏果转身就进了后面的酒楼。

从一旁的阴影里，宫卿走出来，远远地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大长老。

“教主，他……”合欢皱眉，对宫卿低声说道，“会不会伤害阿果。”她是真心把苏果当成自己的小妹妹，所以当看到岳山派这个大长老这种态度，就知道这老东西必定有鬼。

宫卿看都懒得看大长老一眼，一边跟着苏果上楼，一边淡淡地说道，“继续追查当年苏家灭门的真相就是。”苏果当初央求过他，还说是岳山派干的，口说无凭，既然苏果要岳山派满门身败名裂，那宫卿自然也要追查当年的证据。

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就上了楼，看见自家小姑娘已经趴在了桌面上。

她并没有先开动，而是趴在桌面上，哪怕饿得不得了，却还等着他一起吃饭。

那一刻，看着苏果乖乖地等着自己一起吃饭，宫卿的心里柔软万分。

他走到苏果的身边，摸了摸苏果的小脑袋，又给苏果洗干净她的小爪子。

一旁有水盆还有毛巾，苏果看自己的小爪子被宫卿修长的手在水里揉搓，一边美滋滋地对宫卿小声说道，“看我下午怎么收拾他！”

“要银子？”

“不仅要银子，我还要他的老命呢。”苏果从酒楼上探出小脑袋，见大长老也不敢走，免得她又挑剔他什么，垂了垂眼睛小声说道，“他竟然还敢提到我爹。”对于伪君子的虚伪，苏果真是有了真正的认知。

宫卿静静地听着苏果一边啃鸡腿，一边骂大长老，便对苏果说道，“他这么讨厌，不如直接杀了。”他倒是干脆得很，苏果摇着头哼哼着说道，“死亡太容易，我不要。”

她要叫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败名裂，看着岳山派上下倾颓，再也不能翻身。

她费力地啃着鸡腿，仿佛要吃得饱饱的好去战斗大长老。宫卿静静地看着似乎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都那么有劲儿的小姑娘，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别怕。只管宰他。我陪你一起。”他对苏果低声说道。

苏果的眼睛顿时一亮。

宫卿是准备给她撑腰了。

只能一个人战斗的毛团和背后有靠山的毛团能一样么？

当然不能。

因此当苏果仰着小脑袋，酒足饭饱地回到大长老的面前，那声音都越发地傲慢，信心十足。

大长老在她一开始的惊喜过后，看着她背后无声地走来，就站在她的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魔教教主，只觉得那一刻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宫卿身上的内力的压制之下停滞了下来。他觉得在宫卿的气势前喘不过气。

勉强抵御了宫卿的压力没有在同门的面前出丑，他对苏果艰难地笑着问道，“小苏神医，你现在愿意帮我看看情况了么？”他一时见到苏果心急，并没有想到其他，苏果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就大声说道，“用不着诊脉了！我看你两眼就知道你有什么毛病。旧伤沉淀，身体受不住了是吧？你的内功经脉都碎了，就算勉强能用武功，可是你现在的武功只怕也已经日落西山，用一次经脉碎一次，还有……”她的声音大大的，大长老在一开始惊喜，知道苏果的确看出自己的真正的病情之后的惊喜之后，陡然变了脸色，老脸都白了。

他的身体情况一直瞒着江湖上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今，被公然叫破，那他在江湖可怎么……

“小苏神医禁声！”他急忙说道。

一旁，岳山派的长老们也惊慌地围上来，唯恐大长老的身体情况被人听到。

倒是跪在一旁的乐清的身后，他的师兄弟们从前一直被蒙在鼓里，当知道大长老的身体已经这样不堪，纷纷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苏艾的脸色也变了。

岳山派如今全指着大长老，如果大长老身体不好的消息传出去，那恐怕会引来动荡。

如果岳山派动荡了，她一个寄居在岳山派的孤女，能有好日子过么？

“这有什么要小点声的。不仅是你，还有你身后的你，你，还有你，别躲！怎么能讳疾忌医呢！”既然上一世的时候这些长老们那么想要苏家的医书，那么想要诊断出他们身上的问题，上辈子的苏果没为他们达成希望，苏果现在帮他们实现也没关系。

就在这群长老被苏果吓得惊慌失措，纷纷躲避着苏果那双锐利得一眼就能看得出什么毛病的眼睛，小姑娘的声音却更大了，大声说道，“全都经脉受损，你们这是病啊！得治啊！”

小苏神医的声音大大的。

大长老觉得窒息。

……治病救人是好的。

可是也不能这样治病救人啊！

“小苏神医，我们这些老家伙暂时先不必诊断。”他奋力说道。

此刻，大长老突然有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痛苦。

早知道，就不要排好长好长的队，饿着肚子等苏果给自己看病了。

“为什么不诊断？医者仁心，见了生病的人能放过么？”苏果对大长老这追悔莫及的样儿无动于衷，哼了一声对大长老说道，“就算不医治，那你们也把我给你们看病的诊金给付了。就当……辛苦费吧。”她毫不脸红地管大长老要辛苦费，大长老已经看着苏果目瞪口呆了。

这一刻，大长老突然都不知道苏果到底是个什么姑娘了……都说医者仁心，怎么，怎么这小神医漫天要钱呢？

“辛，辛苦费？”他磕磕绊绊地问道。

才几句话就要钱？

活了几十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神医啊！

这可比她爹贪心多了。

这一刻，大长老终于明白了苏神医的可贵。

“还有诊金。诚惠二十万两。”

“多少钱！”

“三十万两。”

苏果看着浑身乱颤，苍老的脸抽搐成了一团的大长老，不客气地抬了抬自己的下颚。

“堂堂正道竟然还好意思跟我讨价还价，魔教都不干这么无耻的事！快点给钱，不然灭了你们岳山派！”

大长老看了看苏果身后冷眼看着自己的魔教教主，眼前一黑。

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