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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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上方。
“怎么了?”
斯内普的身体不太听使唤地撞上他,烦躁地问。
哈利伸出手,感受着头顶的地面。
从他走下地牢的入口处,正传来一阵阵寒气,手摸上去是冰冷的。
“出口冻住了。”
他确认了一会儿,说道。
斯内普皱起眉,提醒:“你难道没学烈火咒?”
哈利看了他一眼,举起荧光的魔杖,照亮黑漆漆的头顶,星星点点的冰凌反射着细小的光,让哈利想到那只人鱼的眼睛。
“这上面有人在。”他说,没有多加解释。
斯内普很快想到:“看守?”
哈利默认了。斯内普开始沉吟起对策。
“那我们需要提前把人击倒……波特、你做什么?快收回来!”
银色的雾气从冬青木杖尖烟火般蹿出,转瞬间形成银鹿的模样,穿墙而过,从天花板出去了。
“该死的——你生怕自己伟大的壮举没人知道吗——波特?”斯内普又惊又怒,揪住他的衣襟就要往回逃,“上面的人看到这只守护神,就是傻子也知道地下出事了!”
“稍安勿躁,斯内普教授。”
仗着体力优势,哈利稳稳地立在原地,目光仿佛穿过地层,落在悠悠跃出冰面的银色牡鹿身上。
守护神淡淡的银光映在人鱼深蓝色的眼瞳里,像点亮了两盏大海深处的小灯。
“我只是想试试看,简单地请人帮个忙。”
不等斯内普开讽,哈利首先侧目过来。
“……这总比拜托黑魔王不要杀你容易得多。”
“……”
斯内普确实无话可说。
轻微的隆隆声从头顶传来,冰冷的寒气随着渐渐开阔的头顶缺口远去了。
两人钻出来,看到守护神正绕着努力抬冰的人鱼姑娘转圈,柔软的鼻头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像在表达谢意。
人鱼姑娘抖了抖,瞬间捂住脸颊,忘记自己还支撑着冰块,砰地一声巨响,随着悍然落地的冰块一起,摔得七荤八素,半晌起不来。
哈利吓了一跳,不觉散去了守护神,贴上冰面关切道:“你还好吗?”
一只长着鳍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比了个OK。
“……那就好。”
斯内普完全没关注他们的互动,全副心思都在警戒,生怕刚才的动静引来城堡里的其他守卫。只有哈利知道,现在廷塔酒堡里唯一能自由行动的守卫恐怕也就纳吉尼一条蛇,这姑娘还极有可能懒得动弹。
真正的问题是该怎么离开城堡。
所有的壁炉传送都设有身份限制,和城堡本身的区域权限完全平行,没有一点关系。而且赫敏透露过,想要通过壁炉到达城堡,最低的要求是拥有黒魔标记。黑魔王本人当然是例外,他们可不是。
本来还可以使用门钥匙离开,但上次偷跑出去被食死徒贝拉特里克斯逮到之后,汤姆就没收了他的漂浮门钥匙,哈利不会制作、也没有其他门钥匙。唯一剩下的方法只有飞天扫帚。
所幸赫敏带来的行李里有他的火弩`箭,再加上之前汤姆邮购的那一把,刚好够他们两人使用。只是经历过安全屋的突围,哈利猜测这座城堡外围的天空恐怕不会任人来去自如,他是查到了一些魔法,但有些实在没有把握……
目光移到身边的魔药教授身上,以斯内普现在的状态,恐怕也很难施展强力魔法。
哈利一边领着斯内普离开储藏室,一边盘算着找点吃的给他恢复体力,遇到难对付的防御魔法还可以有个帮手。
但他们刚刚踏出储藏室的门,哈利就被一阵直穿脑仁的剧痛袭击了。
“啊啊——!!”
身体猛地甩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哈利抱着脑袋吼叫,冷汗涔涔而下,眼前闪过耀眼的咒光,耳边仿佛听到爆炸的巨响,天地旋转不休。
“痛……”
“波特!”斯内普原本还微倚着墙节省体力,一着急趔趄了下,差点扑到哈利身上。好险在最后关头避开了,趴在哈利身边,试图确认他的情况,“怎么了?黑魔王发现了?”
哈利痛苦地打滚,完全无法听到斯内普的问题。
因为在大脑深处,正断断续续传来更压倒性的声音。
【哈利……】
【……过来……】
【过来……帮我……】
他从未听过汤姆这样的声音。
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痛苦。焦急,恼怒,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
瞬间令他揪起心来。
“汤姆……”
没人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远在百里之外的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索命咒的光芒亮起的刹那,邓布利多脸上提前闪过一丝痛苦。
有什么超越时空的物质联通了。
咒光仿佛被堵在玻璃管的两头,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急速往返,看上去像一段粗壮的光桶,在紫衫木魔杖与邓布利多之间。
强光逼走了所有视线。不等众人试图睁眼,就被猛然爆发的气波震飞出去。轰轰轰,游走球般纷纷嵌入墙壁和天花板。“邓布利多——!”
爆炸的巨响将这道仇恨的声音掩盖得几不可闻,但仍能被有心人捕捉到。
“……给我……看住他……该死!”
咒光和爆炸逐渐平息,校长室内一片狼藉。
派力斯首先把自己从墙上抠下来,踉跄着凑到门边,看到本就苍夷的办公室几乎彻底沦为废墟。残存的魔法布置无论是邓布利多的还是他们不久前设下的,统统被毁灭得无影无踪,不时还有再也支撑不住的废瓦残渣掉落下来,激起滚滚烟尘。
难以分辨出原型的废墟角落,一片盖着白色毛发的突起缓慢地动了动,苍老虚弱的咳嗽声从中传来,竟然是只剩半条命、但却奇迹般逃脱索命咒的邓布利多!
派力斯的目光顿时疯狂搜寻起其他每一个角落,最终惊恐地发现,黑魔王不见了!
这比邓布利多还活着更令人恐慌。
“怎么回事?”诺特也赶来了,“邓布利多还活着?”
如同火焰沸腾,派力斯眼中的世界猛地展现出诡异的样貌,使他不觉抓紧了门框。
“主人去哪了?我们怎么办?……艾沃赫尔特?”
派力斯忽然失去了所有表情,举起魔杖走进废墟里。
“我们必须看住邓布利多。”
“什么……?”
等到卢修斯费劲巴拉地最后一个把自己从天花板撬出来,一瘸一拐地揉着娇嫩的屁股过来报到的时候,诺特已经觉出了不对劲。
“为什么不杀了他?”
邓布利多虽然还能动,但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仰面倒在地上,还在不断咳嗽和颤抖,手里甚至没有一根魔杖,被两名全副武装尚处巅峰的食死徒盯着,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卢修斯见到这种情况,立时放松下来,理了理狼狈的长发和袖袍,施施然抬起自己的蛇头杖,加入同僚们制挟邓布利多的伟大行动中。
“对啊,为什么?”还随口附和道。
派力斯看起来完全没有两个同僚的百般情绪,盯着前方念念有词:“黑魔王不会允许放走邓布利多,也不会允许自行杀掉…………”
诺特听进耳朵里,“不趁现在大好机会杀掉邓布利多,被他恢复过来就麻烦了。我觉得主人肯定希望他死得越早越好。”
派力斯没理他,仍旧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仿佛那里有极慑人的景象。
诺特受不了他的神棍,转向卢修斯,从鼻腔里挤出一点声音,“马尔福,你说呢?”
卢修斯做足了架势,晾了他将近半分钟,才拿腔拿调地说:“主人吩咐了任务,你们没听到吗?”
诺特一愣,连派力斯都明显顿住,迟疑地转向他。
卢修斯对于两人的反应十分得意:“我听到了,爆炸的时候主人亲口吩咐——看住他。”
诺特和派力斯面面相觑,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现在的问题是,主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卢修斯指着地上的老人,“至于他,我的庄园有特殊的待客室,可以贡献出来。”
诺特立即说:“诺特山庄里也有间石屋,专门招待不速之客。”
“……”
“……”
两个人针锋相对,派力斯无语片刻:“你们根本没在关心主人的去向吧?”
“当然不是!”
“怎么可能!”
两人异口同声,不由彼此仇视。
“邓布利多可以先关押进我在地窖的办公室,找人轮流值守。至于我们……压住消息,静等召唤。”
他正色道。
“我确信主人还活着。”
卢修斯和诺特各怀心思地对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附和。
“当然。”
“我也这么认为。”
邓布利多躺在废墟里,听他们勾心斗角地讨论如何处理自己,却无暇关心。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磨骨抽髓般的大脑,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隙,一波更胜一波地蹂躏着痛觉神经,使他本就孱弱的身体愈发枯槁,脆弱得经不起一点挣扎,甚至聚不来一个荧光闪烁。
但另一个事实令这一切都无足轻重——
伏地魔会承受百倍于他的痛苦,濒临消亡。
这段时间以来,他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寻求着魂器的破绽。
在哈利的魂器身份被察觉、伏地魔调转方向保养魂器的情况下,还能够彻底消灭他的希望就只存在于魂器本身。
它们以人的心扉为入口,通过精神交流摄取生命力,从而获取永生的复活。
但那是一个太艰深的领域,每一步探索、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巨大的危险、邪恶和不确定性。伏地魔已经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在上面,即使博闻强识如邓布利多,也无法在短短几年的时间追赶上他的脚步,所以他无法理解伏地魔频繁变换的外表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魂器改造。
但他确信如今的魂器已经和哈利当初拿到的日记本截然不同了。以日记本为依据的消灭魂器计划不再有效,更何况,哈利本身与伏地魔的关系产生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剧变。邓布利多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段关系的能量。恰恰相反,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反省着。
是否能够期待傲慢者的觉醒?是否可以相信天真者的勇气?是否应该……以大善大恶之名,定义一段感情?
无数的问题,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思索过一千遍一万遍。
发生在哈利身上,在耗费了半生与之搏斗的伏地魔身上,命运尤其鲜明强烈,使他无法不回过头来,又一次反复思量。
可惜,这次时间没能宽限于他。
局势的瞬息万变,身体的每况愈下,邓布利多做了无法告诉任何人的抉择。
他开放了心防给伏地魔的魂器之一,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他与它交流,分享观点,倾吐心声,甚至回忆过去。
他纵容自己,推动自己,暗示自己,渐渐信任它。
从它变成他。
他好像又看到那个一脸虚张声势的戒备,却掩饰不住眼底深藏的恐惧的11岁男孩,站在孤儿院的单人小屋里,张口就对他说“我不相信你”。
他勒令他从衣橱里取出那堆偷来的破旧废品,他脸上一闪而过,非常短暂的不知所措。
还有那双生下来就没有羞愧的眼睛里,逐渐冷却、冰冻下来的自我。
他曾经一遍遍把这段回忆放进冥想盆里,仔细琢磨、端详,但没有哪次像是自虐地试图感受、知觉伏地魔的体会。
他早已作出关于这位史上最邪恶巫师的评判。
现在却要亲手打碎、重塑、说服自己,然后再反过头来寻找其中的破绽。
他在做什么?他在出卖自己的灵魂,给一个他早已确信没有良知的恶魔,任凭他吸收自己的生命,入侵自己的躯壳,利用自己的信任。
只为寻求一个可能忽略的希望,或者是来不及发现的破绽。
他用尽心力地寻求后者,可似乎梦酣神游之际,总频频思及前者。
灵魂魔法是最为精妙复杂的。想引导魂器与他融合,只能以感情本身为媒介。
他不只要魂器来吸收他的生命力,还要在这个过程中,试图回溯过去,探寻伏地魔如今的魂器奥秘。
也就意味着,他不只要给出自己的信任,还要试图获取魂器的信任。
人的感情可以骗过别人,甚至骗过自己,却没法骗过魔法的规则。
他是真情实感地在付出信任,付出感情,也在费尽心思地获取魂器真实的回馈。
人心都是肉做的。
当他感受到生命力的流失,触碰到一丝魂器之间的联系,他比任何时刻都厌恶自己。
这件事做得越成功,就意味着它的本质越丑恶。
甚至于,他在真正成功之前,根本对结果没有把握,却还是做了自己最厌恶的事。
说到底,他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他甚至赞同伏地魔的说法,他只是更加狡猾到底的他们而已。
或许是终究也无法避免地受到了挂坠盒的反影响。
这个事实甚至荒谬得令他感到慰藉。
——你没有给我,邓布利多。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挂坠盒在他掌心里微微发热。
邓布利多知道,他“醒来”了。
魂器和本体,说到底是一个人。
很少有人能理解这种存在形式。它太特殊,太不可思议了,不是亲历者,无人能够体会,甚至连想象都困难。
但那是事实。
魂器与本体的存在是融会贯通的,不是另一个人格,也不是分离的记忆。
他们共享一切灵魂与生命的本质。
那包括感情、智识、魔法、本能……是异常复杂微妙的统一整体,从未有人有机会体验,更没人有机会弄清这一切。
连邓布利多和伏地魔本人都不例外。他们只是各自研究了一小部分,偶然体验了另一小部分。却犹如冰山一角,远远未及全貌。
比如直到此刻,邓布利多都仍未完全搞明白挂坠盒“醒来”的原理,也就无从知晓他是否会在本体面前突然“醒来”,与他争夺身体,与本体合作,或是作对。
他有过许多猜想,但在时日无多的时刻,在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并不真正重要了。
他只需要确保自己虚弱到即使在关键时刻被魂器控制,也无法做出足以破坏计划的反击,就够了。
——什么?
他气息微弱地在心里回答。
其实直到咒语爆发之前,他都无法真正确定这一切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他对魂器的理解还远远不够,对伏地魔的状况只有基于一些迹象和线索的猜测,尽管借助挂坠盒的存在,这种猜测有了些许验证,但它实在与以往不同,并非一个足够严谨的推测。
他知道,自己对魂器付出的感情和信任,也会一样不落地作用到本体身上;反之亦然。制胜的关键就在这个“反之亦然”。
因为伏地魔对此一无所知。
当索命咒爆发的瞬间,他会放弃自己的全部意志与生命,任凭魂器的体征完全占领躯壳,独留勾连他们桥梁的感情与信任在。
魔法会为这独一无二的时刻赋予力量。
邓布利多无法准确推测那究竟会是什么,甚至来不及研究其中的作用机理,但他知道,这一定会巨大地扭转索命咒的本来效果。
和莉莉那时候的情形类似,指向反转是极有可能的结果之一。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他和挂坠盒一起被杀。
比起挨个寻找魂器再消灭的原定打算,新计划是彻底的邪恶和激进,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最后挣扎。
但还好,幸好。
这次只用他一个人承担。
——最后的信任。
挂坠盒这时候慢悠悠地,轻声开口。
——你没有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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