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鱼睽神木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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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来人往, 不少吃过晚饭的人正在散步或是在赴约的路上, 对外来者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大半, 很快就没人注意站在点心店门口的三人。

杜乐丁探寻的目光和老板凝滞的眼神狭路相逢,所有的心思在街边的路灯下、商铺的灯光里显露无遗。

她的眼窝里有一团阴影,隐藏着复杂的情绪, 好像有一点怀念,有一点落寞,还有一点抗拒, 与此前种种散发着酒香和风尘气的表情全然不同。

杜乐丁试探的问道:“美女, 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老板愣了一下,诧异的笑了笑:“我就是一个卖酒的, 威胁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查理不解道:“可那两个字一般不是都出现在很糟糕的话里吗,‘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收拾你的’、‘你欠的债早晚要还的’……”

杜乐丁赞同的点点头——做坏事早晚要被发现, 所以要在中午做。

老板将信撕碎,攥了满手的碎纸片, 浅浅一笑:“不是那个意思,这两个字是我的名字。”

“你叫早晚?”杜乐丁顿时哭笑不得,“张早晚, 李早晚, 王早晚?哪有这种名字。”

老板在一瞬间流露出的真实如同雪天里落在地上的梅花,留下惊鸿一瞥,转眼间就被覆盖掩埋了。她扶额笑道:“讨厌,我叫贺朝暮。”

她顿了一下,补充说:“朝三暮四, 朝秦暮楚的朝暮。”

她对自己名字的解释,带着一股自黑的讽刺意味。杜乐丁看着她嘴角边不怎么畅快的弧度,猜测这名字背后可能有一段故事。

查理小心翼翼的问:“老板,你跟那个唐辛,是认识的吗?”

这是一句废话,这辗转迂回的鱼信雁书摆明了他俩不仅认识,关系恐怕还不简单。

贺朝暮摆摆手:“我在环线列车上开酒吧,每天客人不知多少,认识的人多了,不过都是浮皮潦草的交情。”

虽然她不肯说实话,但也更加证明她跟唐辛之间交情匪浅。杜乐丁笑了笑,转移话题到:“你父母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乍一听很好听,被你解释过之后总感觉怪怪的。”

贺朝暮靠在点心店门外的墙上,点了支烟悠悠道:“我父母在地球末日浩劫中死了,我这名字是我的养父起的,是为了讽刺一个人,讽刺一段感情。”

“他曾经也是经营酒吧的,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竟然一头栽进了虚伪的爱情里。”贺朝暮的眼神虚看向长街尽头,微微出神道,“谈过恋爱吗?”

杜乐丁摇了摇头。但是极为莫名其妙的,在这一刻想起了苏腾。

他胃里顿时一阵火烧火燎般焦慌,赶忙强行压制住了这番奇怪的感觉。

“不应该啊,这么帅,老天爷又偏爱你。”贺朝暮收回视线调侃,随后又敛去笑容说,“我的养父爱上了一个男人,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有家室了,还以为终于遇到了真爱,恨不得掏心掏肺,为他去死。”

“养父收养我的时候,年纪可不小了,依然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可见他有多恨那个人。”

“这名字就是个诅咒。我跟我养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还是重复着他的人生,守着一个酒吧,等待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男人。”

酒吧那么热闹,来往之人林林总总,却没有一个是她想见到的人。她的名字既是心酸的讽刺,也是无奈的哀悼。

杜乐丁和查理对视一眼——老板等的人不会就是唐辛吧?

贺朝暮冲杜乐丁眨眨眼:“现在还觉得这名字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的啊,”杜乐丁笑嘻嘻的说,“我读书少,没学过什么诗词歌赋,倒是在看电影的时候学了这么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阵风席卷过茫茫雪原,将深埋雪下的梅花瓣又吹了出来,鲜红欲滴的点在一片纯白上,煞是灼眼。

贺朝暮的眸子里漾起一捧春水,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踌躇许久突然又换上了妩媚的面具,拍了拍杜乐丁的脸道:“想不想吃点心,我请客。”

杜乐丁出门儿没带钱,正愁吃不到甜点,现在有人主动请缨要掏钱包,他乐不得的答应了。

店里的点心五花八门,形色不一,让选择困难症患者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杜乐丁左挑右选,要了两个晶莹剔透的水馒头和四个樱饼,告别贺朝暮之后,便跟查理一人拿着一个点心往酒吧走去。

查理吃完一个樱饼,感觉意犹未尽,便把手伸进了袋子里想要再摸个水馒头,却被杜乐丁拍开了爪子。

他不满道:“小气鬼,还有好几个呢,你要半夜里吃独食吗?”

杜乐丁随口道:“带给苏腾吃的。”

查理笑得很有内涵:“yooooooooo,原来这是这样,那我就不跟男神抢了。不过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有好吃的竟然还想着给他带一份。”

杜乐丁脚步一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选点心的时候,还真没特意想要给苏腾带一份,这个念头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在脑海里飘过,轻飘飘的让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你废话可真多。”杜乐丁打开纸袋,想用水馒头堵住查理的嘴。但他刚才已经吃过一个,那粉嫩玲珑的点心只剩下了一个。他微一迟疑,手指移到樱饼上,拿出来塞进了查理口中。

查理两爪捧着樱饼:“你为什么不再问问老板关于唐辛的事,偏要说些没用的,要我说你废话才多。”

杜乐丁:“依我看,贺老板也不见得就知道太多,即便知道也不会说。难道你想让我刑讯*供吗?唐辛那种人,居无定所,身份更换的比咱们吃饭还频繁,人际关系多为金钱交易的雇佣关系。他今天还在这个星球上,明天兴许就跑到隔壁星球了,这种人你就是有心想查也查不到。”

查理皱了皱眉:“那你说,贺老板在等的人,会是唐辛吗?”

杜乐丁笑了:“那我哪知道,万一唐辛是替别人传信呢。”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酒吧门口,杜乐丁在门口往里探头探脑的巡视了一圈,目光最终锁定在角落里独坐一隅的奈特身上。

她进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却依然是一个人,看她那叼着烟发呆的样子,也实在不像是在等人。

杜乐丁又站了一会儿,见奈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烈酒,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

“小姐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杜乐丁拉开椅子在奈特对面坐下。

奈特扶着脑袋抬起头,漫不经心道:“根据我的经验,受了伤喝点酒就好了。”

查理坐在杜乐丁腿上,两爪扒着桌子边沿,不无担忧道:“你的经验听起来不怎么靠谱。”

奈特无所谓的笑笑,冲杜乐丁挑眉道:“找我有事?”

杜乐丁拨开查理晃来晃去的尾巴,把他提起来丢到奈特那边的沙发上:“我刚才看你进了酒吧,很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奈特跟杜乐丁不一样,凡事不喜欢绕弯子,单刀直入才是她的本色。她端着酒杯,食指朝杜乐丁一指:“你这人挺矛盾的,一方面——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你在怀疑我,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苏腾的缘故,你又真挺担心我。我该谢谢你的关心吗?”

苏腾苏腾苏腾,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上苏腾?杜乐丁一听这个名字,就条件反射的心跳加速,这种奇怪的反应令他深觉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他稳住心神,刻意清了清嗓子:“这话说的,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这话一半真情,一半假意。奈特何等犀利,怎么会听不出来。杜乐丁对她心存戒备,她又何尝不是小心提防,这二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墙,表面上无比通透,实则什么都触不到。

杜乐丁心里惦记着山中村落那一幕,耿耿于怀的想从她身上找出点草蛇灰线,奈何跟她沟通不良,练就一身的虚与委蛇全然无效。二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好像两个喝闷酒的中年失业人士,一切愁绪尽在不言中,酒吧小小的角落里呈现出与周遭欢声笑语格格不入的沉默。

又是几杯酒下肚后,奈特倒是稍微松弛了些许,难能可贵的主动说:“你还在怀疑我半夜里拿着通讯设备,独自跑到树林里的举动吧。”

杜乐丁满不在乎道:“有些人天生就是独行侠。”

这件事跟山中村落一比,根本不算什么,况且他也听到了通讯设备里可疑的求救信号。面对同一件事,每个人做出的选择都不同,有的人会选择跟身边的人商量,有的人会选择独自处理,这都是人生多年的经历所形成的经验和习惯使然,奈特会那么做也并非毫无道理。

奈特眯起眼睛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听她这么一问,杜乐丁收起了一脸的懒散:“说实话,不是。”

杜乐丁对人性的信任度不高,之前的想法只是对于普通人行为的推测。奈特是普通人吗?杜乐丁可从没这么认为过。

奈特像是早有预料般轻蔑的笑了,她点起一支烟,靠在沙发背上,声音沉缓冷淡的说:“我过去曾在泰拉达尔当过兵。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查理刚跟侍应生要了一杯果汁,听到这里松开吸管道:“我知道,关于泰拉达尔最多的形容就是一个字——乱。”

泰拉达尔是德曼帝国的邻国,从上个世纪开始,就陷入了无止境的领土纷争和内战之中。在这个混乱、贫穷、肮脏的国度里,每隔几天就有耸人听闻的大屠杀事件发生。

贫民窟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简陋粗糙的大型无人驾驶机甲,仿佛油田上进行抽油作业的“磕头机”一样,三三两两的排在一起。它们都是战争中报废的零件,被反叛军收集修理用作运送炸弹的工具。

驻军的任务就是追捕这些反叛分子,因此也时常遭到袭击,两方交火的时候,会炸毁成片的民宅和街区。住在那里的人无处可去,在长年累月的突袭中,早就对此感到麻木,简易搭建的临时居所被毁掉,就再重新建起来,然后一脸木然的将街上散落的尸体碎块快速清理掉。

“所谓的驻军,并非正规军,只是政府雇来的雇佣兵,没有为了维护和平这种崇高的使命,只是为了钱而已。”奈特顿了顿继续道,“当地居民和那些反叛军叫我们‘恐狼’,把我们视作掠夺者,对我们恨之入骨。与此同时,我们也憎恨厌恶他们。这种情绪结合当时的环境,让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非常疯狂嗜血。”

杜乐丁眉梢动了动,心说果不其然,奈特曾经当过兵,而且还是雇佣兵,那一身戾气藏都藏不住。

奈特眼神发直,头顶*暗淡的光线落在她眼中,折射出一片硝烟弥漫的回忆:“我所在的小队,包括我在内有十一个人。我们这种人,不过是为了利益卖命而临时组成的一支队伍,彼此之间根本谈不上忠诚。但在那种不知道第二天自己是否还能活着的鬼地方,苦中作乐的日子里慢慢也生出了些感情。”

是人就无法避免产生感情,这种看似多余的东西成为人与人之间的纽带,成为彼此互相依赖的精神支柱,成为残酷环境里的最后一丝人性。

“有一次,一伙反叛军在所谓的富人区劫持了一批人质,占领了一座建筑物,我和小队的成员被派去营救人质。抵达之后,我们潜入了建筑物搜寻,没过多久双方便交火了。”

“当时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反叛军的人数不多,我们也没有看到人质。但是在反应过来之前,两架机甲便开进了建筑物里,随后便被引爆了。”

“我和另一名队员在建筑物的顶层,侥幸活了下来,那些距离爆炸点很近的,全都被埋在了钢筋水泥下面。”

说到这里,奈特的胸口开始急促起伏,她喝了口酒,抿了抿*润的嘴唇继续道:“另一名队员受伤很重,陷入了昏迷,我拿着通讯器试图跟其他人联系,当时完全不抱希望,但是没想到,真的有人活着。”

奈特当时也受了伤,右腿被一根横梁压住,无法动弹。她捡起被炸碎蹦飞的一块合金板将横梁翘起,在废墟中寻找幸存的同伴。

下面几层完全被炸塌了,她一边在通讯设备里告诉其他人保持清醒,坚持下去,一边在坍塌的楼层里艰难前行。

奈特仰头倒在沙发靠背上:“我一直找,一直找,在地上翻开一片又一片水泥板,指甲里全都是血,但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他们在通讯器里大声呼救,我知道他们就在下面,可就是找不到……”

他们被困在废墟里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奈特耳朵里充斥着同伴的求救声。直到第二天晚上,驻军才派人来把他们挖出去。除了奈特和那名重伤昏迷的队员外,其他人都死了。

可能在爆炸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杜乐丁默默叹了口气,低声道:“可能你在爆炸之后产生了幻觉,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呼救声。”

他无法切身体会奈特当时的心情,但能够理解在山林里的时候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个求救信号了。恐怕那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求救声,已经成了她生命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想也是。”奈特咬着嘴唇点点头,“幻觉,人在身体和精神受创的时候,往往都会产生幻觉。那个跟我一起活下来的同伴,说他在昏迷中看到了他在部队时的教官,大声斥责怒骂他是个窝囊废,因为这点小伤就支撑不住。可能这个凶狠的教官是他在弥留之际的救命稻草,他抓住这个出现在幻觉里的人,最后活了下来。”

杜乐丁道:“大概是求生意志使然吧,即便遭受了莫大的痛苦和重创,人在将死之际都会留恋生命。这种时候往往会想到自己最信任最想见到的人,意识里就会出现那个人的幻觉,支撑他们活下去。”

奈特揉了揉脸,这番回忆太过沉重,令她脸上呈现出几分倦色。她勉强扯起嘴角笑道:“是啊,就像苏腾一样。”

杜乐丁皱了皱眉:“苏腾也有过这种濒死之际看到幻觉的经历?是不是跟他那些什么基因骨骼改造有关?”

“嗯哼,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奈特将小半杯酒一口喝完,似乎不愿意提起具体的经过,“总而言之,他依靠幻觉的精神支持活了下来,对他来说那个幻想出来的人无比真实,只不过是别人看不到而已。”

奈特顿了顿,笑着看向杜乐丁:“那个人的名字叫内奥,虽然这已经是他十五岁之前的事了,但内奥对他的影响很大。我听他说起过一次,内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无论情况多么糟糕都能保持乐观的心态。”

杜乐丁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一个幻觉还有性格设定,不要太高大上好不好!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个幻觉是苏腾本来就认识的人也说不定,就像奈特回忆中那个队员一样,在幻觉中看到了曾经的教官。

奈特喝了口酒,看了一眼杜乐丁:“跟你挺像的。”

杜乐丁像是被一根钉子猝不及防的钉在椅子上,眼神僵了好一会儿:“像我?”

奈特点了下头:“苏腾早年的经历,令他无法跟任何人保持正常的亲密度,但他对你却不一样,相信你也感觉到了吧。所以可能是你跟那个人很像吧。”

杜乐丁咬了咬腮帮子里的肉,毫无意义的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我认识不少经历过生死一线的人,那些活下来的,很多都曾说起过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大部分都大同小异。”奈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可是人在临死前,会看到自己吗?”

杜乐丁心不在焉的回道:“会吧,太过自恋,或者灵魂出窍。”

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困得不行了,得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别被护士发现了。”

奈特冲他摆摆手。

查理跟着杜乐丁走出酒吧,揉着眼睛说:“我也好困啊,我要去找周……你怎么把给男神买的点心次了!”

“饿了。”杜乐丁面无表情的将点心吞掉,把纸袋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里,“送东西不就是个心意吗,我给他买过了,这是我的心意,至于是被谁吃了,都无所谓。”

查理本想吐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在看到杜乐丁在路灯下的背影时,却没能说出口。

那个整日嬉皮笑脸的人,在这一瞬间,看上去竟有些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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