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9章 1-39长宁与她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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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一叠叠厚厚的弹劾奏章,神色阴沉,眉目紧绷,在身边內侍们战战兢兢眼神中,一脚踹翻沉重的紫檀木御案,呼哧呼哧喘气,一双眼睛猩红阴狠。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该死!”延昭帝眼神凶狠,声音嘶哑。
殿内內侍宫女们跪了一地,不敢抬头不敢接话,更希望自己没听到帝王的这句话。
延昭帝话里的他们,几乎是全朝上下大半数朝臣,这话若是传出去,顷刻间这龙椅就要不稳。
上一个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的皇帝,还是前朝末代帝王,若非帝王昏聩,这天下也轮不到陈家人来坐。
一时间,殿内安静得厉害,只能听到延昭帝气息不稳的呼吸声。
延昭帝长于卑微,机缘巧合之下被秦太后推上皇位,若说从前他还有几分战战兢兢,在做了十几年皇帝后,他早已忘记对权势的畏惧,只记得大权在握执掌所有人生死的快慰。
如今,他的无上权势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恼怒。
原本老实如鹌鹑般的臣子们,一夜间从听话的傀儡变成了违逆他威权的逆反之人,他心里奔涌的杀意只多不少。
所以,现在朝堂上的君臣之争,本质上并非为了高家的存亡,而是帝心与臣意之争。
即位多年,这是延昭帝气得最狠的一次,也是君臣矛盾最激烈的一次。
以高家之事为战场,君臣交锋不知凡几。
对延昭帝而言,他不在乎高家是个什么下场,纵然他宫中有着一位高家皇后,外面还有一个留着高家血脉的儿子,于他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只有他自己,以及他不容挑衅的帝王威严。
现在,朝堂上那些人借着西北之事和高家不法*.迫他妥协,他除了冷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都御史回家吃自己。
周御史是谁的人他心里清楚,秦太后他不好动,但都御史那个老匹夫他可以动一下,这样也好让下面那些没眼色的人知道他们的官职俸禄都是谁给的。
“这天下是我陈家的天下,不是任何人的天下。”他踢开脚下的凌.乱奏章,甩袖离开。
皇后有一句话说得对,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心急的*.迫他,无非是想让他让步,对朝臣让步,对秦太后让步,延昭帝嘴角微勾,神情阴鸷,若是这样就想轻易拿捏他,他这皇帝也不用做了。
宫中情势紧张,朝堂氛围也不佳,有私心的朝臣随时注意着宫.内宫外风向,心怀家国的人无声哀叹,只望义安太后真能再择明主。
原本不过是赏功罚过这样简单的一件小事,因着延昭帝的私心最后搅.弄出了如此大的风.波,这于朝堂、于天下而言都非幸事。
延昭帝此举,终于突破了朝臣们的底线,皇位上的人,必须换,即便不换,帝王的任性也必须被遏制。
天下非帝王一人的天下,而是无数人的天下,从前延昭帝的任性多少还能说得过去,这次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想要站在一个随时会发疯的帝王身边。
高家作为众矢之的,已然大势倾颓,这最后的命运,早已注定。
比起宫.内的紧张,宫外显然因为五皇子的发疯也风.波连连。
自从被人刺杀斩断右手断了登临大位的希望之后,五皇子就如同他那位父皇一样,满京城发疯。
督察院、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顺天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等但凡牵涉到一点干系的机构都被他的人上门找过事,延昭帝纵容这个同他最像的儿子,尤其怜惜他断了手,即便他有再多不好,在如今被众人挑衅帝王威严的时刻,他为了权势为了心里那点儿疼爱,都会纵着他闹事。
五皇子这一闹,闹得就格外大,京里京外到处都是流言蜚语,不过,他由着自己性子闹腾时很是爽快,却不知道,每次被五皇子的人找完茬闹完事儿,那些官员们背地里总要撇撇嘴冷笑两声。
前些日子神威侯府世子夜里遭刺杀那件案子,所有人都知道幕后主谋是谁,但碍于延昭帝的偏袒,这件案子只能当做普通案子来办,去给五皇子找替罪羊,让朝上无数大佬为这个蠢钝任性的皇子的错误承担责任,付出代价。
因着这一件事,他得罪的人已经够多,再加上前些年他和高家吃相难看,想他们失势等着踩上一脚的人只多不少。
如今,西北银矿案与冒功案并发,就算延昭帝压着不给裴郁宁功劳,这吃了大亏受了大委屈的人在别人眼里自然是弱势且值得被同情的一方。
不说暗地里无数释放好意的人,就是朝中几位大佬也接连遣人送了帖子过来,邀请裴郁宁上门一叙。
但对于此刻处于风暴中心的裴郁宁而言,他反而冷静淡定得很,至少,那些帖子,无论是哪家送来的,他都冷淡且有礼的推拒了。
对于他这个决定,颜书语笑着给了夸奖,“你能沉住气很好,虽然他们此刻释放了善意,但归根结底,当初冒领军功这件事很多人都清楚,但却没人去揭这个盖子,雪中送炭既然没做,那锦上添花我们也不缺。”
对于她的称赞,裴郁宁只是笑,尤其是最后我们那两个字,让他眼睛里满是光。
看裴郁宁笑而不语,颜书语又多说了两句,“他们这会儿想着把你抬出来和五皇子和陛下打擂台,但我们人微言轻,这种事还是不掺和的好,至于那些被拒的帖子,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她手边一叠写好的礼单,按照送帖子的人家的等级回礼不一,有些投其所好,有些规规矩矩,有些薄,有些厚,总之,每一份礼单背后都各有道理。
若是送银子,她还要愁一下,但若是送东西,她手里资源多得很,不怕找不到合心意的。
于是,伴随着裴郁宁拒帖子的消息一同而来的,还有无数聪明人对他的高看一眼,至少这时候没傻得出来招风头就是聪明人,更何况这后面的事办得也让人顺心,于是朝堂中不少朝臣对他都报以了一分善意。
望京内权贵圈子与朝堂里,权臣与勋贵二分天下,这权贵之中,文臣武将又各自自立山头,裴郁宁出身神威侯府,是勋贵中一流,虽然如今家世败落,但勋贵就是勋贵,他们天然是同一个阵营。
武将不用说,裴郁宁在西北的功劳足以得他们青眼,不管平日里大家如何争斗,在迎头痛击西戎人这件事上,文臣武将是同一立场,该杀就得杀,还得杀得他们再不敢来犯。
颜书语帮裴郁宁刷了文臣们的好感之后,望京权贵圈子里,一时间他风头无两,不少人都叹息失了个好女婿,暗地里偷偷传话过来试探着想要联姻的不计其数。
毕竟,延昭帝在他们看来就是个不堪造就的帝王,这位皇帝的赐婚,怎么也要打个折扣,纵然有御赐婚姻在先,但本朝也不是没有过收回婚旨的先例,在赐婚之事上,本朝向来宽松,没前朝那么苛刻,反悔或者取消也是可以的。
裴郁宁原本心情很好,每日里看着她为他忙碌为他*心,他觉得再像家不过,但那些试探的口风刚送到他面前,就让他彻底黑了脸。
他辛辛苦苦筹谋许久,忍着延昭帝那个蠢货才换来的御赐婚姻,居然要被人算计,一时间简直心火上升,烧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暴怒。
于是,暗地里透口风想要找个好女婿的诸位大人们,上朝下朝逛街出门时,毫不意外被人盖了麻袋痛揍一顿。
裴郁宁做得隐秘,让人查不到踪迹,这黑锅最后却被上蹿下跳的五皇子给背了过去,一时间,满朝内鼻青脸肿的诸位大人们在经过五皇子府时,都忍不住呸上一口,朝堂之上弹劾奏章也越积越多,简直是下了死力想要把人踩到泥地里,再不能翻身。
延昭帝忙着和朝臣们斗法,也分不出心力去管这些小事,更何况在他看来,他没要这些人的性命已然是心怀慈悲宽宏大量,只是被揍一顿而已,不管是不是儿子做的,他都要赞上一声好。
于是,朝堂内外,这火.药味越来越浓厚,帝王同朝臣们简直斗得像是乌眼鸡,说是乌烟瘴气也不为过。
只能说,这实在是一场美妙的误会。
虽然一切风.波由他们始,但颜书语同裴郁宁反而有些置身其外的感觉,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西北之行都很难如愿。
在颜书语掐着日子算时间安排事情的时候,有意外接踵而至。
宫中那位此刻稳坐钓鱼台的秦太后,遣人宣了她进宫,听完內侍所传的口谕,她楞了一下,毕竟,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位义安太后会想要见她,无论怎么想,她都没有要见她的理由。
她们的身份天差地别,她在望京中更是毫不出众,纵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那也只是不受权贵们重视的商家行.事,若是高皇后宣她觐见,她还能找出两分理由,但义安太后,她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见她有些发愣,那传话的中年內侍面上带笑安抚了一句,“姑娘放心,咱们太后娘娘脾气好得很,去宫里不用怕的。”
能来宣人的都是秦太后面前有两分地位的,这中年内侍话一出,颜书语心里就安定了两分,于是态度妥帖的送了厚礼,将人礼送出门。
秦太后身边的內侍与宫女们,是颜书语见过的最自律规矩的奴仆,纵然他们的主子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些人还是自持克制,少见轻浮贪婪丑态。
可以说,颜书语对义安太后的印象从以前到现在都十分之好,纵然是她最风光的那些年,在这位太后面前也都克尽恭敬,既是尊崇她所作所为,也是谨守本分。
如今,时移世易,她这么快就要再见到这位堪称传奇的大人物,心里多少有两分高兴。
“你不怕进宫?”裴郁宁见她情绪不错,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低声询问。
“如果是高皇后,我还要担心一两分,但既然是秦太后,那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颜书语给他一个笑容,就快步出门找人去翻春月她们带来的行李,这次来望京,她带了一件好东西,本就是打算给秦太后的,如今既然有了机会,她怎么都要把握好。
这不仅是她的心意,同样也关系到未来西北商镇崛起的大生意,秦太后若是能金口玉言给出两句称赞,她就有办法彻底做好那笔大生意。
这几年同官窑之间的生意不好做,那些人胃口越来越大,为了以后,她的新路怎么都要找好,更何况,官窑出品的那些,她已经腻了,如今正好来些时兴的新物赚钱养眼。
裴郁宁看她忙忙碌碌背影,目光温柔,嘴角含笑,他真的太喜欢她如此轻松愉快的模样了,就算是看上一辈子两辈子都不会腻。
若天意垂怜,总要生生世世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开国皇后那篇我已经开了,但是文案和封面还没搞好
文案炒鸡不好写,名字也不会起=。=这个搞不好,只能先存稿再说了
差不多到月底,那篇文开始更新了
感觉这篇文写到月底应该差不多吧,如果按照我现在日更8K到10K的速度的话
望京之行已到结尾,见过义安太后我们就去西北蛤蛤蛤
☆、3-29义安太后
颜书语入宫那天, 前阵子连绵不断的秋雨总算收住,她和前来接人的宫女与內侍们碰过面之后,就抱着手里的乌木匣子跟着人去往怡康宫。
怡康宫是前朝末代帝王为宠妃所建的宫殿, 规模宏大,格局严谨, 富丽堂皇,一砖一瓦中都体现着王权威严,可惜,帝王昏聩,这宫殿刚建成就被陈家先祖推翻上.位, 宫殿也改名为怡康宫作为太后居所。
秦太后是先帝发妻,虽然不曾生养,但颇得先帝器重,先帝当年急病而逝时正是由她在诸多皇子中选出了延昭帝扶持上.位,但没想到多年过去, 曾经以为的守成之君会偏激到如今这个地步。
为江山计,为朝堂计,她都需要为国另择明主。
“娘娘,颜家小姐到了。”站在屏风前欣赏画作的秦太后抬眼看过去,殿门口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亭亭玉立, 抱着个乌木匣子站在那里。
虽然不曾抬头,态度也很恭敬,但秦太后就是察觉到了那女孩子心底的想法。
对于能被她宣入宫,她似乎很开心, 她挑了挑眉,琬晴的这个弟子果然有几分意思。
“宣她进来吧。”秦太后收回视线,继续看着被挂在屏风上的画作,这幅画,可以说是这几年来她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果然,不改初心的人在这世间总是难得。
颜书语低眉垂目,跪地行礼,“太后娘娘安好。”
秦太后专心看画,并未做回应,殿内宫女內侍们也端守自持,各司其职,一时间,气氛安静又沉闷。
颜书语维持着行礼的姿态许久后,终于等来了秦太后淡淡的声音,“起来吧。”
谢恩过后,她退到一旁,秦太后这会儿仔细将人打量了一遍,才给出了一句类似评价的话语,“颜色不错。”
这是称赞她容貌,颜书语愣了下,从前,第一次见到这位义安太后时,她给出的也是这句话。
前世今生,有些事情还是没因她的改变而偏移。
秦太后打量完人,坐回主位,旁边心腹宫女递上一盏香茶,她饮了两口,才继续道,“小姑娘不妨抬头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颜书语缓缓抬头,视线扫过年过五十的义安太后,气质典雅端庄,比起形于外的美貌,她看到她,就像当年一样,第一眼想起的是蔚蓝青空与夏日艳阳。
这是一个兼具美貌与聪慧且风采依旧的美妇人。
擅权却不弄权,这不是随便一个太后能做得到的,从前朝到本朝,几百年间也就只有一位义安太后。
她能一路守着初心走到现在,同样,也能一直走下去,即便是她离世那一年,她依旧在怡康宫做她的定海神针,同陈昑一起匡扶天下,从不为私欲损害家国。
在颜书语心里,她面前的这个女人,真正让她有了看到圣人的感觉。
在浊世中谨守自持不算本事,难得的是在这天底下最诱人的权势面前还能保持本心,她自问做不到义安太后这般,所以才更为崇敬。
“让你看画,你看我做什么?”义安太后托着茶盏,看了她一眼。
颜书语收回眼神,将视线放在挂在屏风上的那副画上。
第一眼,看手笔就知道是出自夫子之手,第二眼时,她才注意到那画上画了些什么。
龙都山上离别的赏景凉亭,远处波光粼粼的乌安江,清风吹拂下,袅袅远去的马车,还有站在山腰那里的裴郁宁。
纵然画作以写意为主,但她还是看到了曾经的一切。
夫子的笔触依然细腻且犀利,至少在看到这幅画时,她心里波澜重重,眼睛不由自主的红了些。
她不知道自己在画里看到了什么,却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有股压制不住的泪意。
不是悲伤,也不是哀怨,没有高兴,也并非愉悦,太复杂,辨不清,但至少,那是好的。
“看来这是画给你的。”秦太后看着小姑娘红了眼圈儿,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
难怪今年愿意送画给她,却是为了她这个得意弟子。
能让琬晴如此喜爱且为之筹谋的,她是第二个。
“太后娘娘见谅,小女失仪了。”颜书语眨去眼泪,躬身行礼。
“虽然是画给你的,不过这画却是送给我的,所以你看看也就罢了。”秦太后放下茶盏,步下主位,绕着颜书语转了一圈,是比之前更仔细更深入的打量。
颜书语不动不语,任由对方端详。
不过,在秦太后身上,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她今年送给夫子的新茶。
那是她找来的老茶农新培育出的品种,她尝了觉得不错,就送了些给夫子,全天下,除了她家里那些和送给夫子的,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有。
夫子和秦太后?颜书语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端倪,从前没听说过这两人有交情,现在发现也不算太迟。
夫子那个人,嘴硬心软,恐怕是暗地里为她做了什么事情。
前世今生,或许她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护了她一程。
有师若此,人生之幸。
“听说你琴弹得不错?”秦太后绕着人转了一圈儿之后,出声询问。
“小女跟着夫子学过一些,太后面前不敢妄言。”颜书语实话实说。
除了在夫子面前,她并非那么喜欢抚琴。
“既然弹得不错,今日就弹一曲吧。”秦太后召来宫女,乌木匣子被捧到一旁,颜书语面前很快摆上了琴台和香案。
看着面前神色悠闲等着听琴曲的秦太后,颜书语沉默净手,安坐抚琴,“小女会的琴曲不多,不知太后娘娘想听那首?”
“《忆故人》。”秋日阳光透过花窗洒落,光晕里,秦太后容貌模糊,声音却清晰。
这首颜书语倒是会,看着眼前名贵古琴,她平心静气,许久后,手放在了琴弦上。
《忆故人》是首委婉情深的琴曲,她曾经弹过,却只弹到一半,盖因那时候心事沉沉,琴音中满是哀戚与惋惜。
今日再弹,不知是何光景。
潺.潺琴音响起时,不是从前空山月下独徘徊的哀戚,而是宁静致远之意。
记忆中的故人太多太多,有的让她痛苦过,有的让她开心过,他们伴着她走完了曾经的那段人生,纵然她曾经留有遗憾,也在如今的日子里慢慢被抚平。
她如今还在继续往下走,曾经的故人们纵然青涩,却也同她一样,继续着脚下的路,纵然相逢不识,纵然今生无缘,能同行一段路已是难得的因缘。
故人已故,新人非故人,只望诸君安好。
等琴音落下时,颜书语才发现自己眼泪流了满脸,她重温了一遍过去,送走了故人们,如今却能同他们再度活在一片天空下,天意已足够恩慈,不可奢求更多。
秦灼仪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多年之后又有了眼泪,看着琴台前面无声流泪的小姑娘,她想起了远在他方的那个女孩子。
若是她现在还在,看到这么一个琴音如此之好的小姑娘,恐怕会同琬晴一样喜不自胜。
世间最难得,初心不改。
她大概明白琬晴看重她喜爱她的原因了。
殿中本安静,却被突然响起的抽泣声打破了平静,秦灼仪看着她那些一向谨守规矩的宫女內侍们,在琴音中个个眼泪落了满脸。
从前,能做到这些的,除了琬晴,就只有那个远嫁的小姑娘了。
“弹得不错。”秦灼仪神色平静的擦去了眼泪,唤来还红着眼睛的心腹宫女,“去把我那个玉盒拿过来。”
宫女掩去惊讶,将主子喜爱的那个白玉盒奉上。
由整块名贵白玉打磨出来的玉盒晶莹洁白,细腻无瑕,一看就是珍品中的珍品,对秦灼仪而言,盒子名贵不在于本身,而在于这是那人曾经送她的定情之物。
纵然他后来背弃了曾经的誓约,但于她而言,她永远记得他将一颗纯粹的心奉上的那一刻。
他改,他变,不意味着她也要同他一样,曾经的好她记得,如今仍旧看重,但却只是缅怀过去那些美好,并非沉溺不可自拔。
她的路,她一向自己选自己走,无论好坏,从不抱怨,也从不后悔。
她能为他守着他陈家的江山,守着他的遗志,却不会和他再是同路人。
他们早已分道扬镳,今生不见,来世也无缘。
“给你吧。”秦灼仪将白玉盒放到了琴台上,面色平静,“里面的东西也给你。”
在秦太后催促目光下,颜书语擦干净眼泪,迟疑着打开了盒子,再名贵不过的白玉盒,里面却只放着一个平安结。
纵然是难得的丝线,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安结。
“别失望,虽然不名贵,但是意头好。”秦灼仪看着那平安结的眼神很是温柔,“我亲手做的。”
瞬间,颜书语觉得手中的平安结千斤重。
“过阵子,你和他大概就要启程西北,我没什么能送的,给你一个平安结就算是赏赐了。”秦灼仪直到此时,脸上终于有了一分温情笑意,“若是以后能回京,不妨来宫里看看我。”
颜书语收好这赏赐,诚心实意的行了大礼。
“好了,你进宫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了,省得让宫门口的人等得着急。”秦灼仪笑言一句,心腹宫女立刻恭敬的将人送出了门。
颜书语离开前最后一眼,是侧坐在主位上眼神悠远的秦太后。
她同她的缘分今生始于此时,多年后再回来,如同今天的相见一样,真正是故人依旧。
宫门口,裴郁宁神色紧绷,等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心情焦灼。
等终于看到她人影时,他再忍耐不住,快步跑到了她身边。
见她眼睛有些红,心里不免焦急,碍于这里是宫门口,只能暂且忍耐。
秦太后的心腹宫女见这位裴世子神色沉沉,心知他是误会了,于是出言解释了一句,“颜小姐在宫中为太后娘娘抚琴,琴曲感伤,心有伤怀,因此落了泪。”
裴郁宁听了解释也并未释怀,只认真看她。
颜书语点点头,给了个笑容,他这才松了口气,紧跟在她身边出门。
目送着这两人离宫,心腹宫女才回去向主子复命。
“很在意她?那还不错,是个好的。”秦太后听完点点头,继续把.玩着手中精致茶盏。
这是那小姑娘装在乌木匣子里送过来的,此前她从琬晴那里得了一个,如今这里是一对。
两个茶盏,一红一青,红是烈焰烧灼,青是雨后天青,颜色美到极致,上面还有精致细腻纹路,仿佛冬日初雪,即便她见惯了好东西,仍旧觉得爱不释手。
“会做生意的小姑娘。”她低声轻笑,“这点和琬晴和她都不同。”
“不过,也挺有趣的。”
怡康宫中,一切依旧如同往日,却难得的比以往轻快了两分。
外面秋日艳阳仍旧好,最美不过天蓝风清。
***
“太后娘娘给你的?”裴郁宁看着眼前的白玉盒和平安结,刚因为她没被为难松了口气,转瞬心又提了起来。
颜书语点头,看着那五彩平安结,眼神奇异。
这是一个互许心意的定情平安结,义安太后送她这个,是期望她同裴郁宁西北之行平安,且一双两好?
裴郁宁看她心不在焉模样,心尖发软,被秦太后所恶他担心,被她喜爱他同样忧心,心里想了许多,最后却只能全部放弃。
但凡关系到她,他总是不免多思多想,不过,无论如何,他会护着她。
“早点跟着我去西北吧。”他抱着她,在她耳边道,他在那里给她拼下了一片天,再不会像三年前那么狼狈。
他想她一直呆在他的世界里,再不离开。
“太后娘娘说,过不久我们就能离开了。”颜书语收好平安结和白玉盒,轻声道,“看来,事情该有一个结果了。”
裴郁宁应一声,并不怎么在意,他今日心神不安太久,现在只想多抱她一会儿安安神。
颜书语见他心不在焉模样,沉默着任由他抱在怀里,心里想着该给夫子再去一封信了。
前世今生,她的护持与心意,她总要谢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累了,二更没码完,早上停电,所以拖到了现在
今天争取多更吧,希望能攒下文来
☆、3-30望京之别
诚如秦太后所说, 他们的西北之行果然很快定下。
延昭帝同朝臣们的抗衡与争执最终以失败告终,朝堂上以高家为首开始了清洗。
血气开始弥散在望京城内的时候,延昭帝的旨意也送到了商会馆, 那时候裴郁宁正为久不联系此时却上门的秦家发怒。
他的舅舅舅母多年未见,一开口就是要钱, 数目还不小,说是四万两,为他那个嫁了如意郎君的秦家表妹的夫君买官筹钱。
裴郁宁神色冷漠不发一言,对面坐着的中年男女互看一眼神色不虞。
“郁宁,如果不是没办法, 舅舅也不会求到你面前来,”秦方面带忧色,似是极为难,“若非为了你表妹下半生着想,舅舅何苦开这个口。”
裴郁宁神色更冷, “舅舅,你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西北是个什么模样,四万两,你不如要我的命来得快些。”
他费尽心血在西戎人那里抢来的战利品也没四万两, 但那些钱是给她的,她为他费心太多,他没脸只享受不付出。
说再多的以后,都不如现在给她银子来得实在, 他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说,她嫁了个没本事的男人,他也没脸让她一直付出。
她对他好,那是她的心意,但他不能践踏浪费这些难得的心意。
秦方听了这话神色还不如何,旁边坐着的吴氏脸色刷的沉了下来,“郁宁,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那时候在家里你舅舅是怎么对你的,你表哥表弟们有的东西你哪件没有,舅舅舅母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如今你表妹艰难,求你帮个小忙,你就摆出这幅脸色?”
“我们那些年的精心教养,呵,”她冷笑一声,“早知道还不如不来。”
裴郁宁对于女人观感一直不太好,前有侯府里那两个心里藏奸的女人,在外祖家,面甜心苦的吴氏,任性刁蛮的表妹,这些都让他对女人敬而远之。
如果不是不想被算计着娶一个糟糕的女人,有可能他根本不会考虑婚事,不过,那是在遇到她之前,遇到长宁之后,就注定了他生命里重要的女人只有这一个。
他心里只有她,他并不清楚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但至少有一点是清楚的,给她自己最好的一切,喜她所喜,恶她所恶。
知道秦家曾经对她所做的一切,他早已厌恶这些人,更何况他们和他之间从来没有那么多温情,那个家里,他看重的只有外祖父,而非这些总喜欢做表面功夫背地里却暗嘲他出身与出色的所谓亲人。
那个家里有好人他不否认,但绝不会是面前这两个,这两人当年算计他母亲嫁妆的手段他看得清清楚楚。
对他心怀恶意,却还想让他心里记恩,这世上从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更何况他本就薄情,冷待他们心安理得。
“舅舅,我还是那句话,四万两没有,这个忙我帮不上。”他嘴角笑意讽刺,“不是说表妹嫁的人才华出众?既然有才,何必花钱买官?”
秦方满眼怒意,“郁宁,舅舅求到你跟前,你就这么待我们?”
“你从小和你表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算为她和你的情谊,你也不该如此冷漠!”
裴郁宁神色不动,“舅舅,没钱就是没钱,你不能强人所难。”
至于和表妹的情谊,那是什么东西,刁蛮任性的女孩子到处闯祸让他收拾烂摊子算不算?
为着外祖父的嘱托,对于秦家的未来他会护持,但不是现在这种张口要钱给女婿买官的事,情分本就少,更经不起消磨。
“郁宁,你没钱就算了,颜家小姐总有钱吧,”吴氏还不死心,“听说颜家在庆州是有名的商户,生意不少,让她借你四万两应该不难吧,毕竟你们现在是御赐婚姻,若是没有你在西北的功劳,她也沾不上这个光啊。”
对于吴氏的振振有词,裴郁宁眼神骤冷,“舅母,你想算计她?”
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陈述,裴郁宁如今最恨有人算计她,更何况是当着他的面,借着他的存在去算计,一时间,他看吴氏的眼神冷酷又厌恶。
吴氏被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声音也有些干涩,“说算计多难听,只是家里这会儿有些困难,暂时借来用用罢了,怎么说作为你的外家,你的舅舅舅母,这种钱财上的小事还是可以的吧。”
“我没有,她也不会给。”裴郁宁声音比之刚才更为冷酷,“她日后是我裴家的人,就不劳舅舅舅母费心了。”
“裴六,送客!”裴郁宁说完就起身走人,他现在情绪很不好,若是再坐在这里,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他会护着秦家,却不意味着要忍受这些贪得无厌的蠢货。
裴六面色冷硬的叫人过来送了秦方和吴氏出门,少将军在外祖家过得什么日子他是不清楚,但从回京之后秦家从无联系也无帮扶来看,只怕根本不被人放在心里,既然如此,那想要打他们家的秋风,就只能是一场空谈了。
更何况,主母为他们几番筹谋,让他们在西北没被人啃得渣子都不剩,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活到了今天,这恩情得报,想要算计主母,日后秦家真是不必再来往了。
裴郁宁情绪不佳的走进悠然居时,她正坐在廊下品茶,见他过来,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这么生气?”颜书语少见裴郁宁这副憋屈生气的模样,虽然她知道是秦家那对夫妇过来,不过她懒得打交道,也不放在心上,这辈子,她和他们,一星半点儿的关系都不想有。
裴郁宁摇摇头,就着她的手喝了剩下的半杯茶,心头那口闷气顺了之后,情绪好了许多。
他最重要的人已在面前,没必要为那些蠢货费心,反正他们此去西北之后,这些人和事也烦不到跟前。
秦家是他的责任,不是她的,没必要让她费心堵心。
“陛下的旨意是封你做威武将军,”颜书语摸了摸.他的脸颊,给予安抚,“不过,就我来看,与其说是给你封赏,不如说是打发你尽快回西北,别在他面前烦心。”
“以我们那位陛下的心性,指不定下旨时还想着让你战死西北,”颜书语说的有些嘲讽,“若非秦太后和朝臣们联手施压,我看这件事上他会任性到底。”
“旨意他既然下了,那我就接,”裴郁宁对此倒是没什么情绪,“反正我心里也想着回西北,顺水推舟,就这样吧。”
“望京这里风雨欲来,我们早些离开也好。”颜书语笑笑,看向蔚蓝天空,秋高气爽,确实是宜出行的好日子。
出发前,除了秦家这个不那么让人愉快的意外,诸事妥帖,侯府里那位方先生虽然没来送行,却遣人送了封信过来,颜书语看完信沉静一笑,递给了裴郁宁。
裴郁宁扫完信的内容,嘴角也多了点笑意,不得不说,这位方先生,着实是个妙人。
他跟在裴二老爷身边,引着他做生意,认识了个青楼里的妓娘,那妓娘心机深沉,一步一筹谋入了侯府,将家里那两个女人闹得头疼欲裂,鸡犬不宁。
受着这苦楚,却还要拼命隐瞒,也难怪他回京之后侯府里那些人顾不上他了。
当然,那妓娘的身份也很有意思,乃是裴老夫人从前发卖出府的丫头所生,那丫头被污蔑偷了主人家的钱财,在老夫人授意下被人牙子卖到了下九流的地方,一生凄惨坎坷,从小对女儿耳提面命,只等着对裴老夫人复仇。
如今,裴老夫人从前作孽的现世报来了,那妓娘什么都不为,就纯粹来找她复仇,她怎么头痛她怎么来,很是有一番手段,当然,这里面也不缺方先生的护持。
他现如今管着侯府里的大小事,内里这一家人怎么折腾都成,外面却不露消息,侯府的面子保住了,这些人的里子与苦楚他就懒得管了。
“方先生做事有分寸,不会污了神威侯府的门楣。”颜书语替人解释了一句,当年她送他北上时说得清楚,家里闹翻天都成,只要不在外面丢脸,随他用什么手段,总归,那是一群不重要也不值得费心的人。
作为曾经的神威侯夫人,她也不喜欢有人污了侯府的名声。
裴郁宁没说什么,只对她微微一笑,“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颜书语眉心一跳,看着面前似乎又成长了许多的裴郁宁,沉默不语。
他如今好像越来越能跟上她的步伐了,这样,算是好事吧。
“西北,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裴郁宁搂着她,指腹摩挲她指尖,“到那里,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颜书语点了下头,看向车窗外,这是离开望京的路,再回来,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不过,她在这里的事都已做完,走得毫无遗憾。
过去不能更改,但未来却是由她自己创造的,她纵然还有遗憾不舍与心痛,也不及眼前可见的希望重要。
曾经的一切她记在心里,那些只会变成督促她前行的力量,而非绊脚石。
从乌安县到庆州,从庆州到西北,再从西北到望京,她变了不少,也获得了不少,但一路行来,她得大于失,这足以告慰曾经的自己,至于剩余的,她拭目以待。
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飘向远处时,启程的人朝着新路而去。
背后的望京,纵然一片腥风血雨,也再和他们毫无关系了。
西北那里,有新的生活等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最近咋说呢,更新的情绪不足吧,没有从前那种特别亢奋特别期待的感觉了
或许是因为这是我第一篇超过三十万的单故事文,也可能和我文下遍地的负面情绪有关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人不能做错事,因为后果绝对是你承受不来的,这篇文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大跟头吧
原本是为了兴趣和爱好开文写文,谁知道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这时候,不免羡慕有些人的心理素质了,总之,我感觉我是承受不来的,消沉的时候想断更弃文甚至作者号自杀,但情绪好的时候又觉得要善始善终,总而言之,一直处于矛盾中吧
因为喜欢才码字写文,不想最终因为这些事变成负担,双更感觉我可能做不到了,日更应该还可以
我自己特别相信因果报应论,这在我的文里有时候也有体现,我觉得人是能多一点善意都比放任戾气强的,做错了,现在就是报应,该承受的,但我很不喜欢闻风而来纯粹为发泄负面情绪的人,这让我觉得虚拟世界乌烟瘴气,从前微博是,现在的文下也是,这很不好,我希望大家给我的,包括我给大家的,都能是一种良性互动
但就算我最喜欢的月下桑和月下蝶影大大,这两个如此温暖合三观的作者,有时候文下都避免不了,更别说我这个新人了
码字纯粹出于爱好兴趣,能赚到钱是付出得到回报,有读者鼓励支持是幸运,但那些黑暗负面的,恕我就有些难以接受了,我写文到现在,其实一直在追求纯粹两个字,纯粹的爱情,纯粹的善意,包括这篇文纯粹的初心,不敢说有没有得到,但至少,收获是有的,也得到了很多小伙伴们的鼓励与支持,在这里感谢大家,谢谢大家原谅我的错,还愿意陪着我陪着这篇文走下去
我会尽量调整好自己,早日努力走出来吧,现在,还请让我稍微的任性消沉一下下
☆、3-31南粮北战
“天下农为本, 民以食为天。”到达梁州城港口的时候,她笑着对他这么说了一句,裴郁宁当时有些意外, 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当她突然决定转道康州丰卢城的时候, 他心里明白,大概她有大事要做了。
西北之地,含括峪州、康州、昌州以及定州一小部分,说是三州之地,其实范围之广堪比大半个江南, 不过因地广人稀贫穷破败之故,不被人看在眼里。
若非这土地上世世代代生存着边民,大雍朝立国后下了大力气建设边镇与西北军抵御西戎人,也不会有如今这副盛景。
纵然比不上江南与北地,但这已是最好的西北, 由无数人流血流泪流汗守着护着耕耘着的西北。
康州丰卢城是每年西北军粮交接之地,之所以选在这里,盖因这里是三州中心,也是交通最便利、商业最繁华的城市,对于颜书语想要做的事情而言, 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当然,她即将要面对的敌人的大本营,也在这里。
丰卢城内罗德文专门买下的富商别院,是颜书语一行人的落脚地。
对于裴郁宁的疑惑, 她只握了他的手,笑意温和,“放心,我们在这边最多呆一个月。”
“好。”裴郁宁点头,虽然她没说在这里要做什么,但她既然打算做,那他就站在旁边看着,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他必尽全力。
罗德文照旧是那副矮胖的模样,不过比起从前的消沉,现在的他身上全都是成功大商人的豪情气魄,颜书语看到他时,先是笑后是行礼,“辛苦罗管事这几年在西北为我筹谋,不胜感激。”
纵然起初他是拿钱做事,但钱这种东西有本事的人哪里都能赚,他在西北辛苦几年为她竭心尽力办事,这付出与情谊已不是钱财能衡量。
商家重利不错,但由利见情,她更为看重。
罗德文神情恭谨的回了一礼,笑眯了一双眼,“姑娘客气了,为主家办事,姑娘从不曾亏待我,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她是他的伯乐,是给了他新天地的人,他如今能站在这里,腰背挺直,一家人安宁和乐,每一分都是主家的信任与善意。
自从他定下留在西北为主家办事的决心之后,就有了几年都不回家的打算,但在第二年他安稳下来后,家中的老母与妻儿们就被林家的商船送来了梁州城,在码头上接到人那一刻,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眼泪流了满脸。
此前,她从未和他提过这些,但这心意,他确确实实收到了,他的家人,在荆州城被照顾得很好,来梁州城之时,见了主家,也得了她给的赏赐。
她给的不是钱财,而是他们罗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写着他名字的田地、商铺与田产,纵然他离了颜家,也足以过上好日子。
她对人的心意,周到且大方,纵然这是收买人心的举措,他也得说这是最打动人心的手段。
不过,以他对主家的了解,那个年轻的小姑娘心里,从来不将这些看作收买人心的手段,她看重他们的才华与付出,就愿意给他们相应的权利与奖赏。
这几年来,家里不是没出过白眼狼,她看在往日情分上,处罚得并不重,但同时也给出了一句话,“以后,我颜家再不会用此人,也不会同这人打交道做生意。”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处罚太轻,毕竟,背叛主家在哪里都是大罪过,罗德文当时人在昌州跑商,听闻这消息时心中却另有想法。
可能是因为他在西北做的事,让他窥到了一点那小姑娘的志气与野心,所以他对于那些蠢货除了同情就只剩同情了。
他们为一时贪心,堵死了自己的路,以后恐怕有的后悔的时候。
果然,不出他所料,被她放出风声说颜家不用的人,南地北地,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商人家,都将人拒之门外,和颜家生意上有交集的商户们,无论大小,见到那些人也是绕道而行。
他不知道为何这个小姑娘有如此大的能量联动南北商市,但结果摆在那里,她确实做到了。
那些人后来在何处靠什么谋生,他已经懒得关心,他只知道,白眼狼得了应得的下场,大快人心。
至于以后是否还有这种人,他预料不到,也不去费心,他眼前手上有更重要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要做,那些,他全都顾不上了。
“姑娘,人全都已经到了正厅,咱们去见一见?”罗德文侧身让路,请颜书语上前。
颜书语微微一笑,同人交换一个眼神,两人一起去了别院正厅。
裴郁宁在后面看着这两人背影,眉梢微抬,不是他的错觉,他们确实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在激动*。
难得见到她情绪如此激昂饱满,这更让他好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正厅里,一十三位管事无论男女老少,都坐在那里等着主家,颜书语和罗德文进门时,众人脸上多了两分激动之色。
“姑娘。”
“主子!”
“您总算来了。”
一句句话音响起时,颜书语也站在了众人面前,她面上含笑,嘉许眼神认真看过所有人,躬身行礼,“今日之事,谢过诸位,无论来日如何,恩情不忘。”
“姑娘这是寒掺我们吗?”有人不乐意了,“为主家做事,为姑娘做事,尽心尽力是应该的,当不得姑娘的重谢。”
“为主子做事,我们也有私心,”十三人的唯一的女管事笑着开口,声音爽利,“我们希望家乡越来越好,姑娘愿意为西北贫瘠之地费心,我们感激还来不及,谈何恩情呢。”
“若说有恩情,也是姑娘对我们,对西北。”年过五十的老管事神情肃穆的躬身行礼,“老朽在这里谢过姑娘的心意。”
颜书语笑意更多,邀请众人落座,“若是今日我们只谈恩情,怕是正事都不能做了,诸位,难得今日聚首,咱们就先谈正事如何?”
罗德文笑着坐在下首,“姑娘说是极是,大家抽时间来丰卢城,也不单是为了谢过姑娘的心意,更重要的是把该咱们做的事做好,让姑娘放心,这样,才不枉姑娘相谢一场。”
“罗管事这话说的是。”诸人附和,言笑晏晏间,开始谈起了正事。
颜书语坐在主位上,翻着罗德文准备好的商册,下面管事们挨个汇报,一应诸事均和商册上对照无误,厅中其他人同样听得认真,听到最后时,所有人眼里都闪着光。
“看来,我们已准备妥当。”颜书语合上商册,看向在座诸人,“今日之后,诸位就要回去主理一方事宜,粮战这件事上,大家只管按照我们早就定好的章程放手去做,至于后面,有我撑着,必不会让诸位腹背受敌。”
“姑娘这句话,我再相信不过。”罗德文笑看着这十几位管事,“有姑娘和我坐镇丰卢城,你们只管用心去做,一应琐事由我们料理。”
裴郁宁到此刻,终于有些明白她打算做什么了,不过,这里不是适合发问的场合,他只等回去再和她详谈,同样,这件事里,他能出的力也不少。
众人相见谈完正事之后,颜书语回了卧房梳洗换衣,进去摆饭的花厅时,裴郁宁和军师等人全都看了过来。
两桌饭菜,她和裴郁宁一桌,另一桌则是军师他们,看这架势,颜书语明白了裴郁宁的打算。
“你想帮我?”她坐在他身边,笑问他。
裴郁宁给她摆好碗筷,盛了一碗清汤开胃,“有需要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颜书语点点头,慢慢喝汤,倒是另一桌沉不住气的裴六拍开军师想要阻拦的手,先开了口。
“主母,您真的打算在这边开启粮战?”裴六眉间有愁色,“您是打算高价卖粮还是?”
“说你蠢还不承认,”军师筷子敲了这人手背一下,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若要高价卖粮,需要费这么多力?”
当时他在正厅里听得清楚,西北三州之地十四处粮店,每一处都和本地大粮商比邻而居,若要高价卖粮,何苦这般,西北这些粮商卖粮的价格本就高得吓人。
他们家主母,心里是有大成算的,军师扒了口饭,脸上带笑,他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很精彩。
颜书语慢条斯理的喝完了一碗汤,才看向心怀疑惑的诸人,“西北粮价,你们知道是多少吗?”
坐在裴家众人中间的罗德文乐呵呵的报价钱,“三年前,西北米粮每石八百六十四文,麦一百五十三文,豆二百一十五文……”他报了几种百姓最常买用的品种,“如今,就以丰卢城内来说,米粮每石六百零七,麦一百零九,豆一百五十三,”他笑看着颜书语,“若非姑娘筹谋得力,这米粮价格只怕不会这么快降下来。”
纵然只降了一部分,但于百姓而言,仍旧是获利的,毕竟,西北高粮价早已是多年惯例,这三年来受益最多的西北百姓,最有切身感悟。
“可我还是不明白啊,”裴六摸脑袋,“粮食价格下降是好,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德文此刻好为人师,解答众人疑惑,“诸位小哥来西北也不过几年,可知道为何这西北米粮常年价格居高不下?”
军师停下扒饭的动作,眉眼肃穆,“西北不产粮,这米粮价格走高是肯定的,毕竟对大商人们而言,西北好东西不多,这跑商贩商赚的钱少,他们是不乐意来的。”
罗德文对此给予了肯定,但话音一转,说起了其他,“这只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西北粮市有人*控以此谋利,至于这被卖了高价的米粮,”他看着在做诸人乐呵呵一笑,“那是被瓜分的西北军粮。”
这话一出,花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其实,这些他们或许都是知道的,但从未深想过,裴郁宁看着她平静眼神,出言询问,“你打算动这些人?”
颜书语看他,点点头,“三年前陛下已动过一次,虽然有些效果,但很显然没触及根基,如今望京里风雨欲来,西北也因为你的事被放到太后和陛下眼皮底下,现在的西北,是我动手的最好时机。”
“三年前我来西北送粮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想法,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最后一击。”颜书语的这个计划,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纵然是替她办事的罗德文,也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南粮北战,西北这里的粮市不管是何情形,背后站着什么人,她都要彻底冲垮它。
低价销粮这个计划,她筹备了三年,用了无数人力物力,如今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这一战只要得胜,此后西北粮市就是她的天下。
霍家所育良种虽然还有瑕疵,但已到推广时机,只有参与进来的百姓越多,这粮食的根基才能打得更好,人只有吃饱,才有余力去想其他做其他。
这是她开西北商道的重要根基,不容有失。
裴郁宁动了下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终只能握紧了她的手,表达心意。
他知道她的心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志向与世界,他在朝着自己目标努力的时候,她也从不曾懈怠,比起他,她才是真正心里有家有国的那个人。
某方面来说,她是世人眼中的痴人与愚人,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也不为自己,只为了信念与志向,在世俗之人眼中,何其可笑。
但她还是做了,不是为她自己,而是她觉得应该得到善待的那些人,她费尽心力,想要让西北繁华起来,纵然最终得利的并不是她。
“我跟你一起。”裴郁宁亲了下她指尖,眼神温柔。
他能做的,就是护着她陪着她,走完一程又一程。
颜书语笑笑,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玻璃心也有好处,虽然容易消沉,但被大家一鼓励,也容易振作
下一章,是大家给我的鼓励之后我清晨睡醒时迸发的灵感,送给每一位看文的小伙伴
☆、3-32星辰之光
西北这场粮食价格战发动的时候, 起初悄无声息,等众人意识到西北各处都有了和南地差不多价格的廉价米粮时,有人喜有人忧。
毗邻而居的两家粮行, 价格天差地别,起初众人还在看笑话, 只等着那家米粮店撑不住关门,但随着前来买粮的人越来越多,这风.波逐渐扬起,被西北官员和粮商们*纵的粮市也不稳起来。
若是从前,有权势做后盾, 这做了多年米粮生意的富商们根本不会慌张,但随着望京那股血腥的风吹向西北,越来越多的人自顾不暇。
等法.场上掉落了第一个康州官员的头颅时,一切都有了变化。
西北军,西北官场, 心虚不安的人早已大乱,能稳坐钓鱼台的,都在看这场官场与粮市风.波进展如何。
十四家粮行,普通百姓凭借户籍购粮,由里长与县令作保, 粮行每天开门六个时辰,价格一如最初,从来不变,无论来再多的人, 这米粮似乎都没有罄尽的时候。
从梁州码头到三州粮行,运粮船一艘艘满载而来,又盛着西北的商货满载而归。
荆州以霍家为首的粮商,从手里最次的粮食卖到上品米粮,荆州天下第一粮仓的实力在这场南粮北战中显现得彻底。
“筹谋三年,颜姑娘的这个志气和野心我是服气了。”霍正真今日刚见完几家亲近的粮商,笑着同祖父感叹,“直到她发动之前,我都不知道她是为了这个。”
霍老爷子哈哈大笑,神情很是愉悦,“我就说小姑娘是聪明人,趁着望京这股风与势,她这把火烧得旺。”
霍正真笑得无奈,但同样也有几分忧心,“虽然现在情势不错,但终归还是因为望京那边的缘故,照这么下去,如果她无法掌控局势,恐怕会被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中。”
“她把你们这些人引到西北赚钱,要的就是你们心甘情愿给她运粮送粮,”霍老爷子并不担心这些,“如今她把太多人绑到自己的船上,你们想下船,也得看看舍不舍得这些钱和利。”
“商家行.事,重利轻情,”霍老爷子看向西北方向,“这点她看得很透,但行.事上却仍旧有自己风范,如此才是本朝大商的气魄。”
“商人逐利,小逐人心之利,大逐,”他顿了下,声音里多了两分敬佩之意,“逐的是家国之利。”
霍正真被祖父这番话感动得无以复加,正准备抒发胸意,却见老爷子笑得奸诈,“说起来,她在昌州的那个窑场,烧出来的新瓷据说连太后都喜爱有加,这财源滚滚来,就怕西北受不住。”
原本想说的话被卡在胸口,霍正真翻个白眼,顺了顺气,许久后才咬牙切齿的开口,“祖父,您这是又盯上了她的新生意?”
霍老爷子神情无赖,颇有些老顽童的架势,“商家逐利是天性,咱们家要的就是赚钱,不好好看着生意怎么成?”
“行,您什么时候都有道理。”霍正真歪了歪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既然您喜欢,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
“只要这次你用心办事,到时候好处少不了咱们家。”霍老爷子笑笑,抿了口今年的新茶,这也是她的新生意,只怕南地北地这么多爱茶之人,早已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好处这么多,咱们家能吃上一口就行了,争利太多,会惹人嫉恨,何苦呢。”
霍正真此刻已不想说话,却不妨霍老爷子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信封打开之后,是一张契书。
看着那鲜红的代表颜家主事人的印信,霍正真眼神严肃了些许,待看完契书内容,他眼睛瞪得极大,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这、这是——”
“这是让咱们全家去西北给她卖命的买命钱,”霍老爷子见不得孙子这幅没出息的模样,伸手敲了他额头一记,“你别只看到好处,也往深里想想。”
大喘气平息了激动心绪之后,霍正真终于回过味儿来,“她是勾搭着咱们家去西北给她经商种地?”
霍老爷子点头,神情慨叹,“我就说这小姑娘不简单,你看她行.事毫无章法,却不知道千丝万缕尽在一张网中,你觉得她傻,做事不得利,偏偏钱赚得比谁都多,你说她是商家人行.事,却偏偏心中有大志气。”
说到最后,他已然是满脸赞叹之意,“若是日后史书有载,凭她的作为,足以青史留名了。”
“咱们商家行.事的追求,最高也不过如此了,名利钱财均入囊中,却一派光风霁月,赤子之心。”
霍正真拿着契书,心中也满是复杂思绪,同这样一位未来的大人物同路,还真是喜忧参半。
不过,总归,他们走的是条好路顺路,继续走下去未尝不可。
***
西北的粮战如火如荼,原本还心中有底的粮商们逐渐被挤兑的站不住脚,等有人开始降低价格售粮的时候,这不安就像是会传染一般,粮市里氛围立刻大变。
南地不同于西北,从来是产粮之地,从前南地商人们看不上西北这地方的蝇头小利,懒得往西北贩粮,如今被人素手一拨,西北情势大变,瞬间变成了南地商人眼里的金窝窝。
西北好东西越多,他们越愿意来,除了西北人最喜爱的各色米粮,还有诸多商货,纵然如今这繁荣之势还只局限于三州之地的繁荣城镇,但改变就是改变,无论是肉.眼可见的还是未察觉的,都是变化。
于西北军民而言,这是盘活死地,于南地商户百姓而言,这是新的商机。
以利导人心,所爆发出的力量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
等粮战将到尾声,西北这些原本的富商们元气大伤的时候,颜书语也在众人敬仰眼神中等来了望京来使。
高家被办,只是开场,秦太后真正放了大手笔的,是西北官场。
颜书语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敢趁着望京的这股势行.事,前世今生,她最擅长因势利导,乱中求生。
望京使臣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看不出是內侍还是官员,但待人行.事很有章法,在见到颜书语时笑着送上了一封手书,“这是太后娘娘给颜小姐的信,您不妨看看,我回京时好回禀娘娘。”
颜书语笑着接过,认真看信,信中并没有客套寒暄之语,只说她在西北所做之事不错,不过商家不比官家,有些事要把握好分寸,她的人会配合她做好善后之事,让她不必担忧,当然,离京之前送她的瓷器,若是还有其他的,不妨一起送上京来。
她想要做这笔生意,她作为喜爱商货的客人,自然会捧场。
不得不说,看完这封信时,颜书语是放心的,秦太后是真正做大事的人,方方面面考虑得仔细,如今她虽然掌控了西北粮市,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这握在手里也是烫手山芋,有秦太后出手帮扶她一把,再好不过。
在中年人笑容中,她认认真真的写好了回信封好,“劳太后娘娘费心了,小女心中感念太后恩德。”
那中年人笑意更深,态度比之刚才也更好,“姑娘能明白太后娘娘的心意就好了。”
来西北时,他本担心这颜家姑娘不理解太后真意,只以为他们是来抢好处争功劳的,但如今看这小姑娘做派,想来没有浪费太后娘娘为她思虑的一片苦心。
懂得感恩的聪明人,从来都招人喜欢。
有了秦太后的势可借,这西北粮市比颜书语想象中更快安稳下来,毕竟官与商一起发力,这好处显而易见。
西北三州之地由朝廷主导,分别成立了粮市三司,农垦司、种植司、杂物司,专管西北粮食与粮市之事,颜书语作为被官方认可的合作对象,无论是本人还是身后粮商们都受益不少。
可以说,这场南粮北战的成果超乎众人想象的好。
庆功宴那天晚上,忙碌了一个多月们的各地管事,聚在宴会厅里喝酒说话,等话到中途,不知是谁起的头,这哭声一响起来,瞬间不少人落泪。
他们在座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是西北出身,有生之年,谁都没想到家乡能变成这个样子,不用再买高价粮食,也不用为土地贫瘠家乡破败而苦,纵然他们是商人,家财不缺,但看到家乡能变了副模样,这心中也是高兴的。
“姑娘,您给的那些荞麦莜麦种子,真的能让大家从此饱腹吗?”红着眼的中年汉子擦了眼泪,看向主位上的颜书语。
颜书语笑着摇摇头,“我给的只是粮种,真正想要不再饿肚子,还要靠你们自己。”
那汉子见她摇头,本心中发沉,却不想她说的是这句话,这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谢姑娘大恩了。”
颜书语受了这一礼,随后在座诸人也相继行礼,她一一受过之后,起身回礼,“诸位助我帮我之心,不敢或忘,日后前路同行,纵然艰难,还望大家同我一起。”
“姑娘的路,就是咱们的路,日后咱们只会走得更远。”脸带泪痕的女管事笑意嫣然,“咱们这些人,愿意同姑娘一起走下去。”
其余人附和点头,是同一个意思,颜书语应下这约定,笑意灿然。
三年后重回西北的这第一步,她走得比自己想象中更为舒心,盖因这里,有无数人同心协力帮她。
庆功宴后,她喝了醒酒汤,坐在窗前吹风。
秋夜已深,寒风冰凉,却正好用来冷冷她那颗太过躁动的心。
西北已经快要进入冬天,她在这里再呆一阵子,就该回去庆州了。
裴郁宁进门时,她正在看黑沉沉天幕上的诸多繁星。
星光映在她眼睛里,美得耀眼。
“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星星了?”裴郁宁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暖她冰凉双颊。
颜书语庆功宴上喝了几杯酒,纵然醒酒汤已喝,此刻还是有些酒意,声音绵.软无力,“我觉得,你们就像星星一样。”
“我们?”裴郁宁低头看她。
颜书语看着星星,嘴角含笑,“是啊,你们,你,裴大军师他们,罗管事,霍正真,林家……”她说了许多人,虽然有些乱,但裴郁宁听懂了。
“怎么会觉得我们像星星?”裴郁宁格外好奇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颜书语深吸一口冰凉空气,脑袋清醒了些,话语与思路也更清晰,“星辰之光,虽不如太阳和月亮,但仍旧可照亮前路。”
“我觉得这世间就像暗夜天幕,你们这些人则是星辰,纵然尘世污浊俗心难改,你们依然让我看到希望的光。”
“当我看到黑夜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星辰之光。”
“有你们一起,我才觉得自己能走得更远。”
她从来不是独行客,前世今生,她都有无数同路人,纵然旧人已故,但前路不改,新人已来,她想做的要做的,他们在同她一起努力。
人生精彩至此,当谢天意。
裴郁宁抱着她,眼中是和她一样暗夜与星空,在她闭上眼时,他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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