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二、梦落皇天烟欲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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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境东面一座平凡小镇,乏善可陈而有些丑陋。一条丈余的黄土路贯穿东西,以此为轴,错落散布开去百来户民居。尘世暗夜之灾,天光尽灭,百物凋敝,有些地方甚至寸草不生。三春去,本就地处边陲的冷清村落更显荒芜,镇上也是行人稀少,黑压压的低矮建筑蹲在夜色笼罩下,苍风卷地,有如鬼街。唯有神教逆海崇帆搭棚派发福火时镇子才喧阗片刻,而当那一阵你争我夺、妇呼儿啼的混乱时段过去,又迅速恢复成了一潭死水。

一间凸起在主街东首的二层小楼总是长灯不灭,橘色的暖光盛载不下似的,日复一日地从洞开的窗口泄露出来,成了黑海里的灯塔一般,颇是惹人向往。店主一家守着这间酒肆生活,掌柜似乎毫不吝惜常日里点灯烧蜡的本钱,这会正忙着指挥伙计攀着梯子替换绢纱宫灯里的烛火。这个年约而立的男子相貌普通,目光里却透着一股商贾的精明。火光辉映,满楼融泄,店家的两个小孩旁若无人地在店堂里追逐玩闹。

正忙活着,偶一偏头,正看见一个矮小的少年人挎着大大的竹篮迈过上方悬着“烟景楼”招牌的门槛。老板一瞅那被麻布遮出的轮廓,顿时喜笑颜开,忙迎上去:“今天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少年圆圆的脸,额上缀着大滴汗珠,想是东西不轻,他走得又急。把竹篮往老板手上一塞,几许得意地揭开。脆生生的叶菜绿如翡翠,水灵灵的萝卜个头都有大人的手臂那么粗,再翻下去,还有菌菇、蕃薯之类,尤其是两棵冬笋,犹沾着山林里的水露清气,看得老板激动不已,简直把持不住。店里寥寥几桌食客在这几度青黄不接的年岁里锻炼出了异常发达的嗅觉,同时闻到了菜香,纷纷拥上,争抢着加菜。

“哎呀,可都是好东西!说吧,这次想换什么呀?”他提溜着篮子,格外慈祥地笑望着正喘气的孩子。

“老板自酿的槐花蜜,今年也给我两罐吧。”

若放在以前,老板定然舍不得他重重工序、慢火细活才熬来的蜜浆,但在菜价已经疯涨十倍不止还不一定能买到的现下,两罐埋在地底的蜂蜜换这么一大筐新鲜蔬果,简直赚翻了天。立刻领着人去后院取蜜,一壁还殷勤说道:“两罐蜂蜜不算什么,我知道你家主人喜欢吃甜的,特意新做了两份点心,你一并带回去吧。”

少年乖巧一礼,也不推辞,可见两下相熟:“那便多谢了。”

印着“烟景楼”三个字的纸包刚刚用细绳系上扣,忽闻外间传来“乒乒乓乓”的打砸之声。二人吓了一跳,赶出去一看,杯盘碎渣乱抛、桌凳木屑横飞之中一群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挥舞着刀枪棍棒,好好一间厅堂,眼看着七零八落。食客四下逃走,店里账房、小二一干人正抱着脑袋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声喊着求饶的话,两个孩子已经落在那些人手里,不停哭叫挣扎,掌柜媳妇闻声挑帘出来,满脸是泪,犹在求情。一众人声鼎沸。老板见状,痛比割肉,脸色刷青,两腿发颤,张口结舌半晌总算嚎出一句:“……荼……荼罗无疆!小店正经生意!可从来没有什么渎神之举啊!”

“没有渎神之举,”为首的一人跨出一步凶狠地瞪视着他,“但家家福火高燃,你们却拒绝去领,分明就没有把神的旨意放在眼里!”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福火那么贵重的东西,试问哪里不是争得头破血流,小店福薄,实在抢不来,这也有罪?”

“哼,狡辩!不是领不到,而是你们根本不愿意领吧!——烟都狗。”

店主骤然变了脸色。突然人影一淡,原地消失了身形,再看,青烟散处,之前绑住两个孩子的黑衣人惨叫倒地。另一边,那名少年还在震惊中,已经被一股大力推到了柜台后面,接着两个已经吓傻了的幼童落到他怀里。三人闷着头心惊胆寒地听外头混战不休。

原来店主乃是烟都派在苦境的闇亭一脉。

短暂的寂静过去,拼斗之声重燃。

奈何对方人多,店家渐渐寡不敌众。

“不要怨天尤人,怪只怪,你是烟都人。”

躲在后面的少年听老板一声一声的痛呼,忍不住探出头去看,果然,人已被*到绝地。

情急之下,他顺手抄起一把算盘,运足力道,向上一掷。几盏宫灯“砰砰”直坠,摔了个四分五裂,厅堂像是断了气般一片漆黑。

瞬息之后,两个人踉跄着逃上幽深的街巷,如箭窜出,直往山里去了。

“孩子!孩子!”那老板拧着脖子回身嘶叫,却被人硬拖着疾步奔逃,“——你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我们不是对手,快找人救命!”

“找谁救命?你到底是什么人?”

扶着他头也不回地跑的少年却答非所问:“公子最爱吃你家的点心,掌柜你可不能出事!”

“喂——”

拉扯间二人已辗转过山路九曲十八弯,忽然迎面一块巨大山石拦阻,分明已是死路。

但少年像没看到一样毫不减速,直挺挺冲上。

老板一声惨叫,甩也甩不开,只等着头破血流的下场。

但并没有迎来硬碰硬之后的脑袋开花,二人毫无窒碍地穿石而过,一路向前。破了那道障眼法,落入烟幕的重困包围。眼前有兽脊般的山岳绵连成阵,时而近在咫尺,时而远去天边,诡异地缥缈。又跑了一段,云气漂淡,山路渐陡,豁然遥远一处巍峨峰峦在群谷掩映下慢慢清晰,一个巨大符咒镇在峰顶,不断盘空旋动,笼下无边的淡金光泽。雾开重楼,风过寒天。这里不就是……

“到啦!”少年雀跃地发出一声欢呼。

一座红厝瓦的院落安静地向他们敞开了门。

还有比这彻头彻尾的自由更无趣的人生吗?

他是这般执迷不悟,却又不肯认命。自以为已经没有什么不可失去,自暴自弃地挣扎摆脱,却到头来,等着他的,是更大的空洞。这种“一无所有”本质上和他大半生的困锁囚笼并没有差别。

只是当年,他尚可用天赋异禀的武力杀出生路。

如今,这世上,已无人值得他再出剑。

但长久以来修习的满腹璇巧经营、苦心沥血,总还要在这无人之境寻个出口——便都消磨在冷金滑笺上了。

“惯看晴穹,闲拈残简,袅娜一室烟朦……”薰炉催香,百无聊赖,脑中蓦然滑过一段曲调,便信手写了开头。对照词谱,想起是《满庭芳》的牌子。

他早已前尘不记、后事不知,写出的东西全都是虚化的轮廓:“陛阶宏宇,参霁月光风。抚剑传灯照遍,涛声共、长袖翻红。更阑寂,别时惨淡,月没影重重。”一气写完了上阕。他溺在曲调里面,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心上百感交集的撕扯。

引笔舐墨,回来又顺着写下去:“匆匆,难再逢,离烟恨水,一曲琴终。氐玄舞苍龙,幽意难通。何必天机作弄,应知我、猖狷难容……”

还差一句的当口,一串凌乱的足音自远而近。

略扫兴地掷开笔,迟重的中音如破晓的烟荡过眼前:“朱寒,你带什么人回来了?”

烟景楼老板、确切说是烟都竹宫的手下,这一路已然晕头转向,此刻就着昏暗灯火,痴愣地怔看眼前人。

暗红色长发随手绾起松髻,两支乌木发簪错开了别在一侧,蝶翅形状的簪尾漫不经心地斜坠着一滴玛瑙石,微微摇动,悬而欲落。更多的散碎发丝一缕一缕,长长缓缓,散漫过肩,婉曲下腰,消失在提花红裳铺张流肆的衣裾里,遮了半张面孔,眼眸又被浓深的长睫覆着,容色难分,只是隐隐然从发间闪出眼角的一点艳光。摊着书卷的长桌上,油灯微明,虚弱地吐出薄薄的光,拼了命似的也还是照不了多远,害那人大半坐在烟熏火燎一样的暗调里。

“丹宫!”他似乎不敢相信,“通”一声仆到地上。

这称谓石破天惊又若即若离。

他仍旧沉浸在那首慢板长调的悠扬曲子里,盯着纸笺上的残句,怎么都想不出收尾,恼人呐。

居然一时冷场。

主人的侍童偷偷踢了踢俯首的人,算是鼓励。那人如梦方醒似的再拜道:“小人乃是竹宫早年派在苦境,以烟景楼为据点,替竹宫跑腿办事。谁知,今天有一伙逆海崇帆的教众砸了酒肆,亲人皆落入敌手!万幸丹宫在此,恳求、恳求丹宫相救!”

上挑的眼角凝着料峭的风般,寒冰似的目光不期而遇地撞过来。

“吾已脱离烟都,你们事情,与吾无关。”一句话,断得一清二白、撇得干干净净。

下首的两人俱是一呆,劈头盖脸的一桶冰水浇下,冷心冷肺。

“丹宫……”何谓“脱离烟都”呢?这同太阳打西面出来一样的说法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侍童倒是清楚个中原委,但既然是自己把人拖来求助,总不能就这么把人从哪儿来送哪儿去,便小心地帮腔道:“公子……他们家原也是本分的烟都子民……”

“不必说了。”口气极冷,不容分辩。

朱寒心上忽然害怕,脚底发软,一躬身硬着头皮说:“还请公子看在……”他迟疑,“跟西宫的同门之谊……”

“你再啰嗦,”宫无后声如破空之锐,“吾就把你一起丢出去。”

素色衣摆、轻纱拖尾“沙沙”扫过满地残枝败叶。忽而轻盈步履一顿,低头一看,是一段干枯老藤不死心似的盘踞着,绊住了脚踝,无奈弯腰去扯。结果拖沓的白色大袖在被甩开的时候牵进了错综复杂的灌木丛里,尖尖的枝杈似妖精的爪。心疼那金贵的丝织物,夹缝中求生,还得靠它来装腔作势,故拿出了绕指柔般的耐心一点一点地解。越是美的东西,越经不得折腾。特别是衣袖上拼的一截泥金地水波纹,那流动的纹路都是金线一针一针缝出,兵荒马乱的年头,弄坏了根本不知上哪儿去补。

庭中灯烛半残,一如苦境处处相似的曲终人散的潦倒。三万日的永夜简直是“绝望”的具象,好比人世间的所有情深似海,见不得光、透不了气,就只好**变质成了仇恨、麻木或遗忘。

“……本来无梦生的面子怎么都是该给的,可你也瞧见了,幽梦楼困顿至此,恕香儿我有心无力啊。”

“定位天地人三脉中的地三脉,关乎破除尘世暗夜之灾,于花君也是百利而无一害,还请勉为其难一试。”

“唉,这道理香儿当然明白,但现在日月无光,花灵被迫休眠,若我此时强行运转八品神通之术,那这满园花木必死无疑,何异于杀鸡取卵,这种一锤子买卖三余叫我如何答应?”

“……”

修长指尖最后一挑,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总算脱开,素净的白袖绥绥而垂,枝桠一阵错落摇曳。

“什么人?”女音话音一转,咄咄*人地转来这头。

“失礼了,不知花君有客,在下来的不是时候。”

二人往院外看去,一位斯文公子样貌的男子正抚着袖子,引颈踌躇。

步香尘一下子放缓了口*,略带惊讶:“竹君?这么久未见,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快快里面请。”

竹君得了准许,这才放心入内:“一路进来都没有见到侍从,不得已非请自入,扰了两位兴致,还望见谅。”

因是三余无梦生造访,所以远远打发了下人,步香尘颔首接受了这说辞。

她此刻有些娇懒无力,迎上去就要倚上身:“香儿还怕竹君忘了这里,何来打扰之说。”

竹君旋步一让,折扇半开遮在身前:“花君抬举了。不知这位是?”

步香尘眼见要扑空,却脚下一个利落滑步,绕着对方的身子转到了身侧,手则自然而然落在他肩头:“这位就是我跟竹君提过的、我的相好之一,三余喽。”一面风情万种地朝那位白衣文士瞟过去。

竹君沐在阵阵香风里,还是觉得不自在,向长身玉立的三余无梦生拱手见礼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幸会。”

步香尘不悦皱眉,可转了转眼珠,还是大度地放他一马。“竹君无事不登三宝殿,只可惜这一次,香儿恐怕要让你空手而归了。”

那一端,无梦生羽扇轻摇,客气还礼,却停不下打量的目光。

竹君意外地表现出一派君子坦荡荡,拢起扇骨,往袖中一探:“昔年花君恩情,在下一日未或敢忘。这不,前不久无意中得了个宝贝,想起花君这里一定用得上,紧赶慢赶就来了。”言罢,摸出一块玉琮来。

步香尘富可敌国,天下奇珍见识过不少,一眼就鉴出这是块南方的古玉,质地细密晶润,光如铜镜,不知何方的巧匠以夺天之能琢出发丝粗细的阴刻网状纹路,精湛至臻。“竹君,这是……”

“此物名唤‘地髓’,至于用场嘛……”竹君抬臂屈指一弹,一旁的花圃立现一个尺余的土坑。黄琮礼地,玉器被小心置于其中,竹君复又翻腕一振,覆土如故。

无梦生尚且不明所以,但步香尘莳花有道,立刻觉出幽梦楼原本死意沉沉的地下气运震荡,如有活物流窜,在竭力挣扎脱困。良久,脚下忽传来一阵摇动,紧接着便感到花气升腾,四下浪涌,登时枯木吐新,群芳大盛,满目青碧抽条,一园仲春景色。步香尘仿佛自身修为都又进了一步,不可思议地折枝探看,“竹君,这玉琮竟有引聚地气、涵养百物之功?”

竹君打开细挑翠竹、风姿如神的扇子,“既答应了要替幽梦楼做这护花使者,所幸不辱使命。宝玉赠美人,花君尽可玩赏这锦绣天地、花花世界了。”

无梦生走上来看看步香尘拈着的花,又看看掩在扇面后的那张脸,忽然问道:“冒昧求问竹君,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细致的眉眼微微浮起烟笼之色,琥珀色瞳仁折射清淡的傲气,话却是谦卑的:“在下不过是俗世里的一介画师。雕虫小技,得蒙贵人青眼,偶然也会得些新奇玩意。阁下冰壶濯魄,一见莹然,若非花君之故,只怕今生无缘得见。”说着又向步香尘致意告辞,“礼已送到,在下就不耽误二位时间了。”

两人回礼,目送那青嵛背影穿花过庭。

步香尘心觉蹊跷。这竹君上次匆忙离开,至今杳无音讯,偏偏此时到访,只怕目标根本就是在无梦生身上吧,还顺带手还了之前的救命之恩。但方才无梦生盘问,他又不接话头,掉头就跑,真真怪哉。

她拿眼去看无梦生,无梦生恰也看着她,“花君,你看……”

“知道了,知道了。”她携起白衣书生的手,一路逶迤地拖进华庭深处,“花气袭人,长夜迟迟,来来来,我们来做点晚上干的事吧……”

浓厚的云系由黛转青,由青转淡,最后晕到一圈金边便到了头。深秋,山里的碧空高而深,太阳尚偏在一侧,抛出辉光千万缕。

走回姑射山地界才发现此刻不过巳时,还不到主人接见臣下的时刻。

人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假笑的皮肉不及放松,更无暇理会一时三刻的差别。

大宗师自那之后没有什么变化。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每日午时之前都停留在花萼相辉楼的书房里,不许人打扰,午后有时会到主殿和光同尘。

但这么长的时间里,烟都封锁,未雨绸缪也一力回避沾惹外界纷乱。无事经营,所以人们在和光同尘谒见大宗师的机会也很少。

澹台无竹前几日被派了差事,此刻回来交旨。时辰尚早,想着先去说剑亭附近的庭园消磨,正巧看到痕千古倚在亭子里,白日饮酒。他的琴已毁,从此不再拨弄乐器,人生的乐事只余下杯中之物。

远远看见他走近,指尖轻叩面前的矮几,盈盈一杯清酒送去手边。

他勾起一个笑容,连唇上的刀痕都无比温存。好意提醒道:“你又比他交待的时间晚了几日,等会儿去了只管痛陈自己的无能,或者他看在你烂泥扶不上墙的份上,少说你两句。”

“幸灾乐祸。”澹台无竹饮了酒,无奈一叹,“罗浮山上那三个人什么时候会去幽梦楼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痕千古轻笑,眯起的眼中都是沉醉:“你觉得他会接受这理由?”

“我知道千宫整顿闇亭一脉*劳辛苦,但你余暇时候唯一的乐趣只剩下一边喝酒,一边看同僚的笑话么?”澹台无竹举袂一抛,还了杯子,“唉,说好的海枯石烂的袍泽之情呢?”

痕千古接住酒杯,放到一旁。“不是不念旧情,而是你我都明白,活人怎么赢得过死人。”

相交多年,却是白首如新的命,一个话头,三言两语就走到了死胡同,两个人都是辛苦。

鸡同鸭讲地挨至晌午,澹台无竹在和光同尘的门外恭候许久,不见大宗师露面,又往花萼楼去寻。

为着人人心知肚明的缘故,人们一般不敢擅入这幢二层小楼,宫人们亦是专挑夜深的时候进去洒扫。

院墙内充斥着令人心悸的鸦雀无声。

书房门虚开了一道缝隙,可窥见男子清峭的脸,沁着水色的玉一样的肤光,掩盖了岁月通常在他那个年纪会留下的痛。细细的双眉,鹰隼似的眼,静渊一般,全神贯注聚焦着自己的下笔,不时拿起另一份卷册两相比对,目光上下轻扫,流光若飞电。

澹台无竹一直好奇大宗师往日里将自己关在此地究竟在做什么,今日一见,毫无特别。

他打破了那个不成文的规矩,闯入了这个禁地,因为此一时彼一时。

“属下已经见到了三余无梦生,并让他亲眼见证了烟都驾驭地气之能。中原正道无论是想在近期打击逆海崇帆,或是恢复苦境生息,相信烟都都会是他们想要拉拢的助力,他们的说客不久便至,特来报知大宗师。”折扇拢起,轻轻搭在右手,澹台无竹恭谨地微低下头。

“嗯。”古陵逝烟依旧一笔一划地书写,难以察觉地点了头。

握笔的手瘦劲而雅致,按压勾连,沉敛稳重,食指与拇指间恰成“凤眼”,关节微凸,实在是无法摹刻的美感。

澹台无竹意外自己就这么过了关,心里反倒有些不安。可他也不会傻到送上门去,“现下正道已找到冲破暗夜之灾的方法,逆海崇帆引发的民怨也接近临界,大宗师决定此时复出,的确是最佳的时机。只是……烟都自从被西宫封禁,尚不曾解除阵法……毕竟是根基所在,是不是先解了封,也利于久战。”浓醇的嗓音迅速化在空静的室内。

那一双眉目宁和深长,挑剔地审视手上刚写完的一篇字,又慢慢把纸揉在掌中。“竹宫所虑之事,吾已有安排。”

澹台无竹是全烟都最熟悉古陵逝烟的人,气息的吐纳,音调的辗转,都纤毫不差地记在心里。但是在这极简的交谈中,不容错认的那份风骨又扑朔地带着陌生。

古陵逝烟又重铺开了一张纸。

澹台无竹知趣地俯首告退。

眼角有意似无意地瞟去那份摊开的册子。

字迹太熟悉了。刀削斧刻一样的痕迹,力透纸背,偏偏又满含着美人长眉连娟似的韵致。

他默然退出,走开几步,拿扇子挡住淡漠的阳光看天。

山中不知年,他盘算着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朱寒起身后里里外外又找不到他家公子了。之前说了不该说的,惹恼了主人,还没来得及好好认错。

几间屋子兜来转去,忽然想起什么,忙转到院子。果然,一抬头,宫无后坐在屋顶,长长的衣摆在空气里飘然卷翳,零散的发丝亦随之流动,恍惚就是摇落的一片彤云。

“公子又在屋顶待了一夜吗?现在天气转凉了,对身体可不好。”他赔小心道。

宫无后眼神分外浓烈。朱寒顺着他仰视的目光看去,那里是锁在熔金般光辉里的烟楼。

“你可是怨吾不近人情?”

朱寒冷不丁听到这句,连忙转身,“朱寒不敢!……朱寒……只是不懂。”

宫无后抽回视线,在那张娃娃脸上停留,吐息间凝出一分笑意来。“不是不看在同门之谊。自那一日后,闇亭一脉大部跟随大宗师转移,现在的烟都就是一座空城。”他轻叹,“你也看到了,澹台无竹之前布置在苦境的眼线面临着逆海崇帆的清剿而毫无应对,就证明大宗师那里还未走上正轨,故无力顾及到这些细节。烟都销声匿迹多年,但逆海崇帆都没有停下过追杀的行动,足见积怨之深。吾救下他们一家可以,但也可能让对手窥知了进入烟都的关窍,若真的被大举围攻,可以说毫无胜算。”

朱寒听他少有的娓娓长谈,忙不迭点头道:“是朱寒不够小心,公子别生气了。”

“你将那人送回烟都原籍吧。”宫无后一夜无眠,有些疲乏地闭了闭眼,“师兄西宫,赔上性命,才开启这重阵法,岂能因小失大……”

但也许,已经暴露了。

宫无后重又眺向远处。暗夜下的烟楼,却有一种雷同于万家灯火的温暖与安心。

你若有灵,且一同看看,来者何人。

“栖惶梦,徒劳恋念,回首尽随风。”

作者有话要说: 嗷!我终于开始撸“吐便当之章”了!

因为原计划只写到*E就完结的,那个左拥右抱的HE完完全全是计划外任务,不得已一版完结后重新思考第四卷 的大纲。拖到今天,终于在启航桑的帮助下,有了明确的方向~西宫的便当应该可以愉快地吐出来惹,谢谢启航桑~~

之前有跟一众道友讨论过,如果大宗师哪天脑抽了传位给丹宫是个什么景象。甲说:撑不过1天烟都就亡了。乙说:还是能撑一礼拜的。是说大家对丹宫掌权如此没有信心么!!——没错!现在文里的状况就是【丹宫必须独自守住烟都啊啊啊啊啊啊】的局面!!我好像又自己给自己制造困难惹……内八字转圈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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