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章 二十九、逆海燃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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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刨坑自己埋啊!说的就是我啊!撕*一时爽!可怎么往回圆呐!!你们快和好呀!!愁死我啦!!
东井君沿着玄境明都幽暗的长廊快步而行,两侧墙壁燃着松明火把,却挡不住神殿里空气的阴森*冷,据说是这里长期有生魂聚集游荡的缘故。逆海崇帆本身就是一个必须依靠魂灵的献祭才能持续存在下去的组织。而关于这些魂魄的获取则更需要一世代一世代地策划各种盛大的祭仪,都是万人以上的规模,有时焚身、有时埋坑,整个过程光怪陆离,充斥着癫狂与躁动。个中逻辑,就是依靠人群聚集之后的迷狂效应来产生神迹的幻觉,毕竟,人是种害怕孤独的动物,对于越是弱小的俗人而言越是如此。而刚刚破封而出的逆海崇帆的头目鸠神练,则是个对这种人为引发的狂热场面充满热情的女人。她似乎天生就表演欲旺盛,永远穿着圣袍般的华服旖旎而行。她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布袋戏里写的台词,充满戏剧性与华丽感。而武林里你死我活的阴谋角逐则一概被她打成庸俗的无聊把戏,对她而言,信众在圣典上受到神迹感召、继而匍匐在天谕的脚下顶礼膜拜要胜过一切权势滔天。而她每一天的工作,大概就是策划下一次更浩大的群众表演,乐此不疲。
东井君不禁感叹:到底是女人啊!都是这般华而不实。如果逆海崇帆是一锅煮沸的汤,那么要加什么料、要开多大火、怎么从别人的锅里舀来它想要的鱼肉、何时添柴、何时可以换口更大的锅,无一例外都掌握到了地擘·弁袭君的手里,鸠神练分到的,不过是最上面漂的一层沫而已。不过现下看来,弁袭君倒也没有欲取天谕而代之的心思,一方面逆海崇帆还在重建阶段,没必要挑这个时候内斗、自毁长城;另一方面,毕竟神教当年的草创也有这个女人的狂热心思推波助澜的功劳,那一份私交情面尚在,还需联手她扭转刚刚召回的祸风行的心意。
总而言之,在东井君自己顺利踢掉杜舞雩、继承灭徽死印之前,鸠神练还是一个他必须奉承巴结的对象。
然而,就在刚刚声势浩大的迎返天谕回归的大典上,他又发现了新的威胁——秋云裳。
照理说,这次揪出杜舞雩、重启灭徽死印、继而解除天谕封条的他本人才是第一功臣,但鸠神练当着众人的面,莲步款款,直接越过了他走向弁袭君身后的秋云裳,才刚照面,就是一番少见的温言软语,满堂侧目。
而原因则异常可笑,乃是因为执掌异教徒刑讯的罪狱司判不在他的牢房里制造哀嚎,却成天守在玄境明都正殿外的小阁里抄写圣书《天罚》。《天罚》是逆海崇帆的神圣经典,虽然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去念。至于从中提炼出的绝世武学,由于过于阴损,也没人会甘冒功体尽毁的风险去练。鸠神练本人倒全不在乎,毕竟全教上下只有她能通篇背诵这一点刚好可以让她显得卓尔不凡,也给她每一次的华丽登场提供了完美的剧本,佶屈聱牙又神秘兮兮,且念上一千年才会正好念完。而《天罚》原本有八卷,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缺失了开始的《神灾》《神赎》两卷,这一直是鸠神练心里的隐痛。虽说月有阴晴圆缺,世事总难全,但她鸠神练不甘心只做个盈缺不定的月亮,她要做就得是无限趋近永恒的红日。好好的一本书,有了残佚,不能不让她这个追求神圣完美的人深以为憾。
而秋云裳恰恰投其所好,他声称有感于圣教经典散佚,痛心疾首,故日夜抄习存世之章,使之通行天下,再不发生如《神灾》《神赎》两章的遗憾。鸠神练自然大为感动,甚至连自己怎么出来的都忘了,只顾对着秋云裳大赞忠良。
秋云裳倒是回礼如仪,谦谦以对,并不显出什么倨傲。但存在感全无的东井君肺都快气炸了。看这人榆木脑袋的样子,便可揣测抄书的伎俩多半不是他的构思,而是他顶头上司弁袭君的设计,毕竟创教三人之间,彼此的喜怒爱憎都是最了解不过的。弁袭君虽然暂时不欲对天谕出手,但提早扶植自己人早早占坑,到时候*宫自然方便得多。如今逆海崇帆仅次于天谕、地擘的四印之尊中,执掌死印的杜舞雩灰头土脸,其地位岌岌可危,如果弁袭君策反无望,则势必要放一个自己人顶替。想到这儿,东井君暗自后悔没有早早察觉变数,害得自己出工出力,却被人抄几本书就抢到了前头。至于这么轻轻松松就被收买的鸠神练——到底是女人!鼠目寸光不成气候!
他正这么恶狠狠地想着,真是冤家路窄,居然迎头就撞见他的政敌秋云裳正站在圣堂里对着墙壁上光复一新的皂海图罗印出神。
他轻袍阔袖,虽然也是逆海崇帆崇尚的锦衣貂裘的奢华款式,却只用了大面积的白色,仅以一点点金地云藻纹织锦联缀,覆以通透的素纱,清净如莲,行动若柳,衣缘领口处密缝的风毛亦是纯白,像崇山峻岭上积的雪,绰绰约约,硬是凭这无色的层次交织出内敛的华贵感。唯一一点亮色则是脖颈间挂着的一枚硕大的海蓝宝,通灵剔透,辉映着眉宇、发间细密晶亮的孔雀蓝玉屑,加上满身是长年浸润书斋的墨香淡淡,荧光四溢,动静翩然,而人又清冷寡言,愈发地有种飘渺出尘之姿。甚至此刻他也刻意模仿鸠神练的样子端着一卷竹简在手,让人只想痛骂“真是趋炎附势的家伙”。
东井君看看自己相近的服色,再看看他,啊,可恶,为什么就是有蒹葭倚玉树的错觉?混蛋,这人绝不能留!
虽然磨牙吮血地这么想,但他脸上依然保持着友好的微笑:“秋殿,有礼了。”
对方看到是他,神态也跟面见天谕、地擘一般,没有多半分情绪:“东井君。不知有何指教?”
“哪里,怎么敢提‘指教’二字,倒是秋殿公事繁忙,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抄典籍,对圣教的一颗虔敬之心,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秋云裳对他语气里的讽刺置若罔闻,肃穆之色分毫不减:“《天罚》八章乃是我教圣典,更是天谕崇高武学的源头所在,我教中人自然都应当奉若圭臬,相信东井君亦如是。且看看吾掌管的罪狱中那些穷形恶相之人、呼号求饶之状,便该知道罔顾教义的下场。”
这话绵里藏针,东井君想起他手下抬出来的那些异端,人不人鬼不鬼,与疯魔无异,就有些生畏,再看秋云裳神情冷硬如锋,越发有冥府判官的架势,想想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便放软了表情讪讪道:“那是自然。”
秋云裳已然立威,见好就收。刚冷的目光垂下来,看着手里的经卷,突然略有些唏嘘道:“可惜《天罚》的开篇两章遗失多年。煌煌巨著、至理文章却不能保全,天谕同我每每谈及此事,都是痛心。若是能够恢复原貌,成此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无异于逆海崇帆复兴以来大功一件。秋云裳虽不才,却已立志要在上古典籍中搜罗一些断章残句,辅以多方考证,相信多少还可以复原《神灾》与《神赎》之面目。——东井君长年游历在外,见多识广,或许知道苦境之中哪里有保存这些典籍的所在?”
东井君装出一副企羡不及的样子:“真是想不到秋殿还存着这么一份鸿鹄之志!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不过,你说的这种藏书楼之类的地方,吾过去倒是真的没有注意过。但是没有关系,这不,吾又要离开教廷前往苦境,一定会记着秋殿心中挂念的大事,替你打探一二。”
他说得诚恳真切,秋云裳似乎也相信了,微微颔首一礼道:“那便有劳了。”
二人一时无话,告辞分手不提。
东井君离开玄境明都大殿,转而加紧脚步去找弁袭君,快得仿佛有人在他身后追赶。他边走边探向怀中之物,隔着锦盒也能感觉到内中涌动着的生生脉动、周旋不息。他不禁“嘿嘿”一笑,略显佝偻的白影在长廊拐角处消失了。
日夜兼程,视野中终于能看到烟都波谷绵延、丹壑苍峰的群山。残寒已销,秋凉如深,连着几日都总有斜风细雨,带着愁容。冷静了多日,西宫吊影也已经完全恢复如常,进退有节,动静有据,依然是无论何时都那么让人心安的年轻主事。他辗转而返,烟都雾障之阵却还未开启,心中疑惑:不想玄冥氏“冰封千里”之咒威力如此之大,烟都地气至今未得恢复如初。
也正因为如此,大批苦境受冰灾影响而背井离乡的难民也顺利地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口耳相传,渐渐大量人口在广泰常山下聚集。烟楼特别下了命令,一律将这些人驱到北境——那里先是遭受烽火关键冲击,后又成为与冰楼战争首当其冲之地,毁损相对惨痛一些,这些突然涌入的难民理所当然被利用作恢复农桑之劳力。这些人正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造册登记、放行入境,长龙盘曲,一眼望不到头,且前移缓慢,很长的时间里几乎是纹丝未动。这些落魄的无家可归之人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等的时间久了,就开始骂骂咧咧,一个人的满腹牢骚像传染病一样迅速传播了一整列,渐渐地闹哄混乱起来。而探其源头,则是有人拒绝前往指定地点。
“我原本就是烟都人,有家有口,为什么要被赶去北方?”
“你既无烟都玉牌,更不曾在户籍中登记过名姓,如何证明自己就是烟都人?”
“我、我、我儿子可是丹宫的贴身侍童!你大可把他叫来作证!”
“放肆!岂可为你这刁民惊动丹宫大驾?更何况丹宫出游在外,朱小公子随侍,根本不在烟楼,你连这件事都不知道,还敢诓称自己是烟都子民?”
两相争执不休,后面的人更是不耐烦,哄吵着要那个人出列,那人哪里肯罢休,说什么就是不肯让,一大堆人就这么僵持在那里。
“爹——!!!”
突然一个清亮呼声满含着无限惊喜与不思议乍然响彻人群上方。接着一个瘦小的少年人硬是一路挤进人群、扑入那个闹事的老人怀里。
两人都是震惊不已,本以为天人永隔,谁知峰回路转,大悲大喜,父子情肠一遭触动,便同黄河之水一般从天直下,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先抱头痛哭一阵再说。
先前阻拦的人直接看傻,朱小公子乱入当然无话可说,可他们翻遍籍贯档案也找不到朱三闻这户的记载。烟都为四奇观之一,历来对人口管理十分严格,到了这一代主事手里,更是从未有过的细致周密,轻易不得流入外人,即便是境内,迁徙之事也有相当的限制。未经允许擅闯可视为敌国细作,打死不论;若是擅自搬离原籍,也是可大可小,严重的话是足以连坐一乡的罪名。可朱小公子乃是丹宫心腹,又如何敢得罪……正在左右为难间,突然一个疏懒之音雍然而入,仿佛梅枝落雪的响动:“何事喧哗?”
骤然听得此语,那些人立时屏息敛气、恭敬行礼。那种贵人驾到的紧张感连带着一溜边的灾民都跟着噤声、扑通扑通矮身下拜。
外乡人都低着头,所能见到的唯有一袭虹裳轻裾,疏密叠生,金线滚边,复绣成缠枝牡丹团寿纹,如此阴沉的天色下,也丝毫无损它龙鳞凤羽一般的辉光,仿佛刀剑出鞘的锋芒。落落行来,如履云端,碧尘曳起,混着说不上名字的名贵香料的气味。明明满眼的绮丽纷华,偏偏却只觉得冰寒到骨、霜雪加身,所有人把头压得更低了些,真所谓一望匍匐。
先前为难朱三闻的人还算镇定地解释着来龙去脉,一边尽量拖延时间,一边拿余光去瞟另一位大人物的影子。
却见一辆安车哒哒而过,明黄色纱质帷裳飘动,里面的烟都主事平视前方,表情和面前抚袖而立、听他絮絮叨叨的丹宫一样幽独清冷,不置一词,走得是潇洒绝尘。那人便心中有数,立刻转出一副恭顺表情,哼哼哈哈就要放朱神医回家。
父子二人欢天喜地,对着各路神仙千恩万谢。宫无后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几步之遥,默默看他们哭复笑、笑复叫。
“爹!我真的以为你死了!冰楼雪崩,十里八荒都埋了个干净,我只好给你盖了个衣冠冢!”朱寒喜极而泣,眼泪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朱三闻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笨!从小带你看的那么多布袋戏都白看了!‘活要见人、死要见鬼’的道理懂不?!快去把坟给我推平喽!”
行至烟楼山下,西宫吊影挑帘而出,便遥见熟悉的水色身姿独立于天光云影。襟怀舒风,广袖缥缈,身后的重岩连嶂都成了这份澹泊清逸的背景。团云羊脂玉水流光转,恰如其人的妙密闲和。
唯有人在眼前,那份怀想才真的有了寄托;唯有离得如此接近、思念终于蜕出了形体,才知道有多重的分量。
西宫吊影直如往常的谦谨泰然,冉冉走来,一路松风清回。
可等他站到那个人面前,才惊觉累积的那么多情绪在心胸内日日哀转不绝,到此时竟是再不能抑制。他咬紧牙关,拼命*回那已经迫上眉睫的汹涌,已然一个字都发不出,唯有垂眸低眼下去——却看到皓袖翩翩,那么有力的一只手托住他的前臂,瞬间阻住了他俯身下拜的趋势。继而带着凉意却干燥的指尖轻轻拂过腕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清清瑟瑟的一句,似含着关切,又觉得隐着责备,却把所有飘来荡去的思虑都安放回原处。
“主事一点小病,却拖延至今不见好,全是下面的人失责、照顾不周。”
大宗师轻描淡写的一句,惊得上下一干人等跪倒一片。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循阶登山。
古陵逝烟走在西宫吊影前头两步。晨雾若带,承之足下。
西宫吊影还在挑挑拣拣开口的话,却听见前头传来一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要动不动就谢罪认错,否则你这烟都主事将来如何服众?”
西宫吊影一下听出那弦外之音,心口一暖,千钧磐石也轻于春雪消融,脱口而出的“是”字、音都是飘的。
师者又说道:“你可知,居上位者如你我,最最紧要的,就是不认错。若是事前算无遗策固然最佳,可即便当中生出什么变故,或者凭自己的力量扭转,或者就把它变成别人的错,而自己,总是要居于不败之地的。否则动不动就自责忏悔、推翻前事,便会像杜舞雩那样瞻头顾尾,固步自封,最终什么都做不到。吾常言‘以友为鉴’,实际上就是因为,越是看到他的样子,便越是确定,自己所走的路有多么正确。”
“吊影受教了。”师者的音色如清商流徵,不是东风,却更胜春潮。
石阶蜿蜒曲折,他二人一个记挂着一个、一个等一个,都刻意放慢了步子,徐徐拾阶而上,倒让西宫吊影想起两岁时被牵着走完的长路漫漫,小小的孩子,从晨光熹微,一直走到日凌中天。
“杜舞雩及黑罪孔雀来犯烟楼之事,吊影一收到消息就急忙赶回来了。虽然说师尊定然早有安排,但乍一听说,还是觉得凶险。”
“既然徒儿你在外奔波,为师便顺势而为。杜舞雩重返逆海崇帆是早就计划好的,咱们既然要他死心塌地地归服,就不得不先让他对自己彻底绝望。替他挨这一掌,不过是额外再给他一点压力。且灭徽死印一开、鸠神练入世,自然又是一番兴师动众,正道刚刚消灭魔佛,便又要开始新的征伐,咱们正好置身事外,休养生息。”
“是。波旬一战,佛乡虽灭,道门又起,徒儿略施小恩,借机申明立场、撇清了关系。而且,师弟出手救下的乃是道真一脉三柳,素闻柳峰翠与道真三辉不和,只要保住了三柳,柳峰翠回返三辉的几率便小之又小,无异于又削弱了正道的实力。并且师弟禀赋天纵,已然推解出柳天三清变阵法,三清对应三才之道,配合师尊天地人三剑,足以与灭徽死印相抗,烟都便再无盲点。”
古陵逝烟听他应答自若,便不再多说什么,只似偶尔想到一念,偏过头随口问道:“无后呢?没有一起回来?”
经过很多天才忽略掉的心尖上的刺突然被捻了下,痛苦更甚。
西宫吊影轻轻缓了口气、用无懈可击的平和口*回道:“说来倒有件奇事,朱寒的父亲原本随军出战冰楼,灼焚之日的雪崩,本以为他命丧当日,谁知刚刚回来的路上却见到他平安归来。师弟应该同他们一道回去朱家了。”
“嗯。”大宗师语调仍是淡淡。
西宫吊影心觉自己过关、不必再扯出黄昏塔铃的惨事,到这里算是真的轻松了。
随后的日子似又回到正轨。
虽然西宫吊影跟澹台无竹不对盘,也得下令闇亭一脉全力追寻其下落。
回程路上他们莫名遇到的山崩也很快查出疑点,乃是有人用某种药物在短短几日内催生大量菟丝草,利用疯长藤蔓的破土之力开山裂石,阻去了他们的前路。西宫吊影捏着奏报,咬牙切齿地吐出“傅月影”三个字,当即就要命人去收那妖女性命。可转念又想,丹宫生父之事,在烟楼都算禁忌,傅月影这个外人如何得知?则暗通消息的内奸是跑不掉的,少不得还得抓活口,带回来慢慢审。
元生造化球随着霜旈玥珂的死消失得无影无踪,害得烟都地气复原迟缓,也需慢慢查探下落。
除了这些大头,澹台无竹做事以西宫的标准来看,是跟他作画一般的山水写意,左进右出、前后矛盾,实在令人发指。
事情千头万绪,如此这般忙碌起来,倒是没时间没心思再去东想西想,心境自然也就复原了。
而软红十丈也依旧按照它独一无二、日夜颠倒的作息规律平静度日。只是朱寒迎回他爹,便多了个收集香囊的爱好。只因他爹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膨胀的父爱走投无路,便三天两头做一个香包让朱寒带着。朱寒哮喘早已痊愈,自己用不了,便挂到他们家公子床头,各种药材混着香草排成行,效果只能算乌烟瘴气。宫无后还在挑剔那本剑谱的细部,对这神叨叨的做法倒也不说什么。只是主事大人十分过敏,过去一天三趟的日常查问虽然还保留着,却都远远站在院门外,说完就走。
西宫吊影现在每日还加了吐纳养气的功课,虽然于恢复功体没有太多效力——他根基已毁大半,真气存留倒转都成问题——但总还能让他不再表现出自己深恶痛绝的恹恹之态。偶尔抬起头望向窗外,看着澄明的蓝天心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然后就收到逆海崇帆的投书,称欲与烟都重修两境之盟。
彼时距离逆海崇帆匪夷所思的“尘世暗夜一百年”之祸很近,其动机也无非是在抵挡苦境正道讨伐时,不想对方再有烟都这个帮手。烟都多年来已习惯了稳坐钓鱼台,最好还是抽身事外,但见逆海崇帆言辞凿凿,明明开罪烟都在先却还大言不惭,似有不凡,师徒俩简单商量后还是回复,约定在冷窗功名一会。
西宫吊影亲自迎接黑罪孔雀于山下,待人接物在礼数允许的范围内极尽冷淡。
弁袭君倒也不在意,笃笃定定地欠身落座,那样子分明就是一副捏着对方把柄的有备而来。
大家都是老熟人,讲话自然没那么多客套,开门见山、开宗明义,一句废话都没有。
西宫吊影刚刚从宫人手里接回同心茶的瓷杯,猛一听那狂言,惊骇得手上一颤,热水泼了一手。
——他在说什么?
用元生造化球……换血泪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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