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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园与她母亲说的话,以及今日贾母一反常态,拉了她坐在身边的行为,宝钗心头猛然一动,惊出了一身汗,手里的帕子也被汗水浸*,冷眼打量着意气风发的水汷,慢慢地敛去了嘴角的笑,垂下头沉默不语了。
得了贾府人的邀请,薛蟠多少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薛蟠再呆,贾府之人瞧不上他的事情,还是能感觉的出来的。
小丫鬟催促甚急,薛蟠也顾不得思索贾府的人如何改了性子,忙换了衣衫,跟着小丫鬟来了前厅。
薛蟠进了屋,见贾珍正坐在一旁吃茶,忙上前说话。
贾珍见薛蟠来了,收了平时眼缝里看人的不屑,拉着他便开始称兄道弟。
薛蟠受宠若惊,来京城多日,贾府的人向来看不上他,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莫非是妹妹选秀的事已有了准信?如若不然,他们怎会如此恭维自己?
正当薛蟠飘飘然的期间,贾赦贾政贾琏拥着一个穿着五爪金龙蟠王服,腰间系着玉带的少年进来了。
那少年身形挺拔,剑眉星目,嘴角似笑非笑,正盯着薛蟠。
薛蟠定睛一看,那南安王分明是伺候过自己的袁起,想起市井的传言:南安郡王路遇刺客,与众侍卫走散,一路卖身为奴才到的京城的事情,照这看来,南安郡王卖身为奴,伺候的可是自己!吓得七魂失了三魄,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磕磕巴巴道:“您...您...”
您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倒把周围的贾赦等人吓了一跳,唯恐自己会错了意思,水汷与薛蟠是有恩怨的。
水汷笑道:“想说什么呢?”
水汷走上前,将薛蟠搀起,道:“前几日还与小王称兄道弟呢,今日怎地吓成了这个样子?”
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故作思索道:“小王长得有这般恐怖吗?”
“那倒不是!”
薛蟠连忙回答道,看了一眼水汷并未放在心上的情景,小声道:“主要是...那时候不知道您是王爷。”
贾赦众人终于把心放回了肚里:原来二人早就认识。
贾赦与贾珍对视一眼,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怪不得水汷对薛家这般上心,原来还有这样一番经历在里面。
水汷入座,屋内其他人也相继入座。
贾政原本打算坐在水汷右边,却被兄长贾赦一把拉了过来,把薛蟠推了过去,贾政一脸疑惑,贾赦私下狠狠拽着贾政衣袖,又挤眉弄眼给他使眼色。
贾政为人周正,想不到里面的弯弯绕绕,想着不过一个座位,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安抚似的拍了拍贾赦的手,靠着薛蟠坐下了。
水汷见众人如此,也不拆穿,只与薛蟠说着笑:“你路上买的那个丫鬟如何了?”
那个眉心有着痣的女孩婉转不俗,行动之间有着几分宝钗的温柔,因而水汷对她还有着几分印象。
再加上薛蟠刚得知他的身份,束手束脚,说话也不大利索,用这个话题去消除拘束,也合适的很。
香菱貌美不俗,薛蟠一眼便看上了,想收她做房里人,奈何妹妹宝钗不依,买来了这么多时日,被宝钗藏得人都见不到几次。
薛蟠原本对宝钗此举还颇有微词,但见水汷提及香菱,想着香菱貌美,说不定水汷也瞧上了她,瞬间也不埋怨宝钗了,反而隐隐有了几分庆幸,连忙道:“香菱一直伺候宝钗,我见的倒是不多。”
“若是王爷喜欢,等会儿我让人回了母亲,马上让人给送过去。”
薛蟠暗暗擦了一把汗,他虽喜欢香菱,但也没有喜欢到敢和王爷争人的份上。
贾赦贾珍二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上前劈开薛蟠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王爷不过是没话找话说,他怎么就理解到那种程度了?
何况王爷是什么人,能瞧得上一个丫头片子吗?
水汷曲拳轻咳,道:“你想左了。”
贾赦贾珍拿着眼睛去剜薛蟠,薛蟠看这情景,也不敢再胡乱接话了。
水汷见座上只来了贾琏,心里已明白了贾母的打算,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同样是孙子,贾母对那个衔玉而生的孙子也太过溺爱了点。
又想起贾母身边风流婉转的黛玉,不免又有些明白了贾母的苦心。
那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倒也只有那个衔玉而生,俊美不凡的少年能够配得上她,若嫁给了别的男人,确实是糟蹋了。
想到此处,水汷便也释然了,荣国府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又跟着担心个什么劲?
座上虽有着薛蟠这样一个呆霸王,但架不住贾琏贾珍长袖善舞,仍将屋内的气氛闹的火热。
袁氏是南安太妃的陪嫁丫鬟,来南安王府之后,一直帮着南安太妃打理府上事物,如今南安太妃留宿宫中,府上事物皆是她在打点。
十冬腊月,寒风阵阵,袁氏坐在堂上,身上裹了件厚厚的苏锦冬衣,胳膊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小丫鬟捧来了熬得浓浓的参汤,道:“夜这么深,您喝碗参汤先休息吧。”
袁氏接过参汤,小啜几口,揉了揉惺忪的眉眼,疲惫道:“王爷还没回来,我怎么能先休息呢?”
正说着话,院子里便有人来报说王爷回府了。
袁氏忙理了理妆,去迎水汷回府。
薛蟠心里没什么计较,得了贾珍的眼色,便一直劝酒。水汷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喝上了几杯。贾珍贾琏见此,也上前去劝,水汷无法,又接了来,一一饮下。
水汷在荣国府里尚能强撑着精神,步伐还算稳健的与唯一没有倒下的贾政告别,待到了王府,便再也支撑不住,刚下了轿,险些一头栽在地上。袁氏见此,忙叫了几个有力气的婆子将他扶到屋里。
又叫来小丫鬟端上早已煮好,如今正在火炉上热着的醒酒汤,服侍水汷喝下,面上也有着几分心疼:“郡王本就有伤在身,又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水汷将醒酒汤一饮而尽,有眼色的小丫鬟上前给他轻轻揉着肩,过了好一会儿,恢复了几分神智,虚弱道:“姨娘费心了,不过喝了几口,不碍事的。”
袁氏不好深劝,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忙活到半夜。
水汷看着忙碌着指挥人伺候他的袁氏,有些不好意思,道:“夜这么深了,姨娘早些休息吧。”
袁氏本不欲离去,奈不住水汷一直催促,只好安排好屋内众人,让她们小心伺候水汷,饶是这样,仍是放下不下,思来想去,又将心腹大丫鬟留在水汷屋内伺候。
袁氏的大丫鬟是府里家生的丫鬟,名叫千红,做事稳妥,如今一十六岁。
灯下的美人,原本有着三分的姿色,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也有了十分。更何况,千红原本长得就不错。
水汷瞧着那肌肤胜雪的面庞,眼神开始迷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贾母黛玉以及宝姐姐的智商还是非常高的,水汷那点小九九是瞒不过她们的~
快来下注,水汷会不会酒后乱/性~
☆、心思
虽已入了夜,大明宫中仍是灯火通明一片。
太后跪拜在威严的佛像前,一旁的是哭肿了眼的南安太妃。
太后闭着眼,双手合十,淡淡道:“这么大人了,做事仍是这般不稳重。”
南安太妃低声抽泣:“王爷去的早,汷儿被我惯坏了,偏我膝下又只有他这一个孽障。”
“若我还有旁的儿子,任陛下如何罚他,我也不会不舍!”
太后道:“你陪嫁丫鬟生的次子,不也是养在你的膝下吗?”
南安太妃凄然道:“如何比的!”
太后缓缓睁开眼,注视着屋内诸天神佛,漫不经心道:“到底不是自己生的,确实比不得。”
南安太妃一怔,连忙道:“娘娘...我...”
太后一生不曾生养,此事天下皆知,南安太妃恐触碰了她的伤心事,想去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手里搅着帕子,忐忑不安地看着太后。
太后道:“你无须解释,本宫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又如何看不开。”
太后礼佛时不喜让人跟着,因而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她与南安太妃。太后起身,南安太妃连忙去扶她。
太后手搭在南安太妃手背上,一边走,一边说道:“今日太上皇来寻本宫,谈起汷儿婚事。”
南安太妃知道这是太上皇不会再降罪水汷的意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问道:“不知上皇意属何人?”
太后扭过头,蹙起眉头,道:“亏你活这么多年,心思还是这般。”
“你这心思,比起你那儿子可是差远了。”
南安太妃面上有着几分不好意思,讪讪道:“汷儿幼年丧父,我又是从来没个主意的,艰难之下,性子倒是比之前懂事多了。”
太后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道:“幸亏你性子如此,上皇才会对南安王府如此放心,若你与她一般...”
太后做了个手势,轻声道:“上皇才不会轻易饶了汷儿。”
南安太妃连忙道:“身为臣子,恪守尽忠原是本分。”
太后与南安太妃一路走出大殿,立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迎了上来。
太后并不让他们伺候,只让他们远远跟着,携着南安太妃的手,一路走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有着数百位的能工巧匠在侍弄,一年四季花开不断,饶是冬季,仍有一些不惧严寒的花朵在盛开。
烛火下,御花园的花草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昏黄的神秘,一个个舒展着腰肢,尽情的在夜色中绽放。
太后随手取下一朵,放在鼻下轻嗅。
太后是昭元皇后的幼妹,昭元皇后仙逝之时,她年方十二。昭元皇后去世的第三年,为保她所生下的太子储位稳固,太后便入了这皇宫,嫁给了大她一十五岁的皇帝姐夫做继后。
从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女,再到一个国家最为尊贵的女人皇太后,几十年的后宫生涯,早将心中最初的悸动一一磨灭,只剩下这个行事循规蹈矩,做事四平八稳的太上皇的臂膀与智囊。
她也有过年少无忧愁的惊艳与娇羞,但不得不败给了残酷的宫廷斗争。前厅后宫,自古便是一体,她的看得开,从来都是不得不看开。
“这花儿,开在这御花园里,倒失了它原本的风骨。”
太后轻嗅之后,又颇为惋惜的将花朵丢下,问道:“本宫听闻,你府上的梅园,原是京城一绝。”
南安太妃道:“什么一绝,不过是梅树极多,我又懒得让人收拾,开得随意也就罢了。”
太后道:“若非随意,又怎会让三丫头瞧见了蓝袍才俊?”
南安太妃见太后面上带笑,并没有责备之意,也就笑着说道:“梅园虽极少有人打理,但建造的却极为精巧,园子里的人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是看不到园子的。”
太后点头,道:“如此甚好。”
提到蓝袍才俊,南安太妃又作了难,只得按照水汷交代的说辞,道:“荣宁二府有三人穿的是蓝色衣袍,一个是宁国府贾珍的儿子贾蓉,娶的是营缮郎秦业的女儿秦可卿。”
“一个是荣国府贾赦的长子贾琏,娶的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颇为疼爱的的内侄女王熙凤”
太后脸上并无波澜,南安太妃只得又继续说道:“最后一个是荣国府贾政的次子,也就是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名唤宝玉,如今尚未说亲。”
一阵微风吹来,烛火摇摇晃晃,映照的太后脸上也明明暗暗,太后紧了紧衣服,道:“你素来在南方呆惯了,只怕受不了京城的冬天,本宫拉你来夜游御花园,倒是疏忽了。”
说着起驾回了寝宫。
薛蟠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敬水汷酒时,他也没少喝,待水汷走后,他在婆子的搀扶下,也摇摇晃晃的回了梨香园。
彼时薛母正在与从荣禧堂回来之后面上一直淡淡的宝钗说着话,见薛蟠酒气熏天的回来了,忙丢了手里的东西,也顾不得再披件衣服了,又是心疼,又是责备的让人把薛蟠送到了屋。
宝钗赶来,让小丫头抓了一把钱赏给送薛蟠的婆子们。
又让人去端煮好的醒酒汤,又让人去给薛蟠锤着肩。
薛蟠兀自傻笑,抓着薛母的手开始絮叨:“母亲,您不知儿子今日有多风光!”
“那个进京途中伺候我的袁起,原来是落魄的南安郡王!今日酒宴,特意让儿子坐在他的身边,连姨丈都只能坐在儿子的下首呢!”
“这贾府的人,素来瞧不上我,如今郡王对我刮目相看,少不得是妹妹的选秀有了消息...”
薛母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恐他酒后失言,连忙哄他道:“你今日多吃了几杯酒,还是早些休息为好,省的明天起来了,又说头疼。”
薛蟠喝了醒酒汤,眼皮越来越重,也听不清薛母在讲些什么,迷迷糊糊说着话,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宝钗听薛蟠提起南安王水汷,心里便有了几分不自在,知道薛蟠吃多了酒,也不好与他计较,嘱咐了小丫鬟们小心伺候,万不能将薛蟠的酒后胡言乱语传到贾府,便回了自己屋里。
宝钗本欲提笔写上几个字,奈何心绪不宁,提笔收锋皆不如意,便弃了字帖,让丫鬟莺儿取来了花样,在灯下描着。
莺儿看着宝钗心不在焉描花样,忍不住提示道:“姑娘,又错了。”
宝钗看着手里一团糟的花样,叹了口气,问:“母亲还未回来?”
莺儿点点头。
“罢了,咱们先睡吧。”
宝钗刚收拾好,香菱从院子里进来了。今夜原本是莺儿守夜,香菱寻了个借口,与莺儿换了个班,见宝钗刚刚躺下,正在床上发呆,便于宝钗聊起了家常。
若放在平日里,宝钗早发觉香菱的不正常了,奈何今日之事对她冲击太大,一时间有些走神,竟没发觉香菱的异样。
最后香菱绕不下去了,道:“姑娘,南安郡王曾化名袁起,在大爷身边伺候。那日大爷买我,他便跟在后面。”
“我虽与南安郡王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能感觉出来,他是个知礼之人。”
宝钗淡淡道:“他是何人,与我何干?”
香菱道:“姑娘,您素来聪明,今日怎在这里泛起了糊涂?”
宝钗的三个丫鬟里,文杏太小,三不着两的,莺儿天真,从不花心思去琢磨事情,唯有香菱,虽然平日话不多,但在三人中却是个心里有计较的人。
被买来之后,薛母宝钗都待她极好,最初心里还有忐忑,经过了这么多时日,也慢慢地将薛家人当成了亲人。
她平日里呆在梨香园,跟在宝钗身边伺候,贾府对薛蟠的态度,她也略知一二,今日贾府突然转性,待薛蟠如上宾,她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跟在宝钗身后去了荣禧堂,回来之时见水汷给宝钗的东西比其他姑娘多上一些,便向素来交好的黛玉问上了一句。
黛玉眉眼里都是笑,抿着唇,拉着她低声笑道:“只怕你家姑娘好事将近了!”
香菱知黛玉性格,也不放在心上,道姑娘又在打趣人。
黛玉却难得带上了几分认真,道:“你家薛大爷都被请去前厅作陪了。”
美目一转,又笑着说道:“那南安王相貌也是个好的,你跟着你家姑娘去了,倒也不委屈。”
香菱虽嘴上说黛玉打趣人,但还是将她的话放在了心里。
薛蟠酒醉回来之后,说的那一番话,香菱更是留了心,宝钗素来待她极好,她也愿意与宝钗分忧。叫上了几句好妹妹,与文杏换了班,前来与宝钗聊着水汷。
香菱心想,那宫里哪是一个好去处,三宫六院七十二御妻,个个翘首以盼,守着皇帝一人。姑娘虽花容月貌,才情又为拔尖,但谁又能知道,是否是皇帝喜欢的那种类型?
倒不如嫁了水汷,虽位份低了点,但到底对姑娘青眼有加。
作者有话要说: 宝玉:谁说我没婚约!我上辈子就跟林妹妹有约定了!老太太都给你行方便了,你为啥不给我行方便!差评!
林妹妹弱弱伸出手:王爷,我也给你助攻了
一路狂奔的水汷:妈!你等会儿!
PS:非常感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和支持,文会一直更下去的~笔者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心情,总之,能得到你们的喜欢跟认可,笔者超级开心啊~那些不好的评论就让他们随风而逝吧~
以及在这里向圆公子道歉:
你在第一章的评论,由于下面我跟评之后惹来了一些人也来追评,言论不是太和谐,然后...我给删了...
非常诚挚的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你评论的内容是非常积极向上的,但是引来的人...哎,不说啦,希望你不要介意呀
☆、杖毙
水晏历来晚睡,今日也不例外。
南安太妃认了两个义女,他自然也就多了两个义妹。
水雯又是一个性格极为活泼的,知道湘云探春皆为才女,便拉着二人,在水晏院里,寻了几本古籍,说说笑笑,闹到很晚方才回房休息。
水晏送走了三人,翻看着她们留下的书,一旁还有三人的墨迹。
南安太妃向来不拘着水雯,她的字只能说尚且能看,比水汷狗爬似的字体稍微好看那么一点。
湘云的字迹娟秀,探春的字迹英气,一如其人。
想起探春的言谈举止,水晏又是一阵叹息:这样一个人才,偏偏托生成了女子,委实可惜了。
随后一怔,又笑自己的痴。
纵是男儿又如何?
如他一般,困在这四角的院子里做一个病怏怏的庶生子吗?
嫡子出色,则无他的出头之地,嫡子若是庸碌,则更无他的立足之地。
嫡庶之分,无论天家还是勋贵,都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贵为九五之尊的新帝又何尝不是如此?
太子若还在世,或者有着遗腹子,又哪里轮得到他来坐这帝位?
水晏自嘲似的笑了笑。
长夜漫漫,水晏抬起了发酸的脖子,恰有小丫鬟来报:王爷在荣国府喝了不少酒,现下刚刚回府,如夫人袁氏留了千红照顾他。
水晏并不答话,眼睛越过小丫鬟,看着夜空中的璀璨星河。
月朗则星稀,月缺则星光灿烂。
自盘古开天地,两者便不可互存。
水晏闭上了眼,脑海忽然闪过水汷的一句玩笑话:等某一日,我跟父王一样,战死沙场,尸骨都寻不回,看你怎么去躲懒!
水晏食指轻揉眉心,合上了书,道:“罢了。”
身披大氅,在一群丫鬟婆子的伺候下,来到了水汷的院子。
彼时袁氏刚刚离去,留千红在里面伺候。
屋外立着一排原本应该在屋内伺候的丫鬟,见水晏来了,皆给他使着眼色,水晏视若无睹,缓缓登上台阶。
汉白玉的台阶虽被小丫鬟们打扫的极为干净,上面不曾积着雪,但到底质地为玉,又是冬夜,透着一股冰凉。
水汷与水晏的院子虽然相隔不远,但也有一段路程。
水晏抄近路,走的是小道,上面积雪未除,他穿的又是家常的靴子,一路走来,靴底已被雪水浸透,踏在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上,一阵一阵的冰凉从脚底传上全身。
寒意袭来,水晏捂着胸口,忍不住咳出了声。
屋内传来女子的娇笑声,以及男子酒醉后的低喃。
水晏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绕过珐琅屏风,印入眼眶的,是扔了满地的衣裳,女人的饰品伴着男人的玉带混在其中。
水晏一脚踏在女子的珠花上,珠花应声而碎。
红宵帐中,隐约有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水晏坐在内室的花梨木椅子上,食指轻轻扣着桌面。
随他一起来的婆子上前扯开窗幔,一把将近乎□□的女子揪了出来,丢在地上。
女子见到来人是水晏,一张脸满是惊愕,片刻便涨的通红,回过神去捡地上衣服遮拦身体,奈何婆子狠狠扯住她的头发,只得双手抱胸,哭着求饶。
又有一个婆子,上前去检查,须臾转身道:“并未行事。”
水晏眉眼连抬也不抬,轻轻吐出两个字:“杖毙。”
女子大喊求饶:“二公子!我是如夫人身边的千红啊!”
见水晏并不理她,又爬到床边去拉尚未清醒的水汷,还未触及床头,便被婆子塞了口,拉了下去。
水汷向来待下人很好,哪里闹出过这种事情?院子里的小丫鬟们皆吓破了胆子,哆哆嗦嗦的退在角落里,生怕水晏一个迁怒,连带着她们也受罚。
过了一会儿,伺候水汷的大丫鬟南风终于反省过来,轻手轻脚地来给水晏奉茶。
换了平时,水晏少不得叫一声南风姐姐,然而今日,水晏冷着一张脸,并不答话,也不去接,南方只得将茶放在桌上,又垂首立在一旁。
女子被拉下去之前的声音太过凄厉,水汷终于揉着脑袋起了身。
他上半身并未穿衣服,腰间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迷迷糊糊问:“发生了什么事?”
水晏从桌上取来茶,一把泼在水汷脸上。
被热水一烫,水汷瞬间恢复了三分神智,终于看清楚了来人,又见一屋子狼藉,正要下床,身体却不听使唤,一下子栽在了地上。
丫鬟婆子正欲上前扶,却被水晏冰冷的声音制止了:“不许扶,让他清醒会儿。”
水汷揉着头慢慢坐起了身。
回想着刚才发生的荒唐事,脑袋又是一阵疼,打量了一脸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女人衣服,以水晏的这种仗势,也不用想了,心里便猜出了□□分,动了动沙哑的喉咙,道:“给我递杯水。”
水晏冷笑道:“现在清醒了?”
递了个眼色,让小丫鬟给他上茶。
水汷喝了茶,方觉喉咙不再像刚才那般火辣,道:“你让人都下去吧,今日这事不可让外人知晓。”
水晏道:“我的人,自然可以保守秘密,你的人...”
然后瞥了一眼满屋子的人,冷哼一声,不再往下说了。
水汷拉下了脸,威严道:“今日之事,若我在外面听到有人嚼舌头,在此伺候之人,全部发卖!”
水汷没什么架子,一向对伺候他的人很好,因而下人对他也不算畏惧。
但今日所发生之事,太过荒唐,又有了千红的前车之鉴,丫鬟们皆是心惊胆战,跪地齐声道不敢。
水晏挥手让她们下去。
一屋子的人,转眼走的只有水汷水晏二人。
水汷扶着椅子,慢慢坐在床上,强支着精神,道:“你怎么过来了?”
水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道:“怎么,打扰你的好事了?”
“这倒不是。”
水汷揉着眉心,疲惫的闭上了眼,道:“酒喝的多了,看不清人。”
水晏冷笑一声,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水汷又道:“那丫头是谁?”
水晏轻啜一口新换上的茶,漫不经心道:“左右不过现在是个死人了,你又问这做什么?”
水汷听此皱起了眉,道:“你行事太过狠厉了。”
水晏放下了杯子,道:“今日我若不如此行事,只怕以后想爬上你床的人更多。”
水晏知水汷性格,平日里二人也没少在一处吃饭饮酒,水汷喝醉之后的场景,他见过太多次,或抱着他的大腿说父王我好想你,或扯着他的胳膊含糊不清的叫着一个女孩名字,或四仰八叉的一躺,口中念念有词说晏儿我对不住你,绝不是能做出酒后乱性之人。
千红那个丫头,水晏也打过几次交道,虽办事让人挑不出毛病,但眼高手低,有着一颗攀龙附凤的心,曾向他暗送过几次秋波,皆让他不着痕迹的躲了。
谁知她痴心仍不改,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水汷身上,可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水汷虽对水晏处理此事略有微词,但又觉的他讲的有理。
如今他年龄越来越大了,屋里的小丫鬟们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瞧着府上富贵,他性格又好,难免会生出什么想法,水晏杀一儆百,也正好可以压一压那些心思不纯的丫鬟们。
想到此处,水汷也不再纠结水晏做事狠辣,只是嘱咐他好生安抚千红家人。
次日清晨,袁氏来水汷院子,还未进到院子,便被门口的丫鬟告知王爷昨夜与二公子谈到深夜,尚未睡醒,如夫人既然来了,不妨先去二公子院子走一遭。
袁氏听此一怔,脸上又连忙堆着笑,吩咐小丫鬟好生伺候水汷。
袁氏揪着帕子,来到水晏的院子时,水晏刚刚起床,彼时正在梳洗。
伺候他的小丫鬟为他梳理着柔顺的长发,轻轻地用缎子系着。
水晏见袁氏来了,吩咐小丫鬟看茶。
小丫鬟奉了茶,又退了下去。
水晏食指扣着桌面,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道:“姨娘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姨娘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
袁氏看此情景,便知昨夜之事被水晏拦下了,丫鬟是她的,自然不好分辨,手里捧着茶,凄然一笑,道:“你把千红如何了?”
水晏面上波澜不惊,仿佛说着今日吃什么饭一般的轻松,道:“杖毙了。”
袁氏捧着茶的手一抖,杯子应声而碎,茶水溅在她褚红色裙摆上,像是一段泪痕。
“你...你...”
“姨娘莫怪我狠心,若非如此,姨娘又怎能坐在这里与我聊天?”
水晏转身取来一个崭新的钧窑海棠红的杯子,重新续上茶,端给袁氏。
袁氏捂着脸,无声的抽泣,过了一会儿,她道:“到底是天家的人,生就比别人狠心一些。”
泪水从袁氏指缝中流出,顺着她的手背滑在精致的袖口上。
水晏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条绣着深谷幽兰的素锦帕子。
“我这...我全部都是为了你啊!”
袁氏触及伤心事,终于崩溃大哭:“太妃娘娘给的药,不可再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水晏:说好我胸怀天下,是有大咪咪的人呢,捉奸是我该干的事吗?
水汷:妈蛋,为啥觉得你们每个人都有大咪咪,就我一人傻白甜?
☆、成全
水晏自学会吃饭,便开始吃药。
药方是南安太妃从一位名士那得的,旁人并不知方子里是什么,平时熬药,也都是南安太妃贴身丫鬟亲手熬了,然后再端了过来。
然而水晏吃了这么多年,身体并没有什么改观。
孱弱依旧。
袁氏道:“我...我...”
“拿了你喝下的药渣,找大夫问了一下。”
在江城时,王府护卫森严,这么多年,袁氏根本没有机会单独出门找医师。
来到京城之后,为不惹人注目,王府的护卫松散了很多。
前几日,京城勋贵夫人们前来梅园赏花,一位夫人聊起南安王后继有人,见袁氏面色凄苦,便多嘴问了一句。
袁氏道水晏幼时曾有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如今病病歪歪的,让她悬心的很。
那位夫人听袁氏讲起这,便道自己知道一位名医,治这些幼时留下的病根最为专业,不妨带了病人去找他。
水晏对这些神医之说从来都是不屑的,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因而在袁氏给他替这件事时,被他当做一个笑话也就略过了。
袁氏见水晏并不相信,无法,她又不知道水晏在吃何药,只得拿了一只水晏吃药的碗,凭里面的残渣让大夫去推断。
大夫接了碗,一闻二尝,过了好久,才抬起了头,面有疑色,犹豫道:“这位太太,您家公子吃的药,可不是治病的方子啊!”
后面的那一番话,更是让袁氏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身为王爷的妾室,纵然王府里的下人们颇为尊敬的称呼她一声“如夫人”,她也知晓自己并非正儿八经的主子,因而行事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一心一意地跟着南安太妃过活。
南安太妃见她乖觉懂事,也愿意给她一份脸面,这么多年,竟也让她在王府挣出了一片天地。
水晏的病情,袁氏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南安太妃出身大家,从不苛待于她,对水晏更是好的没话说。什么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珍馐美馔,从来都是先送到水晏院子里。
南安太妃虽在仕途上不愿让水晏出头,但在生活上从不怠慢水晏,相反,还十分优待于他。
这种情况下,袁氏自然不好犯嘀咕。
直到那一日,袁氏从医馆回来,冷风一阵一阵,直往她衣服里面灌。
她回到南安王府,得知水汷在金銮殿打了言官,非但没有受罚,太上皇反而赐下了不少东西。
她走到水晏的院子,院子里丫鬟婆子虽多,但却难掩冷清,屋内水晏正准备喝今日的汤药。
北风肆虐,荡起地上的积雪,复而又重新落下。
白雪纷纷,落在她的发梢肩头,恍若一夜白头。
袁氏第一次发现,京城的冬天,竟然这么冷。
“我的女儿已经不在了,你是我全部的希望,她怎么能...”
袁氏泪流满面,断断续续道“我...我对太妃忠心耿耿,对王爷毕恭毕敬,从未有过不该有的想法...”
水晏面上有一瞬间的波动,又很快平静下来,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药里面的猫腻,他早就知道,不告诉袁氏,便是怕她多心,谁料她还是知道了,在这个节骨眼上。
新帝有意削藩,南海异族屡有异动,南安王府如一叶扁舟,行驶在雷雨大作的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南安王府若是不在了,他作为王府的二公子,身体再好又有什么用?
“姨娘。”
水晏小口饮着茶,道:“此事我早就知晓。”
袁氏抓着水晏的胳膊,睁大了眼睛,道:“那你...”
“我们与王府同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你...你可是--”
“姨娘!”水晏打断了袁氏的话,秀气的眉头拧在一起,道:“我姓水命晏,是南安王的次子。”
水汷醒来时,头仍是疼的。
一连喝了几杯浓茶,水汷方觉得走路不再打飘。
丫鬟上了几碟清淡小菜,伴着参汤与鲫鱼汤。
水汷一边吃,一边埋怨薛蟠心太实,哪有死命灌客人酒的道理?真是个十足的呆霸王。
转念想到昨夜惊鸿一瞥秋水似的宝钗的眉眼,忽然又觉得,有着这样一个妹妹,无论薛蟠去作什么死,都有人心甘情愿地去给他善后。
水汷瞬间就生出了敢问幽王不痴情的壮志雄心,虽然他的职业并不是皇帝,而是一个再过个几年就要光荣战死的炮灰王爷
昨天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外人不知其中关系,只道是水汷喝多了酒,与素来脾气古怪的水晏吵了几句,迁怒了在身边伺候的丫鬟。
水雯的院子也得了消息。
天刚大亮,水雯便带着湘云探春来了水汷的院子。
在路上时,水雯还在与二人洗白水汷:“大哥酒品一直都很好的。”
湘云探春对水汷印象还算不错,因而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是非常相信王爷的人品。
三人有说又笑,进了水汷的院子。
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各司其职,行事却比往常要小心许多。
水雯有了几分疑惑,脸色一禀,拉着二人进了屋。
屋里水汷穿着一身雪青色常服,头发仅用一只白玉簪子挽着,这会儿正捧着一只脱胎填白盖碗,吃的正欢。
见水雯三人来了,便让小丫鬟奉上新茶点心。
水雯性子虽然急,但也知道妹妹没有干涉兄长房里事情的道理,问了几句话,皆被水汷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
水雯知趣不再多问。
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见水汷面色苍白,便不再打扰他休息,领着湘云探春仍回她的院子。
刚走到一半,便遇见了袁氏。
袁氏面色淡淡的,心不在焉地给她们三人行着礼。
水雯想着是母亲刚不在府上一晚上,便闹出了这么大乱子,袁氏怕难以给南安太妃交差,所以这才心神不宁,因而也并不放在心上。
湘云心性豁达,更是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里。
唯有探春,从袁氏通红的眼睛瞧到了悲伤与不甘,联想到昨夜的蹊跷,心头猛然一动,往不远处水晏的院子里瞧上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垂着眼睑,跟着水雯回了院子。
水汷刚送走水雯三人,又迎来了袁氏,见袁氏眼睛红红,像是刚哭过一般,想起往日里袁氏对他的百般照顾,不由得一声轻叹:“姨娘安好?”
袁氏咬着唇,轻声道:“求王爷屏蔽左右。”
水汷虽不知她是何意,仍让小丫头尽数退下。
“扑通”一声,袁氏跪在水汷面前,泪如雨下:“求王爷给二公子一条生路!”
大明宫内,太后与南安太妃看着内务府刚送来的秀女名单。
一边看,一边与南安太妃说着笑:“皇帝登基几年了,也没有过大选,这宫里啊,冷清的很。”
南安太妃笑着去附和。
选秀又是另一种的站队。
想到这,南安太妃不免又有些庆幸,宗室之间不通婚,如果不然,只怕水雯也要被送到这不得见人的宫里了。
太后道:“你也看看,汷儿年龄也不小了,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
南安太妃笑道:“娘娘太过偏爱汷儿了,圣上还未选过,哪里就轮得到汷儿了?”
“皇帝那边的秀女自然有皇后来*心。”
太后从名单里挑出一个,递给南安太妃,道:“你瞧瞧这个,祖籍也是江城,若嫁了汷儿,倒也省的来回奔波了。”
南安太妃仔细瞧上一眼,是自己所熟悉的姑娘,想起临行时水汷的交代,脸上堆着笑,道:“一切听娘娘的。”
太后听南安太妃这样说,又将牌子放下,皱起了眉头,道:“你这做母亲的,竟没一点主意吗?”
南安太妃垂下了头。
太后见此,也没了兴致,道:“罢了。”
“你既然做不了他的主意,那边等改日本宫召他进宫,问问他的意思。”
话音刚落,忽有小宫女来报,说是淳安公主来了。
太后道:“难为她有孝心了,让她进来吧。”
淳安公主进了殿,见南安太妃也在,先红了脸。
太后冲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还往本宫这跑。”
淳安公主道:“想母后了。”
太后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宠溺道:“想母后是假,想给自己挑伴读为真吧。”
又与南安太妃说道:“三丫头素来孝顺,本宫也最为疼她。”
南安太妃称是,笑着恭维了一番。
她昨夜与太后谈及蓝袍少年,太后并未决定人选,想是太后顾忌前朝,一时间难以拿定主意。
想到这,不免又往淳安公主那看了一眼,鹅蛋脸,凤目红唇,一半像太上皇,一半有着昔日王美人的轮廓,是个极为标致的人物。
与她看中的人倒也十分相配,只看太后愿不愿成这一门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安太妃:这锅是王爷那死鬼的,我不背
贾蓉贾琏瑟瑟发抖,贾珍贾赦翘首以盼中
☆、成全2
水汷来到水晏的院子时,冬季的太阳正躲在云头里,天阴沉沉的,像是积压着已久的雷霆。
小丫鬟们上前给水汷行礼,水汷摆摆手,让她们忙各自的事情。
水汷站在院子里,水晏的窗户开着,从水汷的角度来看,恰能看到他瘦弱的身影,苍白的脸庞。
水晏坐在椅子上,骨骼分明的手指夹着一颗棋子,百无聊赖地一手捧着书,一手给自己下着棋。
水晏不喜欢把头发全部竖起来,更不喜欢在头发上带着金簪玉棒,他总是喜欢让小丫鬟用一段碧色绸缎,松松垮垮地把头发挽着,剩下一半的头发散落在额前肩头,时而有风吹来,碎发微微荡起。
水晏的衣服也十分考究,他不喜繁琐的宫装,更不喜那些明艳张扬的颜色,他喜欢穿着苍色或者竹青色的衣衫,衣缘上滚着金银线,宽大的袖口上绣着南安王府特有标志的祥云海浪纹,低调中又尽显奢华。
水晏喜欢玉器,他的拇指上常年带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扳指,那是老南安王遗下的,他喜欢的紧。他想事情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摩挲着那只扳指,可惜前几日送给了探春,这会儿换了个白玉的。
水汷的父亲曾这样教导水汷: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大概指的就是水晏这种人。
到最后,水汷也没有进水晏的屋子。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水晏。
水汷回到书房,一堆事还等着他去处理。
江城的守备将领们来了新消息,说是海贼们又有异动。将领们担心海贼趁水汷不在,无人主持大局,趁机来攻,请求水汷尽快返回江城,坐镇军中,威慑异族。
水汷回了信,道自己尽快解决京城的事情,早日回江城,并让将领们严守江城,万万不可给海贼可趁之机,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必要之时,可便宜行事。
水汷来京城时,只带了心腹秦远,以及王府护卫,那些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将军们,皆被他留在了江城,用来防守海贼。
处理完军中事物,书童又递来帖子,说是北静王水溶请他过府一叙。
水汷看着那娟秀的小楷,心道终于来了。
上辈子水汷一心扑在剿灭海贼的战斗中,无心插手朝政,只是依稀从其他官员口中得知,北静王水溶与忠顺亲王水汜不大对付。
忠顺王水汜是太上皇的第五个儿子,新帝登基的有力臂膀,北静王水溶掌一方兵权,戍守北疆,与他不对付,里面就有些玩味了。
水汷与北静王水溶幼时也曾见过几面,水溶继承了水家唇红齿白的好皮囊,行事风雅,通身上下没什么武将世家的蛮横之气。
前几日梅园赏花,南安太妃也往北静王府递了帖子,北静太妃病着,因而也就没有过来。
因为母亲病着,水溶也不好参加这种宴会,只是让府上的长史过来,说等过了几日,再邀水汷到北静王府一叙。
水汷算一算时间,也该是这两天了。
回内院换了身朝服,侍卫开路,簇拥着他去了北静王府。
水溶比水汷大两岁,早就到了该说亲的年龄,经荣国府史老太君保的媒,定的是甄家二姑娘,成亲日子定在了明年。
水溶的父亲比老南安王去的还要早,多亏了北静太妃巾帼不让须眉,才守下了这诺大的家业。
提起北静太妃,连大明宫里的太后都会毫不吝啬的赞上一句:那真是个极有主意的,然后再在心里嘀咕上一句,幸亏是个女子,若为男子,又生在水家,说不得新帝的位置便坐不稳了。
水汷到了北静王府,先去拜见北静太妃。
岁月总会优待美人,北静太妃也不例外。
虽然恹恹的,一脸病容,却难掩年轻时的光艳*人,更有多年坐镇军中的杀伐决断,比之南安太妃的娴静端庄,多了一丝久居高位的威严。
水汷上前见礼。
北静太妃撑着精神,道:“多年未见,你竟也这般大了。”
“你与你父亲长得很像。”
言罢,让小丫鬟捧出一堆金银玉饰,道:“不值什么钱,你拿去玩罢。”
“听说你还有个兄弟?”
北静太妃虽在病中,一双眸子却极为明亮,她轻蹙眉尖,注视着水汷,问道。
水汷道:“是的。”
“可惜了,养在了袁氏膝下。”
北静太妃像是叹息,一双美目看不出喜怒,又道:“若养在了你母亲膝下,说不得今日来看我的就不是你了。”
水汷生平所遇之人,从未有像北静太妃这般难以应付的,纵是遇上太上皇与太后,水汷也能应付自如,然而今日到了北静王府,拜访北静太妃,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新旧两帝脾气不投,政见相左,但偏偏在防备北静王府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有着这样一位女主人,任谁做皇帝都不会做的□□稳。
三两句话,便将南安王府讲了个透彻,偏又用词极为模糊,让水汷也不知她讲这些用意在何方,只得更加小心地去应对:“父王在世时,也颇为疼爱晏儿。”
“他如何不疼他?”
北静太妃挑眉,似笑非笑,又叫了一个丫鬟进来。
那丫鬟比刚才给水汷送东西的丫鬟大上几岁,面容恬静,穿戴也比刚才那个小丫鬟好上许多。
奉上的东西,却不甚名贵,是一块有了年头的白玉佩子。
水汷不知其意,正欲问,北静太妃便开口了:“我这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兄弟,这物是你父亲生前遗在王府的,如今给你兄弟,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水汷上前接了,入手温润,是块好料子。
水汷道谢,北静太妃摆摆手,道:“你们这一辈,远远不如你们父亲。”
“只有你与溶儿还未堕了先祖名头,盼你俩念及先祖立业不易,好生守着吧。”
水汷与水溶连连称不敢。
从北静太妃处出来时,水汷方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水溶倒是不甚在意,只引着水汷去了前厅。
水溶是个极为风雅的人,府上养着许多名士,一一为水汷介绍。
到了吃饭时间,水溶单独置了桌子,与水汷在一小亭中饮酒。
酒是有些脂粉气的梅花酿,入口没有寻常酒的辛辣,配着精致小食,倒也十分有情趣。
水溶道:“知道你昨夜在荣国府喝了不少,所以今日我让府上准备的都是一些清淡小菜,你吃着也舒服一些。”
水汷点头,谢过水溶的贴心。
二人虽多年未见,但身世相同,环境相似,聊起朝上政事,倒也能说到一块。
谈起新帝削藩,气氛更浓。
水溶沉浸官场比水汷时间更久,因而也颇有心得,细细嘱咐了水汷一番。
自大公主嫁去北疆,北疆战事渐平,水溶手握重兵,更是新帝心头的一根刺,新帝几次谈起裁军,消减军费。
二人谈完政事,便又将话题聊到了公主相驸马上。
水溶笑道:“如今三公主也到了该说亲的年龄了,只是不知那日在你府上看上了哪家才俊?”
水汷面做难色,犹豫道:“若是真看上了才俊,我也不至于这般为难了。”
“哦?”
水溶来了兴致,问道:“难不成看上了一个有妻室的?”
水汷点点头,拉着水溶小声道:“这事你万不可告诉别人,我母亲昨日留宿宫中,怕的就是这件事呢。”
“若是贾蓉倒还罢了,娶的不过是营缮郎秦业的女儿秦可卿。”
水汷叹息道:“偏偏看上的是贾琏,那贾琏娶的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最为疼爱的的内侄女王熙凤。”
水溶闻言皱眉道:“那贾府是个什么态度?”
水汷想起贾母的态度,不免又是一声叹息,道:“我本欲替贾府遮拦一二,奈何史老太君太过宠那位衔玉而生的孙子,只得作罢。”
水溶倒没有他母亲那般深的心思,听此言也不过摇摇头,道:“生来祥瑞,难免惹人喜欢。”
然后想起贾琏的妻子,不免又皱起了眉,道:“王子腾掌京兵,太后未必肯拆人姻缘。”
“谁说不是呢?”
水汷又夹了一口菜,道:“原是我的疏忽,这才闹得这般荒唐。”
水溶给水汷添上酒,道:“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了,姻缘自有天定,或许合该公主与他有缘。”
“倒是你,年龄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家?”
水汷想起眉目如画的女子,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又缓缓遥遥头,道:“没有。”
北静王府后院,丫鬟捧来了汤药,面色犹豫,道:“太妃娘娘,这药...还喝吗?”
北静王妃淡淡道:“喝,怎么不喝呢?我若不病着,只怕这大明宫要多少人都睡不好觉了。”
丫鬟听此言,只好一勺一勺将汤药喂给北静太妃。
北静太妃喝完,重重咳嗽几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南安王糊涂了一辈子,临死之前,总算做了件聪明事。”
“可惜了,他这一妻一妾,一个愚昧无知,一个见识太短!”
作者有话要说: 北静太妃: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所有人,都是渣渣
太后望天:那个凑不要脸的狐媚子,什么时候领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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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全3
水汷回到南安王府,手里捏着北静太妃给的玉佩,还未来得及给水晏送过去,又接到了来自大明宫的圣旨。
来宣旨的太监是水汷在太上皇宫中见过的,太监知道水汷很得太上皇以及太后的欢心,因而在他面前也不拿大,笑咪咪地宣了旨。
水汷起身领旨,跪在他下首的王府随从上前塞给太监一包银子。
水汷道:“公公辛苦了,一点心意,您留着喝茶吧。”
太监脸上堆满笑,连声道谢,又走到水汷身边,弓着身子,用俩人方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太后有意给您挑上一位王妃呢。”
水汷眼神一暗,又很快恢复过来,面上带着微笑,道:“多谢公公提醒。”
水汷叫来秦远:“秦远,你带公公去厅里喝茶。”
秦远应声出列,前面带路,引着太监去了前厅。
水汷瞧着明黄圣旨,有心想去与水晏商议一二,但又因汤药一事,不知如何去面对他。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让人将圣旨放在专门放御赐物品的屋子里,换了一身蟒袍,开道去荣国府。
贾赦贾琏宿醉未起,来接待水汷的是行事古板,不善言辞的贾政。
话不投机半句多,水汷提示了他几次,贾政仍不知所云,水汷无奈,只得道:“尚未拜见老夫人。”
贾政这才明白过来,忙让人往荣禧堂递消息。
过了好一大会儿,方有人来回:“老太太请王爷。”
贾政一路引着水汷,来到荣禧堂。
贾母鬓发如银,慈祥依旧,却不似前几日的精神,见水汷来了,笑着让小丫鬟给他看座。
贾母做了几十年的超一品国公夫人,心思手腕自然不消多说,比之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高了无数个台阶,水汷也不跟她打机锋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宫中今日递了消息,太上皇讲说他久不出深宫,让我代他老人家来瞧瞧淳安公主看上的才俊。”
贾母不动声色问道:“不知是我府上哪位入了公主凤眼?”
水汷道:“荣国府长孙,贾琏。”
只听“哐当”一声,立在贾母后面添香的丫鬟弄洒了香炉,水汷抬眼去瞧,是个穿着不甚亮眼的丫鬟,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长得蜂腰削肩,鹅蛋脸,倒也有着几分姿色。
水汷心中好笑,贾琏长了一副好皮囊,瞧上他的怕是不止公主一个。
贾母瞥了一眼,道:“平日里毛手毛脚也就罢了,今日王爷在这,你还是这么冒失。”
水汷乐得去结个善缘,笑道:“姑娘们平日里见的都是钟灵毓秀的小姐们,一时见了我,怕生也是有的。”
贾母没有拂水汷的意,道:“今日念在王爷的面子上,我先不罚你,你去琏儿屋里,叫他过来,就说王爷有要事相商。”
那丫鬟向水汷道了谢,低着头出了屋。
水汷知道贾母的心思,也不点破,心想那丫鬟其貌不扬,有此失误也不见贾母有所惩处,只怕是贾母身边得用之人。
贾琏来荣禧堂时走路还打着飘,看人也都是晃晃悠悠的,脑袋也不大清晰。
贾母见此微微地叹了口气。
水汷先道了恼:“昨夜是我疏忽了。”
贾琏连声道不敢。
荣宁两府的人都生着一副好皮囊,贾琏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英俊恬静,斯文淡雅,带着三分世家子弟特有的风流写意,却无世家纨绔的脂粉之气。
尤其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勾魂夺魄的,比之女子还要潋滟几分。
淳安公主栽在他身上,倒也不亏。
水汷道:“公子大喜。”
贾琏脸上却没有几分喜悦,宿醉之后眼神迷离,强打起精神,道:“愧不敢当。”
“我已娶妻,娶的是金陵王氏,不知宫中是否知道?”
水汷点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贾琏没什么城府,听水汷道知道,便脸色大变。
他本想着妻子母族掌管着京城军队,太后说什么也要顾忌几分,怎料到圣旨是太上皇所下,一时间没了主意。
王子腾在新帝登基之时没少助力,水汷看来,太上皇借淳安公主召驸马之事打压他,倒也十分正常。
只是可怜了被活生生拆了姻缘的王熙凤。
公主出嫁,必是正妻,贾琏要么给王熙凤休书一封,要么王熙凤自请下堂为妾,无论哪一种,对一个原本为正妻的女子来讲,都是极为屈辱的。
贾母见此,红了眼眶。
王熙凤精明能干,为人爽快,极为得贾母的心。
贾母本想的是王熙凤母族掌兵,太后说不得要掂量一下,谁料从中杀来了太上皇。
有心拿王家作伐子,如今她纵是想反悔,也没了机会。
贾母眼泪汪汪地送了水汷与贾琏出了荣国府。
街上王府的马车早已备下,水汷贾琏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朝大明宫而去。
贾琏面上藏不住心事,水汷见此,不免提醒道:“你这会儿在马车上,只有你我二人,做这副模样倒也没什么,等到了皇宫,纵然是装,也要做出几分欢喜出来。”
贾琏知道水汷这是为他好,但他新婚燕尔,正是与妻子王熙凤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时候横出来一位公主,实在让他烦心。
又不敢拂了水汷的好意,只得道:“谢王爷提醒。”
行至大明宫,二人下了马车,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太上皇所居住的龙首殿。
比之贾府的愁云惨淡,龙首殿里宫女太监们却个个面上带着欣喜。
太上皇未穿朝服,只穿着家常的明黄衣裳,见水汷带着贾琏来了,免了他们的礼,让小太监给他们看座。
“你便是贾琏?抬起头来给孤瞧瞧。”太上皇道。
贾琏闻言抬起了头。
太上皇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道:“果然是贾府出来的人,相貌堂堂,有着几分你祖父贾代善的轮廓。”
太上皇又问:“听说你已娶妻?”
贾琏点头,道:“内子是金陵王氏。”
水汷饮着茶,心道坏了,若是贾琏不提王家还罢,只怕这一提,太上皇原本敲打王家的心思指不定就要真的变成赐婚了。
果不其然,太上皇眼底阴郁一闪而过,道:“自古以来,公主下嫁从来都是正妻。”
贾琏忙从座位上起来,跪在地上,额上汗水连连,不敢接话。
太上皇冷哼一声,道:“请公主过来。”
小太监应声而去。
水汷正欲告辞回避,太上皇却道:“哪里这么多规矩?你为公主堂兄,在此坐着便是。”
水汷无法,只得仍然坐下。
须臾,贾琏先听到一阵环佩相撞的悦耳声音,随之一阵香风飘过,淳安公主缓缓走过,宽大的裙摆扫过他伏在地上的额角,金银线交织的布料不甚柔软,蹭得贾琏为之轻轻颤栗,
娇莺初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淳安拜见父皇。”
“免,你坐下吧。”太上皇又道:“贾琏,你抬起头来,让公主好好瞧瞧。”
贾琏闻言抬头,眼睛直直地撞入了一汪秋水似的眸子里。
面前女孩豆蔻华年,一身华服,颜如玉,气若兰,薄粉敷面,额点寿阳梅花妆,如月里嫦娥一般。
见他瞧她,面上微红,低头抿唇一笑,直将贾琏大脑冲击地一片空白。
水汷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道果然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子多薄幸,刚才在马车上还对王熙凤情深意重,现如今见了公主的花容月貌,惊得三魂丢了七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上皇问道:“可是这个人?”
淳安公主红着脸,点了点头。
太上皇道:“贾琏,孤欲将公主许配与你,你可愿意?”
贾琏自知失礼,忙不迭磕头请罪,见太上皇并无怪罪,反而许他姻缘,不由得大喜过望,想到家中娇妻,不免又是一阵犹豫,转念一想,此乃太上皇所赐,他也无从反抗,又不禁释然,道:“微臣愿意。”
太上皇初见贾琏,看他相貌清俊,举止也颇为得体,虽难掩几分纨绔,但在世家子弟里此乃常态,因而也并不在意。
本欲趁此机会敲打王子腾,见了贾琏形貌,不由得也上了几分心。
太上皇将贾琏表情尽收眼底,抿了一口茶,道:“公主年幼,孤有意再留几年。你既为代善后人,当努力上进,不可堕了他的名头。”
贾琏不知太上皇为何转了心意,只得点头称是,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太上皇的意思。
他现在有着妻室,如何能娶公主?
太上皇虽未明说,但仍是赐了贾琏不少东西,又让水汷多带他走动走动。
水汷点头称是。
水汷辞别了太上皇,本欲与淳安一起拜见太后,但见淳安恋恋不忘的眼神,心中好笑,便自己先去了太后的宫殿。
水汷刚到殿里,便被太后的大宫女拉了进来,道:“王爷来的正好,太后与太妃正给您挑着王妃呢!”
作者有话要说: 凤姐磨刀霍霍向贾琏~
跟别人比自己的数据好差,可能钗粉太少,也可能我写的差。
最近负能量有点多(T_T)
☆、入宫
宫女拉着水汷来到正殿,太后与南安太妃正在那挑选秀女牌子,见水汷来了,便笑道:“正说着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水汷上前行礼:“见过太后,见过母亲。”
太后让宫女将他扶起,笑道:“刚才你母亲还说你顽劣不知礼,本宫看来,却是个极为懂事只知礼的孩子。”
细细端详水汷,又道:“可惜本宫母族没有与你年龄相仿的姑娘,若是有了,本宫说不得要做上一次媒人了。”
南安太妃道:“娘娘太过夸赞他了。”
水汷道:“若是您有跟我这般大的侄女,只怕还未等您赐婚,我就先向您求了来。”
太后听之一笑,保养得当的眼角有着些许细小皱纹,道:“即是如此,不妨说说你喜欢哪种姑娘,本宫家里虽然没有,往其他勋贵府上挑挑,只怕还是有的。”
水汷知道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不是长久之计,因而略作思索,道:“我喜欢的姑娘,她应该是温柔敦厚,周到得体,心地善良,性格随和,不爱出什么风头。”
太后点点头,笑道:“世家闺秀,应当如此。”
水汷继续道:“她博览群书,三教九流,无一不通。”
太后打趣道:“怕是要去翰林院寻了。”
水汷道:“她国色天香,群芳难逐。”
太后不说话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让小宫女给她轻轻捶着腿,捏着肩,嘴角微微勾着,静静地看着水汷说梦话。
“她虽出身世家,但却非士族官宦大家,身上并无世家女的骄奢之气,知世故而不世故。”
“她的肤色必然是极白的,不施粉黛,仍然明艳动人。她有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像是秋夜里被露水洗过的星辰,璀璨又干净。”
小宫女递上一杯茶,水汷喝下,清清喉咙,准备继续往下说,谁料南安太妃却笑着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这样的人家,先不说世间有没有,纵是有了,你能配得上人家?人家能瞧得上你?”
水汷被南安太妃说的好一阵心口疼:果然知子莫若母,那宝钗,还真不一定能看的上他。
太后道:“天家的孩子,有什么是配不上的?你若寻到了,只管来回本宫,本宫自会给你赐婚。”
水汷知道太后不再替赐婚的意思,心里暗暗松口气,余光瞥到一旁桌上的秀女名单,不禁又怔住了。
水家的人向来颜控,做了皇位之后更是将本色发挥地淋漓尽致,因而本朝选秀女,除了秀女的籍贯年龄外,还外带一张秀女画像。
那桌上几摞秀女画像,靠在桌边最上面的,恰是水汷魂牵梦绕的姑娘。
画上的姑娘手执团扇,面容恬淡,一双眸子虽只画出了三分神采,但仍然成功的夺走了水汷的眼球。
水汷心思转了几转,最好最坏的结局想了一遍,又笑着与太后话着家常。
太后道:“难得你母亲回京城一趟,本宫想多留她几日,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
水汷点头称是,辞别了太后与南安太妃。
大明宫外,贾琏仍在南安王府的马车上,周边堆了一堆小山似的赏赐。
贾琏见水汷回来了,笑着与他说着话,又将那些赏赐指给他:“这些是太上皇赏给王爷的。”
水汷点头,吩咐侍卫好生送到王府,挑帘上了马车,见贾琏面有喜色,忍不住泼他凉水道:“你准备如何做?回府休妻吗?”
贾琏一怔,为难道:“我...我也不知道。内人虽性格要强些,但接人待物是没得说的,况我刚与她成亲,此时休她,对她名声也不好。”
水汷斜了一眼贾琏新换的带着皇家标志的香囊,道:“那你就应该与公主说明。公主是个知礼的人,若知道你对发妻情深,她自会求太上皇,不叫你为难。”
贾琏面有犹豫,手指不由自主地摸上那精致小香囊,脑袋里全是淳安公主的桃花玉面,道:“这...太上皇金口已开,公主也不好违背吧。”
水汷叹气,不再理他。
回到贾府时,贾母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水汷不好在此事上发表意见,只是将见太上皇一事简单地与贾母说上一遍。
贾母一边听,一遍点头,眼睛扫过贾琏,见他并无去大明宫时的如丧考妣,反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不禁皱起了眉头。
水汷将事情讲完,也就辞别了贾母,回到自己府上。
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水晏的院子前,小丫头们各司其职,有着几分冷清,水汷止住了脚步。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伴着微微地咳嗽传来:“我还以为,王爷再也不会过来了呢。”
水汷低头一笑,大步走进院子,道:“我怎么会不过来?”
水晏随后而入。
小丫鬟见水汷来了,忙去打帘子,沏热茶,不一会儿,便端上了他最喜欢的华顶云雾。
水汷低头轻嗅,清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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