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啊、那个……”

娜塔莉被黎川拎着在空中飞行, 气流擦过她的脸颊，下方地面上的一切全部都在远去、化作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小点。

魔女的眼神有些恍惚的从黎川背后那一双漆黑的羽翼上略过，云雾扑面而来, 打湿了她满脸。

这些水雾让娜塔莉终于清醒过来,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虽然眼下被拎着的这个姿势不怎么舒服和雅观，但是——她的确是在飞行。

在空中。在这本该只属于神主的领域。

“这就是天空吗？！”娜塔莉努力的想要伸出手臂，朝着上方触碰，但是被黎川轻飘飘的拍了一下手背。

“摸不到的。”黎川说，“不要乱动，小心掉下去了。”

娜塔莉这才怀揣着隐秘的兴奋收敛了动作, 并终于有时间和精力能够被分出来，去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一系列巨大变化。

她的目光惊叹的扫过黎川身后的羽翼, 以及那一张比起之前来要更带了一些锋锐和尖利的、极具侵略性的俊美面容, 再开口的时候，就不免带上了几分期期艾艾的情绪在其中。

“你……你也是神主御座下的天使吗？”

“但是感觉你比我之前了解过的那些天使们, 要差别了许多？”

黎川闻言, 眼皮顿时就是狠狠的一跳。

“——怎么可能。”他生怕这姑娘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惊世骇俗的话语来, 因此急忙的堵住了她所有可能的后续想法, “我和那些家伙可没有任何关系。”

娜塔莎“哎”了一声, 也不知道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们要哪里？”

娜塔莎拽了拽黎川的衣服。

“这个应该是你决定吧。”黎川有些好笑，“你被教会通缉和捕杀……你有什么足够安全的、能去的地方么？我可以送你回去。”

娜塔莎抓着自己的软帽, 笑了一声：“那真的是非常感谢啦！”

****

娜塔莉请求黎川带她去往的, 是一个距离王城非常、非常遥远的偏僻小镇。

说是小镇，就真的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 规模不过是比村落大了那么一点点、姑且也拥有着不是很高的城墙。这里并称不上繁华, 当然也与富庶无关, 人们过着很普通、很平凡的生活。

黎川从空中降落，顺手将娜塔莉放在了一旁。他身后那一对宽大的黑色羽翼收敛、合拢，最后重新的被纳入了身体当中，并不外露显现。

娜塔莉有些新奇的绕着黎川转来转去，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是失礼的话，她说不定都会上手去摸一摸了。

“这样就收起来了吗？”娜塔莉满含着新奇的道，“真的是……完全有别于人类的奇迹。”

“啊，让我来和您介绍一下。”

娜塔莉很快的就收起了自己的那些对于黎川的好奇，转而极为自豪的向着黎川微微鞠躬，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伸向城池的方向。

“这里是魔女的聚集地，塞纳斯，是我们的家，以及数代的传承之所。”

城墙上无疑是一直都有站岗巡逻的人的，当发现了黎川与娜塔莉的靠近之后，对方远远的便开始盘问：“请问是哪里的来客？”

“是我！娜塔莉。”娜塔莉举着自己的软帽，朝着城墙上用力的挥手，“我回来了！”

在确认了娜塔莉的身份之后，原本紧闭的城门大敞开来。娜塔莉以东道主的姿态带着黎川走了进去，一路上路过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在看到娜塔莉的时候全部都很激动。

“娜塔莉？”

“真的是娜塔莉？”

“天啊，太好了，我还以为娜塔莉你这次真的就……哎呀，瞧我，这种不吉利的话不必多说！很高兴能看见你平安无事，我们的太阳！”

娜塔莉唇角噙着笑意，同所有人点头致意，笑着问好。

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小镇里面唯一的教堂，白墙红瓦，屋前的空地上一片花圃，开满了不知名的、但是非常好看的繁密花朵。

或许并不如何的绚丽，但是却足够让人感到宁静与祥和。

而在这一片或白或粉的花丛当中，正有一位女性在弯下腰，精心的侍弄那些花朵。

那是一位仅仅只是这样看上去都能够感受到“温柔”的女性，同娜塔莉那美艳到甚至是已经富有了攻击性的外貌不同，这一位穿着修女服的女性同样拥有着好相貌，却只会让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的心生亲近。

如同枝头上大朵大朵盛开的白色玉兰，端庄优雅之下又自有一番的空谷幽香。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直起身，望了过来，在看见娜塔莉的时候美目眨了眨，随后弯了眉眼，露出一个笑容。

“你平安回来了，娜塔莉。”

面对着这样的一位女性，想来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的放缓自己的语调，仿佛连对她说话的声音重了一点都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魔女一只手点着自己的唇瓣，眼底眸光流转，顾盼之间皆是风情。

她充当了中间的介绍人：“西尔莎，这位是从火刑架上救了我的……呀。”

娜塔莉反应过来，似乎直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有问过这个同她一起被关在塔里面的青年的名字。

“我叫黎川。”

黎川看出了她的窘迫，轻笑了一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很……独特的名字。”

娜塔莉尝试了好几次，才总算把黎川的名字给念对。

或许东方系的名字对于西方体系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太绕口了，黎川看着她几次三番的尝试，在心里这样想。

西尔莎朝着黎川鞠躬：“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她伸出手来，在花圃间掐了几枝开的最盛的，攒成花束，笑着递给了黎川：“请收下我的谢礼。嗯……虽然有些简陋。”

娜塔莉在一旁笑了起来：“如果要说谢礼的话，还不如西尔莎你亲自做一桌丰盛的菜呢。”

她这样提议完，稍微的顿了一下，转过头，有些不确定的看着黎川，小声的同他确认：“您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吧？”

“当然可以。”黎川失笑，片刻之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娜塔莎歪了歪脑袋，虽然疑惑，但还是没有迟疑的答应了下来：“当然可以，我对您定会知无不言。”

“你们知道【真理】是什么吗？”

虽然能够从字面意义上进行理解，但是也并不排除是否还有其他的指代。比如一件物品、一副兵器、一个人的代号……还是一些其他的，别的什么。

西尔莎闻言，抬起眼眸，倏尔笑了一下。

她眉眼昳丽如画，声音轻缓：“如果一定我给出一个答案的话……我觉得，真理是知识和传承。”

“是自由的思想，是脱离框架的眼界，是对这世间万物拥有了神主划下的框架之外的思考，是人类所能够做到的、远比时间和神明还要流传的更加久远的东西。”

“是我们一直以来所追求和努力的事物。”

“教会说我们是魔女，是异端，是理应被铲除的【恶】。”

西尔莎抿直了唇角，朝着天空伸出手去，像是想要就这样拽住那云层之上、天宫的主人的衣角，询问祂为何这样对待他们的存在。

“但我们所宣扬、传承和教导的，只是最普通的一些东西。是文字，是观星，是耕作，是知识，是自由……”

她淡粉的唇瓣一张一合，像是盛放的玫瑰花。

“——是真理。”

“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西尔莎葱白的手指绞在一起，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是的、当然，我尊重和敬畏创世的神主，但是在得到上一任的魔女教导、在看见自己的同伴们无与伦比的才能的时候，我就总是忍不住产生非常冒犯的想法。”

“这个世界，真的需要神明吗？”

“娜塔莉摘下了太阳。”

电的运用足以改变时代，即便是在黑夜当中，也点亮了有如太阳一样永恒不灭的灯火。

“德洛尔封存了风声。”

雪白的风车在空地上竖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风被人类捕获，有如温驯的家畜。

“丽贝卡阻拦了水流。”

大坝拔地而起，圈地为湖，自此，再不受旱涝倾蚀。

“桃乐丝战胜了死亡。”

手术刀划开了皮肤，鱼肠线缝合了伤口——本该是必死之人，却似乎得到了一条新的生路。

“还有其他的、从古至今无数的先辈，这些不被教会和神明允许存在的知识跨着时间的长河延续到了如今，并且也一定会继续驶向未来……”

“可我们依旧不被神明认可，我们在世人口中声名狼藉。”

西尔莎轻轻的、温言细语的、说出了自己一直都潜藏的很好的那一份疑惑。

“——这些一直以来被我们所追寻和坚信、想方设法的要传承下去、要教给孩子们的东西，真的是正确的吗？”

“是不是，不这么固执、回到神明的怀抱当中，对孩子们来说，才要更轻松一些呢？”

黎川很难去形容自己那一刻内心的感受。

“不是的。”他哑声说，“我向你保证——以我之名向你保证，你们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有意义的。”

“或许现在还看不出作用和效果、还被蒙昧的世人所否认，但是请相信，终有一日，那将会是连神明都要为之俯首侧目的奇迹。”

因为他曾经见过、因为他就是来自于那样的一个时代。科技会发展、会进步，直到最后彻底的取代神明，乃至于是创造出神力都不可想象不可抵达的伟业。

“这只是，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而在时间的尽头，必然是百花盛放的灿烂明天。

如果有谁现在遇到了商容的话，一定会大惊失色的。

因为他眼下穿着白色的教服，头发也沾水抹平了，柔顺的贴在脸颊以及脖颈上，戴了一副眼镜稍微的遮挡了一些眼底的锋锐，乍一看上去居然还带了些温雅的意味。

反正是和他以往格格不入的嘴脸。

“那么，关于前些天【太阳魔女】被救走的事情，你大概知道多少？”

他手中拿着纸笔，询问着当日列队的某一位圣骑士，只是目光里多少还是透了几分的漫不经心出来。

“是恶魔！那是恶魔！”

这位圣骑士举起拳头，语气愤愤。

“我全部都看到了，将魔女带走的同伙有着黑色的翅膀，眼睛里面还有可怕古怪的花纹！”

“那是邪肆和异端！”

“哦，翅膀啊……嗯？花纹？”

说实话，眼睛里面有花纹虽然稀少，但本也不该这样大惊小怪；只是出于某种诡异直觉，商容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随后将本子往前递了递。

“是这样的花纹吗？”

圣骑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没错，那个男人眼睛里面的花纹和这个一模一样！”

“啧！”

商容手下一个没控制好力道，“咔嚓”一下掰断了握着的笔。

谢轻侯！

你可真他妈是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