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喵喵喵

邈邈小时候, 犯错或者耳朵皮，都会这样转过身不理人。

小猫安安稳稳坐定不挪窝，皮毛在紫檀木映衬下, 白得几乎晃眼睛。

——眼皮底下有这样一只毛茸茸的漂亮团子，焉有不rua之理？

商觉时唇角勾了勾, 弯下腰, 直接上手，把猫猫整个从快乐盒里抱了出来。

“喵——”

邈邈不情不愿, 尾音拖了老长。

那条雪白漂亮的大尾巴，也不情不愿地拖在身后。最末端那截尾巴稍，搭在雕花的荷叶盖边边上。

商觉时表现得像对邈邈梦到过什么一无所知，熟门熟路哄猫：“一碗冰淇淋。”

谁会为区区一碗冰淇淋屈服让步啊！

邈邈一爪子招呼过来，目光灼灼向铲屎官发威——有骨气的小猫不缺这一口零食嗷。

仗着敏捷的反应与灵巧身形, 邈邈和商觉时打起了游击，竖着尾巴四条腿在地板上跑得咚咚作响。

一开始邈邈还认真躲避，渐渐从“你追我赶”中找到一丝丝快乐, 躲着躲着变成了跑酷遛铲屎官。偶尔跳到高处，俯视底下情况, 一边炫耀似的晃动尾巴。

商觉时陪他玩了一会, 没有坚持吃药的事情。

邈邈满心警惕，躺下来前爪伸在空中, 眼也不眨随时提防商觉时的后招。

但商觉时摸摸邈邈脑门：“我还有个会。”

邈邈跑来跑去和剧组打交道的这几天，商觉时似乎一直在忙。

商觉时对他惯得很, 就算邈邈在他工作时间随意捣蛋，也不过抬抬眉毛的事情。

但像这种晚上还要在书房对着笔记本的情况, 邈邈基本上没兴趣去打扰。

才过去两天，邈邈磨磨蹭蹭挪到商觉时的面前。

“我要吃药。”小猫满脸不高兴。

商觉时刚结束了一场会议, 取下眼镜，借擦拭手中镜片思考目前局势。

他动作慢条斯理。

邈邈等不及，莽莽撞撞抓住商觉时的手。“商觉时！”半是央求，半是理直气壮的催促：“快点啦！”

搭上来的手很软，还很温暖。和刚才会议里的冰冷交锋、蝇营狗苟恍若两个世界。

商觉时垂眸，视线落在邈邈的手上。小猫的骨骼天然柔软，就连手也不例外。白玉似的手指，指节处呈现出浅淡的粉色。

他顺势握住了邈邈的手。

温度源源不断传递到商觉时的指尖。邈邈一向体温很高，像个暖烘烘的小太阳，驱走了几分他因家族那边事情带来的不快。商觉时幽黑的眼看向小猫，明知故问：“什么药？”

邈邈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商觉时握他的手，是在和他玩“猫爪在上”的游戏。

他立刻抽出手，一顿操作后重新按在铲屎官手背上。邈邈得意竖尾巴：“昨天的昨天的药，快点拿出来！”

“昨天的昨天，叫做前天。”商觉时找到欺负猫猫的借口。握住邈邈的手，举到面前，唇在他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教你第几次了？小笨蛋。”

从上次开始，邈邈学习奖惩中的惩罚莫名其妙从打手心变成了亲一下，真要说起来，效果比打手心还要好，每次都弄得邈邈怪忐忑的。

邈邈气急败坏抽回手，身后的尾巴瞬间炸毛炸成了鸡毛掸子。

可恶。他只是对那个词语不感兴趣，有“昨天”就够了，还要“前天”做什么？

“昨天的昨天”多么简单易懂，干嘛要费心吧啦再多记一个词语？

邈邈愤怒“喵嗷”。

他才不是笨蛋！他是大——聪——明！

这通“喵嗷”，商觉时足足拿三块芝士蛋糕、五碗巧克力、两次海鲜大餐，外加一次旅行才哄好。

邈邈的尾巴在身后摆啊摆，骗到这么多美食实在是太让猫满足快乐了！

商觉时自然而然帮他的猫猫梳理尾巴上乱掉的毛毛。漂亮顺滑的尾巴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商觉时心情大好，不动声色摸了一把又一把。

——两边都认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实在是桩愉快的合作。

邈邈打开了最亮的那盏灯，如临大敌看向指尖这枚棕褐色的药丸。

上次光顾着吃药，没有看清药丸的样子。药丸大概黄豆的大小，时偲知道小猫怕苦，药上特意裹了一层糖衣。在灯光下看，糖衣有着釉一样的质地，微微反射出亮光。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捻着药丸，往嘴里送。

既然接受了江厦关于《金错刀》拍摄的邀约，心气高的小猫自然要做到最好。邈邈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不声不响让小米专门安排了一对一的定制表演课。

晚了几天没吃药，邈邈在形体课上全神贯注练习，碰上窗外一道雷，没怎么被吓到，就已经露出了小猫尾巴。

还好最近暴雨有些降温，小米给他套了件长款外套，勉强遮住了尾巴没露出破绽。

很显然，邈邈不得不吃药。

尽管有这么一层糖衣，药丸塞进嘴巴，邈邈依旧能分辨出一股铁锈味。

佣人按商觉时的吩咐，送来一杯蜂蜜调好的百香果柠檬水。

“对了。”药含在嘴里，邈邈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你……不许和我睡。”

他并不好意思回头，最后几个字说得又快又轻。

商觉时只看得到邈邈颈后一段柔腻白皙的肌肤，带着薄薄的粉色。

邈邈的头发一直没有剪过，发尾整齐又漂亮，在灯下有着珍珠般的光晕，很想让人拢一拢。

商觉时压下眸中情愫，移开视线，将蜂蜜水放到邈邈手边：“先把药吃掉。”

他说晚了。

这么会功夫，糖衣已经含化了。糖衣的甜味，药的苦味和腥味交织而来，充斥了整个口腔。

邈邈被药苦出了眼泪，猛灌了好几口蜂蜜水压味道。

“你……你会在梦里欺负我！”邈邈回过头，红着眼飞快看商觉时一眼：“反正不许！”

气势汹汹又可怜兮兮。

因为淌了几滴泪水，邈邈的眸中水光潋滟。眼尾哭过一般，生出娇嫩的粉色，像商觉时梦里最绯艳的桃花。

缤纷浪漫的满天粉色，带着哭吟、眼尾一抹滚烫赤红的……

商觉时动了动喉结，不觉得那是能被邈邈看到的梦。

他拧了块温热的毛巾，擦掉邈邈脸上泪痕：“我不和你睡。”

虽然有了商觉时的保证，但邈邈并不自在。

一方面，邈邈觉得铲屎官松口得太快。另一方面，又隐隐觉得自己过分，因为莫名的梦境迁怒铲屎官。可是……除了商觉时，邈邈找不出会做那种梦的理由。

上次那样……实在是太羞耻、太奇怪了！邈邈在床上翻来翻去，想心事想到睡不着。

他变回猫，准备去摸清楚商觉时的动向。

家里每扇门都打了猫洞，邈邈进出很是方便。他大摇大摆在二楼溜达了一圈，果不其然，商觉时不在卧室。

倒是小书房还亮着灯。邈邈脑袋探进猫洞，结果发现，商觉时还在办公。

“怎么了？”商觉时正巧倒咖啡，瞥见挂在猫洞上探头探脑的宝贝猫。

“喵——”邈邈摇摇头，犹豫是不是进去关心一下。

铲屎官最近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没事就去睡觉。”商觉时一指时间：“明天还有课，别想拿回手机。”

邈邈气呼呼冲他露出尖牙。

才没有想手机的事情！

他缩回脑袋和前爪，头也不回走了——忙死算了，哼。

邈邈试图熬夜。然而猫的觉一天十几个小时，他根本熬不住。没多久眼皮就耷拉下来，团在枕头上睡着了。

浓黑，伸手不见五指。

邈邈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一丝光线，他试着走了几步，一切都毫无变化。走了有一阵子，邈邈才愣愣反应过来，哦，他是在梦里面。

这个梦一点都不像他会做的。

邈邈爱做的梦，背景都是在几处经常住的房子，经常会有商觉时。至于内容，要不就是好吃的，要不就是好玩的。

像是迎合了邈邈的想法，梦境发生了变化，他身边忽然从无边无际的黑暗变成了现在住的小香山独栋别墅。风极轻微，送来月荷独有的香。

黑暗中藏着隐约的光亮，以猫的视力已经足够辨清方向，再加上邈邈熟悉地形，知道月荷种在露台，几步便跳到窗台上。明净澄澈的月光，将万物照得清清楚楚。

邈邈蹲坐在窗台，感受了一会花香与凉风。等到眼睛适应光线变化，才向房间里面张望。

这本来设计成开派对的房间，奈何商觉时从不搞这套，沦为杂物间，堆了邈邈从小到大玩腻的玩具，还有变成人以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祸害过的各种学科用具。

邈邈惆怅看一眼那架掉了三个黑键的电子琴，不能怪他的。他变成人那会，经常收不好力度，不小心用磨爪的力度按了按琴键，就这么报销了。

还有他爱过的摇摇鼠，抓破了当窝睡却被商觉时拎耳朵的鼓……

每一样邈邈都能说出一段来龙去脉。看着看着，他看到了散落在水面上的黑白棋子。有的棋子碎了，出现斑驳的纹路，有的还完好无损。

“嗒。”棋子落盘的声音圆润清脆，水面由远及近，泛开层层波纹。

邈邈回过神，这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换了场景。

无边无际的水面，在昏暗的光下泛出点点银亮，成了黑白交错的棋盘。一只修长的手捻起黑子，落在四连星的位置。

“嗒。”几秒后又捻起白子，落了下来。

邈邈尾巴环住前爪，小小声：“喵呜。”

这只手喂他吃过东西，给他洗过澡梳过毛，邈邈一眼就认出了，是商觉时。

“小猫。”商觉时向邈邈走来，随着他的动作，一路棋子滚落相撞、水波、锁链声不绝于耳。

他终于来到邈邈面前。

邈邈坐着，和商觉时四目相对。

这是邈邈要抱抱的姿势。

“还是喜欢撒娇。”商觉时安静看了他一会，伸手来抱。

又是一阵声响。

邈邈被商觉时抱进怀里。他熟练调整了一个姿势，脸靠在铲屎官胸口。就算是做梦，独自走那么久可是很累的。

借着水面折射出的幽微光芒，邈邈不经意看到商觉时左手手腕上，系着三道生铁铸成的锁链。

这是什么？

邈邈愣住，难怪刚才商觉时行动间，会有锁链的声音。

他不知怎么想的，伸爪碰了碰锁链，寒冷瞬间砭入肌理。

好冷！

邈邈前爪在梦中猛得一动，把自己惊醒了。

“喵喵喵。”橘子夜灯应声而亮。

房间内静悄悄，似乎夜色正浓，整个世界都在安睡。

邈邈梦境已经忘了大半，但还记得那个锁链。小猫的好奇心一旦勾起，就没有办法忽视。

他钻了商觉时卧室的猫洞。

商觉时感到似有若无、细碎轻微的痒，来回来回，扫在他的脸上。他知道这是邈邈的胡须，睡梦中摸索着揉了揉猫猫的毛。

然而邈邈并不罢休，那股痒意从他脸上转换到手腕。商觉时按住小猫不让动，睁开眼，果不其然看到邈邈毛茸茸的圆脸蛋，和透露着不满的金灿灿眼睛。

商觉时带着困倦，亲一亲邈邈额头：“睡吧，宝贝。”

“喵。”

邈邈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睡不着？”商觉时握住猫猫的前爪，不让他有小动作。“想听歌还是讲故事。”

邈邈睁着大大的眼睛听商觉时在半梦半醒间唱睡眠曲。也许是因为歌声温柔，邈邈还是被哄睡着了。

邈邈梦见剧场，空旷而黑暗。

“邈邈。”商觉时抱起邈邈，亲亲他的小耳朵：“给你的生日礼物。”舞台应声而亮，是他看过很多次，最喜欢的《水上伊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