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喵喵

结果一直到傍晚, 邈邈都没有变回来的迹象。

商觉时避开小猫接了个电话。

“老板。”助理在那头和他汇报，“和盛娱方已洽谈完毕，转让合同正在拟备。”

盛娱是一家开了快八年的影视公司, 旗下艺人在业内一应没什么名姓。老板钱砸得哗哗响，压根没捧出什么水花。为了回本, 动了卖公司的念头。正巧商觉时不久前授意下属留意影视公司。

如果邈邈对娱乐圈有兴趣, 商觉时自然不放心假手他人。比起从头开始挖人、组建专业公司，收购几个差不多的公司资源合并显然要更快速有效。

“可以。”商觉时心里有数。不过眼下, 邈邈这边有更紧迫的事情。猫薄荷事件过后，商觉时便开始寻找那方面的人。“联系到人没？”

要联系的人姓杨。小墨镜、山羊胡的老头，向来不修边幅，看上去像江湖骗子。但在奇门异术上造诣颇深，为商觉时合作伙伴解决过几次风水堪舆之事。

平时总会冷不丁出现在商觉时行程中, 捻着小胡子讨要“经费”。

自打邈邈变成了人，这位杨先生就失去了踪影。

商觉时几次让人联系，都没有联系上。

“杨先生吗？他妻子说, 杨先生不巧去了国外，还没有回来。还说, 若有十万火急的事, 就找他的……”助理顿了半晌，吞吞吐吐把原话复述：“找他的家主。”

商觉时看向窗外江景, 心知全是这山羊胡的推托之词。

助理向他请示：“老板，还用再联系吗？”

一整天雨势未曾停歇, 天空暗沉沉的。有灰雀飞速掠过，剪断连绵的雨幕。商觉时收回目光：“算了。”

邈邈伏在桌上, 正对着那几百张明信片勤奋地按签名。

右爪按完，左爪轻轻一推。把“签”好的大作堆到别的地方去。

他对“粉丝”了解甚少, 也不知道她们会喜欢什么颜色。但作为一只有自己审美的猫猫，邈邈在一堆颜料盒中挑了金色。

拜托铲屎官兑好水后，就这样拿爪爪蘸取一下，在明信片上按一下。

商觉时讲个电话的功夫，邈邈已经独自按好了十几张小爪印。

淡金色，像梅花一般大小，落在明信片空白的位置。

“喵——”听到商觉时进来的动静，邈邈拖长了调子要他过来，爪子依旧嗒啪嗒啪按个不停。

商觉时刻意将脚步放得很慢，“怎么啦？”

邈邈仰起脑袋，展示自己签好的明信片，满满一桌都是。“喵。”

知道这是要夸夸的意思。商觉时自觉将明信片收拾成一沓，整齐码在左边。

“这么好看，我也要。”

邈邈抖了抖胡须，在最后一张明信片上按上爪印，犹豫了一秒要不要送给商觉时。

但想到粉丝送的山竹……

“喵呜——”你还是等以后吧。

他抬爪在商觉时手腕上印了一个不均匀的印子。

商觉时一笑：“淘气。”

哼。

邈邈收回爪爪，惯性想舔。

然后就被点了脑门，商觉时语气淡淡：“不许舔爪。”

“喵！”

*

骆宇说到底只是个医生，为了研究邈邈的情况，这两天甚至改变了方向，开始研究《异兽谱》《山海经》这类书籍。

他开了点安神的药水给猫，眼神示意商觉时出来。

“我只能说，从医学角度看，邈邈很健康。但他现在的状态……觉时，不要怪我多嘴，或许你该去问商伯母。”

他难得正经。

商觉时不言。

“毕竟这只猫，当初也是她给你的。”骆宇只当他不愿意，劝说道：“我知道你们关系并不好。你曾经告诉我，一切问题都有源头。”

“我收到了这个。”商觉时张开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日晷状的信令，仅有硬币大小：“文雀送来的。”

骆宇一愣：“这是……”

离界的钥匙。

“明天。”商觉时脸上尽是冷凝之意：“我带邈邈回去一趟。”

他在骆宇肩上搭了一下：“这里的一切交给你了。”

“这你放心。”

*

第二天的雨还在下。

邈邈已经睡醒，端坐在窗台，垂着尾巴看外面淅沥沥的雨。下雨天让他本能的不快活，再加上无法变回人形，内心充满不确定的惶惑感。

这份不快活与惶惑感，在听到商觉时一如既往藏着宠溺的声音后消散些许。

“邈邈。”

邈邈尾巴小幅度晃了晃，充作回答。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商觉时抱起邈邈，点了点他的鼻尖。小猫鼻子湿漉漉冰冰凉的。

邈邈“喵”了一声，摇头，抬起爪爪在商觉时手心放了一下。

爪子软软的。

商觉时将他的小猫爪完全握住。

邈邈难得这般乖巧不闹腾，商觉时倒宁愿他和平时一样淘气使坏。

“邈邈，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商觉时声音比屋外春雨还要轻柔。他诱哄，唯恐小猫不答应：“会让你的情况稳定一点，但没办法继续录制节目了。你想去吗？”

邈邈同意了。

和商觉时在一起，他就不会害怕任何地方。

*

二公邈邈的表演一骑绝尘，将其他组都甩到了身后。

粉丝上演各种断头安利，完整舞蹈和单独cut双双登上视频平台热榜第一。不过几天的工夫，就出现在不少混剪美人视频里。

这种混剪视频最容易吸路人粉，超话粉丝数量一度暴增。

节目组组织的场外投票，人气前三需要现身现场发布会。粉丝选出来的三人是萧邈、周漫和水子骞。

训练生中藏龙卧虎，如果说周漫来节目前有十二分自信，那么他现在就只有七分。

周漫并不能肯定自己能被选上。

虽然号称千万粉大主播，但这个千万粉的计算，是所有平台加起来的总和。然而平台数据会掺水，粉丝也会有多个平台的账号。不管营销得多么辉煌，带货销量不如人意是真。

周漫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和新粉丝互动巩固人气。为此，不惜花大价钱暗地买票。

就这才拿了第二。而拿了第一的，居然没有来。

周漫心头充斥着羞愤和恨意。

他精心谋求的，萧邈不屑一顾。

现场冲邈邈来的粉丝最多，带着各种手牌和应援物。也许是邈邈的天然可爱能够治愈其他人。粉丝点进超话，就会被每一条图文蕴藏的温暖放松俘获。

尽管后援会是纯粉丝自发组成的，却有着超乎一般的凝聚力和友善。敲定“山竹”作为粉丝名称以后，又不约而同将应援色定为金色。

漂亮澄澈，是邈邈瞳孔的颜色。

见面会邈邈的粉丝手上的应援物尽是灿灿金色，互相喊“山竹”，气势上完全压过其他两家粉丝。

水子骞专注于和自己的粉丝互动，对邈邈缺席隐隐有担忧。

周漫就不一样了。看到嘴上支持“粥粥”（周漫昵称）的粉丝，和萧邈粉丝手挽手走在一起，脸上的笑立刻淡了。

活动才刚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回去摸手机。只是这天是休息日，训练生很多都在宿舍。

周漫宿舍空无一人，他照旧用老方法拿出手机，躲进厕所。不想再听到合伙人说什么“埋线”，“捡便宜”，周漫直接自己联系了水军团队。

周漫生性谨慎多疑，就算反锁了两道门，仍然怕隔壁在厕所听见声音，干脆闷头发短信。

【套c，8】上次水军团队开给周漫的营销套餐，爆红毛的黑料让他路人缘绝迹，用了八万。

水军团队是周漫从素人主播就开始接触的，也算是他单方面知根知底的合作伙伴了。

招不在鲜，有用则灵。周漫倚仗营销，搞垮了不知道多少人。被见面会一刺激，周漫哪还顾得上其他，嫉恨到打定主意，一门心思要黑萧邈。

周漫在厕所站到腿麻，才收到那边回复。

【15】意思搞次萧邈要十五个万。

草，抢钱吧——

周漫翻白眼，打了个问号过去。

那边倒是平淡，不咸不淡挨着发了三条。

【活粉多，不好做】邈邈粉丝活跃度高且多死忠。

【容易被封】平台养号不容易，瞎带萧邈的黑节奏，很容易按乱造谣删封。

【要不算了，不大想接】

哪哪都不如人意，周漫怒火直冒。但他信得过的也就只有这一家，只能捏鼻子认了。

扯皮到最后，竟然变成周漫主动加钱，才说动水军团队接下来。

钱到位后，水军团队立马干活，当晚就混在粉圈带节奏。拿邈邈被投到第一，却没去见面会这件事到处煽风点火。原本一团和谐的节目超话立刻弥漫起硝烟。

[QAQ明天能看到小猫吗？]

[说是身体不好]

[好担心啊，喵喵这是什么情况T_T]

[没能看见喵喵，有点小失望_(:з」∠)_]

[这签名，好可爱呀，是猫爪爪～]

[萧邈也太傲慢了！]

[粉转路人了，呵呵，还没出道呢就把自己当盘菜，什么玩意]

[粉？你能说出了节目3期邈邈花絮做的三角数学题用了什么定理吗？]

[勾股定理，真粉谢谢]

[笑死，一钓就上钩，那天他在写加减乘除，狗头]

[hhh]

[曾经很喜欢，现在很失望]

[只是坐在屏幕后敲敲键盘，犯不着用这种撤资的语气说失望呢]

[搞不懂你们？萧邈不出现一定有他的理由。节目组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放过打工人？]

[安安心心等声明就好了，上蹿下跳干嘛呢？]

[又去刷了一边喵喵跳舞合集，真香.jpg]

[确实]

其他几家或许还能克制，柏一白那群女友粉可就炸开了锅。

他粉丝一向眼高于顶，觉得粉了清流，不屑与整个娱乐圈同流合污。

见面会是按照粉丝真爱票投票顺序排的。

真爱票每个身份证仅限一张，要通过漫长又琐碎的助力任务才能拿到。这群粉丝做任务的积极性远比不上别人。几乎是靠选秀的新粉和嗑萧邈柏一白cp的双担投票，才爬到第五名的位置。

可柏一白的女友粉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萧邈，在超话内涵起来没完没了。用“小白花”代指萧邈，指责他“投票”、“拿乔”。这些话又被人挂到了萧邈的超话，两边爆发不满，在网上吵了起来。

[有些cp粉真是歪屁股，呵呵小白花人设不倒]

[敢说萧白莲第一的票中没有cp粉的投票吗？]

[投了还不去，正主压根不把山竹解解真情实感当回事呢]

[一人只有一张票。有些人真是醉了，属于一白哥哥的票，拿去投给别人，好意思说自己喜欢他？]

[萧邈又不缺这点票，难道不该投给柏一白吗？]

[搞不懂=　=凭什么不缺就要投别人？老娘就喜欢喵喵gnps]

[哈哈！当初哪家跑来我们这里厚着脸皮要投票的？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行为，但看在柏一白节目照顾邈邈的份上，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了。现在倒打一耙？就没看过这么贱的w]

[无语，某些人酸气冲天连出现的资格都没有呢～狗头.jpg]

周漫一直在关注评论区，见黑评并不占优。头脑一热，用三无小号带各种tag发当初拍到的那张照片。

[哦豁吃瓜]

[就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

[粉丝就硬洗]

[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萧邈，几次活动都不来参加。免鉴定，纯路人]

[就我一个人发现这个人的镜头很多吗？果然是有后台吧]

[实力强有梗镜头多不是很正常吗？]

[谁愿意看几个连素人颜值都比不上的丑男]

[其他队友就没有功劳吗？粉丝一副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样子真是笑死人]

[就是啊，粉丝真是和蒸煮一脉相承的傲慢狭隘]

[拿数据说话好吗？喵喵镜头的播放量比其他人高多了。再怎么酸也没用哦，架不住大家都爱看呢w]

*

网上撕来撕去，都以为会等到节目组关于见面会缺席的官方解释。

结果等来的是一则萧邈退出选秀的声明。

这样的重磅消息，无异于在秀圈扔了颗炸/弹。全网震惊，上了一天热搜。

[节目组能不能别装死了！]

各种辱骂、疑惑、愤怒，在这条声明底下刷屏。

骂吧骂吧，席山右绝望地想，更爆炸的还在后面呢……

商觉时作为导师也退出录制了。

他拖着不敢把这条一并发出来，打算等网友自己发现再说。

席山右打电话和姑母诉苦。

商今雨无声叹气：“随他去吧。”

*

“写好了。”商觉时盖上笔帽。

邈邈爪子搭在商觉时手腕，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他直起身，将信上内容看清楚。

商觉时替他写了一封回绝明以璃签他进公司的信。

措辞严谨、态度冰冷，字迹风骨隽秀，和邈邈的瞎画胡完全不是一回事。

邈邈“喵”一声以示首肯。

犹恐以璃姐姐认不出，在上面盖了个喵爪。

连绵细雨中，一辆低调的黑车驶出训练营。邈邈被商觉时抱着，趴在窗玻璃上看蜿蜒的雨痕。

离开这里，小猫只带走了那些糖果。